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听潮雇了个人驾车,自己懒懒散散地往车上一躺,随手把两册《史记》扔给周小山,“好好看看。”
看书?
周小山迷惑不解地打开翻了几页,赫然发现这两册《史记》居然是账本,外面装订成书的模样,包了《史记》的皮子。
“杏林药铺把账本弄得这样神秘,难道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阁主你怎么发现这书不对劲的?”
“习武之人,书架上并无一本有关功夫兵器的书,甚至连书都没摆满,说明此人压根不爱读书,装模作样地摆放着两排书,自然有问题。”
“阁主真是太聪明了!”
周小山一边拍马屁,一边心里暗想,晏听潮偷杏林药铺的账本做什么?难道那天晚上去许义深的书房,也是去找账本?
晏听潮瞟她一眼,“所以有些小骗子妄想在阁主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也太蠢了。”
周小山假装听不出这人在内涵自己,认真点头,“阁主说得对。”
晏听潮弓起手指在小几上,砰砰敲了几下,“你说你会算账,不会是骗我的吧。”
周小山感觉自己要是敢说不会,他那手指马上就能从小几挪到自己脑门,保守估计,要弹起鸡蛋大的一个包。
幸好她是真的会,李美娘不信任那个账房,每个月都让她重新过一遍账。
“我当然会啊!”
“那就好,你把杏林药铺进了什么药材,销往何处,利润几何,一笔一笔算清楚。”
药材名目繁多,周小山足足花了一天时间,才把这两册账本算得清清楚楚。
进货之处共有三个,扁鹊堂,苗神谷,怀善堂。
销路就多了,散布于梅州附近的药铺,药房,医舍,包括李美娘的丹华铺,奇怪的是,还有怀善堂。
“阁主你看,杏林药铺从怀善堂进的这批药材,有三分之一又销往怀善堂,这很奇怪啊。”
晏听潮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默然不语。
“其他的药材都有进销差价,可是从怀善堂进货又重新销往怀善堂的这批货,没有进销差价,一毛钱不赚为什么要绕这一圈?”
晏听潮接过账册,盯着那几味药材思忖片刻,之后取了火折子,把两册账本都烧了。
“阁主你辛辛苦苦偷出来,怎么又烧掉了?”
“这不是你说的吗?东西记在脑子里最安全。”
周小山立刻马屁跟上,“阁主英明。”
晏听潮吩咐车夫停车,掏出一两银子递给周小山。
周小山激动地哇了一声,“月钱!”
“月钱你个头啊。神剑庄快到了,你去找个客栈给车夫安排住处,顺便把车子放在客栈寄存几日。我在路口的茶寮等你。”
周小山一听“神剑庄”三个字,垮着一张小脸,磨磨蹭蹭地不肯下车。
晏听潮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的表情,兴致勃勃地等着到了神剑庄看好戏。
他的人生无趣得很。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玩的事了,也没碰见过这么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倒要看看这个小骗子的胆子有多大,竟然敢玩到他晏听潮的头上。
小山一脸的挣扎,“阁主,要不我也在客栈里等你吧,万一那车夫赶着你的马车跑路了怎么办。我留在客栈帮你看着马车。”
“赶车钱还没给,他跑个锤子。倒是你,”晏听潮睨着她,“我担心把你放在客栈,你赶着我的马车跑了。”
周小山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晏听潮跳下马车,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神剑庄有没有养猪。”
呸,就知道拔了舌头喂猪。
周小山硬着头皮下车,哼哼唧唧地说:“那阁主就不怕我拿着一两银子跑路吗?”
晏听潮回眸一笑,“天目阁最擅长寻人,你跑到那儿我都能逮到你,那时候你就惨了。”
周小山露出一个“我好怕怕”的表情,心里哼道:你有本事替我找出沈如寄啊。
等她安排妥当,拐回到茶寮,发现晏听潮正跷着腿,端着一副看戏的乐呵表情。桌上的茶水一滴未动。
周小山好奇地问:“阁主你看什么呢?”
“你瞧那个人。”
晏听潮指了指不远处,一对夫妻模样的人,正在拉扯一位年轻男子撒泼要钱。
旁边地上放着一根扁担,还有两担货。
那年轻男子明显是习武之人,腰间佩剑,却对两人束手无策,袖子都被扯岔了,露出一截手腕,嗯,还挺白的。人也长的清俊。
“怎么回事啊。”
晏听潮笑微微道:“那个男人打他婆娘,年轻人出手阻拦,一不小心用的劲过大,把男人推倒在地,男人就说自己受了内伤,要那个倒霉鬼赔钱。倒霉鬼说他没有受伤,男人和他婆娘就扯着他不放,一口咬定受了内伤,非要他出一百两银子才肯放人。”
“一百两!这不是讹人吗?”
“对啊,要是我,一拳打晕两个,抬脚就走,这个倒霉鬼袖子都扯岔了还不还手,真是笑死我了。”
周小山无语道:“阁主你光看笑话不帮忙。”
晏听潮白了她一眼,“这种小事居然要天目阁阁主出面相助?你在说什么笑话。”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阁主不去我去!”
晏听潮哎了一声,“你管什么闲事?你要是上去也被讹一百两,我可不给你掏一文钱。”
呵,月钱都不给的小气鬼,我才不会指望你。
周小山跑到三人跟前,扯开嗓子喊了一句,“好你个李大郎,你不是说打死这个臭婆娘就来娶我吗!我看你和你婆娘好得很呢!”
那妇人一看水灵灵的小姑娘和她男人搭话,立刻气势汹汹地指着周小山问她男人,“这谁啊?”
男人一脸蒙,“我不知道啊,我不认识她。”
女人骂道:“放屁,你不认识她,她怎么知道你姓李!”
周小山指着男人的鼻子,娇声骂道:“你个怂货,你亲口说的要打死这个臭婆娘,把她的私房钱拿了给我打金戒指金耳环。怎么当着她的面就不敢承认?”
这下可炸锅了。女人手脚齐上,“你个杀千刀的,我和你拼了。”
“你个死婆娘,我说了我不认识她。”
两夫妻厮打在一起,破口对骂,那个清俊青年竟然傻乎乎地看着,不知道赶紧走。
周小山扯了一下他的破袖子,低声道:“还不走!”
青年反应过来,急忙撒腿就往山道上跑,转眼就不见了人。
周小山疾步回到晏听潮身边,低声催道:“快走快走。”
晏听潮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边走边教训她,“行走江湖不要多管闲事,小心仙人跳坑死你。”
“我知道。”
“知道个屁。你看你帮了忙,那家伙连一句谢都没有,拔腿就跑。管什么闲事啊,吃饱了撑的。”
正说着,方才跑掉的青年等在山路拐弯处,冲着周小山行了一礼。
“多谢姑娘相助,方才怕被他们缠上,所以先跑开了。”
周小山冲着晏听潮扑哧笑了,打脸好快呢阁主。
晏听潮面无表情地把脸扭到一边。
“在下白一麟,是神剑庄弟子,姑娘认识那人?”
“不认识,不过我看他扁担上刻了个李字,喊他一声李大郎也没错吧。”
白一麟笑了,“姑娘机敏过人。我方才真是不知道怎么脱身才好。”
周小山看看他的破袖子,忍不住叹道:“做人不能太迂,神剑庄的弟子还打不过两个不会武功的乡下人?你通通两拳就把他们收拾了。”
白一麟解释:“师父有规矩,能讲理就不要动武,对不会功夫的人使用武力很不公平,胜之不武。”
晏听潮皱眉,“你师父该不会是谢云深吧。”
白一麟面露喜色,“公子认识我师父?”
“谢大侠武功高强却慈悲为怀,绝不轻易和人动手,有人上门挑衅,也是以木剑和人过招,江湖人称谢菩萨。”
晏听潮很“赞许”地看看白一麟,“你比你师父强多了,以前他遇见个泼妇,能让人把脸都挠破了。”
周小山目瞪口呆,“天哪,还有这事?”
白一麟窘笑:“我师父就是这样的性子。两位是去神剑庄吗?”
晏听潮微微颔首,“在下是天目阁阁主晏听潮,来拜会掌门卓老先生。”
白一麟一听天目阁阁主,立马露出崇敬之色。
周小山暗叹,小白你肯定不知道天目阁阁主已经换人了,这位可不是晏孟尝。
晏听潮笑吟吟地看着周小山,“马上就到神剑庄了,你师父是哪位?”
周小山磕磕巴巴地说:“也,是,谢云深。”
白一麟一愣,“我看姑娘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是不是……”
晏听潮笑了笑:“是不是在梦里见过。”
周小山:“……”
白一麟俊脸通红,窘得一路上都不敢再看周小山了。
因为有他引路,到了神剑庄也不用等人通报,径直把两人领到了谢云深的院子。
晏听潮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等着小丫头一会儿露馅,抱大腿求饶。
怎么罚她才好呢?虽然这丫头时不时地顶嘴,不过说话十分有趣。他舍不得拔掉她的小舌头。
正琢磨着,谢云深从屋里出来,冲着周小山就甩了一句,“你还知道来找我!”
周小山嬉皮笑脸地作揖,“师父别生气,等会儿再听我解释。”
这小丫头真是谢云深的弟子!这个结局,倒真是晏听潮没想到的。
谢云深瞪了她一眼,转头看着晏听潮,“这位是?”
“在下天目阁晏听潮,前来拜访卓掌门。”
谢云深两眼放光,“晏听潮?莫不是师父早年间收过的那位弟子?”
晏听潮谦逊地抱拳,“在下幼年时曾追随卓掌门学了两年剑法。”
“师父经常提到你,说晏师弟天资过人,这神剑庄百年来也没有一位弟子能超过晏师弟的领悟力。”谢云深说着,一脸疑惑地问周小山,“你怎么和师叔在一起的?”
师叔?!
周小山心里仿佛有个小人抓狂暴走,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武功已经压我一头了,现在辈分又压我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