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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见如故

徐子陵全速掠行,赶往寇仲留下标记所指示的密林。离开沈落雁后,他就把她抛诸脑后。事实上直至在这雪地飞驰的一刻,他虽曾遇上不少美女,但总没有一个能在他心中占上一席位。自得练《长生诀》上的功法后,他的心神全集中到武道的修炼上去。那并非为了名或利,而是一种个人的追求,要不断突破以前的自己。每晚躺在床上,他便进入凝神练气那物我两忘的迷人天地里。醒来时虽偶有想起单琬晶、云玉真、沈落雁等美女,但心中只有烦厌而没有思念之情。只是武道的修行,已带来他最大的满足感。一切自给自足,不假他求。但寇仲的野心显然比他大得多,这使他感觉与寇仲的分歧日渐扩大,当然感情上他们仍是最好的兄弟和朋友。

就在此时,前方左侧远处有蹄音传来。那是马蹄踢践积雪的声音。徐子陵既吃一惊,又是奇怪。马蹄声响来得如此突然,唯一的解释是来人早潜伏该处,到这刻现身出来。听蹄音对方人数该不少于三十骑,但事前他却不闻半点马嘶声,可知对方骑的应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他迅速把对方会是瓦岗军的可能性排除。因为徐世勣根本没有时间作这样的安排。会否是与独孤霸有关的人呢?蹄音倏止,像出现时那么突然。徐子陵涌起对这神秘马队高深莫测的感觉。把真气提至极限,朝密林投去。

寇仲的声音响起道:“快点!有人来呢!”

徐子陵知寇仲和素素仍然安然无恙,放下心事,循声扑去。

寇仲背着素素由一棵大树上跃下来,和他并肩往密林深处掠去,叫道:“我们来和他们比比谁更长气一点。”

徐子陵整个人轻松起来。在这连绵百里的密林里,纵有健马亦无法以之代步。说到比拼脚力,能在短距离里追上他们,江湖上大不乏人,但除非是杜伏威那类级数,谁能像他们来自《长生诀》的内息般往还不休,无有衰竭。这句话后,两人再不打话,由外呼吸转为内呼吸,把精神全集中在逃跑上,迅如流星般在密林里左穿右插,窜高掠低,只知有多远就跑多远。

伏在寇仲背上的素素泛起安全温馨的动人感觉。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忽然成了与自己比血还浓的亲密兄弟。他们什么事都把她放在第一位。无论在怎样恶劣的情况中,永不犹豫,绝不退缩。现在更是患难与共,她心中的感动,可想而知。他们由晚上奔至天明,终于穿出密林,雨雪停了,天地一片纯白,雪光闪耀。白皑皑的静寂原野上,三人泛起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两人的内息仍是旺盛,血肉造成的四条腿却累得要命,乘机在一处长满了参天云杉的小山丘上休息。

寇仲哈哈笑道:“逃出来哩!”

素素道:“昨晚不知是什么人呢?”

徐子陵道:“管他是何方神圣,总不会是什么好路数,很可能是独孤霸的手下呢。”

寇仲和素素齐感愕然,听徐子陵说出了昨晚的事后,寇仲皱眉道:“若非这家伙好色,我们说不定会遭殃。想不到独孤阀有这么厉害的人,我还以为不外是独孤策那种窝囊角色。”

徐子陵道:“若没有两下子,独孤阀怎能和其他三阀齐名江湖,好了!说吧!究竟我们是到洛阳去?还是返回老家扬州?”

素素垂首坚定地说道:“回扬州吧!”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低声对素素道:“我们到东都去,目的只是碰和氏璧的运气。不一定是要去找李大哥的。”

素素摇头决然道:“要去你们自己去吧!”

徐子陵支持素素道:“我们当然听素姐的话。”

向寇仲责道:“有什么事比害倒宇文化骨更重要,夜长梦多,延误了时机,你担当得起吗?”

寇仲投降道:“是我不对!扬州究竟在哪个方向?”

徐子陵愕然道:“你不是早计算好方向才走吗?怎能这般糊涂,还说什么精通山川地理。”

素素道:“不要吵了!从这里朝东北走,早晚会抵通济渠,然后坐船南下,经过浚义、陈留、雍丘、襄邑、宋城、永城、夏丘,可抵达盱眙。再东行进入邗沟,南下江都,多么简单。”

寇仲老脸一红道:“原来最厉害的是素姐。”

素素“噗嗤”笑道:“姐姐不是厉害,而是当年是这么随小姐南行的。”

徐子陵奇道:“为何素姐忽然间像变得心花怒放的样儿?”

素素霞生玉颊道:“不要胡说,我哪有特别开心呢?”

两人大惑不解。

寇仲摸着肚子站起来道:“得先找个乡镇医治肚饿这不治之症,方为上策。”

徐子陵扶起素素,欣然道:“这回让小弟作素素的坐骑。”

寇仲抗议道:“你倒懂得来和我争享受。”

素素俏脸通红道:“原来两个弟弟都是坏蛋。”

寇仲和徐子陵笑得你挤我推,得意之极,充满真挚的感情。在这一刻,三人感受到自由自在的欣悦。素素正要说话,两人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朝西望去。雪地上有三个人,箭矢般朝他们处赶过来,离他们不足两里。

素素吓了一跳催道:“还不快走!”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来不及呢!”

三个不知是何方神圣的人,眨眼奔上小丘,在三人面前倏然止步,同时抱拳为礼,态度客气。中间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灰衣汉,背插单拐,形相威武中又不失文秀的气质,虎背熊腰,只是外型已令人心折。其他两人一个是四十来岁的矮壮汉子,另一则是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各具不凡形相,只看他们全力飞驰后,仍能气定神闲,知是一流的高手。

灰衣汉哈哈笑道:“终于追上两位兄弟,实令我们欣慰,本人刘黑闼,乃夏王旗下骁骑将军。”接着介绍左边的儒生道:“这是江湖人称‘铁扇子’的诸葛德威,乃刘某的拜把兄弟。”

诸葛德威左手一扬,变魔法似的乍多出了一把扇子,“嚓”地一声打开来,轻摇两下,神态潇洒之极。

刘黑闼又指着矮壮汉子道:“冬叔人称门神。手中双锏与新近归降李密的秦叔宝齐名,悍勇无敌。”

这“门神”却出奇地谦让道:“公子莫往我脸上贴金,本人崔冬,只是公子下面一个小跑腿罢了!”

寇仲一头雾水道:“谁是夏王?”

刘黑闼道:“难怪三位不知,敝主窦建德建国称夏之事,尚未公告天下。”

三人对望一眼,才知原来是窦建德方面的人。

刘黑闼忽然道:“这位小姐可否背转身去,因刘某有分见面礼要送给两位兄台,怕惊吓了小姐。”

徐子陵愕然道:“什么见面礼?”

素素心惊胆跳的背转娇躯。

刘黑闼从容一笑,打出手势,“门神”崔冬解下挂在腰间一个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布囊,随手往寇仲抛来。

寇仲一脸茫然地接着,旋即脸色大变,立把布囊往刘黑闼抛回去,骇然道:“这是谁的人头?”

在素素的尖叫声中,刘黑闼一把接过,神态从容的探手囊里,抓着头发将人头取出,举在两人眼前道:“让刘某介绍,此人姓郑名踪,外号‘飞羽’,若非没有了头颅而不会走路,恐怕三位已陷身在瓦岗军手上。”

寇仲和徐子陵暗地心惊肉跳,但见对方人人神色如常,强压下对死人头的恐惧,前者干咳一声道:“刘兄可否先收起这东西,免得吓坏我们的姐姐。”

刘黑闼虽然没什么,诸葛德威和崔冬脸上都闪过嘲弄的神色,显是看不起他们给这么一颗人头骇成这样子。

刘黑闼把人头交给崔冬道:“将头颅挂在显眼的地方,好和徐世勣打个招呼。”

崔冬领命去了。

刘黑闼神色如常,拱手道:“现在两位兄台已成了天下人人欲得的人物,不知你们对将来有何打算?”

寇仲与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干咳一声道:“我们不知走了什么运道,弄得人人以为我们知道杨公宝藏的下落,其实……”

刘黑闼不悦地打断他道:“寇兄难道以为刘某是为宝藏来找你们吗?这就大错特错了!”顿了顿续道:“此趟之行,乃奉了夏王之命,前来找大龙头商议,劝他先发制人,除去李密。岂知来迟一步,翟府已成灰烬,我们查探多日,得知只有你们三位逃过大难,还闹得荥阳天翻地覆,刘某佩服之极。”

素素仍是背着身问道:“人头拿走了没有?”

刘黑闼歉然道:“素素姑娘放心,人头不在了!”

素素犹有余悸地转过身来,刘黑闼看到她惊魂未定,似求人怜的动人表情,怔了一怔。

寇仲和徐子陵都没在意,素素道:“小姐早一日被老爷送走,由屠管家护行,不知刘将军有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刘黑闼道:“既有屠叔方这种高手保护娇小姐,该没有问题,我会遣人探听他们的行踪。”

素素欣然笑道:“有公子这句话,素素放心了!”

刘黑闼又被她鲜花盛放般的笑容引得呆瞪着她,这回寇仲和徐子陵觉察到他的异样,都拿眼睛瞧他。

诸葛德威干咳一声道:“二弟,这处危机四伏,我们最好先赶往阳武,那时把酒谈心舒服多了。”

刘黑闼如梦初醒,见寇徐两人目光奇怪,老脸一红地尴尬道:“冬叔弄好事情回来,我们立即启程。实不相瞒,我对两位确有惺惺相惜之意,际此天下群雄并起、能者称王的大时代,诚心邀请两位加盟我军,将来富贵与共,若有一字虚言,我刘黑闼不得善终。”

对这充满英雄气概的年轻高手,寇仲和徐子陵颇有好感,但加入他们一伙却是另一回事。

寇仲干咳一声道:“我也实不相瞒,现在我们身有要事,加入贵方一事,只可迟些再说。”

刘黑闼露出失望神色,喟然道:“希望两位确是身有要事,而非找借口来拒绝刘某就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到他如此坦白,有点招架不来。

素素插嘴道:“他们真的没有骗刘公子,我可以作证人。”

刘黑闼哈哈笑道:“姑娘的话,我当然不会怀疑,只不知此事是否须刘某帮手呢?”

寇仲笑道:“刘兄似乎空闲得很,也十分错爱我们,这可得先行谢过。不过此事微妙之极,牵涉到宇文化及和我们间的深仇,所以绝不能假手于人。”

刘黑闼哂道:“原来江湖上盛传你们手上握有李阀和宇文阀造反证据一事,果非空穴来风。”

寇仲和徐子陵为之面面相觑。须知账簿一事,知道的只是有限几人,究竟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呢?香玉山来找他们,两人仍不在意;直到刘黑闼说出来,两人才知道害怕。只是一个“杨公宝藏”,已害得他们周身蚁,现在加上账簿一事,他们还有安乐日子过吗?光是宇文阀已可让他们头痛死了。

此时崔冬回来了,刘黑闼不再打话,催促众人上路。

寇仲等亦知不宜久留,兼且对刘黑闼很有好感,遂与他们结伴同行,朝阳武动程去也。黄昏时分,大雪又开始由天上洒下来。寇仲等一行六人,赶了足有四十多里路,又怕素素抵不住风寒,恰好遇上一所因战乱荒弃了的庄园,众人遂占用其中一间破屋,燃起柴火,围坐取暖。刘黑闼取出干粮清水,先殷勤侍候坐在寇徐两人间的素素,颇有点色不迷人人自迷的陶醉神态,但素素却像没有什么感觉似的。

寇仲想起昨晚听得沓杂蹄声的事,问道:“刘兄昨夜是否一直追踪我们?”

刘黑闼道:“可以这么说,李密下面的人,做事不择手段,没有人肯讲江湖规矩。所以我们早预料他们不会放过三位。”

徐子陵凝望正闪跳不定的柴火,闻言道:“那批骑马追来的究竟是谁呢?看来不似是瓦岗军哩!”

崔冬道:“我们也弄不清楚,两位脚程真快,背了素素姑娘仍可一口气走这么远的路。”

寇仲笑道:“为了逃命,自然拼命跑快一点。”

诸葛德威道:“明天抵达阳武后,三位准备到哪里去?”

素素轻声道:“我们先回扬州,再作打算。”

刘黑闼皱眉道:“杨广和宇文化及均在江都,你们若露出行藏,恐怕大祸立至。”

徐子陵淡淡说道:“我们会小心的。”

刘黑闼见他神情坚决,只好闭口。

寇仲岔开话题道:“贵军占据乐寿,偏处北方,不知最近有什么新形势呢?”

诸葛德威道:“近期最轰动的三件事,是吐谷浑的复兴、李阀据太原叛隋,和李密使祖君彦传檄天下数杨广的十大罪状。”

寇仲喜道:“李渊终肯作反了!”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崔冬不屑道:“李渊算什么东西,竟厚颜无耻得向突厥始毕可汗称臣,答应将征伐所得的子女玉帛送给突厥人,让人齿冷。”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诸葛武德道:“据我们所得消息,李渊自立为大将军,以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大儿子建成、二儿子世民为三军正副统帅,准备进军关中。”

刘黑闼哂道:“李阀打的倒是如意算盘,却不知正中刘武周的下怀。只要太原空虚,刘武周不乘机攻下太原才怪。兼且往关中之路,有隋室猛将宋老生和屈突通两人分别率大军把关坚守,李阀未来的情况,谁都不敢乐观。”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没趣,原来真实的情况竟是如此令人泄气。

素素不解道:“难道李阀不知向突厥人称臣,等于引狼入室吗?”

刘黑闼微笑道:“他们自己都是狼,哪有什么引狼入室的问题。李渊之妻是鲜卑族的胡女,虽不像宇文阀本身就是胡人,但也好不了多少。且李阀熏染胡俗甚深,实与胡人无异。”

寇仲和徐子陵想起李秀宁当日以胡服会客,无话可说。好半晌寇仲问起吐谷浑复兴一事。

刘黑闼道:“吐谷浑乃铁勒死敌,其王伏允一向野心甚大,不时派遣高手到中原来打探消息。杨广曾派王杨雄、宇文述两将追杀伏允,杀了三千多人,俘虏无数。伏允凭着武功高强,率残兵杀出重围,逃往党项。这两年趁中原乱成一团,乘机重整军旅,收复失地,现正图谋大举,成为突厥、铁勒两族外我中土最大的祸患。”

诸葛德威接口道:“最使人忧心的是伏允之子伏骞乃不世之才,不但武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还谋略过人,野心不下于乃父。”

崔冬笑道:“听说此人出生时脸上便长了虬髯,故从少便以虬髯示人,这么荒诞的事,只有胡狗想得出来。”

素素“噗嗤”娇笑,喃喃道:“长满虬髯的婴儿,模样可笑死人呢。”

刘黑闼见她神情娇柔,语气天真,忍不住又呆瞪着她。

诸葛德威谈得兴起,笑道:“你们想不想听李密数杨广的十大罪状?”

寇仲欣然道:“快说!”

诸葛德威如数家珍一口气道:“一弒父;二乱伦;三荒湎酒色;四建宫殿楼台,奢侈浪费;五苛捐杂税,压榨百姓;六巡游天下,建造长城;七征伐高丽,穷兵黩武;八拒直谏,杀直士;九贿赂成风,君子在野,小人在位;十言而无信。”

徐子陵摇头叹道:“怎么数都数不完昏君的罪状,若论祸国之深,这家伙也算空前绝后。”

寇仲道:“自家人关起门来打架,早晚可达一统之局。最怕是引来外族入侵,弄至国土四分五裂,生灵涂炭,杨广就是最大的罪人。”

刘黑闼拍腿道:“说得好,当今之世,除建德公外,谁不在勾结外族,相互引援。两位既有济世之志,舍加入我军外尚有何选择?”

寇仲苦笑道:“刘兄似乎很看得起我两兄弟呢!”

诸葛德威笑道:“江湖间从来没像这一阵子般热闹,该是天运已至,故年轻一辈中群雄并起,除黑闼外,近期风头最盛者,男的有杨虚彦、跋锋寒,两位兄弟和一个自称‘多情公子’叫侯希白的人。但如论轰动,则无过于你们两位。”

素素欣然道:“原来我的两位弟弟竟成了名人!”

寇仲苦笑道:“我们最厉害的本领是逃命,想不到竟会因此而成名立万。”

刘黑闼哑然失笑道:“寇兄太谦了,没有真材实料,哪有逃命的资格,而两位不但能从宇文成都手上把账簿抢了来,又打得不可一世、气焰冲天的宇文无敌落荒而逃,岂是浪得虚名之辈。”

徐子陵问道:“刚才听诸葛先生引述,男的算是这些人吧!女的又有什么人呢?”

刘黑闼正要说话,寇仲色变道:“有人来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柴火弄熄后,刚出去窥察的崔冬掠回屋内,沉声道:“迟了!敌人已把我们重重围了起来。”

诸葛武德道:“有多少人,是什么人?”

崔冬低声道:“该有十来人,黑暗里看不清楚。”

此时一个阴阴柔柔、不男不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本人拓跋玉,奉家师毕玄之命,特来向寇公子、徐公子两位请安问好。”

众人同时色变,想不到来者竟是突厥高手,尚有毕玄的徒弟在其中主持。

刘黑闼低声道:“他似乎不知有我们混在这里,谁曾听过这人?”

诸葛武德和崔冬茫然摇头。

寇仲为了拖延时间,好让徐子陵把素素缚回背上,大声应道:“我两兄弟仍是生龙活虎,拓兄!不!该是拓跋兄,多谢你关心了。这么夜还把我们围着,惟恐我们会逃走,究竟有何贵干呢?”

崔冬见寇仲没有武器,把双锏让出一把,塞在他手里。

刘黑闼本身用的是单拐,却另在大衣内藏了把长达尺半的锋利短剑,递给徐子陵。

拓跋玉哈哈笑道:“贵国有句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弟此趟千里而来,是奉有师命,想向两位借道家瑰宝《长生诀》一看,路途辛苦,两位兄台谅不会让小弟失望吧!”又笑道:“未知另外三位仁兄是何方好汉,好让小弟一并认识。”

众人吃了一惊,只从这人耳朵之灵,便知对方乃一等一的高手。

刘黑闼应道:“无名小卒,怎配入拓跋兄之耳。”

拓跋玉笑了三声。第一声尚在屋外远处,第二声到了门外,第三声响起时,拓跋玉举步跨入门来,像来探朋友的悠然自若,左手还提着个灯笼。此人年纪在二十五、六间,头扎英雄髻,身穿武服,外加一件皮背心,样貌俊俏,肩头挂着一对飞挝,颇有点公子哥儿的味儿,乍看又似弱不禁风。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肩上挂着的飞挝处,这种奇门兵器江湖上罕有人使用,两挝形如鹰爪,中间系以丈许长的细索,一看便知极难操控。拓跋玉目光扫过众人,寇仲等无不生出奇异的感觉,似是对方目光中带有某种无形而有质的异力。

刘黑闼踏前一步,哈哈笑道:“让我先和拓跋兄亲近亲近。”

右手往后一抽,铁拐离背而起,登时寒光四射,森冷侵人,当胸向拓跋玉搠去,气势凌厉威猛,极有大将之风。寇仲等哪想得到刘黑闼甫见对方立即出手,大感痛快。素素则吓得惊呼一声,闭上美目。拓跋玉哈哈一笑,闪电横移,同时右掌切出。“霍!”地一声,拓跋玉的掌缘切在拐头处,刘黑闼惊天动地的一招,立时威势全消,还似吃了暗亏,闪电般改招换式,往后退开。

拓跋玉俊脸一寒,冷笑道:“我们尚未真正亲近哩!”

说话间快若飘风地倏忽欺到刘黑闼左方死角位,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肩上飞挝其中一端的鹰爪,脱肩飞出,发出劲厉的破空声,疾电般绕了个圈,朝刘黑闼下阴抓去,手法阴毒之极。两下交手双方都快若电闪,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刘黑闼也是了得,临危不乱,知对方是不让自己有调息机会,一个旋身来到门口处,这才挥拐击中如影随形追来的飞挝上。“当!”地一声清响,刘黑闼闷哼一声,硬被迫退半步,撞在门旁的破壁处。拓跋玉不屑的冷哼一声,右手移到飞挝系索正中处,微抖一下,两端的鹰爪立时化成百千点光影,水银泻地的往靠贴墙壁的刘黑闼洒去。左手同时抛起灯笼,一分不差地安然落在梁桁上。

寇仲和徐子陵都看呆了眼。刘黑闼的拐法已是高明之极,无论法度气势火候均达到一流境界,最难得是他有种豪迈勇悍、不顾生死的气魄,使他拐一出便形成横扫千军的威势。岂知毕玄之徒竟能以攻破攻,几下手法把他逼在下风,确是骇人之极。由此推之,可见毕玄之能负盛名,跻身域内外三大顶尖高手之列,实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刘黑闼暴喝一声,单拐掣起一团芒光,护着上下要害,贴墙横移,人随拐走,正待展开攻势。蓦地拐光敛去,原来铁拐竟被拓跋玉其中一端的鹰爪“五指箕张”,抓个正着。另一鹰爪则望刘黑闼抓去。众人均想不到对方的鹰爪还可活动自如,诡异至极。素素尖叫时,诸葛武德和崔冬一扇一锏,狂风暴雨的朝拓跋玉攻去。他们见形势危急,顾不了江湖规矩,加入战阵。拓跋玉冷笑一声,左手微扬,系索另一端的鹰爪立时化成点点芒光,潮水般洒往两人,下面却飞起一脚,踢向刘黑闼的下盘,从容不迫,令人叹为观止。刘黑闼施出压箱底的本领,下面以脚御脚,上面则借爪拐交缠与拓跋玉硬拼内劲,务求牵扯对手,使诸葛武德与崔冬有机可乘。

气劲交击和兵器相接之音连串响起,拓跋玉毫不犹豫地放开了刘黑闼的铁拐,把飞挝威力展至极限,将三大高手全卷进点点光影里,招招皆是精妙绝伦的绝技。屋内虽斗得厉害,屋外的敌人却是全无半点声息。让人莫明所以。寇仲右手持戟,来到战圈外缘处,全神贯注在拓跋玉的挝法上。徐子陵亦是凝神看着正在激斗的四人,心中的震骇却是难以形容。若论武功,刘黑闼肯定是在沈落雁那级数的高手之上。就算碰上杜伏威,亦有一拼之力。而诸葛武德和崔冬莫不是一流好手的级数。可是现在合三人之力,只能勉强抵着拓跋玉,可见毕玄随便派出来的一个徒弟,已是接近杜伏威那层次的高手,让他怎能不大吃一惊。

就在此时,拓跋玉发出一阵长笑,爪势回收,似是守式,但参战三人无不感到其中暗藏厉害的杀招,竟不约而同往四外散开。只凭这下可令三个对手同时感到飞挝的威胁,可知他确达到了“以招传意”、纯凭气势制敌心神的境界。拓跋玉双目寒光大盛,飞挝交叉点出,汇成一柱芒流,集中全力往疾退的刘黑闼激射过去,竟比对手仍要快上一线。诸葛武德和崔冬失声惊呼,但因拉远了距离,又处在退势,救之已是不及。

拓跋玉战法之高明,招式的狠辣,手法的奇奥,均使人瞠目叫绝。眼看刘黑闼要被他这全力一击所伤时,寇仲暴喝一声,人随去,由左侧硬撞往拓跋玉去。拓跋玉首次露出讶色,放过刘黑闼,飞挝一收一放,改往寇仲迎去。寇仲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像鱼儿般倏地斜闪三尺,来到拓跋玉的正前方,拦在拓跋玉和刘黑闼两人之间,铁化繁为简,老老实实的一链照头向拓跋玉击下去。拓跋玉首次露出凝重之色,幻出千重挝影,封格了寇仲平平无奇的一锏。“啪!”地一声,挝影激散,寇仲则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三步。拓跋玉却是全身一震,亦往后移了半步,眼中射出森厉神色,与俯腰弓背,状若猛虎的寇仲互不相让的对视着。众人停了下来,不发出任何声息,唯一可闻是素素紧张的呼吸声。他们中只有徐子陵明白寇仲是被拓跋玉激起轩昂的斗志,忘记了生死,步进井中月的境界,使出远超平时水平的招数,把从游鱼学来的身法,配合《长生诀》的奇异内功,一举制着了拓跋玉的凶焰。

拓跋玉沉声道:“这就是从《长生诀》来的武功,对吗?”

寇仲微微一笑道:“滋味还不错吧?”

徐子陵喝道:“《长生诀》并不在我们身上,拓跋兄若要强来,我们将宁死不屈,那时拓跋兄既得不到《长生诀》,说不定还有人要带上损伤,请拓跋兄三思。”

徐子陵这番话厉害之极,摆明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的决心,配合寇仲一出手便逼退拓跋玉之威,确有一番慑人之势。刘黑闼等则全力调息运气,准备随时全力反击。一阵娇笑自屋外传来,倏忽间后左方大窗处多了一位头戴垂以珠翠的帷帽,身穿宽大罩袍罗,裙下却露出一对赤足的少女。她悠闲地倚坐破窗,一足踏在窗台上,另一足垂了下来,摇摇晃晃的,好不写意。此女长得非常娇俏,瓜子脸,两颧各有一堆像星星般的小斑点,予人俏皮野泼的感觉。秀目长而媚,乌灵灵的眼睛充满不驯的野性,正饶有兴趣地打量寇仲,似乎其他人并不存在般。

众人的眼光却落在她正在手上把玩,造型奇特的腰刀去。这种在突厥人中非常流行的刀子,最利马战,刀型微弯,前锐后斜,没有护手,刀柄处扎着布条,自刀起平铲平削,刀刃平磨无坑,由于刃身只有寸许阔,故极为尖利。而此女手上的腰刀显是极品,在梁桁上的灯笼光掩映下,熠熠生辉,寒光浸浸。从她出现的突然,便知她的武功绝不逊于拓跋玉。

这娇娇女小嘴一噘,目光移往徐子陵,不屑地道:“原来中土尽只是些夜郎自大之徒,难怪杨广会不自量力远征高丽,我淳于薇倒要看看什么叫宁死不屈。”

拓跋玉哈哈笑道:“我这师妹一向被师尊宠纵惯了,各位请勿介意。这回小弟奉命来求《长生诀》,并非强取硬夺。师尊有言,把《长生诀》翻看一趟后,立即归还,兼且可传寇徐两兄每人一手绝艺,请两位兄台勿误以为家师只想占人便宜。”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均感到毕玄不失一代宗师的风度。

淳于薇向寇仲甜甜一笑道:“你的功夫还不错呢!不过这回来的除我们师兄妹外,还有师尊一手训练出来的‘北塞十八骠骑’,人人悍不畏死,动起手来,怕你们没多少人能活得了。”又悠然道:“人家还忘了告诉你只要你们尚有一口气在,我们就有方法为你们续命,那时《长生诀》还不是手到拿来。”她的声音既娇且甜,又带点外地口音,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

拓跋玉皱眉道:“师妹客气点好吗?能不动手,自是不动手最好。”

两师兄妹一硬一软,尤其拓跋玉曾展示力压群雄的身手,确对众人形成了强大的压力。何况外面仍有至少十八个由毕玄训练出来的硬手,强弱之势,显而易见。

众人这时形成了一个小圈子,保护着背起素素的徐子陵,成了壁垒分明的对峙之局。

刘黑闼哈哈一笑道:“兵将难免阵上亡,若上天注定我刘黑闼战死于此,老子绝不会皱半下眉头,多言无益,手底下见个真章好了。”

此人天生豪勇,登时激起了众人的斗志。拓跋玉踏前一步,讶道:“原来阁下竟是窦建德手下头号猛将刘黑闼,难怪手底这么硬朗。但小弟却有一事不解,明明大家可化干戈为玉帛,刘兄却为何一力主战呢?”

刘黑闼知他是意在分化己方,暗呼厉害,毫不犹豫道:“假若拓跋兄此来只是商量借书,哪用出动这么多人手,故显然摆明是恃强索书,却因多了我们三人,寇兄弟的身手又出乎你们意料之外的高明,才改变口风,改索为借。本人有说错吗?”

淳于薇娇笑道:“当然错了,我们此趟南来,借《长生诀》只是其中一项任务,另一要事是追杀恶徒跋锋寒,割下他的臭头回去见师尊,你这小子明白了吗?”

一直没说话的素素开腔道:“若把书给了你们,你们能否保证不再来烦扰我们?”

徐子陵和寇仲均欲发言,跟着却把说话吞回肚内去,因同时想到就算把书交给毕玄,亦包他看不懂。既是如此,实没理由为此书送掉各人的性命。

拓跋玉喜道:“小姐如此明理就最好了,家师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事实上在下对刘兄、寇兄和徐兄均有结交之心,若能大家和和气气,最是理想不过哩!”

寇仲道:“说真的,我现在手痒得很,很想大打一场,输多赢少也没什么相干,但不打又有不打的好处。只是我们将《长生诀》埋在秘处,要费一番工夫才可去把书启出来交给你们。且问题是必须待我们解决了一些事情才可去办此事,拓跋兄对此又有什么意见呢?”

淳于薇插嘴道:“你这人真有趣,逗得人家很喜欢你啊!”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娇俏可人的少女会公然向一个陌生男子表示欢喜对方。

拓跋玉笑道:“敝师妹一向是这么坦白,不过她欢喜的人实多不胜数,寇兄莫要认真。”

淳于薇大嗔道:“师兄怎可如此数说人家,这次是不同的哩!”

寇仲俏皮地问道:“是否每次都是不同的呢?”

刘黑闼等亦觉好笑,想不到原本剑拔弩张的双方人马,忽然会在这种问题上纠缠起来。

淳于薇还想说话,拓跋玉截着她道:“横竖我们尚须费一段时间去追杀跋锋寒,假若我给两位半年时间,不知可否把《长生诀》取回来呢?”

众人首次对这手底狠辣无伦、阴阳怪气的拓跋玉生出好感,皆因他有种重诺守信的气度。只有重信诺的人,才会相信别人的信诺。

寇仲道:“应该足够了。半年后我们在洛阳会合,纵然我们仍没有《长生诀》在手,亦会带领拓跋兄去取书。”

拓跋玉一揖到地,朗声道:“就此一言为定,小弟告退了。”闪了闪,退出门外。

众人再朝淳于薇望去,此女同时消失不见。

隔了好一会后,刘黑闼吁出一口凉气道:“这回跋锋寒的小命要不保了!”

各人无不心有同感,只是毕玄的两个徒弟,已是厉害至此,毕玄的武功岂非更高得难以令人想象吗!

愈往北行,天气愈冷,地上积雪齐膝,六人在一望无际的林海雪原全速前进,素素则由寇仲和徐子陵轮番背着走。经过与拓跋玉一战后,他们小心起来,不敢再像前此般粗心大意。大雪停了下来,天地一片孤寂,偶尔传来狼嚎兽嘶,听得人毛骨悚然。赶了两天路后,这天黄昏来到通济渠南岸的密林区,深褐色的林木如墙似壁,层层叠叠,比比皆是,置身其中,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纵是铁打的身体,这么逃命似的赶路谁都要累了。不知是谁先放缓脚步,转眼各人都变得蚁走龟行地缓缓踱步,找寻避风雪的宿处。山林间万籁俱寂,只有脚下松软的白雪在沙沙作响。偶尔微风吹拂,枝头积雪纷纷散落,飘舞头上。

最后众人在一片林木间的旷地停下来,刘黑闼道:“今晚看来应找不到荒屋山洞一类的栖身之所,不如将就点在这里生个火堆,坐到天明才赶路好了,照我估计明天午后就可抵阳武。”

素素这时由徐子陵背上落足雪地,虽穿着棉袍,仍冷得她直打哆嗦。

刘黑闼毫不犹豫脱下羊皮袄,爱怜地盖在她身上,柔声道:“生起火就不冷了。”

这铁汉做出这么细心体贴的动作,分外使人感动。

素素感激道:“刘大哥不怕冷吗?”

刘黑闼笑道:“打仗多年,什么苦没挨过,素姐放心吧!”

徐子陵脱下外袍,铺在雪地上,笑道:“我是真的不怕冷,不似刘大哥的伟大,素姐请坐。”

素素知他《长生诀》的内气不惧寒暑,欣然坐下。

寇仲伸手搂着刘黑闼肩头,笑嘻嘻道:“让我给刘兄一点温暖吧!你这小子没上没下的,学我们般唤素姐,你该是叫素妹才对。”

经过多天相处,众人已混得熟稔。对刘黑闼这有勇有谋的年轻猛将,他们是打心底地欢喜。崔冬不爱说话,却是血性汉子。反而刘黑闼的拜把兄弟诸葛德威表面做人圆滑,其实性格阴沉,不大为两人所喜。

徐子陵见刘黑闼对素素颇有意思,有心撮合两人,好使素素忘记李靖,对素素道:“素姐的腿整天都要曲起来,现在定是又酸又麻了,我们去取柴枝,由刘兄给你搓搓好吗?”

素素吓了一跳,惊叫道:“我没有事,不用搓!”

刘黑闼黑脸一红,说道:“我去取柴枝好了。”与崔冬和诸葛德威径自去了。

素素道:“你们也去帮手啊!”

徐子陵在她旁坐下,摇头道:“我们去了,若有饿狼走来,谁保护姐姐?”

素素打了个寒颤,哪还敢坚持。

寇仲在她另一边坐下,沉吟道:“不知小陵有没有同感,自昨天下午开始,我便有心惊肉跳的感觉,这感觉忽强忽弱,好像有人吊着我们尾巴似的。”

素素骇然道:“怎么办好呢?”

徐子陵露出震骇神色,吁出一团雾气道:“我还以为自己在疑神疑鬼,原来你也有感应,该是有高手在追蹑我们,见我们人多势众,只好伺机下手呢。”

寇仲道:“若他的目标是我们手上的账簿,他想胁持的必是素姐,用以来威胁我们,故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须有一人在素姐身旁。”

徐子陵道:“敌暗我明,吃亏的是我们,不如由我们反布疑阵,把他引出来吧!”

寇仲喜道:“你想到什么法子?”

徐子陵道:“独孤霸当日暗算沈落雁,就是把自己埋在雪地之下,待她经过时施袭,我们大可仿效此法。”

远方传来野兽的叫声,素素听得毛骨悚然,伏到寇仲背上去。

寇仲道:“此人可跟踪我们一天一夜仍未被发觉,可见身手高明之极。而且他总不会那么巧正在你上面走过,故要对付他还须我们联手才行。”旋即又苦恼道:“怎样才可把自己埋在雪底下呢?”

徐子陵得意道:“我早想过这问题,看!”

言罢移开少许,躺在雪地上,闭目运功,卧处的雪溶解,整个人沉了进去,不片晌徐子陵消失在雪层下。

寇仲知他以内力逼出热气,心中叫妙时,刘黑闼和诸葛武德捧着大堆干枯的树柴枝回来了,后者奇道:“小陵到哪里去了?”

寇仲和素素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寇仲还道:“给狼衔了去哩!”

刘黑闼没好气地将树枝一股脑儿卸在两人跟前,笑道:“快唤他回来刮去柴枝上的雪,素……素妹快被冷坏了。”

素素问道:“冬叔哪里去了?”

诸葛武德道:“他怕素姑娘吃干粮不能御寒,又听到兽嘶声,所以狩猎去也!”

刘黑闼一屁股坐在徐子陵没身处的雪地上,毫无所觉道:“我最擅长烧烤,保证素妹吃了就不冷哩!”

寇仲想起一事,跳了起来道:“不好!快唤冬叔回来,不能让他落单。”

话犹未已,一声狂嘶,响自东南方远处。

诸葛德威手中的树枝全抖到了地上,色变道:“是冬叔!”

刘黑闼跳起来,拉着欲去的寇仲道:“你保护素妹,小陵呢?”

寇仲无暇解释,叫道:“他没事!你们快去!”

刘黑闼两人心焦如焚,不暇细想,箭矢般去了。

寇仲心中一动,对雪下的徐子陵道:“千万不要出来,定是调虎离山之计。”这句话才说完,一团黑影自天而降,惊人的掌风气劲,压顶而至。寇仲想要搂着素素滚往一旁时,劲风来到头顶处,他无奈下双拳冲天而起,迎向敌掌。“砰!”地一声劲响,寇仲双臂欲折,脑际如遭雷击,竟被对方震得横飞开去。他战斗经验已非常丰富,尚在横跌的当儿,体内真气运转了数个周天,把敌人能摧心裂肺的劲气化去。勉强站定时,素素娇呼失声,落进来人手上。如此武功,确是惊人之极。

此人一手环抱素素,另一手覆在她天灵盖上,大笑道:“小子给我站定,动半个指头你姐姐就不用活了。”

寇仲终看清楚对方是个长相颇为潇洒英伟的中年男子,可惜鼻子特大,使他的眼睛看来细长多了,内中的眼珠闪着阴狠沉冷的目光,令人见而寒心。寇仲拔出崔冬给他防身的铁锏,怒喝道:“你敢伤她?”心中却祈祷在他身后雪下的徐子陵勿要在这时刻钻出来,否则只会害了素素性命。心生一计又叫道:“小子你也不要动,没有我批准你绝不可动。”

那人怎想得到他是吩咐雪下的徐子陵,冷笑道:“你敢情是吓得疯了,哪到你来说话,立即把东溟派的账簿交出来,否则女娃子就要没命。”

寇仲向素素打个眼色,让她不用惊惶,正要说话时,刘黑闼和诸葛德威赶了回来,见到素素落在敌人手上,齐声怒喝,与寇仲形成一个三角形把来人圈在中间。

寇仲叫道:“冬叔呢?”

刘黑闼双目厉芒闪动,神情却出奇的沉冷,缓缓道:“遭了这贼子的毒手。”

寇仲悲愤道:“你是谁?我们和你有何仇怨?”

那人从容道:“本人宇文成都,怎会和你们无仇无怨呢?闲话休提,我由一数到十,假设不把账簿交出,就要你姐姐头顶开花。”顿了顿“咦”一声道:“徐小子哪里去了?”

众人心中凛然。宇文阀的四大高手,宇文成都排名仅在宇文化及之下,虽未必可胜过众人联手,却休想可把他拦住。

寇仲怕他对徐子陵的去向起疑,掏出账簿高举头上道:“你放开素姐,我把账簿掷过来给你。”

宇文成都见到账簿,立时双目放光,眼珠一轮转动,冷哼道:“若我把她放走,你却不把账簿交我,我岂非要吃大亏?”

寇仲嘲弄道:“你的脑袋是否用草来塞满的,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通,现在我往后退开两丈,账簿则留在地上,你再让我姐姐前去拾起来抛给你。但记着在我姐姐拿到账簿前你不可移动半步,否则我的两个伙伴便立即出手。”

宇文成都暗忖若是如此,自己随时可先一步向素素下毒手,点头道:“就这么办,你千万不要弄鬼,否则我隔空一掌可要了你姐姐的命。”心中却打定主意,待素素把账簿掷给他,顺手杀了素素,好让寇仲伤心惶乱。

寇仲大叫道:“你要听我指令行事!”这句话自然是对徐子陵说的。

宇文成都这时哪会和他计较语气的问题,见寇仲真的放下账簿往后退去,迫不及待地一推素素,命令道:“去拾起抛来!”

素素当然知道寇仲的大计,双足发软地跄踉向账簿走去。

寇仲退了丈半停下来,蓄势以待。

素素来到账簿前,双膝一软,坐倒雪地上。

宇文成都急喝道:“要命的就把账簿抛来。”

素素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地瞧着身前的账簿,寇仲大喝道:“动手!”

宇文成都还以为寇仲叫素素动手拾账簿,忽地一股雪浪冲背而来,狂猛的热焰猛印背上,才知遭了暗算,喷血冲前,反手一掌向后拍去,竟拍了个空,心知不妙,忙拔身而起。寇仲这时冲到素素处,刘黑闼和诸葛德威分别冲天而起,一拐一扇朝半空的宇文成都攻去。徐子陵第一招得手,第二招却击在空处,这宇文成都确是一等一的高手,虽猝不及防地被徐子陵在背心打了一掌,伤得口喷鲜血,但其护体真气亦反震得徐子陵血气翻腾,难以乘势追击。虚空中三人交换了一招,宇文成都惨叫一声,虽挡过诸葛德威的铁扇,却给恨极出手的刘黑闼在左肩处打了一拐,骨折肉裂,横飞开去。此人极是了得,仍能提气落在一棵大树的横枝上,借力一弹,飞鸟般投往密林深处,转瞬消没不见。

崔冬胸口中了一掌,胸骨碎裂而亡。众人悲痛欲绝,誓要为崔冬报此大仇。当夜刘黑闼找了处较高亢的隐僻之地,挖深坑,铺大石,就地将崔冬安葬,免得给野狼闻得气味,将尸体挖出来吃掉。素素想起崔冬是因要为她找野味来烧烤御寒,致落单为宇文成都所杀,哭得梨花带雨;寇仲和徐子陵则想到崔冬是因账簿而死,心下难安,亦是郁郁不解。

反是刘黑闼生性豁达,跪拜后对坟头朗声道:“冬叔你先行一步,待小黑趁此天下纷乱的时刻,再玩一会,迟些才到泉下来寻你猜拳吃酒。”接着来到被寇徐两人扶着的素素身前,微笑道:“素妹勿要悲伤,夏去冬来,生老病死,人生不外如此。”言罢洒然领先去了。

诸葛德威神情木然道:“上路吧!不是人杀我,就是我杀人,打几场仗什么都看透了!”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心中舒服了些。扶起素素随两人继续朝阳武进发。到了正午时分,他们由山野切入往阳武的官道上,只见路上满是避难离开阳武的人群,人车争道,哭声震天,让人既凄酸又心慌意乱。刘黑闼和诸葛德威一副见惯不怪、无动于衷的表情,找人问故。原来李密再攻陷黎阳仓,王世充率大军往救,为李密所败。李密招降了大批隋室兵将,声势大盛,正要进军阳武,故附近居民纷纷弃家逃亡。

素素听后骇然道:“李密来了,我们快逃吧!”对李密她是闻虎色变。

刘黑闼领他们避进道旁的树林里,笑道:“你们若以为这些人是要避开李密,就大错特错。他们是阳武附近几个乡县的农民,怕的是战败后的官兵四散抢掠,阳武又关起城门不准人进去,他们只好先自逃了。”

诸葛德威道:“李密最懂收买人心,只会派粮济人,老百姓哪会怕他呢?”

寇仲皱眉道:“若是如此,我们岂非进不了城。”

刘黑闼胸有成竹道:“这个包在我身上,阳武一些官儿和我们暗中有来往,兼且我有正式的通行证,只要花几个子儿,多带两三个人入城绝无问题。”

诸葛德威道:“我们与那里的帮会颇有些交情,若三位仍坚持到江都去,我们可作安排,让你们坐船怎都好过走路吧!”

徐子陵道:“我真怕宇文成都在那里等我们,说到底阳武终是在他宇文阀的势力下。”

刘黑闼道:“入城前我先给三位装扮一下,扮成公公婆婆的模样,我们亦要易容改装,免得惹人注目。”

诸葛德威提议道:“最好是分两批进城,更没有破绽。”

寇仲拍腿叫好,说道:“早听过江湖上有易容之术,原来两位是大行家,可否传我们姐弟两招,逃命起来也可多项绝艺防身。”

刘黑闼欣然道:“我是只懂皮毛,大哥才是真正的能手,在我军中稳坐第一把交椅,要学只有求他。”

诸葛德威笑道:“这种小把戏何用求我那么大阵仗,大家是患难之交,能获你们欣赏,我不知多么荣幸哩。”

三人对诸葛德威好感大增,谈谈笑笑地逆着人流往阳武走去。因崔冬惨死而来的哀戚,暂时给置诸脑后,恢复了生机。

寇仲洗掉脸上头发的伪装,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易容会令人这么难受的,看!我的皮肤都红了。”

徐子陵则蹲在灶房另一边拿刚煮沸了的开水掺和冷水洗涮,深有同感道:“威哥调出这种敷脸色浆是一流骗人的玩意,也是一流的恶刑。”

这是阳武城内一间普通的四合院民居,刘黑闼的保证果然应验,五人分批顺利进城,来到窦军这秘密巢穴落脚,刘黑闼安顿好他们后,就和诸葛德威到了外面活动和打探消息。

寇仲来到徐子陵身侧,低声道:“你看老刘是否对素姐颇有意思呢?”

徐子陵擦掉额上最后的浆块,开始洗头,闻言道:“不是颇有意思,而是非常有意思,他看素姐时,两眼似在放光。”又叹道:“但看来素姐却像在回避他呢!”

寇仲摆出专家款儿,煞有介事的摇头晃脑道:“女孩子都是那样子的,愈对你有意,愈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好把你耍个半死,更引得你心痒难熬。老刘条件一点不比李大哥差,又懂献殷勤卖乖巧,我才不信素姐不动心。”顺手把毛巾递给徐子陵。

徐子陵接过拭抹湿发,低声道:“你想撮合他们吗?不过老刘一年有三百天都去了打仗,素姐若嫁了他,岂不是要独守空闺,还得时常担心他回不了来呢。”

寇仲苦笑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若嫁的是李大哥,不都是一样吗?最重要是看素姐的心意,让我出去试探她两句。”

不理徐子陵的劝止,径自走到东厢素素的卧室外,敲门道:“素姐!”

素素应道:“进来吧!”

寇仲推门而入,素素正凭窗外望,似在欣赏院落中间小园的雪景。

他来到她身后,低声道:“姐姐是否有什么心事?”

素素轻颤道:“不!没有什么?”

寇仲笑道:“是否在想着刘黑闼那个小子。”

素素转过身来,杏眼圆瞪,不悦道:“你在说什么,唉!你想到哪里去了。”

寇仲道:“你不觉得他对你特别好吗?”

素素白了他一眼道:“不准你多事。你这人最爱胡思乱想,是否厌了姐姐跟着你们呢!”

寇仲呼冤道:“素姐怎会有这想法,我们只是关心你罢了!”

素素瞧了他好一会后,叹了一口气,半倚在窗台处,幽幽道:“刘大哥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好汉,可是……唉!姐姐不知怎么说了!”

寇仲喜道:“即是说素姐对他印象良好,哪有什么不知怎么说的。”

素素凄然摇了摇头,伸手抚上寇仲面颊,仰首轻轻道:“你是不会明白姐姐心事的。”

寇仲苦恼道:“素姐有事藏在心里不说出来,我怎能明白呢?看素姐的样子,真让人心痛。”

素素沉吟片晌,苦笑道:“每回我看刘黑闼,就像见到了李大哥,他们是同一类的人,姐姐心中很害怕,这样说你明白了吧!”

寇仲想不到她竟有这感触和想法,大感愕然,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素素勉强振起精神道:“姐姐决定了以后好好服侍和照顾你们这两个野小子,终身不嫁,以后你们再不要为姐姐的事伤神。”

寇仲欲语无言,只好道:“姐姐不要为自己立下规条,否则将来遇到合心意的人时,亦会因这番话而错过了。”

素素微嗔道:“姐姐有分寸的,不用你来教训我。”

刘黑闼的声音由正厅处传来,两人忙走出去。见到刘黑闼买了丰美的酒菜回来,徐子陵已毫不客气坐在台前大嚼,两人连忙加入。

素素看着三人忙着把饭菜送到自己的碗里和口里,问道:“威大哥到哪里去了?”

刘黑闼道:“现在阳武的水路交通非常紧张,光是有钱也没用,还须有势力才行,大哥现在去了找巴陵帮的人商量,只有他们可吃尽黑白两道,其他帮会都不行。”

寇仲等面面相觑,想不到最后仍要和巴陵帮搭上关系。

刘黑闼见到他们神色有异,奇道:“你们不是和他们有过节吧?”

寇仲道:“不是有过节,而是有些关系,刘兄听过香玉山这个小子的名字吗?”

刘黑闼道:“不但听过,还有一面之缘,这人是巴陵帮新一辈的著名人物,很懂做生意,在黑白道里颇吃得开,人缘非常好。”

寇仲听得呆了起来,想不到二世祖般的香玉山这么有江湖地位。

刘黑闼又压低声音道:“此人武功虽稀松平常,却极有谋略,现时杨广最宠幸的两个妃子,一个是萧夫人,一名朱贵儿,据闻朱贵儿便是由香玉山亲自献给昏君的。”

徐子陵道:“既是如此,为何杨广又派人刺杀巴陵帮的老大呢?”

刘黑闼道:“这些事,是我们这些局外人难以明白的了。”

素素道:“刘大哥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回来呢?”

美人垂询,刘黑闼分外有神气,兴奋地说道:“自然是形势大好,上月李渊于太原起兵造反,李密又连场大胜,杜伏威辅公祏两人则逞威江淮,我军亦称雄燕赵,隋室现在能保得住的只有西京长安、东都洛阳和杨广龟缩去了的江都扬州。其他地方像我们刻下置身的阳武城,根本没有防御能力,守城将领只是看看该向哪一方投降罢了!”

徐子陵兴奋道:“李阀的情况如何呢?”

刘黑闼哂道:“投靠突厥的走狗,有什么好说的。”

徐子陵大感没趣,亦无话可说。

刘黑闼道:“有一件事真令人费解,江湖上盛传你们两人知道杨公宝藏的秘密。究竟这是否只是谣传,因为我和夏王曾反覆研究,最后的结论仍是这宝藏只属子虚乌有的传说。”

寇仲奇道:“为何会认为宝藏不存在呢?”

刘黑闼道:“当年杨广弒父自立,害死亲兄杨勇,杨素为他出了很多力。那时杨广还披着明君的外衣,对杨素宠幸有加,虽屡次想害死杨素,表面却毫无痕迹,这是杨素临死前一年的事。故照理杨素不该有谋反之心而暗置宝藏。”

徐子陵插嘴道:“宝藏也可以是在文帝杨坚时预备好的,以杨素的老谋深算,该知道功高震主不会有好下场的。”

刘黑闼道:“此说或可成立,可是后来杨素之子杨玄感起兵作反,手下连像样点的兵器都没有一把,又常缺乏饷银,则是没有道理。杨素怎会不把宝藏的事告知儿子呢?”

寇仲忍不住道:“杨玄感造反的地方是黎阳,西京山长水远,说不定来不及去把宝藏起出来呢!”

刘黑闼拍台笑道:“两位兄弟确是江湖经验浅薄,几句话就给我套出杨公宝藏位处西京。”

徐子陵愤然道:“谁想得到刘兄竟会诓我们。”

寇仲嘻嘻笑道:“刘兄只是来锻炼我们。不过我们只知宝藏在关中,娘不及说出来就过世了,否则说不定会把宝藏送给刘兄。”

刘黑闼欣然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说真的,我才不信一个宝藏可有多大作为。”

这时诸葛德威回来了,坐下道:“今晚巴陵帮会有一条大船到江都去,为昏君送上各色绫罗绸缎,好让昏君命人剪为花叶,缀于枝头,布于塘上,使他能在冬天看到春夏的美景。我已说好了你们可搭顺风船,巴陵帮这回真的很给我们面子。”

刘黑闼叹道:“昏君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旋即又依依不舍道:“我们要分手了!”

素素垂下俏脸,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寇仲热血上涌,长身而起道:“刘兄,我有几句话要向你私下请教。”

刘黑闼有点错愕,随他走到屋外园里,低声问道:“有什么事,是否手头拮据?”

寇仲一拍腰囊装出阔气道:“我的钱够我们去花天酒地,刘兄放心。”接着压低声音道:“我看刘兄对我们素姐有点意思,对吗?”

刘黑闼老脸一红道:“这种事当然瞒不了你们。真奇怪,我遇过的妞儿不少,但一见到你姐姐便难以自制,唉!”

寇仲奇道:“这是好事,刘兄为何要叹气。”

刘黑闼颓然道:“五年前有人给我看相,说我山根长得太低,两眉煞气又盛,恐怕过不了四十一岁这个关,所以我已打了输数,痛痛快快度过这四十年的光景就算了,其他事都不敢想。”

寇仲哂道:“江湖术士之言,怎可尽信。”

刘黑闼苦笑道:“问题是这个人并非一般江湖术士,而是中原第一高人宁道奇,且是我表明不怕知道,一再央求他才肯说出来的。”

寇仲剧震道:“你见过他吗?”

刘黑闼露出孺慕之色,点头道:“只是匆匆一会,但他那淡薄从容的神态气度,我却到死都不会忘记。”伸手一拍寇仲肩头道:“我对令姐的感情,只能深深藏在心底下,不敢负累了她。况且这趟回去,又要转战天下,生死未卜,以后尚不知是否和三位有再见之日,寇兄弟的美意,兄弟心中感激了。”

寇仲还有什么话可说。大雪又开始从天而降。

黄昏时分,巴陵帮派来一辆马车,接载三人。刘黑闼等与三人依依话别,想起后会也许无期,众人心中充满惆怅之情。坐上马车后,素素心有所感,暗垂情泪,吓得寇仲和徐子陵不敢扰她,默默透过车帘,观看雪花飘舞的街头。驾车的巴陵帮徒客气有礼,驱车直出城门,来到城外通济渠旁的大码头处,领三人坐上小艇,不片晌来到泊在河心一艘五帆巨舟旁。

三人登上甲板,一人笑容可掬地迎上来道:“寇兄、徐兄、素素姑娘,你们好!”

素素又惊又喜地“啊”一声叫道:“原来是香公子!”

来人竟是香玉山,见寇徐两人神色不善地瞅着他,忙打躬作揖道:“两位大哥切勿怪小弟,我已尽了一切人事打听三位下落,都劳而无功,幸好猜到阳武乃往江都必经之地,故来此等候消息,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与三位再次相会!”

寇仲冷嘲热讽道:“我们也幸好没去找你那个什么佩佩,否则早落到瓦岗军手上。”

徐子陵则冷笑道:“香兄真个好介绍。”

香玉山愕然道:“竟有此事,哼!若查证属实,兄弟必会以帮规处置叛徒。”

寇仲道:“日后遇上事时,我们怎知你不会学佩佩般出卖我们?”

香玉山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叫屈道:“寇兄怎可这么瞧我香玉山,若我有此心,让我不得善终。”

素素不忍道:“香公子也想不到有这种事的,你们不要再责怪他。”

徐子陵环目一扫,见水手们正解缆升帆,准备开航,对香玉山道:“好吧!但若给我们发觉你在玩手段,我们立即拆伙。”

香玉山气愤填膺地说道:“三位绝对放心,我香玉山绝非卑鄙之徒。”又恭敬地说道:“小弟在舱内预备了一席酒菜,特为三位洗尘,素素姑娘请!”

素素瞧了香玉山两眼,欣然举步,香玉山大喜领路。寇仲和徐子陵见素素应邀入舱,只好随在她身后。舱内灯火通明,还燃着了火炉,温暖如春中摆开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席旁有位白衣丽人,领着四名俏婢,躬身迎迓。

香玉山介绍道:“萧大姐是敝帮副帮主萧铣的妹子,一向打点皇宫众妃的日用所需,对宫中形势了如指掌,有她筹谋,这回宇文阀危矣。”

萧大姐二十许人,论美貌及不上沈落雁、单琬晶诸女,但身长玉立,体态撩人,极有风情,自有一股引人的妖娆味道。萧大姐发出银铃般笑声,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寇徐两人,未语先笑地说道:“果然长得一表人材,难怪玉山一眼便看上两位呢!”

香玉山尴尬地干咳一声道:“三位请坐。”

众人坐好后,俏婢为他们递巾斟酒,然后退出舱厅。素素不懂喝酒,改喝香茗,坐在她旁的香玉山殷勤侍候。萧大姐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频频向寇徐两人劝酒,气氛热烈。

酒过三巡后,香玉山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两位大哥知否有关宇文阀的事呢?”

寇仲对香玉山特别不客气,皱眉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会知道。”

萧大姐娇笑道:“是玉山不好,打开始就给了两位公子不良印象。这杯算是我代玉山向两位赔罪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的心事给她这么坦白说出。反为不好意思,连忙喝了这杯酒。

萧大姐笑脸如花地对素素道:“若我能学素素姑娘般有两位这么好的弟弟,定会开心死啦。”

素素本对这年纪轻轻,却像饱经风尘历练的女子不断对寇徐两人抛媚眼、灌迷汤看不过眼,但给她这么一捧,登时恶感大减,开心绽笑起来。

香玉山有点痴迷地瞧着她有如鲜花盛放般的笑容,叹道:“若我像寇兄和徐兄般有素素姑娘这么一位姐姐才真好呢!”

素素白了他一眼,俏脸微红地垂下头去,低声道:“素素怎敢当,我只是个婢子吧。”

香玉山正容道:“无论素素姑娘是什么身份,在我香玉山心中永远是天上的仙女。”

素素俏脸更红了,却是神情欢喜。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均大感不妥,素素第一次见香玉山时,便帮他说话,若香玉山这惯在脂粉丛中打混的老手向她展开爱情手段,夺得她的芳心,岂非糟糕之极。

两人各自盘算对策时,萧大姐道:“宇文阀的事,不如由我来说吧!宇文家最厉害的两个人,是宇文伤和宇文述,前者潜心武道,武功盖世,却从不涉足官场,生有两子,就是宇文成都和宇文无敌。”

寇仲一呆道:“我还以为宇文化骨是他的儿子,原来不是。”

萧大姐花枝乱颤般笑道:“宇文化骨?真亏你想出来。”

寇徐的目光不由落到她颤颤巍巍随笑声抖动的酥胸处,大感刺激诱人。

香玉山接入道:“宇文述则历任朝廷高位,爵至许国公,位极人臣,生有三子,宇文化及居长,接着是宇文士和宇文智及。宇文智及虽不入宇文阀四大高手之林,却数他最高深莫测,我们绝不可轻视了他。”

萧大姐道:“宇文伤一系向不任官职,专责江湖中事,而宇文述这三个儿子,宇文化及承袭乃父许国公的爵位,官拜右屯卫将军兼京城总管。次子士及则娶了杨广之女南阳公主为妻,是隋室的驸马爷。”

香玉山插嘴道:“宇文智及精于木土营造,故作了杨广的少监,江东城北的归雁宫、回流宫、松林宫等蜀岗十宫,是他监督建造的。”

徐子陵吁出一口凉气道:“宇文阀和皇室的关系这么密切,一本账簿能起什么作用?”

香玉山道:“所以我们必须小心策划,否则害他们不成,会轮到我们吃大亏。”

至此两人才知道此行凶险,绝非他们想象中那么轻松容易。不过他们已骑上了虎背,想退缩都不行了。 LojW+Xi2iX5AJHQLanWQvaGOyCRyVVLwPmee14gLLWK1b8ZEAlK0al72but6sLD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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