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龙鹰大驾的是八名绮年玉貌的娇俏宫娥,燕瘦环肥、高矮不一,但无不青春焕发,健康活泼,跪伏两旁,最要命是众女各穿不同颜色的宫服、腰围玉带、头饰步摇,看得他眼花缭乱,如此脂粉阵势,只要是正常男人谁不心荡神摇,神迷意动。
丽绮阁别具特色,主楼前双桂当庭,一派江南庭园美景,宅园毗连,引入池水,成溪成池,奠定全园山水骨架,只看僻处宫城一隅的楼阁如斯气派布局,可窥见大周皇朝极尽奢华的宫廷生活。
主厅三间七架,上悬“丽绮阁”三字的横匾,龙鹰一眼认出武曌的手书。
龙鹰尚未有机会让脑袋清醒些儿,众女早在荣公公的指示下,将龙鹰簇拥进门,过轿厅,抵主厅。正厅屋宇轩昂,雕花梁架,左右两墙大理石挂屏,又悬挂书轴,陈列古瓶,益显得摆置的红木家具古意盎然,洗尘涤心。
荣公公透过窗看天色,作老朋友状凑到他耳旁轻轻道:“太阳快下山哩!听说圣上今天特别忙,鹰爷何不好好休息,让她们伺候你。一天鹰爷在宫内,她们就是鹰爷的人。奴才上承圣意,从过万宫娥里挑选她们来伺候鹰爷,全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不论鹰爷对她们有任何要求,她们只会欢喜,庆幸承恩受泽。”
他改口称自己为鹰爷,听得龙鹰心中苦笑,此时众女点灯的点灯,有以香料熏过的绵巾为他净手抹脸,穿花蝴蝶般在他四周团团转,但都不忘回眸浅笑,或抛个媚眼儿。若太平公主的是假色诱,她们肯定来真的。同时他很怀疑荣公公的话,看她们眉挑眼逗、浪荡迷人的风情,年纪虽小,却似人人于男女方面经验丰富的模样,与理该含羞答答的处子扯不上半点关系。
荣公公离开龙鹰的耳朵,高声道:“你们给圣上好好伺候鹰爷,若鹰爷有半句微言,绝不轻饶。”
众女娇声答应。
荣公公向龙鹰欣然道:“她们曾经专人训练,各有一套伺候主子的功夫,鹰爷试过便清楚。”
众女吃吃娇笑,有的还作害羞状,登时一厅皆春。
龙鹰大感吃不消,他绝非守礼古肃的君子,且长年生活在以御女为乐事的同门中,对男女之防意识薄弱,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问题在今趟他面对的是最严酷的挑战,对手是威凌天下的女皇帝武曌,还要和她谈判讲条件,死中求生。如果和众女来个男欢女爱,颠鸾倒凤,试问他怎还能挺起胸膛,在武曌的龙驾前表现出新一代邪帝的胆色和风骨?
他听到自己软弱地道:“究竟什么时候去见圣上?”
荣公公道:“鹰爷放心,大将军方面自有安排。”又唤其中一女上前来道:“丽丽为八婢之首,一切沐浴更衣、推拿按摩、正膳小吃,吩咐一声便成。”
龙鹰见此女眉目如画、高挑纤美,姿色为众女之冠,暗忖只是她一个,自己已把持不住,真想扯着这年轻太监,央求他不要弃下自己留此众香之国。
荣公公甫施礼告退,众女一哄而上。
龙鹰把心一横,抛开顾虑,先来个缓兵之计,长笑道:“且慢!请问姊姊们,丽绮阁最佳景观的地方在哪里?”
在太阳没入西面湖林前的余晖洒射下,阁东观月书轩外的观月台视野辽阔,景致迷人。可以想象明月当空之际,凭栏赏明月,低头弄月影的人生乐事。
龙鹰安坐椅内,后方两女为他推拿肩膀,左右两女伺候臂膀大腿,婢女之首的丽丽则半跪腿侧,一口一口喂他香茗,令他开始明白为何不论在开始时治理国家如何有声有色的英明君主,到最后都变成只顾享乐的昏君。
龙鹰成长的过程异乎常人,不知父母是谁,自幼由杜傲教他认书识字,传他大法首篇的心法内功,又鼓励他读府内丰富的藏书。魔门派系的藏书当然不包括孔孟经典,又或大谈礼义廉耻、仁义道德的儒家著作,反而什么《素女经》、《玉房指要》、《房内秘诀》、《彭祖养性》等倒很齐全。龙鹰爱读的是魏晋南北朝时炼丹谈玄,充满荒诞颓废色彩和将老庄思想极端化的作品。有关天星术数、阴阳五行、江湖旁门左道的东西也看过不少,所以他修的是玄门正宗,思想却是离经叛道,不受约束。加上魔种是超乎现实玄之又玄的异物,对他性情起启蒙作用的向雨田本身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思绪仿似天马行空,超乎俗流的卓绝人物,故养成他天不怕地不怕,不甘被困囿于某一狭窄范围的智慧才情。故此独处五年忽遇上绝色美女太平公主,哪还理他娘的什么尊卑之别,敌我之分,一切君子好逑,最后当然闹个灰头土脸。
左后侧年纪最小、尚在豆蔻年华的宫女留美忽然搂着他,俏脸凑到他颈项,心迷神醉地道:“鹰爷真香,比茉莉花香更迷人。”
龙鹰心中一动,记起向雨田曾说过,魔种与人的结合过程漫长,会逐渐改变体味,自己习惯了难以察觉,加上现在松弛得要死,体味外泄,被小妹妹嗅到了。
半跪身前的丽丽乘机发动温柔攻势,先把手捧的香茗放到椅旁小几,然后双手环抱他小腿,香腮枕到大腿处,半闭秀眸,仰起俏脸,蓦地娇躯猛颤,大讶道:“不是茉莉花,是龙涎香的气味,奴婢从未自任何人身上嗅到过。”
龙鹰的心差点融化,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横竖自己从未和女子合体交欢,不若就由眼前美女群开始,扮作受不住诱惑沉迷美色的样儿,然后再随机应变。虽明知是为自己找借口,但的确抵不住她们的诸般挑逗。身后另一女往前移,他直觉感到对方下一步是坐到大腿上,投怀送抱。
心中警兆忽现,他整个人惊醒过来,目光投往神池去。
池水轻响,一道黑影从平静的湖水里弹离水面。此时天已黑齐,刺客从离他们三百步许外的池面腾升,全身被黑布包裹,搭箭弯弓,剎那间将弓弦拉至满月,劲箭离弦疾去,“嗖”的一声朝他笔直射来。
龙鹰进入忘我的至境,不单忘掉自己,也忘掉魔种,心灵晶莹剔透,无有遗漏,夺命劲箭登时像变慢了,他还可以掌握劲箭会先穿透丽丽的娇躯,最后插进自己心窝,其角度拿捏得准确,显示出刺客乃百发百中,臂力惊人的神射手。
龙鹰先弯身探前,搂着丽丽的小纤腰,抱得美丽宫娥整个坐上膝盖,到胸腹相贴,再把她稍往侧移,另一手同时探出,取得放在几上仍余少许香茗的三彩杯,还有时间把香茗一口喝光,置杯口于胸前。
丽丽不堪亲热接触娇吟声起,“当!”劲箭穿过台栏间的空隙疾射进杯子里,再反弹掉往台地去,杯子安然无损,只有龙鹰持杯的手发麻酸痛,此一箭贯满真劲,少点能耐都应付不来。
刺客由最高点回降,没入池水。
众女此时方晓得发生什么事,看着台地上在灯火下闪闪发亮的铁箭,大骇齐声尖叫。
龙鹰的心也在叫,叫的是“完蛋”,这趟什么底细均告泄露。
羽林军的应变能力,教龙鹰大开眼界,不到一盏热茶的工夫,整个池区被重重包围,以千计的战士对神池的周边区域和东西两洲逐寸逐寸地搜索,数百个穿上水靠的羽林军不住潜进池水,对池底展开没有遗漏的搜查。
李多祚气冲冲赶至,见龙鹰安然无损,放下心头大石,遣开其他人后,偕龙鹰抵达台栏处,吁出一口气道:“小兄弟确是福大命大,刺客用的是箭头糅合金质的铁箭,净重九斤,要射出这么的一枝箭,用的必须是大铁弓,还要手劲的配合,宫内够资格射出此箭者不足百人之数。不过小兄挡得更漂亮,还够时间喝掉杯子的热茶,挡箭后杯子没有半道裂痕。像小兄般挡格铁箭,宫内能办到的或许有二、三十人,但保证没人有时间先来口香茗,小兄真教人惊异。”
龙鹰先发制人道:“我隐瞒武功的事是圣上的意思,大将军可以不使消息外泄吗?”
李多祚苦笑道:“宫内消息传播迅速,远非外人可以想象。此事已告通天,圣上都压止不来,且会漏往宫外,轰传洛阳,想不到小兄甫抵神都,立成名人。”
龙鹰早豁出去,耸肩道:“希望大将军不会因此事受责。”
李多祚脸色一沉,叹道:“幸好小兄安然无恙,多谢小兄关心。”
此时有人传唱道:“胖公公到!”
胖公公的忽然到来,大出龙鹰意料,更想不到宫内的人亦以胖公公称之,现在的他宛如盲人骑瞎马,有胖公公指点,当然有利无害。
胖公公从轩内走出来,胖躯移至两人旁,李多祚肃立致敬,益显胖公公的威势。
胖公公笑容满面,神态轻松,道:“禀告圣上了吗?”
李多祚恭敬地道:“末将已遣人飞报圣上,只是恐怕圣上仍在接见慈航静斋来的特使,未悉此事。”
龙鹰心中一颤,慈航静斋乃魔门最顾忌的门派,杜傲等时有谈论,令他对此超然于武林之上的佛门圣地,知之颇详。据说自大唐开国时静斋门人踏足江湖后,近百年再没有门人入世,现在竟有静斋特使来见武曌,确事不寻常。
胖公公显然清楚此事,不以为意地道:“不见不见还须见,幸好有静斋仙子来分圣上心神,否则大将军或多或少要吃点苦头,大将军放心吧!公公保证圣上不会降罪。”
李多祚如释重负,慌忙致谢,好像胖公公是武曌体内蛔虫,说的话等于武曌亲口说那样。
胖公公目光扫视池面,从容道:“若公公所料无误,大将军可从池底找到物证,只要大将军带同所有物证,待圣上见毕静斋仙子后予圣上过目,圣上不单不会责怪大将军,还会称赞办事有效率。哈哈哈!”
笑声未止,一个搜池的羽林军从近岸处冒出水面,手举大铁弓,兴奋呼喊。
对他预测本半信半疑的李多祚与龙鹰你眼望我眼,均感不可思议。
李多祚欲言又止。
胖公公亲切地拍拍他肩头,微笑道:“多问无益,大将军放心去见圣上,我和鹰哥儿跟着便到。”
李多祚施礼离开,看着他没入轩内的背影,胖公公叹道:“宫内像他般忠厚的人没多少个。”
龙鹰苦笑道:“亏你还有闲情理会谁是好人坏人。究竟是谁派人来杀我?”
胖公公移往李多祚的位置,挨栏远眺,令龙鹰真怕雕饰精美的木栏抵不住他的重量。这宫内的首席太监道:“不出武承嗣、武三思其中一人,而铁弓则是庐陵王李显或豫王李旦最近府内失窃之物。”
龙鹰明白过来,虽不知他所提及的四个人是何方神圣,总离不开宫廷内的斗争,难解处是不明白因何以自己为目标。道:“如此显而易见的栽赃嫁祸,怎瞒得过英明神武的武曌?”
胖公公淡淡道:“武曌需要的不是确凿的证据,而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否则皇城内不会有大开告密之门,专门镇压异己的推事院,来俊臣那奸小子更不能升官发财,现在他不单是推事院知事,还兼御使大夫和刑捕院都尉两大要职。”
龙鹰叹道:“你好像一点不担心我现时的情况。”
胖公公没好气道:“我的好邪帝,来吧!到车上再说。”
马车循原路朝皇城方向驰去,护车的羽林军由副统领左则法率领,百多骑浩浩荡荡,恐怕武曌在宫内的阵仗,不外如是。
两人并排而坐,胖公公压低声音道:“这辆是设有护甲的特制马车,不虞外面的人听到我们说话。”
龙鹰问道:“今回怎办好呢?”
胖公公哂道:“别忘记自己是货真价实的邪帝,虽仍比不上当年的石之轩,亦该所差无几,你说石之轩怕过谁来?”
龙鹰惨笑道:“可是石之轩不会蠢得像我般被人关在这个叫天不应,叫地不闻的鬼地方。”
胖公公正容道:“一切没有分别,武曌早猜到你练成魔种,而仍肯大费周章去笼络你,当然另有图谋。她召我们三人去说话,先单独见来俊臣,然后是太平公主,最后是我,现时她对你的情况了如指掌,不说其他,只看你不怕来俊臣的毒刑,以花间女的身手在那么样的情况下仍没法杀你,不晓得你异乎寻常的就是大笨蛋,何况武曌。现在你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唯一的本钱,是自己都弄不清楚的魔种。”
龙鹰道:“武曌戒备森严下,我可以有什么作为?”
胖公公奇锋突出地问道:“你晓得武曌如何窃夺大唐江山吗?”
龙鹰本想答知道,到要说出来,发觉根本不清楚。
胖公公道:“当时高宗还是皇太子的身份,太宗李世民病重,高宗去照料父皇,小解时,当时仍为太宗才人的武曌乘机贴身伺候,捧着盛有热水的铜盆跪于一侧。高宗见她娇艳迷人,忍不住漠视礼法借洗手用水溅湿她的脸,并吟诗‘清水洒粉脸’,武曌则以‘仰承雨露恩’回应,就此结下孽缘。以高宗的见惯美女,又在李世民的病榻之侧,怎会这般没有自制力?”
龙鹰摇头表示不明白。
胖公公道:“关键在于武曌入宫前,已精擅《姹女大法》,这是本门先贤集房中术和采阳补阴异术大成的厉害功法,李渊当年便曾中招。知道吗?如非公公我向王皇后献计,建议她让高宗纳武曌以制争宠正烈的萧淑妃,武曌今天休想登基称帝。接着的你可以推想,凭借《姹女大法》,武曌不住削弱高宗的体质,逐步控制朝廷。”
龙鹰不解道:“这些事和现在的情况有何关系?”
胖公公凝视他一字一字的缓缓道:“当她弄清楚你的魔种是怎么一回事后,她或可凭《姹女大法》窃夺你的魔种,以她现今集两派六道大成的盖世魔功,谁敢否定这个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