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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森林之旅

凌渡宇两人旅程的第一夜在运输机空敞的舱内度过。

凌渡宇谨守“不准侵犯条约”,走到一角盘膝静坐,这是他恢复疲劳的方法,每逢危机四伏的非常时期,偷点时间打坐入静,可像常人有充足睡眠般精神饱满。

艾蓉仙搂着在舱内找到的薄毡,蜷伏在远远的另一角,开始时还借微弱的月色,好奇地瞪着大眼睛,打量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的凌渡宇,但是凌渡宇那悠长而有节奏的深呼吸,对她起着催眠的作用,日间紧张劳累,形成不可抗拒的睡意,眼皮千斤重担般压下,不多时她便甜甜地进入梦乡。

天地间充盈着各种异声,虫鸣鸟叫,不时夹杂着动物远近不同距离的嘶叫,充满了原始热带林区的情调。

凌渡宇出奇地松弛,精、气、神逐渐凝练。慢慢地,他的注意力由外在的世界,移往内心的世界,移往里面无穷无尽的“内太空”。

在至静至极里,他内在的世界不断延伸。

就在这一刻,他忽地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就像被浸入温暖的海水里,全身泛起暖洋洋的感觉。

那是生命的海洋,充满勃勃的生机。

生命来自机舱之外广阔无边的原野。

凌渡宇全身一震,从至纯至静的精神灵觉中挣扎醒来。

他睁大双目。机舱依然故我,那种感觉已消失无踪。

凌渡宇心神震动,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在荒野中静坐冥思,但却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他静默片刻后,又再静坐,这一次没有那种接触到一个生命汪洋的感觉,很快地神思飞越,进入一种极度醒觉却又最松弛的冥想,观空不空、存而不想的精神境界。

漫漫长夜在弹指间飞逝。

第二天清早,艾蓉仙被一些奇怪的声音吵醒。睁目一看,在另一端的凌渡宇人已不在。她一时还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茫然地坐起身来。曙光从机舱的侧窗透入,外边传入鸟兽的叫声,才想起已抵达原始大森林的边缘。

凌渡宇从舱尾钻了出来,一副忙得昏天昏地的样子,刚才的异声是他一手弄出来的。

艾蓉仙呼道:“你在干什么?”

凌渡宇在舱内捡了一支铁条,又再钻了回去,声音传出来道:“我在拆飞机。”

艾蓉仙吓了一跳,立时清醒一大半。糊里糊涂的另外一小半正不知应否钻进机尾,一看个中玄虚。凌渡宇爬了出来,左右手各提着两挺自动步枪,兴高采烈地道:“我们的运气真不错,舱尾内有几套完整的装备……”跟着扬起手持的武器道:“看,这是美国制的M16A1小口径自动步枪,口径只有七毫米,重量是三·八二公斤,却有惊人的火力持续能力,可以携带二千三百发小口径子弹,后座力又小,控制容易,大大提高了连续射击的精度。而且初速高,弹道低伸,威力很大。”

听着凌渡宇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动步枪的好处,艾蓉仙脸色却有点不自然,咄咄道:“你不是要我也拿一挺吧?”

凌渡宇愕然道:“女士兵,当然有一挺是你的。”

艾蓉仙不知为什么,呆了起来。

凌渡宇以为她仍未睡醒,丝毫不觉她的异样,端详着她清晨下的俏脸,叹了一口气道:“唉!假若不是你立约要我不许碰你,现在先来亲嘴问安,人生是多么美满。”

艾蓉仙回过神来,露出甜美的笑容,雪白的牙齿在黑肤衬托下分外耀目,把手高举头上,长伸懒腰,故意强调身上动人的曲线,懒洋洋地道:“这个约定正是针对你这类满脑子邪念的人……”说到这里,媚眼瞟向凌渡宇,道:“不过!合约的大原则虽已底定,细节和个别的情形仍有可斟酌的余地,那要看你往后的态度如何了。”

凌渡宇的喉咙“咕噜”一声,发出了吞口水的声响,像斗败了的公鸡,打开机舱的侧门,跳了下去。

舱门离地足有六七尺,艾蓉仙没有凌渡宇从高往低跃的本事,对着那高度不知如何是好。

凌渡宇把自动步枪卸下,举臂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求我接触你的身体吧!”

艾蓉仙傲然仰起俏脸,蹲低娇躯,先把双手攀住舱口边缘,轻轻跳下,分两次矫健地跳到草地上。

凌渡宇颓然道:“想不到你也有少许功夫。”

艾蓉仙洋洋得意道:“当然,你认为只有中国人才懂功夫吗?”

红红的太阳在草原的地平线上升起,逼人的热能开始施威,远处动物成群结队在活动,大自然一片生机。

机旁放了一大堆东西,看来凌渡宇忙了好一会。

凌渡宇整理行装,一边道:“我取了两套装备,除了自动步枪外,还有两支曲尺、足够的弹药、两顶钢盔、药箱、防弹衣……”

艾蓉仙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么多东西,两个人怎么拿?

凌渡宇不理那么多,将一个大背囊放在她的背上,又分给她一把开路的三尺军刀、一支曲尺、一挺自动步枪。

看着她吃力的样子,安慰道:“没有一只牛生出来便懂耕田,只有通过训练,才会学懂做牛之道。”

艾蓉仙气得出不了声,游目四顾,好奇地道:“森林在哪里?”

长及腰间的野草无边无际,哪有半点原始野林的踪影?

凌渡宇身上背着的东西比她起码多上三倍,甚至连降落伞也取了一个来,神情却是从容自若,好像他才是非洲出生的土人,看了看指南针,指着东北方草原与天空连接的地方,道:“我们走到今天下午,便可以见到森林在东北方的远处,再走一天路程,明天黄昏,将会进入稀疏林木区,那是黑妖林的边缘。”

艾蓉仙一听要走上两天,才只能抵达林区的边缘地带,叫了一声‘我的天’,还未及说话,凌渡宇大步踏出,她连忙急步跟上。

途中休息了多次,艾蓉仙依然频频叫苦,虽然她往日的生活里,也有大量的运动,但这样行军式的赶路,背上又有近五十磅的重担,叫她怎吃得消?

一路上遇上了各式各样的动物鸟兽,成群结队出没的野牛群、羚羊群、野象、长颈鹿、零星的猛兽,它们在草原上各适其所,沉醉在自己的世界内。

凌、艾两人在它们之间穿绕避道而行,它们除了冷冷注视外,再没对他们有进一步行动。凌渡宇解释说,一般的动物除非在非常饥饿或没有猎杀对象的情况下,否则绝少攻击像人那类罕有出现的目标。

当日近黄昏时,几只野狼追逐着他们,被凌渡宇向天放了数枪驱散了。枪声引起了短暂的骚动,整群以百千计的鸟儿振翼高飞,把天空也遮盖起来,好一会草原才恢复早先的安详。

当夜,两人在一块石后生起篝火,竖立了营帐。

艾蓉仙辛劳一日,倒头一睡至天明,醒来见凌渡宇背着自动步枪,守在营外,心中过意不去,柔声问道:“为什么不唤醒我轮更守夜?”

凌渡宇精神奕奕笑道:“不用担心,我只要闭目养神,就可以进入比睡眠更深入的休息状态,所以不须像常人般睡眠,轮更守夜实在不必。”

艾蓉仙不信地审视凌渡宇的眼白,不见红丝,心下大奇。

凌渡宇拍拍她的肩头,道:“脚还痛吗?”

艾蓉仙低垂俏脸,轻声道:“那还好!只是肩膀的肌肉有点痛。”跟着抬起头道:“我知道你这次是去黑妖林找一批失去的军火,但是那天在飞机上你却在看有关百慕达三角洲的书籍,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看着艾蓉仙闪着好奇的美目,凌渡宇把她拉下坐在身旁,草原向四周无限地伸展,远处有一群大雁,在地平处低飞掠过,清晨新鲜的空气令人精神大振。

凌渡宇想了想,答道:“你听过‘平面的无限’和‘立体的无限’这个哲学观念没有?”

艾蓉仙茫然地摇头。

凌渡宇道:“平面的无限很容易了解,那就是指在我们这宇宙内,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尾;没有边际,也没有尽头,无论时空上都是无始无终。”

艾蓉仙表示明白地点头,事实上当她每次在飞机的窗户望往无边无际的星空时,那种“无限”的感觉都强烈地涌上心头。

我们的太阳,只是银河系以千百万计的恒星中的其中一颗,而银河系只是盈千上万可探测到的星系中的其中一个。宇宙的大小,不独在我们探测能力极尽外,也在我们想象力的极尽外,我们对宇宙的认识,就像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大平原上,点亮了一支蜡烛,在微弱有限的烛光外,尽是无知的黑暗。

“平面的无限”已是那样地使人嗒然若丧,有心无力:什么才是“立体的无限”?

凌渡宇道:“我们的宇宙,是一个无限单元,在这个单元之上或下,或以某一种形式,存在了其他无数无限的单元,那就是‘立体的无限’了。这假设我们所处身的宇宙,只是一个层次,还有无限其他的层次,完全在我们知感之外。”

艾蓉仙皱起了眉头,显然被这抽象的观念弄糊涂了。

凌渡宇继续解释道:“那即是说,和我们这宇宙空间同时存在的,还有其他无穷无尽的宇宙和空间,它们每一个都有不同的结构和物质,在一般情形下绝没有逾越的可能,等于无数密封的石室,虽然只在隔邻,却全无可供来往的通道。”

艾蓉仙在理性上可以接受这个说法,但却很难把这意念和眼前的现实联系在一起,辩驳道:“这完全是空泛的理论,可能这宇宙已是一切,并不存在其他的空间,起码现代科学是这样认为。”

凌渡宇笑道:“是的,直到一九一六年,人们也是这样认为。但该年爱因斯坦提出了广义相对论,使对宇宙的认识进入了新的纪元,到了一九六三年,一个最爆炸性的新意念上场,那代表了宇宙中最狂暴和最极端化的一种现象,我们却给它起了一个最简单、最平凡、最安静的名字,那就是‘黑洞’。”

看着艾蓉仙全神贯注的模样,凌渡宇笑了起来。艾蓉仙不依地道:“求求你,不要卖关子,快点说。”

凌渡宇从容不迫地分析道:“要明白什么是黑洞,先要说一说恒星的命运。我们的太阳就是一粒中等的恒星,会发出光和热。”顿了一顿续道:“首先让我们比较太阳系内的行星,和太阳最主要的分别:就是它们的体积。十一个地球并肩排在一起,才能从木星的一端排到另一端,但木星这太阳系内最大的行星,却要十个并肩排在一起,才相当于太阳的宽度。木星因为密度比地球小得多,所以质量是地球的三百一十七点九倍,而太阳的质量却是木星的一千零四十九倍。这种大小的分别,决定了行星和恒星间的分别。”

艾蓉仙奇道:“大和小为什么会产生分别?”

凌渡宇道:“物体愈大,它产生的万有引力,一种向心的所谓地心吸引力也愈大。在体积细小的行星如地球上,引力向内的拉力虽然引起了原子的压缩,力量却是非常微弱,物质本身产生的电磁力,足可以把这种向内塌缩的力量抵消,保持地球在一种平衡稳定的状态下。可是在体积庞大的太阳上,这种向心引力的拉力便大得多,原子抵抗压缩的力量不再能够抵消它,于是原子就被压缩,引爆了核反应,这就成了一颗恒星,也就是我们的太阳,因核聚变而产生了光和热。”

说到这里,凌渡宇站起身来。

艾蓉仙急道:“你不说黑洞,我是不会走的。”

凌渡宇失笑道:“六时半了,我们一定要起程,这草原全无遮掩的地方,敌人只要派出直升机,即可以轻而易举把我们手到擒来,所以我们一定要尽早进入林区,他们要找到我们便困难得多。”

艾蓉仙知他有道理,站起身来哀求道:“那么一边走,一边说,好吗?”这女子的好奇心大得惊人。

无论如何,好奇心是人类进步的原动力。

两人又在草原上前进。

凌渡宇边走边道:“所以像我们地球那样的行星,基本上是处于静止的稳定状态,引力的拉力和电磁力场的推力之间的平衡是一种永久的平衡。所以假设没有外来的干扰,它会保持那种状态、那种物理的结构,直到永远。”

艾蓉仙一边走,一边咀嚼凌渡宇的话,深觉宇宙奇妙动人。

凌渡宇整理一番脑内的思想,续道:“恒星也处在一种平衡的状态下,不过那是一种动态的稳定状态,因为要保持平衡,内部就要不断变化,太阳每秒钟把六千亿公斤的氢,聚变为五千九百五十八亿公斤的氦。这消耗的速率虽然大得难以想象,但氢已经在太阳的核炉里消耗了近五十亿年,据科学家估计,还可以继续再燃烧五十亿至八十亿年。那之后会出现什么情形呢?”

“那会有几种可能性:它会经由红巨星、白矮星的阶段,退化为黑矮星,一种死去的天体,一种用尽了燃料,不会发出任何光和热的物体,又或成为压缩至超密度的中子星。”

“但当那塌缩的恒星,其质量是太阳的三·二倍时,它的塌缩就不会停留在白矮星、黑矮星,又或中子星的阶段,而是一直无穷无尽地塌缩下去,最后收缩至体积成为零的地步,但那仍不是代表停止,那种收缩的力量,将会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任何物体,包括光在内,一落到这么一个塌缩的天体上,便永远也不会再有逃出的机会。在广阔无边的宇宙空间内,这种大体就造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艾蓉仙抽了一口凉气,虽然太阳的火毒蒸发着整个草原,她仍然有冰冷的感觉,问道:“那科学家真的发现了黑洞没有?”

凌渡宇道:“黑洞是看不见的,只有根据宇宙间的射线等种种旁敲侧击的方法,发现了半人马座X-3和武仙座X-1区,都极有可能存在这种奇异的深洞。这便像一个杀人凶手,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到他行凶,但通过这种客观的环境证供,把他绳之以法,黑洞的存在也是如此。”

艾蓉仙道:“黑洞和你所说的‘立体的无限’有什么关系?和百慕达三角洲又有什么关系?更不用说与我们的目的地黑妖林了?”

看见她兴奋发亮的俏脸,凌渡宇笑道:“既然黑洞被称为一个‘洞’,那么洞后是什么东西?”

艾蓉仙一愕,忽然兴奋地叫出来道:“我明白了,那就是通往另一个层次,另一个宇宙的捷径。”

凌渡宇正容道:“我的构想很简单,就是当这宇宙内产生出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时,就可以有足够的能量,穿越到另一个宇宙去,恒星永无休止的塌缩,正提供了这一类绝无仅有的条件。”

艾蓉仙神思飞越,驰想着黑洞形成那通往另一宇宙的缺口。

凌渡宇道:“我们中国有一个存在了数千年的理论,叫‘物物一太极’,这就是说,最大的是一个太极,最小的也是一个太极。事无大小,原理和物性始终如一。例如阴阳,有正必有反,有阴必有阳,人分阴阳、电分阴阳、连分子内也有正负,所以有正的宇宙,自然也应该有反的宇宙,在大的层面上,九大行星绕着太阳运转,整个银河系也在运转:在小的层面上,电子绕着原子核在运转。以此推论,宇宙有大的黑洞,地球上或分子原子内,也应有小的黑洞,甚至人类心灵的大海内,也应有黑洞的存在。”跟着脸上现出困扰的神色,道:“问题是有没有那种无休无止的足够能量,形成这通往另一宇宙的捷径?”

艾蓉仙道:“那么说,便应该有白洞。”

凌渡宇赞许道:“那将是往另一宇宙的出口。我时常都在想,像百慕达那样奇异的现象,会不会是地球突然发出了这样一股力量,贯穿了宇宙和宇宙间的阻隔?”跟着又烦困地道:“地球哪处可发生这种无穷无尽的力量?”

艾蓉仙顺口答道:“生命的力量不正是无穷无尽吗?”

凌渡宇霍地停下脚步,两眼射出凌厉的光芒,盯着艾蓉仙,艾蓉仙明知这时他是视而不见,仍是心中发毛,抗议道:“不要那样望着我。”

凌渡宇收回目光,心中却被艾蓉仙这句话掀起了滔天巨浪。

的确,地球和太阳系其他行星最不同的地方,就是有生命的存在。虽然生命此起彼落,却无休无止地延伸下去,一种生命的形式没落了,便进化到另一种生命的形式,这不是无穷无尽的力量吗?

生命究竟是什么?

当日黄昏,两人终于进入了原始森林的边缘区,树木开始茂密起来,其中的“德拉色纳”树,高达四十尺以上,树干通直,树皮呈赭白色,叶子形状如剑。凌渡宇特别留意它的原因,是因为这被誉为“砍不死”的树,有着最顽强的生命力,即使被砍倒后,它的根部还是会重新长出叶来。假设把砍倒的树干锯成小棒,放上三五个月后,再把它埋在土里或插在水中,只需十几天,嫩芽就会从木棒的顶端茁长出来。

生命的力量令人惊异,说起来,人的生命无论在时间和持续力上,比起植物来是脆弱得可怜。

为什么同是生命,却有这种区别?

人的生命,和植物的生命有何不同?

这问题不断困扰着凌渡宇,艾蓉仙的一句话,使凌渡宇的思想开展出一个新的天地。

途中凌渡宇打了一只野鸭,艾蓉仙负起烧烤的责任,凌渡宇则走进林木的深处,不知干什么。

不一会凌渡宇回来,手上抓着一大把肥厚呈黄色的树叶,也不知是什么植物。

凌渡宇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铁盆,用力扭转树叶,树叶在扭榨下,滴出奶白色的汁液来,注满了小半盆,向艾蓉仙道:“小姐,请脱下靴袜。”

艾蓉仙呆了一呆,这军靴和长袜是凌渡宇千叮万嘱要穿上的物品,据他说可避去蛇虫的侵袭,闻言下仍顺从地脱了下来,奇怪问道:“干什么?”

凌渡宇指着她又红又肿的纤足,道:“这汁液有舒筋活络和消除肿痛的妙用,是你当下的救星。”一边把汁液涂在她苦不堪言的脚上,又为她按摩小腿。

一种清凉入骨的感觉,随着凌渡宇的按摩,深深地传入近乎麻木的双足神经去。艾蓉仙舒服得呻吟起来,道:“请你再替我采它一大把,我愿付出任何代价,把它们背在背上,走到宇宙的尽头,甚至通过黑洞,走往另一个世界去。噢!它们叫什么名字?”

凌渡宇道:“阿达里斯,意思是疲累者之神,这是俾格米人给它起的名字。”

艾蓉仙心中默念,这是个多么美的名字。忽然发觉凌渡宇眉头深锁,苦苦思索,自从今早谈及黑洞以来,他时常都是这副表情。

艾蓉仙轻呼一声,叫道:“你在想什么?”

凌渡宇默然不语,好一会才道:“我想起一个数千年来便存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超脱生老病死,成仙成佛,在西方的宗教来说,便是进入天堂福地。”

“你今天所说的话引起我思想上很大的震撼,无论古今中外,每一个宗教,从日常的善行、虔诚的信仰以至苦行、冥想、修炼,都强调把精神的力量不断提高,这可能表示精神力量可在某一刹那,逾越了宇宙和宇宙间的界限,使人能以某一形式,通往另一些宇宙去,这是否就是道家所说的成道、佛家所说的成佛、基督所说的升天?

“而且最特别的一点,无论哪一种宗教,大多数都强调禁欲。这世界还有什么东西,比‘性能力’更代表生命的力量?道家在这方面更是清楚明白,整个成仙成道的捷径,正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用现代的术语说,就是把‘性’的力量,转化为精神的力量,这是不是说,人类进入另外的宇宙的唯一方法,就是利用无穷无尽的生命力,开拓出一个人为的黑洞,逃离现在的空间?所以历史上虽有无数的记载,说有人白日飞升,有人成仙成佛,但却从没有人回来告诉我们他们成功了,因为他们已到了另一个宇宙的层次内。”

艾蓉仙目瞪口呆,不知怎样回答他。

凌渡宇续道:“西藏密宗所说的男女双修,其实是用另一种形式去修炼和发挥生命的力量、性的力量。中国道家所说的‘性命双修’,正是性的力量和精神力量的结合。”

性的力量可以使新生命诞生,也可能使人超脱这宇宙的局限。

一阵烧焦的气味传入这两个沉醉在生命之谜内的人,艾蓉仙整个人弹了起来,惨叫一声道:“糟了!”急急赶去抢救那烤焦了的鸭子。

第二天走了三个多小时后,树木已茂密非常,很多时候都必须用军刀开路,使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树木参天,阳光一束一束从树顶枝叶稀疏处洒射下来,如在梦中。

两人一边走,凌渡宇一边向她介绍各种特别的植物,例如奇怪的“握手花”,一摸花朵,花瓣便合起来,把你的手“握”着;其他如吃了会令大犀牛也入睡的木菊花;能在瓣叶的针孔分泌香脑油,使人醺醺欲醉的“醉草”;有着向日葵一样的向阳性,不过因为在赤道以南,太阳总在北方向它照射,故此花朵总是指向北方的“哈斯盟斯”花,都令艾蓉仙眼界大开,忘记了双脚的疲累。

黄昏时分,他们在一个林间的空地扎营。

凌渡宇的脸色有点苍白,默默地设立住宿的营帐。

艾蓉仙趁这个机会,温柔地问道:“你不舒服吗?”

凌渡宇摇摇头道:“不!我没事。”

艾蓉仙道:“不!你一定有心事,是不是我开罪了你?”

凌渡宇拉起她柔软的玉手,安慰道:“不用多心,问题不在你那里,我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是一踏进了原始森林后,便像每一刻都在某一种监视下,使我心神困惑。”

艾蓉仙俏脸煞白,呆道:“那怎么办,是不是猎头族?”

凌渡宇失笑道:“不是!没有人可以监视我而不被我察觉。”跟着向四方搜视,好一会才道:“我的第六感告诉我,那种监视来自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株小草。我再也不能用从前的眼光去对待它们。奇怪!为什么往日在树林内我从没有这种感觉,现在却是那样真实和强烈?”

艾蓉仙打了个寒颤,压低声音道:“难道是树林的精灵,藏在植物内监视我们?”

凌渡宇不想令艾蓉仙太过惊怕,话题一转道:“明天午后我们会抵达刚果河的支流,深入蛮荒的探险大业亦将展开。”

艾蓉仙欢呼道:“刚果河!我可以洗澡吗?”她是个很容易快乐的人。

凌渡宇断然拒绝道:“不可以!”

艾蓉仙失望地望着他,她已四天没有沐浴了,这几天在酷热下步行,几乎未停过出汗。

凌渡宇泛起促狭的笑容道:“裸泳却是可以的。”

艾蓉仙松了一口气道:“我不怕你看,但请凌先生谨守合约,眼看手勿动。”

凌渡宇为之气结,不过他确实是一诺千金的好汉,只好从另一个角度展开反击,收复失地,悠悠道:“明天我们进一步切进原始森林的心脏地带,毒蛇、毒虫、猛兽出没无常,甚至水内也有大量对人体有害的微生物,你一定要完全遵照本人的指令、手势、甚至眼色行事。否则各类疾病,例如:丝虫病、皮肤病、黄热病、甲状腺肿瘤、赤痢、血虫病、脑脊髓膜炎等,任何一种也够你受的。”他一口气把在非洲最流行的病毒全部说出来,吓得艾蓉仙目瞪口呆。

艾蓉仙的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珠转几转,终于醒悟到这人不安好心,媚声道:“谨遵圣旨,你叫我脱衣,我绝不会把衣服穿在身上,那样好吗?”对付凌渡宇,她诱人的美色是唯一奏效的武器。

凌渡宇双眼气得往上一翻,道:“很好!很好!你若能如此,生还的机会可达百分之十。”

艾蓉仙先吁了一口气,跟着又脸色一变,看到凌渡宇快意的表情,才醒悟到又给他捉弄了,连忙大叫不依。

两人的关系愈来愈融洽。

跟着那一天午后三时许,两人来到刚果河一条支流旁,河面足足有二十多尺宽,水流稳定清澈,清凉之气,盈溢在暑热的森林内,两人大感振奋。

凌渡宇在附近为她拣了一条小溪,让她在那里美人沐浴。自己则砍树伐木,建造木筏。这是在黑森林内前进的最佳办法。他一定要赶在马非少将前,找到军火。

正工作得起劲,艾蓉仙兴奋地跑回来,一把拖起他的手,叫道:“快来快来!我带你去看古迹。”

凌渡宇被她拖得跌跌撞撞,过树穿林,踏着全是高可及膝、缠织交错的野生植物,艾蓉仙的俏脸和头发还闪着沐浴后留下的水珠,身上传来沐浴乳的香气。凌渡宇心想:看来自己也要来个清溪裸泳了。

艾蓉仙把他带到一块大石前,停了下来,指着石头平滑的一面道:“看!”

石面彩色斑斓,乍看似乎是不规则的图案,细看下却是一群持矛的土人,在围攻一只猛虎。

艾蓉仙道:“这可能是新石器时代留下的石壁画。”

凌渡宇仔细端详,又伸手刮下点颜料,放进口内尝尝,摇头道:“我却有另一个看法,这‘史前遗迹’的年龄绝不会超过三日,颜料仍未干透。”脸色沉重起来,道:“我们有点麻烦了,这应是有‘森林大盗’之称的阿尔魔族的标记,他们是俾格米人的一个旁支,千多年来在森林内四处为家,以抢掠森林附近的土人为生,每次抢劫完毕,便退入黑森林内,政府军也拿他们没办法,由现在开始,要加倍小心了。”

艾蓉仙由快乐的巅峰,一下跌进恐惧的深渊,嗫嚅道:“你为什么对这里的事如此熟悉?”

凌渡宇拉着她往营地走回去,道:“我前生是这里的巫王。”

艾蓉仙打了个冷颤,手足冰冷,也不知是因为闯入了凶恶的阿尔魔族的势力范围?还是因为凌渡宇的话?

凌渡宇连夜赶工,第二天的黄昏,木筏终于大功告成,他在木筏尾造了个简陋的船舱,利用剩余的树木,从筏边四十五度伸往中心,搭成三角形的尾舱。木筏是以凌渡宇带来的尼龙绳扎在一起,似模似样。

凌渡宇把木筏推下河,据说要先让木筏习惯河水。

一宿无话。

第二天日光初现,凌、艾两人开始行程。

解开绳子,木筏顺水飘出,向森林无尽的深处进发,那便像从植物造成的大洞内穿行,两边的树木高耸入云,天空只余下一道空隙,原始植物千奇百状,树藤长垂下来,长满不知名的攀延植物。

眼镜猴在林间跳动,有些更跟着木筏在林木间飞腾奔跃。

枯断了的树枝落叶浮在河面上,时有鳄鱼浮沉。他们还遇到两只戏水的河马,连忙绕道而走。有一次树上垂了一条色彩斑斑的大蛇,几乎碰上艾蓉仙的俏脸,吓得她软跌筏上,久久不能言语。

凌渡宇灵巧地运用十多尺长的撑竿,把木筏保持在河心滑行。

这是大自然奇妙的天地。

河道时宽时窄,九曲十三弯,在原始大森林内蜿蜒流去。波平如镜的水面,木筏一泻千里。

筏行了五个多小时,凌渡宇把木筏停在一个河湾处,神色异常。

艾蓉仙和他相处多天,仍未曾见过他这样慎重的表情,心感不妙。

凌渡宇把木筏系在岸上的大树,把艾蓉仙扶上陆地。

艾蓉仙轻声地问道:“什么事?”

凌渡宇道:“阿尔魔人发现了我们。”

艾蓉仙全身一震,神情凄惶。

凌渡宇抬头望向遮天盖地的密林顶部,道:“你听到那尖锐的声音吗?那是阿尔魔人吹响树叶发出的哨声,是他们的通讯方式,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艾蓉仙侧耳倾听,刚好捕捉到一下绵延悠长的尖哨声,夹杂在风声里,不留心是难以察觉的。骇然道:“会怎样对付我们?”

凌渡宇道:“才刚发现我们,不会把我们怎样。他们的战略一向是谋定而后动,所以现在只是召集战士,准备在前路伏击我们。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杀死我,但对你,他们会将你在毫发无损下生擒活捉。”

艾蓉仙面无人色,又忍不住问道:“生擒我来干什么……”话还未完,答案已在脑袋内出现,一把搂着凌渡宇,她已想到那令女性最惊怕的事。

凌渡宇张开强壮的手臂,把她搂入怀内,软玉温香,凌渡宇调笑道:“不用怕,你最擅长和恶人订立‘不准侵犯’条约,届时如法炮制便成。”

艾蓉仙几乎哭起来,眼下自己紧搂着的便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否则怎会这样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凌渡宇语气一转道:“可惜他们遇上我这个比他们还狠辣上千百倍的森林霸王,怎会让他们把我身边的天鹅拿走。”

艾蓉仙不想计较他的挖苦,急问道:“有什么方法应付他们?”

凌渡宇傲然道:“我亦有三样至尊法宝:第一就是我手上的杀人家伙。”拍了拍背在一侧的自动步枪,续道:“其次就是剩下的七支催泪爆雾弹。第三,就是红外光夜视镜了。”

艾蓉仙奇道:“第一、第二两件宝贝我也知道,但夜视镜有什么用?难道……呵!我明白了。”

凌渡宇赞许道:“小妮子聪慧可人,那计划叫做‘黑夜逃亡’。”

天上一弯明月,在黑漆漆的夜空中分外耀目。

白日蛰伏的动物,开始它们的活动。

各种奇怪的声音,充斥在漆黑无光的原始森林内。

一个完全有异于白日的世界,神秘可怖。

凌渡宇和艾蓉仙两人换上防弹衣,头戴军用钢盔,全副武装。

木筏在昏黑的原始森林内的河道缓缓滑出。

两岸的树林在夜风下呼啸作响,不时传来动物走动撕打的声音,加上猿啼枭叫,草木皆兵。

艾蓉仙缩在尾舱内,祈祷着幸运之神的眷宠。

凌渡宇全神贯注,手中撑竿不时调节木筏的航线,在红外光夜视镜的视野里,天地变作一片血红,诡异莫名。

河水中闪映着微弱的光影,木筏破开河水,破开若隐若现的波光,稳定前进。几次撞上石头和河面的飘浮植物,都是有惊无险。虽然有夜视镜的帮助,当然不及日间操筏那般轻易。

艾蓉仙坐在舱尾,度日如年。一颗心不争气地急速跳动,只希望时间快点过去。

木筏向无限的黑暗进发。

凌渡宇沉着气,用心把舵。

不知不觉木筏顺水而行已有两个多小时。凌渡宇刚松了一口气。

一声娇呼从尾舱传来。

凌渡宇临危不乱,轻喝道:“什么事?”

艾蓉仙惊惶地道:“我后颈不知被什么东西叮了一口,很痛!”

凌渡宇整个心向下一沉,问道:“有什么感觉?”

艾蓉仙几乎是哭着道:“被叮的地方又痛又麻……”

凌渡宇心知不妙,连忙把木筏找个弯位停下来,走到尾舱。

艾蓉仙脸容扭曲,显然陷入极大的痛苦里。凌渡宇执起她的左手,搭在她的“寸关尺”腕脉上,又伸手摸往她的颈后,被叮处隆起鸡蛋般的肿瘤。

凌渡宇把嘴唇凑在伤处,用力吮吸,尽量把毒液吸出来。艾蓉仙脉搏躁急紊乱,是中毒的征象。

凌渡宇在行囊里取出药箱,取了一支抗生素为她注射,一边安慰道:“不用怕,很快就会好了。”

艾蓉仙双目紧闭,全身忽冷忽热,不断呻吟,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凌渡宇暗叹一声,这黑夜逃亡的计划,不得不腰斩中断。艾蓉仙应是被毒蚊那类东西叮了一口。

他有他一套应付的办法。

一手按在艾蓉仙的丹田处,另一只手覆在她的眉心,凌渡宇开始深长的呼吸,真气从他的双手涌出,输进艾蓉仙的身体内。

那是生命的精华。

艾蓉仙停止了颤抖,人也安静下来。

凌渡宇在她耳边轻轻道:“睡吧!睡吧!醒来后一切都会是美好的。”他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声音安详有力,不多时,艾蓉仙眼皮低垂,进入梦乡。

抗生素和凌渡宇输入她身体的内气,联手发挥出抗毒的威力,加上凌渡宇的催眠,使她步入复元之路。

凌渡宇筋疲力尽,软倒筏上。这种以气功救人,比跑完马拉松赛更使人疲倦。不一会,他也跌入深沉的睡眠里。

凌渡宇再睁眼时,天色大白。

他抹了一把冷汗,幸好阿尔魔人没在这时候发现他们,否则便一败涂地了。不过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他们发觉猎物逃走了,一定暴怒如狂,凶焰冲天地追踪他们。

艾蓉仙仍在睡眠中。

凌渡宇细看她颈后的肌肉,被叮处还有一点红印,肿却消了,应该没有大碍。

艾蓉仙挣扎地扭动,小嘴一开一合,发出微弱的叫声。

凌渡宇心生怜惜,把耳凑到她嘴边,听到她叫道:“水!水!”凌渡宇慌忙拿起水壶,服侍她饮下。

一连喝了几口水,艾蓉仙清醒过来,有点茫然道:“这是什么地方?”

凌渡宇柔声道:“你觉得怎样?”

艾蓉仙呆了一会儿道:“我觉得很累、很虚弱。”

凌渡宇道:“你振作一点,记着,我们仍未脱离险境,我需要你的帮助。”他故意激起她对自己的关心。

艾蓉仙果然精神一振,坐了起来。

凌渡宇把两支爆雾弹塞在她手里,又把一支曲尺手枪放在她身旁道:“你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走出舱外,有恶人进来,你就赏他一颗子弹,当我大叫放弹时,立即按动爆雾器的开关,现在我先给你戴上防毒面具,只要再一个多小时,我们便可进入水道纵横交错的河区,保证他们欲追无踪。”

艾蓉仙坚强地点头,戴上防毒面具。

凌渡宇又为她戴上钢盔,大敌当前,不得不如此。

解开绳索,木筏顺水流去。

凌渡宇左右肩各背着一挺自动步枪,未来的一个多小时,是最关键的时刻。

艾蓉仙软弱地挨坐在尾舱的一角,靠着背囊,她不敢闭上眼睛,那会使她迅速入睡,一定要保持清醒,留意凌渡宇的指示,使催泪雾能适时爆开。

木筏前进了四十分钟后,渡过了三里多的河面,来到一条狭窄的河道,水流被两岸一迫,登时汹涌起来,木筏速度增加,向前冲去。

就在这刻,凌渡宇全身汗毛倒竖,一股强烈的危险感觉狂涌心头,凌渡宇很清楚什么事将要发生,每一次危险临近,他的第六感都会先一步生出感应。

凌渡宇回头望向艾蓉仙,后者的头低垂胸前,恹恹欲眠。

凌渡宇喝道:“蓉仙,拿起武器。”

艾蓉仙还来不及反应,稀里哗啦,头顶一片黑云当头盖下。

凌渡宇的反应是一等一的迅捷,手中撑竿全力迎着黑云拨去,刚好扫中一面大网。凌渡宇这一拨,臂、腰、腿、全身之力全部用上,把大网挑侧往一旁。可是大网上面满布倒钩,颇为沉重,虽然给凌渡宇用巧劲拨得偏了角度,仍然搭上尾舱,倒钩一下子,硬生生扯着木筏的一角,木筏在河面打了个急旋,一把撞往岸旁,凌渡宇一个踉跄,几乎倒跌落河。

木筏被扯得定在河面。

同一时间,箭矢骤雨般射来,还夹杂来复枪的声音。

凌渡宇一个虎跳,蜷作一团,滚回舱尾内,身上、头上连中数箭数弹,幸好都被头上的钢盔和防弹衣内的钢片挡开,敌人存心取他的性命,尽是向他的头胸要害攻击,反而救了他一命。四周传来跳水的声音,不问可知敌人要强登上船。

艾蓉仙花容失色,骇然地望着凌渡宇滚进来,握着曲尺的手只懂颤抖。

凌渡宇向艾蓉仙从容一笑,忽又倒滚出外,左右手两挺自动步枪呼啸响起,向四面八方疯狂扫射。

四周惨叫声不断传来,血肉飞溅,河水里不断涌出鲜血,凌渡宇在刚才的攻击下,毫发无损,已是大出他们意外,兼之又如此威勇豪强,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艾蓉仙从尾舱望出去,凌渡宇在筏面上以惊人的速度在腾挪跳跃,闪避敌人的箭和枪火,左右两手的自动步枪不断闪现火花,交互向四方反击。

平静的河面充斥着子弹和利箭的可怕声响。

战鼓喧天,阿尔魔人被激起好斗的天性,疯狂抢攻。

凌渡宇忽又滚回尾舱,向筏尾一轮急扫,两个浑身战斑、色彩斑斓的土人在鲜血飞溅下翻跌入河水里。

凌渡宇一把抓起防毒面具,喝道:“爆雾弹!”

艾蓉仙虽然魂飞魄散,毕竟受过三个月军训,这点本事倒有。

一股催泪雾从尾舱内爆开,迅速蔓延开来,把整只木筏吞噬在浓烟里,跟着波及整段河面和近河的两岸空间。

咳嗽声和嚎叫声从每一个方向传来,也不知有多少敌人。

凌渡宇再度扑出筏外,自动步枪已换上新的弹匣,这次简单得多,每一个咳声的来源,都成为他的活靶子。

我暗敌明。

敌人陷于劣势。

艾蓉仙拿着手枪,可是无法分辨东西,也不知应向何处放枪,忽地筏尾处咳声大作,她惨叫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咳声处连放数枪,一声惨嘶,敌人倒跌入河,传来噗通一声水响,水花溅得她一头一脸。

凌渡宇大喝适时传来:“放弹!”

第二枚爆雾弹炸开。

艾蓉仙感到木筏向后移动,有人拉动钩网,要把木筏扯离催泪雾笼罩的范围。

那将是她俩的末日。

凌渡宇也是大吃一惊,他和艾蓉仙不同的地方,便是他知道应该怎样去应付。

他右手的自动步枪保持强大的火力网,收起左手的步枪,从腰间抽出利斧,一个箭步飙向前,向钩着木筏的钩网斩去,他凭着过人的记忆,在催泪雾中把钩网劈断。

艾蓉仙那边再传来枪声和土人的嚎叫,这女子在生死关头,显露出她士兵般坚强的一面。

凌渡宇再一斧劈下,木筏挣脱了钩索的缠绕,在河心打了个急转,凌渡宇用力过猛,向筏边跌出去,幸好他临危不乱,两手一把抓着筏边,下半身已浸入冰冷的河水里。

木筏如脱笼之鸟,顺着水流急冲而去。

凌渡宇大喝一声:“放雾!”

这一回艾蓉仙更是乖巧,另一个爆雾弹马上炸开,木筏在催泪雾掩护下,奔马般冲往下游。

凌渡宇双手一按,跃回筏面。两支步枪立时疯狂向两岸猛扫。

木筏以高速冲出烟雾,迅速远去。

艾蓉仙转头一看,烟雾在后方像一团化不开的黑云,迅速变小,再转了一个弯,便看不见。

艾蓉仙转回木筏的前头,凌渡宇亦转头过来望向她。

恍若隔世。

艾蓉仙站起身来,正要扑进凌渡宇怀中,恰好见到一个上身赤裸、下身裹布、全身涂着七彩缤纷图案的土人,嘴上咬着利刃,从凌渡宇身后的筏边跃上筏面。

几乎没有经过大脑,艾蓉仙扬起手中曲尺,一枪命中土人的面门,血光并现,土人跌返河里,艾蓉仙待要再发第二枪时,已没有子弹了。

凌渡宇回身扑往四处察看。

艾蓉仙目瞪口呆,双脚一软,坐倒筏上。

凌渡宇呆道:“你救了我!”

艾蓉仙惊呼一声,道:“你受伤了。”

凌渡宇看看臂上染红的衣服,满不在乎地道:“些许皮外伤,在所难免。” /RrAWg0PZyTeuydsI2UqAUTY66GaHeGy1/ViOQmgwPr8wT2aibNVQ1xP5zcqCns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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