感冒是以鼻塞、流涕、喷嚏、头痛、恶寒、发热、全身不适为主症的疾病。本病病情较轻者多为感受当令之气,称为冒风、伤风、冒寒;病情较重者多为感受非时之邪,称为重伤风;在一个时期内广泛流行、病情类似者称为时行感冒。西医学中的普通感冒、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属于本病范畴,可参照本节辨证论治;流行性感冒属于时行感冒范畴,可部分参照本节辨证论治。
春秋战国时期,《黄帝内经》载有外感风邪引起类似感冒症状的论述。《素问·骨空论》言:“风者,百病之始也……风从外入,令人振寒,汗出头痛,身重恶寒。”《素问·风论》说:“风之伤人也,或为寒热。”东汉·张仲景《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论述太阳病时提出麻黄汤治疗表实证,桂枝汤治疗表虚证,为感冒的辨证治疗奠定了基础。隋·巢元方《诸病源候论·时气病诸候》称为“时行病”。宋·陈无择《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寒附录》称之为“伤风”。
感冒之名,最早见于宋·杨士瀛《仁斋直指方论·诸风》,该书在“伤风方论”中论述《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参苏饮”时提及:“治感冒风邪,发热头疼,咳嗽声重,涕唾稠黏。”后代医家始用此名。元·朱丹溪《丹溪心法·中寒》谓:“伤风属肺者多,宜辛温或辛凉之剂散之。”指出感冒的病位在肺,治疗分辛温解表和辛凉解表两大治法。
明清时期,医家多将感冒与伤风互称,并对虚人感冒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提出了扶正达邪的治疗原则。清代医家逐渐认识到本病的发生与感受时疫之气有关,且具有较强的传染性。如清·林珮琴《类证治裁·伤风》记载有“时行感冒,寒热往来,伤风无汗,参苏饮、人参败毒散、神术散”,明确提出“时行感冒”的病名及其治疗。徐灵胎《医学源流论·伤风难治论》言:“凡人偶感风寒,头痛发热,咳嗽涕出,俗语谓之伤风……乃时行之杂感也。”提出伤风与时行杂感有关。
感冒是因六淫、时行之邪侵袭肺卫,以致卫表不和,肺失宣肃而为病。
1.六淫病邪 外感风、寒、暑、湿、燥、火六淫邪气,均可引起感冒,但因风为六淫之首,流动于四时之中,故感冒常以风邪为先导。六淫可单独致感冒,但常常是互相兼夹为病,以风邪为首,冬季夹寒,春季夹热,夏季夹暑湿,秋季夹燥,梅雨季节夹湿邪等。临床以冬、春两季发病率较高,故以风邪夹寒、夹热多见。
2.时行疫毒 若四时六气失常,非其时而有其气,伤人致病者,一般较感受当令之气发病者重。而非时之气夹时行疫毒伤人,则病情重而多变,往往相互传染,造成广泛流行,且不限于季节性。《诸病源候论·时气病诸候》言:“夫时气病者,此皆因岁时不和,温凉失节,人感乖戾之气而生,病者多相染易。”
感冒的基本病机为邪犯肺卫,卫表不和。病位在肺卫。外邪侵犯肺卫的途径有二,或从口鼻而入,或从皮毛内侵。风性轻扬,为病多犯上焦,《素问·太阴阳明论》云:“伤于风者,上先受之。”肺处胸中,位于上焦,主呼吸,气道为出入升降的通路,喉为其系,开窍于鼻,外合皮毛,职司卫外,为人身之藩篱,故外邪从口鼻、皮毛入侵,肺卫首当其冲,感邪之后,随即出现卫表不和及上焦肺系症状。因病邪在外、在表,故尤以卫表不和为主。
卫外功能减弱,外邪乘袭致病。外邪侵袭人体是否发病,关键在于卫气之强弱,同时与感邪的轻重有关。《灵枢·百病始生》曰:“风雨寒热不得虚,邪不能独伤人。”若正不胜邪,邪犯卫表,即可致病。一般有以下几种情况:①六淫肆虐,人体未能应变:气候突变,冷热失常,六淫病邪猖獗,卫外之气失于调节应变,即可受邪发病。若属时行疫毒为患,多造成广泛流行。②生活起居不当,寒温失调:外邪乘袭,如更衣脱帽,贪凉露宿,冒风淋雨,或过度疲劳,以致腠理不密,营卫失和,感受外邪。③体质偏弱,内外因相引发病:体质不强,正气虚弱,卫表不固,稍有不慎,即易感邪。如阳气虚者,感邪多从寒化,且易感受风寒之邪;阴血虚者,感邪多从热化、燥化,且易感受燥热之邪。临床上称之为虚体感冒。④肺有宿邪,易受新感:肺经素有痰热,或痰湿内蕴,肺卫调节功能低下,则每易感受外邪,内外相引而发病,临床上可见内热外寒错杂证候,痰湿之体可见湿盛的症状。清·李用粹《证治汇补·伤风》说:“肺家素有痰热,复受风邪束缚,内火不得疏泄,谓之寒暄,此表里两因之实证也。有平昔元气虚弱,表疏腠松,略有不谨,即显风证者,此表里两因之虚证也。”
感冒的病理性质总属表实证,但有寒热之异。因感受外邪,病位在表,当属表实证。由于四时六气不同,以及体质的差异,故有寒热之异。感受风寒湿邪,则皮毛闭塞,邪郁于肺,肺气失宣;感受风热暑燥,则皮毛疏泄不畅,邪热犯肺,肺失清肃。如感受时行疫毒则病情多重,甚或有变生他病者,在病程中且可见寒与热的转化或错杂。
图4-1 感冒病因病机演变
1.以恶风或恶寒、发热、鼻塞、流涕、喷嚏、咽痛、咽痒、周身酸楚不适等为主症,或伴有胸闷、脘痞、纳呆、便溏等。
2.时行感冒多呈流行性,在同一时期发病人数暴增,且病证相似,常表现为突然起病、恶寒、发热(高热多见)、周身酸痛、疲乏无力。病情一般较普通感冒重。
3.病程一般3~7天,普通感冒不易传变,时行感冒少数可传变入里,变生他病。
4.四季皆可发病,而以冬、春两季为多。
血常规检查、呼吸道病毒抗原检测、胸部X线检查等有助于本病的诊断。
1.风温 发热急骤,寒战发热甚至高热,汗出后热虽降,但脉数不静,身热旋即复起,咳嗽胸痛,头痛较剧,甚至出现神志昏迷、惊厥、谵妄等传变入里的证候。感冒发热一般不高或不发热,病势轻,不传变,服解表药后,多能汗出热退,脉静身凉,病程短。
2.鼻渊 多流浊涕腥臭,眉额骨处胀痛、压痛明显,一般无恶寒发热,病程漫长,反复发作,不易痊愈。感冒多流清涕,无腥臭异味,头痛范围不限于前额或眉骨处,寒热表证明显,急性发作,感冒治愈后鼻涕症状消失。
1.辨偏实与偏虚
表4-1 感冒虚实辨别表
2.辨风寒与风热
表4-2 风寒与风热感冒辨别表
3.辨兼夹证
表4-3 兼夹证辨别表
治疗感冒应因势利导,从表而解,遵《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其在皮者,汗而发之”之义,以解表达邪为治疗原则。风寒证治以辛温发汗,风热证治以辛凉清解,暑湿夹杂者又当清暑祛湿解表,虚体感冒应当解表与扶正并施。
1.风寒束表
临床表现:恶寒重,发热轻,无汗,头痛,肢体酸楚,甚则疼痛,鼻塞声重,喷嚏,时流清涕,咽痒,咳嗽,痰白稀薄,舌苔薄白,脉浮或浮紧。
证机概要:风寒外束,卫阳被郁,腠理内闭,肺气不宣。
治法:辛温解表,宣肺散寒。
代表方:荆防达表汤或荆防败毒散加减。前方疏风散寒,用于风寒感冒轻证;后方辛温发汗,疏风散寒兼以祛湿,用于时行感冒风寒夹湿证。
常用药:荆芥、防风、苏叶、豆豉、葱白、生姜等解表散寒;杏仁、前胡、桔梗、甘草、橘红宣通肺气。
若恶寒甚,加麻黄、桂枝;鼻塞流涕重者,加辛夷、苍耳子;周身酸痛,头重头胀,身热不扬者,加羌活、独活;头项强痛,加白芷、葛根;胸闷痞满,不思饮食,舌苔白腻,加广藿香、苍术、厚朴。
2.风热犯表
临床表现:身热较著,微恶风,汗泄不畅,咽干甚则咽痛,鼻塞,流黄稠涕,头胀痛,咳嗽,痰黏或黄,口干欲饮,舌尖红,舌苔薄白干或薄黄,脉浮数。
证机概要:风热犯表,热郁肌腠,卫表失和,肺失清肃。
治法:辛凉解表,疏风清热。
代表方:银翘散。
常用药:银花、连翘、豆豉、薄荷、荆芥辛凉解表,疏风清热;竹叶、芦根清热生津;牛蒡子、桔梗、甘草宣利肺气,化痰利咽。
若发热甚,加黄芩、石膏、大青叶;头胀痛甚,加桑叶、菊花、蔓荆子;咽喉肿痛,加山豆根、玄参;咳嗽,痰黄稠,加黄芩、浙贝母、瓜蒌皮;口渴多饮,加天花粉、知母。
3.暑湿伤表
临床表现:发热,微恶风,身热不扬,汗出不畅,肢体困重或酸痛,头重如裹,胸闷脘痞,纳呆,鼻塞,流浊涕,心烦口渴,大便或溏,小便短赤,舌苔白腻或黄腻,脉濡数。
证机概要:暑湿伤表,表卫不和,肺气不清。
治法:清暑祛湿解表。
代表方:新加香薷饮。
常用药:银花、连翘、鲜荷叶、鲜芦根清暑解热;香薷发汗解表;厚朴、扁豆化湿和中。
若暑热偏盛,加黄连、青蒿、鲜荷叶清暑泄热;肢体酸重疼痛较甚,加藿香、佩兰;胸闷脘痞,腹胀、便溏,加苍术、草豆蔻、法半夏、陈皮;小便短赤,加滑石、甘草、赤茯苓。
4.虚体感冒
(1)气虚感冒
临床表现:恶寒较甚,或并发热,鼻塞,流涕,气短,乏力,自汗,咳嗽,痰白,咳痰无力,平素神疲体弱,或易感冒,舌淡苔薄白,脉浮无力。
证机概要:素体气虚,卫外不固,风邪乘袭。
治法:益气解表,调和营卫。
代表方:参苏饮。
常用药:党参、甘草、茯苓补气扶正以祛邪;苏叶、葛根、前胡疏风解表;半夏、陈皮、枳壳、桔梗宣肺化痰止咳。
若乏力,自汗,动则加重,加黄芪、白术、防风;畏寒,四肢欠温,加细辛、熟附子。
(2)阴虚感冒
临床表现:身热,微恶风寒,无汗或微汗或盗汗,干咳少痰,头昏,心烦,口干,甚则口渴,舌红少苔,脉细数。
证机概要:阴亏津少,外受风热,表卫失和。
治法:滋阴解表。
代表方:加减葳蕤汤。
常用药:玉竹滋阴,以资汗源;甘草、大枣甘润和中;豆豉、薄荷、葱白、桔梗疏表散邪;白薇清热和阴。
若心烦口渴较甚,加沙参、栀子、天花粉;盗汗明显,加煅牡蛎、糯稻根;咳嗽痰少,加百部、炙枇杷叶;纳差食少,加神曲、炒麦芽、鸡内金。
(3)阳虚感冒
临床表现:恶寒重,发热轻,头痛身痛,无汗,面色㿠白,语声低微,四肢不温,舌质淡胖,苔白,脉沉细无力。
证机概要:素体阳虚,外感风寒,邪在肌表。
治法:助阳解表。
代表方:麻黄附子细辛汤。
常用药:麻黄、附子、细辛助阳散寒以解表邪。
若咳嗽痰白,咳痰无力,加苦杏仁、干姜、法半夏;全身酸痛,头重如裹,加苍术、薏苡仁、羌活、独活。
1.重视特殊人群感冒和时行感冒。普通感冒病情较轻,全身症状不重,少有传变。但老人、婴幼儿体弱,或感受时邪较重,或小儿感冒夹惊夹食,或原有宿疾,再加新感,均当据其标本主次,适当兼顾。若感冒一周以上不愈,发热不退,或反见加重,应考虑继发他病,传变入里。若为时行感冒,发则起病急,病情较重,全身症状显著,具有广泛的传染性、流行性,可以发生传变,化热入里,继发或合并他病。
2.详辨病邪性质及轻重。治疗感冒宜分清寒热,风寒者辛温解表,风热者辛凉解表。寒热二证不显者,可予辛平轻剂。若风寒外感,表尚未解,内郁化热,或肺有蕴热,复感风寒之证,可温清并施,取辛温与辛凉合用之法,以解表清里,表里双解。注意根据寒热的主次及其演变,适当配伍,如麻杏石甘汤、大青龙汤。秋季有风燥感冒者,多表现为恶风,或并发热,口唇鼻干燥,咽干甚则咽痛,干咳等,为风燥伤表,卫表不和,肺失清肃,治宜辛凉解表,润燥生津,可用桑杏汤加减。
3.治疗宜忌。治疗感冒当遵循“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用药以轻清、宣散为贵,过寒过热过润过燥之剂皆所不宜。若风寒之候误用辛凉,汗不易出,病邪难以外达,反致不能速解,甚或发生变证;而风热之证误用辛温,则有助热燥液动血之弊,或引起传变。除虚体感冒兼顾扶正补虚外,一般均忌用补敛之品,以免闭门留寇。素体正气不足、卫外不固而致感冒反复发作者,在未发病时可根据正虚性质不同而分别益气、温阳、养阴等。此外,使用中药解表药治疗感冒需注意煎药和服药方法,其煎煮时间宜短,取其气全以保留芳香挥发有效物质。风寒表实证趁温热服,服药后进热粥以助药力,或覆被以促汗解表,汗后及时更换干燥洁净衣物,并应避风以免再次受邪。
生活上应起居有常,加强体育锻炼,气候突变时适时增减衣服,防寒保暖。注意个人卫生,保持室内通风,空气清新,阳光充足。平素容易感冒者,可坚持每天按摩迎香穴,适当服用调理防治方药。流行季节,室内可用食醋熏蒸法进行空气消毒,尽量减少去人口密集的公共场所,防止交叉感染。
感冒患者应适当休息,多饮温开水,饮食以清淡为主,忌食肥甘厚味和辛辣炙煿之品,忌饮酒。对时行感冒重症患者、老年人、婴幼儿或平素体弱者,须加强观察,注意病情变化。
感冒是发病率极高、临床较为常见的外感疾病,以恶寒发热、鼻塞流涕、喷嚏、咽痛、头痛、咳嗽、全身不适等为主症。感冒的病因为外感六淫和时行疫毒,病位在肺卫,邪从口鼻而入或皮毛内侵,其主要病机为邪犯肺卫,卫表不和,肺失宣肃。辨证需分清实证和虚证。实证感冒属表实证,治疗以解表达邪为主,风寒宜予辛温,风热当以辛凉,暑湿应清暑祛湿;虚体感冒属正虚肺卫不和,治疗应扶正与解表并施,并注意固护正气,气虚宜予益气解表,阴虚当以滋阴解表,阳虚应助阳解表。时行感冒者则应重用清热解毒之品。一般而言,感冒属轻浅之疾,及时有效地诊治,预后良好。但时行感冒或年老体弱者,病邪容易从表入里,迅速传变,临证需加以重视,及时防治,以免发生传变,或夹杂其他疾病。
张某,女,16岁。
病经五六天,始觉恶寒,继则身热不寒,微恶风,汗出不多,午后热甚,头昏痛,咳嗽,痰吐黏黄,胸部闷痛,呼吸不畅,咽部微红,口渴欲饮,尿黄,舌苔薄白,边尖红,脉浮数。经西药注射数天,身热不退。辨证属风热袭表,肺卫失和,治予辛凉解表,轻宣肺气,仿银翘散合桑菊饮意。处方:淡豆豉四钱,薄荷八分(后下),冬桑叶二钱,菊花一钱五分,炒牛蒡子三钱,银花三钱,连翘二钱,前胡二钱,桔梗一钱,光杏仁二钱,甘草八分,枇杷叶三钱,芦根一两(去节)。
第二日:药后身热渐退,翌晨正常。至午睡时,风雨交加,室温骤降,因仅盖单被而致复感,醒来即感微恶寒,发热,体温39.5℃,汗少,头痛,身楚,加服上方一剂。
第三日:药后得汗热降,唯咳嗽不净,右侧胸胁闷痛,口中微干,治予上方去豆豉、薄荷、菊花,加贝母、瓜蒌皮各三钱,炒黄芩一钱五分,继服一剂,药后咳止。
按:本案初诊证属感冒之风热犯表证,治以辛凉解表,轻宣肺气,药后翌晨体温正常。虽再次受凉热起,再投仍然获效。两日后表证虽解,肺气未清,故转从清肺化痰治之,肺气得清,咳嗽得止,尽收全功。(周仲瑛,等.中医内科学.江苏人民出版社.1977)
《症因脉治·伤寒总论》:“外感风寒,从毛窍而入,必要从毛窍而出,故伤寒发热症,首重发表解肌。”
《类证治裁·伤风论治》:“唯其人卫气有疏密,感冒有浅深,故见症有轻重……凡体实者,春夏治以辛凉,秋冬治以辛温,解其肌表,风从汗散;体虚者,固其卫气,兼解风邪,恐专行发散,汗多亡阳也。”
《证治汇补·伤风》:“如虚人伤风,屡感屡发,形气病气俱虚者,又当补中,佐以和解。倘专泥发散,恐脾气益虚,腠理益疏,邪乘虚入,病反增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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