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旁的闭路电视自动运作起来,一男一女站在花园的闸门外,身后是两辆警车。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他从警局回来不过两个多小时,他们便登门造访,这有什么好关照的。
他这所复式房子布置古色古香,地上波斯地毡,酸枝大桌,带点中世纪色彩的欧洲家私,中国书画。但其实设备非常现代化,有很多电子装置,更是他这位世界一流的电子、计算机和武器专家为自己费尽心思设计出来的。
凌渡宇伸手到腰间,打开了那系在腰带上的皮袋,露出一个火柴盒大的精致遥控器,他熟练地按动一组号码,门边的扩音器传来沙沙的响声。
凌渡宇向着对讲机道:“马警司,有事难道不可以等明早再说吗?”
年轻的马修明警司的声音在对讲机响起道:“凌先生,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不过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我们意料之外,我身边这位卓楚媛主任,是国际刑警特别行动组的主管,她刚从台湾飞来,接手这件事,希望能立刻见你。”
凌渡宇伸手在遥控器按了一个按钮,花园外的铁闸缓缓打开,马修明和那国际刑警的卓主任,走进屋来,大闸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闸外人影晃动,最少有六至七个警方人员,如临大敌地散布屋外。凌渡宇心中嘀咕,不知警方是否怕他逃掉。
凌渡宇再按遥控器,寓所的大木门缓缓打开,马修明带头大步走前,和凌渡宇握手为礼。
凌渡宇对这位年轻警司相当有好感。马修明跟他客气两句后,把身子让往一旁,介绍道:“这是国际刑警特别行动组的负责人,卓楚媛主任。”
进屋以来,凌渡宇一直被马修明阻挡了视线,看不见他身后的人。马修明这一移开,露出了背后的女子,凌渡宇眼前一亮,几乎吹起口哨来。
卓楚媛一身湖水蓝色套装便服,直身裙把她腰腿美妙的线条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她挺直的腰肢,使人感到她青春的骄傲和活力。
如云的秀发,在头上结了一个小髻,明媚爽朗。古铜色的油润皮肤,秀气挺直的鼻子,稜角分明的小嘴,衬托起妩媚动人、神采飞扬的一对深黑美眸,英气勃勃中透出娇柔可人的神态。
卓楚媛在马修明介绍她时,大方一笑,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主动趋前和凌渡宇握手。
凌渡宇暗忖这样的美女,干明星模特儿倒差不多,为何加入国际刑警,而且攀上了这样高的位置。不过与卓楚媛一握手,顿时改变了他的印象。卓楚媛纤手修长有力,凌渡宇本身也是搏击的一流好手,知道眼前这美女,受过严格的技击训练。
卓楚媛道:“凌先生你好!”话音低沉婉约,性感动听。
凌渡宇招呼两人进入厅内,在厅中一列沙发坐下。
凌渡宇一边,马修明和卓楚媛在另一边。
两人四目紧盯着凌渡宇,令他泛起了两军对垒的感觉。
凌渡宇首先发言道:“卓小姐刚抵达此地,立即赶来,工作的态度,令人欣赏。”
卓楚媛大概对凌渡宇的说话不大欣赏,皱一皱充满画意的秀眉,冷冰冰道:“凌先生,在飞机上,我看过你这位国际名人的资料,知道凌先生有自己独特一套的处事方式,不过,谢教授之死,牵连广泛,我代表国际刑警请求凌先生和我们合作。”她说话条理分明,颇有说服力。
凌渡宇对于卓楚媛的开门见山,有点好感,不过却不容易招架。他虽然只是三十三岁,可是过往的经历,胜过一些人几世经历的总和,什么风浪不曾遇过。他潇洒地摊摊手,道:“我什么地方表现得不合作呢?”
卓楚媛脸上冰冷的神情不变,道:“凌先生,如果你真是和我们合作,请将‘幻石’马上交出来。”
这回轮到凌渡宇大皱眉头,喃喃道:“幻石?究竟是什么东西?”
卓楚媛不怒反笑,慢条斯理道:“凌渡宇,二十岁前资料不详,二十三岁麻省理工电子工程学士学位,翌年获哈佛大学硕士衔,论文题目是‘埃及金字塔与天文学的关系’。二十五岁再获博士学位,论文是‘黑洞和宇宙的年龄’,被誉为当代最出色的年轻人。其后旅游各地,自称为计算机程序专家。”
她一边说,旁边的马修明一对眼不断睁大,似乎是第一次知道凌渡宇的威迹。
凌渡宇舒适地挨在沙发上,从容不迫,一副却之不恭的气人神态。
卓楚媛继续道:“这是一般人知道的凌渡宇,可是根据可靠情报,凌先生和世界上很多地方的民族运动都有关联,极有可能是一个全球性的秘密组织‘抗暴联盟’的重要会员。这组织虽涉及偷运军火、僱佣兵、刺杀等非法行为,目标都是帮助各地的民主战士对抗强权,故此民主国家各大情报局都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没有干涉凌先生的行动。起码直到现在,仍是这样。”说到最后,卓楚媛语气转为凌厉,软硬并施,凌渡宇开始接触到这美女辛辣的一面。
卓楚媛跟着出人意表地露出一丝动人的笑容,漫不经心地道:“凌先生的本领还不止此,例如在军火武器的知识、徒手搏击,都可以被列入世界顶尖儿专家的行列。凌先生还是位催眠术大师。呵!还有,我差点忘记了,凌先生是位开锁的好手。”说到这里,脸色沉了下来,道:“这样一位人物,当他发觉屋内的老人可能出了意外,他会否束手无策,只是苦候警方的来临吗?”卓楚媛词锋咄咄逼人,节奏轻重缓急,恰到好处,令人难以反驳。
凌渡宇眼中射出坚强的神色,毫不退让地和卓楚媛直视,马修明一时变为旁观者。
好一会,凌渡宇一字一字道:“今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我已经告诉了本地的警方,记录在案,除非在法庭上,否则恕我不再重复。”
卓楚媛叹了一口气,像是惋惜凌渡宇的不合作态度,正容道:“凌先生,你或者未知事情的严重性,连教授在内,已有十多人为这本‘幻石’赔上了性命。国际刑警自去年正式接受埃及总统的委托,第一组展开调查的人,有七个不幸在追查中先后丧生,结果要把该组解散,我是第二组接手的人。以凌先生一向的正义作风,这既是埃及人的珍贵文物,凌先生自应对物归原主一事,义不容辞才是。”卓楚媛武的不行,便来文的,也算是变化灵活了。
凌渡宇怎会被她三言二语说服,淡淡道:“卓小姐徒费唇舌,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幻石’,还是第一次听到。”
卓楚媛俏脸一沉道:“希望凌先生日后不会后悔这个决定。我们可否四处看看。”
凌渡宇沉声道:“请被我看搜屋令。”
卓楚媛望向马修明,后者神色有点尴尬道:“搜屋令应该随时到。”
凌渡宇恍然,卓楚媛一抵此地,立即要来搜屋,不过尽管以最快的途径,签署这种搜屋的文件仍需一定的程序和时间,所以对方仍未能合法地进行搜索。门外的探员,当然在恭候搜屋令的大驾。
凌渡宇轻松地耸肩,心内转过数种手法,每一种都可以使他放在柜桶内的记事簿灰飞烟灭。其中有一个设备,只要他按动腰间遥控器某组密码,书房内的引爆系统便会引发一场小火,保证事后没有任何人可以查出起火的原因。三人一时默然无语。
汽车声在屋外响起。凌渡宇估计来的最少有三辆车。
为什么是这么多人?
马修明似乎也有同样的疑惑,在西装袋中取出无线电对讲机道:“警目一三七,是什么人?Over。”
另一方传来的声音道:“他们有政治部的证件,带来了搜屋令。Over。”
马修明皱皱眉头道:“只许他们其中一人拿搜查令进来。Over。”他也非常谨慎,让对方一人进来再说。
马修明接着望向凌渡宇:“凌先生,请开门。”
凌渡宇故意不动用腰间藏在皮包内的遥控器,沙发前茶几的一角,也有一排控制大门开关的按扭,凌渡宇按了一下右边的按钮,花园外的大闸和寓所的正门,自动轻轻地打开。
马修明边站起身,一边道:“凌先生家居的设备,令人耳目一新。”话未说完,他走向大门。
凌渡宇心中忽感不妥,他灵敏的耳朵,告诉他正走入屋内的人,一共有三个。刚才马修明明命令只准一人进入,为什么会这样?
他惊觉地抬起头来,右手同时按上腰间的遥控器。
刚好看到马修明左边脸颊插着一枝长针,身子缓缓跌下。麻醉针!
入门处有三个外国人,每人手上都握着一把黑黝黝的手枪。
凌渡宇身经百战,反应是百分百的敏锐,一按腰间的遥控器,全屋忽尔陷入黑暗内。接着身子一翻,倒翻去沙发背后。
几下响声,凌渡宇知道身前做挡箭牌的沙发,最少都被喂了四针。这是非常可怕的敌人。
外面不闻半点声响,看来屋外的警方人员已经被敌人在无声无息下全部解决。刚才他熄灭屋内灯火时,眼角似乎看到卓楚媛同时动作,不知她有没有及时避过麻醉针的袭击。
凌渡宇又按着一个按扭,落地玻璃的顶上隆隆落下一道大闸,把屋外的月色和远方的微光,完全封闭,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寂静无声。
没有人敢弄出半点声音来,怕成为众矢之的。
大门和花园外的大闸同时关上。
凌渡宇深知形势于他最是有利的,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屋内的形势。
唯一叫他苦恼的,是武器都在书房墙内的暗格里。
凌渡宇缓缓向后倒爬,地上的地毡,使他全无声色地进行逃走的勾当。他一定要趁敌人阵脚未稳,逃上二楼。看这三人的相貌和打扮,很有可能是来自以国的突击队,假如估计不错,以他凌渡宇的艺高人胆大,能逃出生天,已经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了。况且对方在屋外还不知有多少人,己方尽管连卓楚媛一齐算上,也只是两个人。要对付眼前的现代化装备、曾受过最严格军训的精锐突击人员,无疑是螳臂当车。
爬了一半,离开登上二楼的楼梯只有四尺,凌渡宇停止了一切动作。
淡淡的幽香传入鼻内,是卓楚媛的体香。伊人近在咫尺。凌渡宇敢打赌她手上正拿着一把手枪,这刻敌我难分,若送给他一颗子弹,就太冤枉了。
他心生一计,又按了一下遥控器,大厅遥远的一角,忽地爆出震天巨响,凌渡宇听到身旁的人儿呀地叫了一声,显然大吃一惊。原来凌渡宇利用遥控器将厅角的录音扩音器开到最大,再按着了开关,巨大的音量从喇叭以立体声播放出来。
漆黑里一时噪音大作。
场面混乱。
敌人碰跌物件的声音此起彼落。阵脚大乱。
凌渡宇喝道:“是我,凌渡宇。”
卓楚媛在左侧三尺处哦了一声。
凌渡宇迅速靠近,伸手一摸,碰上卓楚媛的肩膊,连忙顺势滑下,一把握紧伊人柔润的玉手。
卓楚媛下意识挣了一下,便由他握着,她知道只有凌渡宇才可引领她逃出这黑暗的环境。这样的突变,她是首次遇上。
凌渡宇拉着她步上楼梯。卓楚媛跌了几次,不过这时音乐喧天,谁能听得到这类比起来微不足道的声音呢?
两人蹑足摸黑走至中段,大厅传来一下奇怪的声响,连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也掩盖不住地,凌渡宇心中大叫不好,拉着卓楚媛全力急步奔上。卓楚媛身子出奇地敏捷,并且熟习了旋梯转上的角度,紧跟而上。
一道耀人眼目的白光,从厅中心爆闪开来。一时间从至黑变到至光,什么也看不到,睁眼如盲。
照明弹。
凌渡宇现在仅余下的一丁点怀疑也倒台,对方是一支军事突击队。
为什么?
什么珍贵的古物也不会如此动众劳师。
当眼目开始能习惯光明时,凌卓两人早走上了二楼。
凌渡宇按动腰上的遥控器,一道由电子控制的铁闸,一下子把通上二楼的旋梯入口封掉。这是装备千日,用在一时。铁闸把追兵硬生生拒于梯下。楼上一片安宁,不过那并不能持久。
凌渡宇开着二楼灯光,这时楼下隐约传来的音乐声中断。
凌渡宇摇头叹道:“这班武夫丝毫不懂音律。”
灯光下,卓楚媛脸色有点苍白,来敌的强横,使她有些措手不及。听到凌渡宇还在说俏皮话,狠狠瞪他一眼。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还在这人的掌握中。
卓楚媛大力摔开凌渡宇的手。
凌渡宇嬉皮笑脸道:“小姐!不要马上过桥抽板,一切还是刚开始。”接着用脚踏踏地,道:“他们可以从这里上来。”他不是说风凉话儿,一间屋又非铜墙铁壁,哪能防止配备精良的军队。
话犹未已,一声轰天动地的爆响,整个二楼的地板晃动,空气来回急荡,两人失神下立足不稳,滚倒在一起。
尘屑漫天,一股炸药的浓烈气味,充斥全层。玻璃碎裂的声音响遍每一个角落,凌渡宇的安乐窝变成战场。
凌渡宇一语成谶。
这回卓楚媛反应最快,一把推开凌渡宇搭在她娇挺酥胸上的手,整个人像猫般弹了起来。
金属撞击。
凌渡宇霍地跳起,失声道:“索钩!”那是爬山的必要工具。
他顾不得敌人在什么地方炸开个大洞,一把拖起卓楚媛的手,往天台的方向狂奔。两人一头一脸是尘屑,狼狈万分。
凌渡宇毅然按着了遥控器上的密码,发动书房内书桌的自动毁灭装置。
一百秒后书房书桌柜桶内一切东西都会在一场小火中付诸一炬。
没有其他选择。
卓楚媛这次没有摔开凌渡宇的手,任由他拉着自己走上另一道上升的旋梯,进入天台。
天台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清新的空气,令人精神一振。
天空明月一弯,还有十天便是中秋了。
千多方尺的天台上,一只巨大的滑翔风筝,沐浴在夜月的温柔里,安静地俯伏在一个巨大的支架上。漠然不理楼下的动乱。
自两年前建成此屋,这蓝色的载人风筝便装置在此,凌渡宇过的是刀头枪嘴的生涯,这风筝是他布下的一招逃命奇兵,到这刻才派上用场。
凌渡宇把卓楚媛塞向风筝载人的底架内,为她扎上安全带。
卓楚媛急道:“你怎么办?”语带关切。这风筝只供一人使用,眼下两人都是那样需要它。
月夜下,凌渡宇目射奇光,道:“其实你也很关心我。”
卓楚媛气得紧闭小嘴,把头别过另一边。这混蛋死到临头,仍然不知改悔。
风筝载人的底架下,有三个滑轮,安在三支长长的滑轴上,三十度向下伸延出天台之外的空间,成为风筝滑翔的跑道,设计巧妙。
夜风疾劲。
远方的海港和对岸的城市,在月色下光芒闪灭,瑰丽无伦。
可惜这不是赏月的时间。
钢环把风筝紧锁在钢轴上。平时凌渡宇常常担心钢环太少,狂风会把风筝扯走,现在解起来时,却嫌钢环太多。
好不容易才给风筝松了绑。
风筝开始从钢轴高的一边,向低的一边滑去,慢慢加速,俯冲往天台外的夜空。
第二声爆炸传来,紧闭的天台铁门整个爆了开来,撞在天台栏杆上,一声巨响,使人心胆被夺。
凌渡宇狂喝一声,全力一推,风筝忽地增速,呼一声冲离滑轴的尽头。凌渡宇这一刻显示了他不凡的身手,他双脚一踏天台边,整个人像豹子般跳起,双手恰好紧抓在已冲离天台的风筝底部。
一筝两人,滑翔进夜空去。
凌渡宇面向天台,见到人影闪动。
凌渡宇心里道:“朋友们,再见了!”
书房传来一声爆响,书房的毁灭装置,完成了它的任务。谢教授的记事簿,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屋子瞬眼间变成火柴盒大的黑点。
他自出生那天开始,从没有在一间屋内住满两年,这次住了一年零八个月的安乐窝,终于也是晚节不保。
凌渡宇一运腰劲,把双脚攀上底架、减轻两手的工作量,变成与美丽的卓楚媛平行起来,一向下,一向上,身体几乎紧贴在一起,连呼气都喷在对方脸上。
夜风把卓楚媛头上发髻吹散、发丝拂在凌渡宇脸上,可恨无手可用以搔痒。
卓楚媛不堪亲热,美目紧闭,只有来个顺其自然。
风筝速度惊人,一泻百丈,向下面广阔的海港俯冲下去。
凌渡宇有点冲动,很想把这高傲的美女冒犯一下,偏要看看她杏目圆睁的反应,不过终于把这诱人的欲望放弃,喃喃道:“算我们走运,这班狂人忘记带导弹来。”
卓楚媛不闻不问。似乎把命运交到他手里。
风筝变成一只救人的神鸟,愈冲愈急,凌渡宇不断调节两翼的角度,以免撞入摩天的高楼上,那将会是筝毁人亡的局面。
这风筝专为一人设计,眼下载了两人,自然不是那么轻松。
他的目标是那山下的海港。这刻他非常感谢自己平日对这种运动的狂热了。
风筝笔直越过沿岸的大厦,以三十度角向海港斜斜插去。
风筝迎着海风展开双翅,在虚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度,滑进银光闪闪的波涛中。
卓楚媛嗅到海水的气味,忍不住地睁开双眸。凌渡宇脸上似笑非笑,像是在饱餐秀色。就在此刻,凌渡宇惨叫一声,原来他背部已撞到水面,这样的速度,颇为要命。
风筝速度慢慢减下,在水面滑行起来,一直往前冲了一百多码,才缓缓停下。
冰冷的海水,秋夜清寒,刚才飞行时又饱受高空中气流和狂风的折磨,并且两人的衣服都不适合水里的活动,一齐同声呻吟起来。
凌渡宇离开底架,在水底下为卓楚媛松开束缚。他的手不知是否在冰冷的海水中特别笨拙,或是卓楚媛玲珑浮凸的健美身材太过吸引人,他总是碰到很多不应触碰的地方。
卓楚媛秀眉大蹙,偏又拿他没办法。肺内的空气将快用尽。
两人先后冒出水面。
凌渡宇一看最近岸的距离,大叫侥幸,只是二百多码,他刚才攀在风筝的底架下,几乎耗尽全身气力,实在不想再进行马拉松式的泳赛。
卓楚媛踹掉鞋子,把外套除下,一边踏水,一边喘气。
凌渡宇也脱掉皮鞋,一边拨着水、保持平衡,一边道:“小姐,请恕小弟没有为你预备三点式泳衣。”
卓楚媛美目一瞪,娇哼一声,掉头向岸边游去。
凌渡宇摇摇头,海水的冰寒使他苦笑起来,如果能留在家中,看看书,那该有多好。空想无益,在水中强迫自己活动了一下筋骨,他体力透支极大,若非长期严格的训练和纪律化的生活,早就支持不住了。
月夜下海水像千万条彩蛇在闪烁跳动,卓楚媛以自由式的泳姿,矫捷地游往岸边,动作优美悦目。
凌渡宇暗赞好一条美人鱼,刚才同乘风筝时,吻她的大好机会自己白白错过,这等君子行径,誓要切戒,人生稍纵即逝,美好的东西物过不留痕,像沙上建成的堡垒,尽管如何实在也只是过眼云烟。
凌渡宇再叹一口气,才发力追向那条远去的美人鱼。
两人先后上岸,夜深人静,这一带是停车场,不见一人。
凌渡宇望着卓楚媛,高声赞美道:“看不出原来卓小姐的身材这样美!”
卓楚媛一看自己,全身湿透,在街灯下如隐如现,气得背转身喝道:“你走!”
凌渡宇耸耸肩道:“晚安!”转身步入黑夜的街道去。
卓楚媛犹豫了片刻,咬咬牙,急步跟了上去。
水声哗啦啦地从浴室传来。
凌渡宇穿上浴袍,等候卓楚媛洗浴完毕。他头上如蒙白尘,那是海水干后剩下的盐分。上岸后,凌渡宇施展他的神偷妙技,不费吹灰之力弄来了一部停在街上的小房车,载着卓楚媛来到他这狡兔的另一个巢穴。
他打了个长途电话给陈午鹏,可惜他刚好离开,听说是赶返本市,令他失诸交臂。
浴室门开,卓楚媛边走边用大毛巾擦着侧垂一旁的如云秀发。她身上披着一袭蓝白花的日式和服睡袍,胸口开得很低,乳沟如现如隐,玲珑浮凸的修长身材,令凌渡宇本能地吞了吞口水。
卓楚媛一边干发,一边走到电话旁,伸手要拿电话。
凌渡宇抢前,一把按在她拿着电话的玉手上。
卓楚媛冷冷抬起头来,道:“你要怎样?”
两人几乎紧贴在一起,女子青春动人的气息,扑进凌渡宇鼻内。凌渡宇身高六尺,卓楚媛也是身形修长,比他只矮了三寸。站在一起郎才女貌,非常合衬。可惜现在两人之间充满火药味,哪有半点郎情妾意。
凌渡宇闷哼一声,冷硬地道:“你这电话只要一搭通警方,我担保那班突击队会在一小时内从在高空跳伞下来。”
卓楚媛毫不退让道:“你有什么根据?”把手从凌渡宇的手下抽出。
凌渡宇失笑道:“根据?他们把时间拿捏得无懈可击,又巧妙地利用了你们等搜查令的时间,一举制服了你那些同道,占尽上风,若说没有准确的情报,找谁相信?”
凌渡宇语带讽刺,气得卓楚媛俏脸煞白,沉声道:“我承认这次有失策的地方,但并不代表警方成为了他们的眼线。”
凌渡宇耸耸阔大的肩膊,道:“这社会崇尚自由,你要怎样想,贵客自理,可是却不能强迫我改变想法。”
卓楚媛道:“那不是想法,那叫做成见。”
凌渡宇肃容道:“这批恶客大爷行动迅如雷霆,装备精良,虽然经过乔装,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是以国派出的突击队伍。以国情报灵通出名,你们国际刑警内有他们的线眼哪会稀奇。”接着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卓楚媛,笑嘻嘻道:“说不定你就是他们的线眼,现在进行美人苦肉计的勾当。”
卓楚媛面罩寒霜,一对俏目射出凌厉的光芒,道:“凌先生,请小心你的说话。我曾亲口答应埃及总统,要为他们找回这意义重大的国宝,无论你耍什么花招,也绝不会令我中途放弃。”说完径自拿起电话,按了号码。
听筒传来男子的声音道:“钟约翰。”
卓楚媛道:“钟警司,我是卓楚媛。”
钟约翰怪叫一声,道:“卓主任,你在哪里,我们动用了所有人来找你。”
卓楚媛皱了皱两条秀气的眉毛,似乎有点不高兴钟约翰的大呼小叫。沉声道:“你先不要问,现在的情形怎样?”
钟约翰有点醒悟,轻轻道:“修明和七名便衣中了麻醉针,幸好药性很轻,已醒了过来,眼下留在医院观察。”
卓楚媛道:“那批凶徒呢?”
钟约翰有点尴尬,叹口气道:“他们全部是一流老手,除了屋内炸开的两个大洞,什么也没留下来。据军火专家说,他们用的炸药是国际流行的货色,完全不给人根寻的线索。现在搜索还在进行中,不过我想那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卓楚媛道:“搜屋有什么成绩。”
钟约翰的声音立刻恢复了生气道:“贵方派来的专家谭臣果然了得,在凌渡宇的书房发现了一个暗格,你猜是什么东西。”接着说了一大堆枪械武器的名字。
卓楚媛秀目神采飞扬道:“不要泄露我的行踪,待会儿再和你联络。”一放下听筒,转身望向凌渡宇。
凌渡宇看到卓楚媛眼射异彩的俏模样,暗叫不妙,不知这次她得到了副什么好牌。
卓楚媛卖个了关子,把手放在身后,挺起动人的胸膛,在凌渡宇面前缓缓踏起步来。
凌渡宇恨得牙痒痒,却又拿她没法。
卓楚媛停下步来,向凌渡宇妩媚笑道:“凌先生家中收藏丰富,又是威名远播的电子装置专家,所以我特地从外地请了另一位电子专家过来,果然大有所获,在凌先生寓所的书房内,发现了一个藏在墙内的暗格,暗格中还有精巧的感应干扰装置,可以避过金属探测器的耳目,令人不胜佩服。”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暗格中的枪械弹药,不用说落在警方手上。在这不准藏械的城市,罪名真是不轻。卓楚媛非常厉害,一下击中了他的要害。
卓楚媛来到沙发背后,手按沙发,在凌渡宇耳边道:“凌先生不知有心情和我们合作了没有。”她的声音非常动听,可惜凌渡宇完全缺乏欣赏的心情。
凌渡宇苦笑道:“我一向都是个好市民,最喜欢和警方合作,卓小姐何出此言。”
卓楚媛淡淡道:“我忘记告诉你,我有正式受训的罪案调查专业资格,所以今天下午,一到机场,立即赶往凶案现场做了个详尽的侦察,发现了一点很奇怪的微小事物,或许你这位合作的市民可以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凌渡宇惊讶道:“本人洗耳恭听。”
卓楚媛道:“谢教授尸身右手五只指尖,沾了少许蓝色的纸纤维,而且根据他指掌的形状,他死时手上应是抓紧着一部书那类的东西,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凌渡宇哂道:“卓主任精明仔细,有什么能瞒过你呢?那是一本记事簿,我取去了。”他现在落于下风,处处挨打,除非他立即逃走,那将会是四处遭人通缉的生涯。
卓楚媛精神一振,俏目凝注,等待凌渡宇自动招供。
凌渡宇道:“假设我把记事簿交出来,对我有何好处。”两人到了讨价还价的地步。
卓楚媛狡猾微笑道:“如果你能帮我们把‘幻石’找出来,我可以保证不起诉你私藏军火的罪名。”
凌渡宇怒道:“那劳什子‘幻石’,我也是从你口中第一次听到,叫我怎么帮你找出来!”
卓楚媛脸色一沉道:“那是阁下的事了,先拿记事簿来。”
凌渡宇余怒未息道:“我和你离屋逃走时,发动了毁灭装置,记事簿现在最多也只是一堆灰烬。”
卓楚媛一震,急道:“你看过内容没有?”
凌渡宇看到她焦急的模样,心也凉浸浸起来,慢条斯理地道:“我看到一半时,你们便大举来犯,打断了我阅读的情趣,跟着的事,我知的和你知的便是一样多了。”
卓楚媛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道:“那一半有什么内容?”
凌渡宇见她不再用藏械罪名来迫他,心中舒服了点,道:“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不过恐怕对你没有帮助,当时我顺手翻了翻,印象中记事簿最后的两页被人撕去了。”
卓楚媛道:“难道有人比你先一步进去?”
凌渡宇道:“眼下唯一的线索是陈午鹏,他可能会知道一点东西。”
卓楚媛望向墙上的挂钟,刚好过了九点,是航空公司开始办公的时间了。她打开电话簿的黄页,一连问了几间公司,都查不到陈午鹏的名字,直到第七间,那边航空公司地勤的女职员立即说道:“陈午鹏先生乘坐的七〇八号班机,将在下午三时抵达。”
卓凌两人同时一呆。
卓楚媛道:“小姐,为什么你不用查看旅客名单,就知道他坐那班机回来?”
女职员答:“你已是第四个查陈先生到港机号和时间的人了。”
卓楚媛道:“我是警方的人员,希望你能把前三个询问者的详细情形告诉我。”
女职员支吾以对道:“这个……”
卓楚媛声音注入了权威的语调道:“第一个电话说的是什么语言。”
女职员犹豫了一下,屈服道:“三个电话,两个说英文,一个说日语。内容都是那几句话。不过……”
卓楚媛道:“不过什么。”
女职员余悸犹在道:“第一个说英语的人语调非常怪异,像是有点神志不正常,我说出班机和时间后,他不住地喃喃道:‘那很好!那很好!’我在惶恐下挂断了线。”
卓楚媛呆了一呆,道:“你贵姓!”
女职员道:“我姓马。”
卓楚媛说了声谢谢,放下了电话。
凌渡宇望着她,这事事毫不在乎的人,眼中露出关心的神色。他听不到卓楚媛谈话的内容。
卓楚媛又再拿起电话,一边按动钟警司的号码,一边向凌渡宇道:“凌先生,有没有接机的心情。”
下午二时四十五分。
秋阳在中天偏西处。
蔚蓝的天空白云飘舞,天气良好。
通过候机室的落地大玻璃,凌渡宇目光灼灼注视着直伸出海上的飞机升降道,灰白的跑道在阳光下闪烁,刺人眼目。
凌渡宇不放过四周的动静,可是敌人掩饰得很好,一点也发现不到可疑的人。只有几个便装警探,在远处遥遥监视着他。这就是卓楚媛所谓的“保护”,其实还不是利用他引敌人出来。他身上还被迫放了个偷听器,心中的窝囊是不用说的了。
机场广阔的大堂内,照相机闪光灯夹杂在欢乐的笑声里,一片热闹,有几个日本旅行团持着布条在拍团体照,假如有人告诉他,其中一整团人都是日本大亨田木正宗派来的,他一点也不会奇怪,田木的确可以有做到这事的实力。
比卓楚媛先打往航空公司的三个电话,一个是以国的特务,一个是田木正宗的人,另一个一定是那个“M”了。
凌渡宇心中窃笑,管他是谁,任他们有什么板斧,这次看来也会败在卓楚媛手下。她此刻在跑道上守候,飞机停下,陈午鹏将是第一位被安排下机的乘客,届时卓主任会在几位经验丰富的特警陪同下,把陈午鹏接上一架有避弹装备的房车,由贵宾室的特别出口,在两部警车、六部电单车的护送下,离开机场,除了还差一张红地毡和仪仗队,对陈午鹏的欢迎,比起一国元首也不遑多让。
七〇八号班机在天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慢慢飞临跑道另一端的上空,向着跑道缓缓降落,有如电影中的慢镜头。
这刹那凌渡宇还是心情开朗,下一刹那却是脸色大变。
一种危险的预感,强烈地涌上心头。这是一天内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凌晨二时,在书房中进入胎息的状态时,这是第二次。
他感到一种危机正在临近,但又不知那是什么。
机场外的跑道在温柔阳光中静静地直伸出去,飞机底下的滑轮伸了出来,有如展翅的大鸟,向跑道俯冲而下。
一切正常。
机场大堂热闹如故。
但凌渡宇手足冰冷,一道寒意从脊骨透上来。
他知道一件惊天动地的恶行要发生了!
卓楚媛这时和几名全副武装的机场特警,站在跑道近机场大厦这一边的尽头,凝望着从另一端俯冲而下的七四七巨型珍宝客机。机上有他们恭候的贵宾陈午鹏,他可能是世上唯一破案的线索了。
她手中的无线电传来指挥塔和客机上机师联络的对话:
机师说:“一切顺利,滑轮脱出,开始减速及降落程序,请报告跑道情况。Over。”
控制塔:“跑道情况正常,降落批准。Over。”
接着是三四秒的沉默。
飞机笔直向跑道降下。
卓楚媛吁了一口气,事情的发展应该到了新的阶段。
就在这一切顺利进行的时刻,飞机的机头忽然奇异地向前一垂,由四十五度角的俯冲变成七十五度角向跑道插去。
卓楚媛脸上霎时死白,心脏狂跳。她身边的人都不由自主开始向跑道另一端奔去。
无线电中控制塔传来狂叫道:“七〇八号机,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仍是那机师的声音,却变得非常怪异,道:“没有人可以毁灭我,当我有足够力量时,我一定会回来。”跟着是疯狂的笑声,遮盖了控制塔的呼叫,和飞机驾驶室内的挣扎和惊喊。
飞机几乎是垂直地向跑道撞去。
在候机客大堂的凌渡宇、眼睛睁大,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飞机撞在跑道上!
“轰隆”,火焰光瞬间翻腾在跑道上,一连串爆炸此起彼落。
凌渡宇整个人跳了起来,撕心裂肺狂叫道:“不!”
整架七四七珍宝客机玩具一般在火光中解体,浓烟和碎片弹上跑道方圆数里的上空,碎片在惊人的冲力下,在跑道上四周跳动。
跟着又再一连串的爆炸和大火。
凌渡宇面前的落地大玻璃应声整块碎裂下来,爆炸引起空气的激荡力量,实在太过惊人。
机场大堂内忽尔全静下来,爆炸的余震令地基晃动。
接着是尖叫声,有人伏下,有人抢往大堂的出口,数千人乱成一片。
凌渡宇双目喷火,他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可是毕竟已发生了。
“幻石”是什么?
什么力量能令整架飞机毁灭?
消防车在机场四周响起,那又有什么用?这种情况下,能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已经是天下的奇迹。
谋杀!卑鄙的谋杀。
刹那间凌渡宇恢复冷静,累年的静修和出生入死的经验,使他每每能在危急关头将神经变成钢铁般坚强和沉着。陈午鹏死了,他凌渡宇就是第一个进入谢教授凶案现场的人,所以在各路争夺“幻石”的人心目中,凌渡宇变成了唯一的焦点。
他一定要走。
他眼角的余光,察觉到四周都有人在接近。
凌渡宇暴喝一声,借此将心中的愤恨发泄出来,身体向后疾退,没入了狂乱的人潮内。
大堂中的混乱情况惊人,飞机爆炸后的十数秒,世界末日好像已来到这空间内,男女老幼东倒西歪,喊叫连天,恰好这是机场最繁忙的时刻,数千人挤在大堂内,大堂的玻璃被爆炸造成的气浪震得破碎,造成了极大的恐慌,恐惧迅速在群众的心内蔓延,使大家都不问情由,争先恐后地往每一个出口挤去。
四周震耳欲聋的消防车警号深化了众人的恐惧。
这给凌渡宇趁乱逃走提供了条件。
数千人化作此起彼落、涌前倒后的人潮,敌我难分。
凌渡宇的体能远胜常人,弯低身体,钻入人潮里,向选定的一个侧门跑去。
离开侧门大约十码时,敌人出现,一个身材结实高大的男子,硬在人潮逆跑回来,凌渡宇第一时间看到他手上乌黑闪亮的手枪。
凌渡宇叫一声对不起,运肩一撞,他前面一个陌生人被他撞得向那持枪男子踉跄跌去。
那男子暴喝一声,一手推开向他跌撞过来的人,另一只手举起手枪,正要发射,岂知凌渡宇不退反进,跟在那被他撞得跌前的人背后,直扑而上。
持枪男子眼目受阻,看不见凌渡宇正向他冲过来,一推开眼前的人时,凌渡宇赫然出现,离他只有三尺远。
他立刻把扬起的手枪收低,放平,瞄准。不过那还是太迟了。
持枪的外国人本身虽然受过训练,也是搏击的高手,但一来事出意外,另一方面,凌渡宇更是高手中的杰出人物。
他正要扣动扳机,凌渡宇双手上下一夹,夹正他持枪的右手,他惨叫一声,手枪离手跌下,跟着肚腹处一阵剧痛,同时受了凌渡宇一下膝撞,他痛得弯下身体,颈侧再一被重击,眼前一黑,倒撞地上。
凌渡宇解决了对手,不敢拖延,迅速挤出侧门外,四周的人像潮水般和他一齐涌出大堂之外。
凌渡宇挤往右边的通道,他的目标是迅速离开机场,他本来想往停车场取车,不过那太过危险。
消防车的警号从四面八方传来,提醒着众人刚刚正发生的大惨剧。
凌渡宇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黄色外衣除下,反转过来穿起,把蓝色的一面向外,从袋中取出胡子黏上,加上一副近视镜,顿时形象大变,一派学者的稳重模样,危机四伏的处境,逼迫得他展开浑身解数。
他专挑人多处走,形势实在太混乱了,直至他走出机场,进入人来人往的大街内,仍未遇上拦截的敌人。
截了辆街车,半个多小时后,回到市中心内的大厦。
这是市内的商业区,街上满布行人,忙碌着各自的事情,刚才的大空难便像发生在第二个星球的事,与这里拉不上半点关系。
凌渡宇打开大厦的闸门,看守不知到了哪里去,凌渡宇心想,每个月交的昂贵管理费,不知所为何事。
临时住所在大厦的十八楼,那是最高的一层,他进入电梯内,按了“18”层,电梯门关上,缓缓向上升去。他心中很乱,目前当务之急,就是利用计算机,把谢教授的日记由头到尾细看一次,那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电梯到了“18”层,停下,开门。
凌渡宇动也不动。
最少有三支枪指着他。
枪管安上了灭声器。
从稳定的手和脸上的神情,对方无一不是一流的好手。
还未到要冒险的时间。
左边的大汉用英语道:“凌先生,你好。”
一出声,凌渡宇便知道他是日本人。这三人都戴上了墨镜,令人很难分辨出他们的国籍。
凌渡宇微微一笑,道:“我看不出有什么好的地方?”
那出声的大汉面无表情,一点不欣赏凌渡宇的幽默,操着不纯正的英语道:“手不要有任何动作,慢慢走出来。”一边说一边退后,其他两人跟着他一齐行动,慢慢退开,露出电梯外的一块空间。他们所站的位置非常巧妙扼要,尽管凌渡宇有最敏捷的身手,也不能同时袭击三人。
形势比人强,凌渡宇耸耸肩,大方地走出去,脑筋飞快转动,立刻想出几种应付的手法,不过对方似乎还未到立即动手的地步,不如博一博,看看对方究竟意欲如何。
大汉扬一扬枪嘴,指着他住所的门口,道:“进去!”
凌渡宇向门口走去,一边留意着对方会否从背后偷袭他,那将是一个反击的机会。
背后毫无异动。
门自动打开了,像感应到凌渡宇似的。
屋内已有四名男子。
这四人身形健硕,有如四条强悍的豹子。
他们身上并没有枪,但是凌渡宇知道自己稍有异动,他身体将会蜂巢般满布弹洞。
他们散在屋内,形成合围的局面。
凌渡宇就算想跳楼自杀也不成,何况窗门都有防盗窗花。
其中一个人手上提着一个火柴盒大的仪器,在他身前上下移动,以日语说道:“没有枪,只有一个追踪器。”
凌渡宇精通多国语言,日语当然难不倒他,所以毫无困难知道他在说什么。
守在他书房门口短小精悍的大汉道:“凌先生,请进去。”言语相当客气。
凌渡宇心中一震,难道是“他”来了。不过很快便有答案,一踏进书房,一个雄伟如山、身穿黑色笔挺西装的大汉,正背着他望向窗外。
凌渡宇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汉缓缓转过身来。
年纪在四十五之间,面相威严,眼睛细而长,眼中精芒电闪,是那种城府深沉,又极端精明厉害的人物。他鼻梁挺直有气,站在那里便像一座永不能被推倒的高山。事实上他控制着世界最强大经济王国的命脉,据说若没有他的同意,谁也不能当上首相。
田木正宗。
凌渡宇道:“请坐!”提醒对方谁是主人。
田木正宗面无表情,道:“凌先生的日语很好,请恕本人无礼。”接着向手下道:“你们出去,我要和凌先生单独说几句。”手下应命出去,书房门掩上。
田木正宗道:“对于贵友和其他受害者的死亡,本人同样愤慨。”
凌渡宇道:“谁干的?”
田木正宗脸容一整道:“这事待会再说,凌先生须先将‘幻石’交出。因为那是我应得的。”
凌渡宇道:“‘幻石’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田木先生不知信不信。”
田木正宗眼中精光一现,忽又收去,断然道:“我信!”接着背转身子,仰首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天空中白云朵朵,冉冉飘舞。田木正宗道:“能被我田木正宗看得起的人屈指可数,凌先生是其中之一,你所做的事,大公无私,本人敬服。”他语气自命不凡,却刚好切合他的身份和气派。
凌渡宇也不瞒骗田木正宗,坦然道:“我取了谢教授的记事簿,不过昨晚在大火中已经毁去。”
田木霍地转身道:“你看过内容没有?”
凌渡宇道:“只看了二十多页。”田木正宗说话斩钉截铁,连带他也惜字如金起来。
田木正宗神情不变,这类人物等闲不会露出心内感情,很难知道他是否失望。另一方面凌渡宇心内的疑团愈来愈大,田木正宗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纵使将世上最大的钻石送给他,可能仍未能博他一笑;“幻石”无论如何珍贵,不过一件古物,文化的价值远超于物质本身,为何会令他动心。
凌渡宇道:“田木先生,我只知这是埃及的国宝,为何是你应得之物?”
田木正宗傲然道:“‘幻石’是全人类的瑰宝,埃及人让它白白放在博物馆内,得物无用,自然该由有德者居之。”
凌渡宇哂道:“那你就是那有德者吗?”他生性高傲,不服田木的强横。
田木正宗严肃的面孔泄出了点笑意,丝毫不抵触,淡然道:“好!有胆识。”一副从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的神态,跟着道:“我自十七岁开始,在街头称王称霸,二十四岁成为飞虎组的大龙头,直至今天的地位。生平只信奉‘强权才有公理’,这世上谁不是巧取豪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说到这里,双目凌厉地望向凌渡宇道:“我来和你做个交易,如何?”
凌渡宇道:“什么交易?”
田木正宗道:“你给我把‘幻石’找回来,我给你一批最先进的军火,保证价值不低于两亿美元。”
凌渡宇本想一口回绝,不过田木正宗的报酬恰好击中他的要害,试想这样一批庞大的军火,对于推翻一个暴政的助力有多大。同时也可知田木对“幻石”是志在必得的。“幻石”的吸引力因何这样大?
凌渡宇正容道:“为什么找我?”的确是的,田木正宗踩踩脚,地球也会感到震动,手下能人无数,凌渡宇虽自问是个人才,但田木做不到的事,他难道还能做到吗?
田木第一次露出一个完整的笑容道:“这些年来我发动了每一个能动用的人手,每一个和我有关系的势力,红狐依然踪影全无。”
凌渡宇皱起眉头道:“是红狐!”心中自忖:“噢,原来教授日记提到的M,就是红狐!”
田木正宗点点头。
凌渡宇知道是红狐,更加大惑不解起来。红狐是位非常吃得开的名人,学识丰富,是几间跨国大公司的经济投资顾问,他在探险界的名气相当响亮,曾经多次深入非洲不毛之地,探索内中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也是几本关于地球上玄秘事物的著作者,因为他“红狐”的笔名太过响亮,真姓名反而为人忘记。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他自称是西班牙贵族之后,至于实情如何,恐怕要他本人才知。
凌渡宇道:“怎会是他,据称红狐为人颇为正派,怎会为件珍宝自陷绝地。”
田木正宗缓缓道:“那不只是一件珍宝,那是一道可以使人类进窥宇宙秘密的桥梁。”
凌渡宇道:“你见过没有?”
田木正宗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道:“当然见过,虽然只是片刻的经验,那已是毕生难忘。”说完低下了头,似乎不愿凌渡宇看到他脸上的神情。
凌渡宇愕然,有什么东西能令这位不可一世的人物如此动心。
田木正宗抬起头来,脸上红潮散去,但仍然掩不住地激动后的余波。
凌渡宇忍不住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田木正宗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我在霎眼的时间中,看到了整个人类的发展。”
凌渡宇整个人呆了起来,类似的这种经验,很多人都尝试过,特别是在一些经历过死亡的情形下,例如攀山者从高山坠下,在他们触地前的刹那,脑子的活动会以比平时快千万倍的速度进行,能在坠地前的数秒钟内,把过去一生的经历,像快镜般在脑海内一一重演。这类有异日常的经验,往往由大难不死的人口中传出来。不过田木正宗这种刹那间看到整个人类发展的经验,又远远超出了上述经验的范围。难道“幻石”拥有使人的脑细胞活动得比光速还快上千万倍的能力。
凌渡宇问道:“‘幻石’是怎样的?”
田木正宗陷在沉思之中,对凌渡宇的问题几乎是本能地反应道:“它是块八寸乘三寸的长方石板,上面刻满一种奇怪的文字。石板中间有个凸起的圆体,据红狐得来的资料说,如果拿长方石板掩着双眼,圆体会恰到好处压在眉心处。”
凌渡宇道:“石板是什么质地?”
田木正宗道:“我们曾经看过所有有关的书籍,石板的质地仍然是个不解的谜,石板似透明非透明,坚如钢铁。不过有点非常奇怪,就是每到中秋时分,石板的纹理便会变动,几日后才会还原。”
凌渡宇心想,这块被称为“幻石”的石条绝不简单,首先是打磨的问题,它既然硬如精钢,以古代的打磨工具,怎能将它变成如今的模样。
其次当“幻石”蒙蔽双目时,那在石条中间凸出几分的半圆体,刚好压在眉心处。这是医学上最为神秘的地方。据最新的医学研究,人的眉心处恰好是“松果腺”的所在,这腺体会分泌出一种化学物质,这物质的真正作用,仍未被真正确定。不过其中一种可能性,就是该物质具有令人“集中精神”的化学作用。医学家在六〇年代,研究出迷幻药那类毒品,拥有破坏和减弱这松果腺分泌作用的能力。于是当事人失去了把精神集中在这世界的能力,变得神游于这精神层次外的领域,欲仙欲死。
有一个玄妙的说法,就是人本来拥有神游万里外、甚或超越时空限制的能力,不过天上的神嫉忌人的这种能力,制造了一把精神的枷锁,把人广阔无边的感知能力,牢牢锁在一时一地一点之内,那就是我们现在的情形。我们在每一时空,只可以把精神集中于一件事物上,其他都变成模糊的背景。
这把枷锁,是否位于两眉中心的“松果腺”?据说佛祖成佛的菩提树,最富于这种松果腺的分泌物。
中国佛道两家的修炼,眉心处方寸之位最是重要,被称为“灵台”,那是否通往宇宙千百年不解之谜的捷径,使我们成仙成道。
“幻石”能否把人的天眼打开?
田木正宗继续道:“当日红狐来找我,要我助他在开罗博物馆将‘幻石’盗取出来时,我一口回绝了他,我怎会因一件珍宝而放弃和埃及人的感情。不过被他缠了一番后,引起了好奇心,才随着他到开罗一行。见到了‘幻石’,并依他的方法和‘幻石’沟通。那确是毕生难忘的经验。”他顿了一顿道:“红狐是非常有趣的名士派学者,不但博学多才,还有非常动人的游说能力,”他神情有点尴尬,继续道:“他是我仅有的几位好友之一。”接着喟然一叹道:“所以我才信任他,当‘幻石’到手时,他会和我一齐分享启用它的乐趣。”
田木正宗用双手在两眼间作了一个姿态,道:“据说在每年月亮最圆的时候,把‘幻石’紧盖双目,那半圆体,压着眉心,就可以看到……看到……”似乎找不到词语,好一会儿才道:“只有神才能看到的东西。”
凌渡宇很了解田木正宗的心情。田木几乎可以说是得到了全世界——权力、财富、美女、荣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说到作为一个人,呼吸排泄生老病死,与其他最卑贱的人全无两样。人类的想象力虽无远弗届,肉身却连天上自由飞翔的雀鸟也不如。“幻石”是否是打破这一切限制的无上妙物。秦皇嬴政求的仙方,嫦娥吞丹,正反映着人类这方面的渴求。
凌渡宇道:“你那次到开罗见到‘幻石’,它是放在玻璃的展览柜内,碰也碰不到它,为何仍有那样奇怪的经验。”
田木正宗微笑道:“凌先生的思考非常细致,因为红狐告诉我,只要把眼光凝注在‘幻石’正中凸起的半圆体上,也会产生奇妙的视象。不过当然远远比不上把‘幻石’贴上眼目。试想只把眼光和精神集中其上,已经有那样奇妙的感觉,真的把‘幻石’启动,那会是什么情景?!”田木正宗望住上方,眼中现出迷醉向往的神情。
在中国道家的典籍上,眼是最有神秘力量的地方。据说人一身皆阴、独有双目属阳。所以修道第一要务,就是把眼光的阳气加强和扩充,利用它来驱走人身的阴气。所以“凝神入气穴”,就是把眼的阳气注入肚脐丹田处,阳火生发,结下仙胎。这虽然是比较玄幻的说法,无论如何,显示了眼力神秘的一面。“幻石”似乎能利用这类现今科学仍未能知晓的力量。
田木正宗回过神来,道:“我更加相信阁下对此事一无所知了。”
凌渡宇对田木正宗大生好感,道:“为什么要我帮你找‘幻石’?”
田木正宗道:“我可否借录音机一用,放段东西给你听。”
凌渡宇大奇,不知这录音有何关系,欣然道:“随便,请勿客气。”
田木正宗探手入袋,取出一盒录音带,塞进凌渡宇的卡式录音座内,再按着播音的键。
书房两角的喇叭传来沙沙的杂音。
一个男子的笑声响起。
凌渡宇有点不寒而栗,这声音充满一种邪恶诡异的味道,又似那些神经错乱的狂人。
笑声狂暴横流,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才忽然停了下来。
剩下沙沙的怪声。
好一会,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田木,我是红狐。你是我的奴才。”又是一阵狂笑。
凌渡宇望向田木正宗,表面看来田木神色平静,凌渡宇却从田木的眼神中,看到一种深沉的失望,像是哀伤红狐的转变。
录音带的男声再响起道:“你是奴才,你们全部是奴才,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生生世世都是。”到最后简直是疯狂嘶叫起来。
凌渡宇有个冲动想马上把录音机关掉,这绝对是个残暴凶狠的狂徒。
录音机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像只刚刚扑杀了对手的野兽。
红狐继续道:“田木,你听着,这是最后的一次警告。把你的臭手拿开,召回所有跟踪我的手下,否则莫怪我不念旧情,哈哈……”
笑声突然停止。
田木正宗关上录音机。
书房归于寂静,刚才的录音太过使人心烦,所以书房现下显得格外安宁。
凌渡宇道:“陈午鹏今早机毁人亡,你说会是红狐干的吗?”
田木正宗肯定地点头道:“绝对肯定。从我手下的遭遇,我肯定是红狐杀的陈午鹏。”一边说一边从录音座中把录音带取出。
凌渡宇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田木正宗道:“这年来我派人四处找红狐,四个月前,我有四名手下碰上了他,其中三人惨死当场;他们身上的枪全未用过,但脑袋都被硬物砸碎;剩下生还的一个手下,陷入严重的精神错乱,直到两星期前我去探他,他仍只是重复两句说话。”说到这里,脸上现出恐惧的神情,低声道:“就是‘他们还未死,在下面’。”
凌渡宇道:“是这两句?”
田木正宗点头应是,道:“当他说时,右手指向地下。医生说他受了很大的惊吓,恐怕没有复原的机会了。”
跟着他话锋一转道:“凌先生,你信不信有鬼上身这回事?”
凌渡宇呆了一呆,红狐这种转变,除了神经错乱外,只有鬼上身这解释了。
田木道:“自从我四个手下,三死一疯后,我开始觉得我要对付的红狐,不单只是一个狂人,还有……”顿了一顿才接着说下去:“是一个有某一种神秘和邪恶能力作为后盾的人。所以我才想到找你。”跟着眼中露出敬意道:“我对凌先生三年前从非洲的原始森林赤手逃生,避过最凶狠的玛亚杀人族的百里追杀;并且,击败了被誉为中非最伟大巫师的玛亚族酋长兼巫王。这等骄人的战绩,本人佩服之至。凌先生又是精擅催眠术的大师,要对付红狐,舍你其谁?”
凌渡宇愕然道:“你对我的事倒是相当清楚。不过现在你不让我找红狐,我也不答应。为了陈午鹏,我也断不会放过他!只是若侥幸找回‘幻石’,我却不能担保一定会交给你。”
田木正宗做了个了解的表情,道:“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那交易仍然生效。”
凌渡宇点点头,表示知道。他现在对整件事清楚得多了,却是更感茫然。
是否“幻石”令红狐产生魔鬼般的力量呢?
“幻石”是否真能直通鬼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