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渡宇坐在计算机前辛勤工作,传送器的指示灯亮了起来,不过这次是把远方的资料送回来。
当田木正宗走后,他便立即利用该处的计算机设施,检阅谢教授的日记簿。
日记一页一页在荧幕上重现。来到一九八七年四月二日,写着:
M从埃及打电话来,说一切准备妥当,几日内会动手。他始终不认为“幻石”和史前的文明有关,因为他并不相信在我们之前,存在过另一些更高度的文明。我曾经向他提起过“大西洋文明”的问题。整个人类历史上,只有一个人指出有大西洋民族的存在,那就是西方古代的哲学宗师柏拉图。他在两个语录(Timaeus和Critias两章)说起一位埃及祭司提过的话。那祭司说:“希腊人对于历史的无知,有如儿童;他们的记忆中,只有一次大水灾。大水灾其实怎止一次,而是很多次。最大的一次,把整个大西洋民族毁掉了。”据柏拉图说,这是发生在他之前的九千年间。
地球上实在有数不尽的例证,显示出曾发生过全球性的大灾难。只是打开一幅世界地图,任何人稍为留心,便可以发觉非洲的海岸和美洲大陆可以整齐地拼合为一块。这说明了他们原本是一整块的大陆,只是在一个天翻地覆的剧变中,分裂开来。在那个情形下,整个大西洋文明陆沉入海,算不得什么奇事,只是柏拉图怎会知道它的存在?
凌渡宇大感兴趣,他也曾费过一番功夫,追寻“大西洋文明”存在的可能性。在一八八二年,美国一位哲学者当那列(Ignatius Donnelly)著书立说,指出大西洋民族居于大西洋一个大洲上,它的皇族公主,成为了以后人类历史中的神祇。圣经中的伊甸乐园,其实就指这大西洋文明的乐土。整个文明,在离今天约一万三千年间,被一个横扫全球的大灾难毁掉了。
稍后又有一位人类学家史宾斯(Lewis Spence)著书表示同意大西洋文明的存在,他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论点。一个奇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自然现象,就是挪威有种土生的鸟类,会成群结队地深入大西洋,在海中心某一点盘旋飞舞,跟着一齐飞进海水里去,集体自杀。他的解释是鸟群投海的地点,曾在地球某一段悠久的历史中,是一片陆地,这记忆成为鸟儿遗存因子中不能磨灭的烙印,使它们千万年后,依然向这已不存在的陆地飞去,变成投海自杀的悲剧。
凌渡宇心中有点惆怅,千万年的时间,在宇宙的时间观念中,可能只是一呼一息间的间隙,人类整个被自己歌颂的文明,犹如时间大海中的一下翻浪,他开始有点同意谢教授所坚持的信念,人类并非地球上出现的唯一文明。
下一页是四月七日,五日后的事。
从考古学的观点,柏拉图之前的九千年距今约一万多年前,所有的考古发掘,清楚地指示那仍是旧石器时代,故此我对大西洋民族的存在并不那么热心。有位据称有神秘力量的女人,名字叫布华斯奇(Madame Blavatsky),是位著名的灵媒,她自称拥有与古代亡魂沟通的能力,指出地球上曾出现过四个文明,大西洋民族是第四个,我们的是第五个,这说法虽然缺乏实证支持,但我非常倾向于这个构想。地球既然适合生命的成长,在她悠久的历程里,怎会只有我们这一批。会有更早的,或者是三万年前,又或是三十万年前。
M一点音讯也没有,不知他动了手没有,对这事我没有丝毫罪恶的感觉,“幻石”是属于全人类的。
下一页是两个月后。
一九八七年六月九日。埃及回来后第三日。“幻石”在博物馆消失了。无论我怎样询问,博物馆的人依然拒绝回答任何问题。M看来是成功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是整件事的发起人,他怎么可以欺骗我?还有三个多月便是中秋月圆的时刻,石板上已说明贸然去启动“幻石”,会惹出大祸,M应该知道那危险性。只有我才知道怎样做。我有种不祥的感觉,恐怕非常可怕的事,已经发生了。
凌渡宇心下骇然,另一方面他却在想,其实每三十日都会有月圆的时候,为何偏要中秋的月圆才有作用呢?
凌渡宇再看下去,这一页居然是一年之后的事,谢教授可能心情太劣,连记事的习惯也放弃了。
一九八八年八月八日。
三日前接到M的电话后,没有一夜我能安眠。我的恐惧成为了现实。为什么他说闯了弥天大祸?他的声音那样怪异,好像一个困在牢中的死囚。他说要趁他还有一点灵智前,把“幻石”带来给我,要我想方法将它毁掉。他的思路非常混乱,接近精神崩溃的边缘。我不知应该怎样做才对?
这是最后一页,还有被人撕去的两页,内容是什么呢?
凌渡宇关掉计算机,坐在书房中,把整件事由头到尾想了一遍。
红狐一定曾来找过谢教授。卓楚媛、以国的特工队、田木正宗,为什么他们不约而同在这个时间追踪到谢教授这里来?
门铃大作。
凌渡宇在门眼上看了一下,这处不比他那半山的房子,没有精良的电子系统。
门开处,卓楚媛盈盈俏立。
她脸上神态疲倦,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凌渡宇请她进屋来,卓楚媛熟悉地在沙发上坐下。
凌渡宇在她身旁坐下,凝视她侧面的优美线条,东方女性很少有这类轮廓分明的侧面,有如希腊女神像的翻版。
卓楚媛秀目茫然望着前方,喃喃道:“二百五十二名乘客,十七名机员和服务人员,全部罹难。”
凌渡宇黯然一叹。
机内每一个人,都有他们心目中的下一站。忽然全体到了一个尽头,无论生命的乐章如何动人,却出现了一个永远的休止符。
卓楚媛有点激动,尖叫道:“为什么?”
凌渡宇默然不语。
卓楚媛道:“飞机失事前,机师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说话。”
凌渡宇霍地望向卓楚媛。
卓楚媛并不转过头来,依然望着前方,显然深受那句话的困扰,缓缓道:“他说:‘没有人可以毁灭我,我有足够力量时,我一定会回来。’”她徐徐望向凌渡宇,好像希望他能够给她一个答案。
凌渡宇自言自语地重复这三句说话,脸上露出苦思的神情。
卓楚媛道:“当时飞机驾驶室发生的事情,恐怕永远成为一个谜,不过说这句话的机师,所有人的口供,都指出他是一个健康乐观的正常人,有良好的婚姻子女和家庭,绝对没有丝毫动机去干这种疯狂累人累己的暴行。”
凌渡宇道:“你相不相信……有邪魔的存在。”
卓楚媛坚决地摇头:“不!我不相信。”跟着像个泄气的皮球,把头仰躺在沙发背上,胸口强烈地起伏,显示出内心的矛盾和挣扎。
好一会,卓楚媛平静了一点,坐直身子,两眼盯着凌渡宇道:“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凌渡宇心中反感,站起身来,走往窗前,街上行人熙来攘往,车水马龙,阳光普照下,大都会跳跃着无限的生机。
他内心却是一片冰冷。
卓楚媛来到他身后,轻声道:“对不起!”
凌渡宇心中有点感动,这坚强的美女还是首次如此下气低声。他别转身来,半挨着窗台,低声道:“除了撕去的两页,我刚看过整部日记。它们全被我储在计算机内。”
卓楚媛霍地抬头,直视凌渡宇,眼中神情非常复杂,被瞒骗的愤怨、意外、渴望,交织在一起。
凌渡宇贪婪地饱览她秀气的脸庞,内心充满温柔,轻轻道:“让我吻一下,再告诉你一切。”
啪!
清脆的耳光,在卓楚媛的玉手掴上凌渡宇的脸上时响起。
卓楚媛退后了两步,俏脸涨红,却不是应有的震怒,而是有点不知所措。
凌渡宇脸上火辣辣,现出五只指痕,苦笑起来。卓楚媛第一时间的激烈反应,大出他意料之外。
卓楚媛眼中闪过一丝抱歉的神色,但迅速即被坚强的神情替代,肃容道:“凌先生,希望你以后也不会对我说这种话。”
凌渡宇有被伤害的感觉。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怎样继续下去。
凌渡宇走往冰箱,神色如常道:“你要冷饮吗?”
卓楚媛神情复杂,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勉强地点头道:“好!谢谢。”接着拿起电话。
凌渡宇打开冰箱,刚想弄两杯果汁,卓楚媛轻呼一声。
凌渡宇愕然转头,卓楚媛拿着电话,神色惊慌。
凌渡宇扑去接过电话,一听亦是神色一变道:“被人割了线。”
卓楚媛取出无线电话,放在耳边,茫然道:“有强烈的干扰电波。”
凌渡宇道:“可惜那风筝不能摺起带来。”这次要以硬敌硬了。
在这刹那,一件最不应该发生的事发生了。
割线的电话铃声大作。
两人同时一震,面面相觑。
凌渡宇迟疑片刻,拿起听筒。
操纯正英语的男子很有礼貌问道:“阁下是凌先生吗?”
凌渡宇笑道:“不是我还有谁。你是电话公司派来的修理员吗?”
卓楚媛在旁听得直摇头,不过确实佩服凌渡宇临危仍能如此镇定从容。
男子在电话道:“我是以国特工队夏能准将,为了要和凌先生静静交谈,故此冒昧地暂时把贵宅的通讯截断,事非得已,请凌先生多多包涵。”
凌渡宇一愕,以国一向否认他们在外国的任何活动,这次一改作风,直认不讳,要不是他们下了杀人灭口的决心,就是对方确有坦白一谈的诚意。这夏能准将的名字,凌渡宇不止曾听过,甚至下过功夫研究他。这人负责以国在国外所有的情报活动,要知道以国一向在敌人环伺中挣扎求存,敌人的国土人力比她大上千百倍,所以情报变成最重要的工作,这夏能准将的地位可想而知。
凌渡宇笑道:“怎样静静一谈,难道这次你们连炸药也安装上了灭音器。”
对方尴尬地笑了笑道:“这其中有点误会,半山的房子,凌先生开个价钱,我们一定照价赔偿。”
凌渡宇气消了一半,道:“好!你要谈什么?”
夏能准将道:“我可否登门造访,面对面谈上一谈。”
凌渡宇道:“请便!”
夏能挂断了线。电话恢复被截断线那种无声无息,对方是把断线接起来通话。
不到一分钟,门上传来敲门声。
凌渡宇打开大门。
门外站了位笔挺西装的外国绅士,年龄在四十五岁间,头发整齐,两鬓有点银白色,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双目精光灼灼,样貌英俊不凡,一派学者风范。
凌渡宇呆了一呆,咄咄道:“夏能准将?”似乎有点不信任自己的眼睛。
夏能准将大方一笑道:“凌先生,夏能便是在下。”
凌渡宇让他进屋,夏能很有风度地向卓楚媛躬身行礼道:“卓主任,久闻大名。”
卓楚媛看到夏能的文质彬彬,也大感惊奇。她想象中的夏能,应是皮肤黝黑、曲鼻深目、坚毅卓绝又辣手无情的硬汉,不知竟然是这样有风度的绅士。夏能从没有任何照片资料流入外人手里,是出名神秘的人物。
凌渡宇在夏能身后关门道:“夏将军看不见门铃吗?”这是说夏能弃门铃不用而敲门。
夏能正容道:“我有一个非常得力的手下,就是因为按门铃,其实却是按在敌人巧妙设计的引爆器开关上,粉身碎骨,由那天开始,我便培养了这敲门的习惯。”接着笑了笑道:“刚才只是习惯成自然吧!”
凌渡宇暗忖,夏能的生活真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寐,步步为营,不知这种生涯,成为了“自然”没有。
卓楚媛在一旁道:“我是否要回避一下。”她并非真想离开,只是先发制人,刺探一下对方的反应。
夏能是老狐狸,如何不知,他脸上换上了严肃的表情,向凌渡宇道:“敝国总理下达了最严厉的军事指令,由今天下午四时开始,敝国所有人员,将完全退出‘幻石’的争夺里。”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道:“所以我目前完全是以私人身份与阁下交谈,并希望这次交谈的内容绝对保密。”接着神情有点尴尬地道:“你可以说我是为了一个……一个……”像是找不到适当的措辞,好一会才说出道:“作为一个人所应履行的义务,才来找上了你,希望你能对整件事多点理解。”
凌渡宇心中有点感动,夏能先点明了凌渡宇绝对可以拒绝与他交谈,因为他再无权插手这件事,接着才说出要来找他的原因,这种坦诚,出现在夏能这类习惯了冷血无情生涯的人身上,尤为难得。
凌渡宇爽快答道:“一言为定。”
两人的目光集中在卓楚媛身上。她的身份特殊,假如她自认不能守秘密的话,她便要识趣地自动回避了。
卓楚媛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道:“我答应你守秘密,夏能先生。”
夏能感激地笑了笑,他知道这对卓楚媛是多么大的让步,因为起码她可以把曾见过他的事向上方汇报,纵使他将来否认,也会费力得多。
三人在沙发坐下。
夏能道:“事情的发展,到了完全不能控制的阶段,我生平从不承认失败,可是在追踪红狐这件事上,我只有痛苦地承认这事实。”
凌卓两人聚精会神地聆听。
夏能神色有点忿然,使人觉得若非他的总理下达了退出的命令,他一定会锲而不舍,死命追查。
夏能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沉声道:“你们或者会认为我们恃强横行,介入这异物的争夺里,这是因为你们不知道,打从一开始,我们便是参与者。”
凌卓两人同时一愕,望向夏能。
夏能淡淡道:“因为红狐是我们的人。”
凌卓两人一齐跳起上来,叫道:“什么!”
这时他们才明白夏能为什么低声下气求他们守秘,同时知道夏能告诉他们这个天大的秘密,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怎样违反了他处事的方式。只要红狐这身份被揭露,那必定是国际的大风波。试想报上的大标题写着“以国间谍牵涉民航机坠毁事件中”这行大字,会有什么后果,甚至以国的现政权也会因此事的牵累而倒台。难怪他们要实时退出。
红狐是以国的特工。
夏能苦笑道:“你们明白了!”
凌卓两人同情地点头。
夏能振起精神,道:“红狐原名格沙堡,是以国人,家族中多位成员,都是以国政府官员,他对祖国的忠贞,是无庸置疑的。不过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夏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颇有一点感触,他现在的神情,很难使人联想到他会是冷面无情的特工头子,或者这正是他掩饰身份的方法。
夏能继续道:“为了替红狐制造这个伪造的身份,你不知我们费了多少力,找人为他写书;为他刺探各类商业的情报,使他一跃成为最吃得开的经济顾问和名士。不过付出的代价虽然大,得回的报酬也是不少。这二十年来,他为我们立下了无数功劳,使我们料敌先机,在强敌环伺下,仍能奋发有为,节节领前。”
凌卓两人恍然大悟,怪不得红狐这样吃得开,原来有整个以国在背后支持。
夏能道:“一直以来,红狐利用他特殊和超然的身份,受到各国显要欢迎,并且他本人学问又好,外形英俊;可以说是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顿了一顿,脸上泛起回忆的表情,才道:“直到一九八七年二月前后,他说有天大重要的事,约我往巴黎面谈。要知为了保密的理由,我们已十多年没有任何见面或直接的通讯。所以他一叫我往巴黎,我立即起程前往赴会。就是那次会面时,他第一次向我方提出要从开罗博物馆把‘幻石’盗出来。”
夏能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你们也大约猜到我当时的反应,我坚决拒绝了他,我国和埃及正处于非常微妙的关系,实在不容许任何鲁莽的行动,何况这是公然的盗宝行为。”
夏能嗟道:“当时他肯接受我的意见就好了,或者说……”他苦笑起来道:“或者说我肯听他的意见就好了。”又叹了一口气,说:“他反复陈说,根据很可靠的资料推断,‘幻石’极有可能是某一种远超现今水平的高科技产品,如果我们能研究出其中奥妙,对提高我国的地位,可以是难以想象的一回事。”
夏能再叹一口气道:“我一向绝对排斥外星人那类的想法,完全没有考虑他所提出的种种证据和推论,事后想起,也不无道理。”
凌渡宇问道:“后来怎样?”
夏能道:“我们不欢而散。三个月后,才知道他动了手。国际刑警向他下了通缉令,我才查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凌渡宇这时明白了红狐为何找上田木正宗,只有田木能助他完成这盗宝的行动。
夏能道:“我们立刻发动了整个世界性的围搜,务求把红狐找出来,直到今天。”
凌卓两人默然无语,以国一向以情报和精锐的突击部队闻名于世。被他们列为必杀的对象无论如何乔装和改变身份,也难逃出生天。红狐是他们的人,是他们熟悉的人,要逃过他们的追杀,更加难上加难。
夏能脸上出现回忆的神情,沉凝地道:“田木正宗的确神通广大,他派出了三个手下,交由红狐指挥,成功地把‘幻石’盗了出来,从陆路越过边界,抵达约旦。就在那里,红狐失了踪,剩下田木三名手下的尸体。坦白说,尽管我们最优良的手下,也未必可以杀掉田木的手下。”
凌卓两人露出不同意的神色,因为有心人算无心人,很易成功,最佳的好手,也会阴沟里翻船。
夏能明白两人的感受,解释道:“我们也先后牺牲了八个手下,他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经验丰富的第一流好手。”
凌渡宇哂道:“我知道!”
夏能知道他是指屋子被炸的事,做了个抱歉的笑容道:“他们死法千奇百怪,不能在此一一尽述,但有一点相同,他们都在死前受到极大的惊吓,做出种种疯狂的行为,例如其中一个手下登上纽约一座摩天大楼,跳了下来。尤其可异的,就是红狐来往各地,如入无人之境,尽管世界上每一个关卡都奉命留意他,他仍然是出入自如,从没有人认出他来。生似他学懂魔法的变幻。”
夏能抬起头来,有点犹豫地道:“我不得不承认一个我一直拒绝承认的事实,就是红狐已经变成一个拥有某一种难以解释的力量的狂人,那是近乎黑巫术的邪恶力量,不是我们可以应付的。”
卓楚媛陷入沉思中,夏能的说话,令她重新考虑邪魔的可能性。
凌渡宇道:“你们昨夜怎会找上我的寓所?”
夏能望向卓楚媛道:“这件事由卓主任解释最是妥当。”
夏能这样说,不异于暗示情报得自国际刑警,证实了凌渡宇早先认为国际刑警有内鬼的推断。
卓楚媛瞪着夏能,夏能躬身为礼,表示抱歉。
怒拳难打笑脸人,卓楚媛拿他没法,唯有把事情说出来道:“这要从英国的依丽莎女公爵说起。她的确是相当动人的美丽女性,也是红狐刻骨铭心的爱人。他们有段时间甚至住在一起,三年前才分手。据依丽莎说,是因红狐强烈的占有欲,令她失去了太多的自我和朋友,所以才要求分开。红狐极有风度,让她离去,所以分手后两人的关系依然非常不错。”
接着卓楚媛说出事情的经过:
那是两个星期前的一个晚上。
依丽莎女公爵用完晚膳,在书房看书。
门上传来叩门声。
依丽莎应道:“请进来!”
书房门打开,管家利来站在门前,身后似乎还跟着个人。
依丽莎有点奇怪,因为管家利来一向知道她阅读时最不欢喜被人打扰,尤其她从不接见未经约定的人。
利来的神情很怪异,嗫嚅道:“夫人,有客人来访。”
依丽莎神情不悦,刚要回绝。管家身后的人道:“莎!是我。”
女公爵全身一震,霍地站了起来,书本失手掉在地上,惊呼道:“红狐!”尽管红狐声音嘶哑,她立刻认了他出来。
高大的红狐在利来的身后走出来,身上的衣服还算整齐,模样却使她吓了一跳,一向讲究外貌的红狐,竟然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红狐头发散乱,两眼满布红丝,像战场上的逃兵,完全失去了斗志,眼肚下陷,脸容憔悴,胸口起伏不停,眼神露出一种深沉的悲哀和绝望。
依丽莎望向利来道:“谢谢!你可以出去了。”
利来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终于退了出去。
依丽莎道:“请关上门。”
书房门关上。
剩下这对曾经热恋过的男女。
依丽莎急步走到红狐身前,仰首审视红狐,怜爱地说:“怎么一回事。”
红狐呆立不动,泪水从他眼角流下,忽然跪了下来,双手紧抱女公爵的大腿,把脸埋在她怀里,痛哭起来。
依丽莎自从认识红狐后,从未见过他流下过一滴眼泪,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只懂把他搂紧,把脸埋在红狐的头发内,凄然道:“什么事呀,什么事?”陪着红狐流下泪水。她知道一定有非常可怕的事发生了,否则精明坚强的红狐,绝对不会泪洒当场。
红狐双肩剧烈搐动,哭道:“我闯下了弥天大祸,人类的命运会因我的无知而改变。我怎么办才好?”
依丽莎愕然道:“这怎么可能?”
红狐痛苦地道:“你不会明白——你不会明白!”
依丽莎双手捧起红狐的脸,不解问道:“你不告诉我,我怎可以明白。”
红狐挣脱她的手,又把头埋入她怀中,道:“我双手沾满鲜血,我想死,他们不容许我死,我变成他们的工具了。”
依丽莎骇然道:“他们是谁?在哪里?”
红狐深沉地道:“我不可以说出来,他们……他们在我里面。只有当我杀了人时,又适值新月时分,我才可以恢复自我;可是只要我略有异动,他们便会惊醒,将我变成恶魔。莎!我完了。你不知我来这里要经过多大的苦痛和努力。”
依丽莎一头雾水,开始怀疑红狐神经出现问题。她尽量放软声音,温和地道:“我给你找个相熟的医生好吗?”
红狐道:“你不明白了!我一定要趁我还未完全被他们控制前,到东方找到我的一位好友,他可能是世上唯一可以制止他们的人。”
依丽莎道:“他是谁?”
红狐道:“他是位考古学家,叫……”忽然狂喊一声,整个人弹后,双手紧捏喉咙,咕咕作响,却出不了声。
依丽莎被他突然一推,整个人倒跌在地毡上。
红狐脸容震骇欲绝,片刻后,两眼射出惊人的黄光,双手依然紧抓着咽喉,似乎在和一个无形的敌人在搏斗。
依丽莎玉容失色,全身麻木,被眼前可怖的景象完全震慑。
红狐缓缓放下双手,眼中黄芒闪动,紧盯着依丽莎。
女公爵全身发软,心脏狂跳,红狐眼中的黄芒有种使她瘫痪的力量。她连叫喊的声音也发不出,更不要说逃走。
红狐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脸容狰狞可怖,一步步向坐在地上的女公爵走来。
女公爵心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红狐已不再是红狐,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完全陌生的狂人。
红狐俯身盯视依丽莎女公爵。跟着伸出一对大手,把她脆弱的颈项捏紧。依丽莎痛得几乎晕了过去,舌头也吐了出来。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红狐眼中黄芒倏然消去,代之而起是茫然,跟着是惶恐,大吼一声,放开双手,几乎是连滚带跑地倒跌开去,一边高喊道:“你们不要逼我!你们不要逼我。”
书房门迅速打开,利来扑了进来,刚好被冲出房门的红狐撞得变成滚地葫芦。红狐直奔出屋外,再也没有回来。
整件事就是这样。
利来断了四根肋骨,召来救伤车,在警方盘问下,依丽莎说出了整件事,于是由当地警方报告总部,再通知国际刑警。才知道红狐到了英国。
卓楚媛道:“所以我才飞到了台北,展开调查,一时还未能跟到谢教授这条在线,直至他被杀,才联想到他身上。真是可惜。”
凌渡宇沉吟不已。假如谢教授是唯一知道如何制服红狐的人,他已经死了,是否代表再没有人知道解决的办法。不会,谢教授一定通知了陈午鹏,这也是“他们”要取他性命的原因,这究竟是什么邪恶的力量,假设“他们”能利用红狐把机师的神志控制,那代表“他们”能控制任何人,这样的敌人如何对抗。不过似乎“他们”的力量还未足够,所以仍未真正“回来”。凌渡宇思想混乱,彷彿头大了好几倍。
夏能道:“希望我提出的资料,能对凌先生有帮助。”
卓楚媛抗声道:“国际刑警难道一点作用也没有吗?”
夏能做个抱歉状,坦然道:“我们干不来的事,你们也干不到,凌先生有非常特殊的技能和经验,应是最适合的人选,所以我才违反一贯作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接着转向凌渡宇,正容道:“凌先生,请在他下一个暴行前,杀死他!”
凌渡宇迎着夏能的目光道:“在公在私,我也要挖他出来。”
夏能道:“记着!还有十天就月圆了。”
一股寒意,升上凌渡宇的脊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