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新学期伊始,克服重重困难只为回家;但这趟回家之旅,仿佛看得见却舍不得吃的糖,咽下苦涩,回味酸楚……无论如何,还要带着心头藏起的甜,坚强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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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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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升学到城里住宿读书,那是我第一次离家那么久,那么远。9 月开学后,第一个时间比较长的假日是 10 月 1 日国庆节。我恨不得一步跑回家中,但我家离学校有三百多里,只能坐火车回去。
我们全家共九口人,全靠父亲一人养活。我知道家中生活困难,在校住宿吃饭时,舍不得多花钱,三根肠子常常闲着两根半。但我还是省下生活费,给五岁的小妹买了一个发卡。
从开学起,我就在盘算:我可以扒火车回家,这样,省下的车票钱,买了发卡,还可以给家里买点好吃的。
9 月 30 日下午,我喜滋滋地背着黄帆布书包,从学校一路小跑到五六里路远的火车站。那时,火车站管理得挺严,我一路绕行,趁铁路工人不注意,爬上了一列拉木头的火车,跳进车厢堵头的空隙处。
谁知刚落脚,就听有人高声喊:“谁偷上火车了,赶快下来!”
我吓得心口突突直跳,怕被撵下车,于是急中生智,慌忙钻进木头之间的空隙。木头间的空隙很小,我像洞中的老鼠,躲在里边,支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时间像停止了一样,我企盼着那个人快点离开,更希望火车马上就开。
这时,只听火车头一声长鸣,车厢“咣当”震动了一下,火车开动了,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火车开进南岔火车站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南岔离我的家乡浩良河还有一百多公里,我还得换车继续走。
在车站小卖店,我花光了身上的钱,买了两根麻花、八个糖球,乐呵呵地装进书包里,只等天黑以后,再找一列回家方向的火车。
我坐在候车室的长椅子上,边等着天黑,边看着等车的旅客吃这嚼那,更感到肚子空空,十分饥饿。
我想到那两根麻花,便从书包里掏出饭盒打开,它们散发出的独特香味,馋出了我的口水。我那只不安分的手伸向前去,把一根麻花拎了出来,刚想往贪馋的嘴里填,立刻被一个声音喝住:家里弟弟、妹妹正眼巴巴地等你呢,你要是把麻花吃光了,还有个大哥样吗?你不能吃!
想到这儿,我咽了口吐沫,把麻花放回饭盒里。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每根麻花的两头,各有一个小面疙瘩。我顿时一喜,心里盘算了一下:呀,两根麻花共六股,六个弟弟妹妹正好每人能分到一股。剩下的四个小疙瘩,我吃了也不影响!
于是,我立刻把两根麻花上的四个小面疙瘩拽了下来,放在手里把玩。尽管胃里馋得发疯,我还是耐着性子,放在嘴里品味半天,才把它们吞进喉咙!
真是杯水车薪啊!我再也不能打麻花的主意了,目光便转移到糖球身上。
那八个花花绿绿的糖球,十分诱人。我挑了一个,剥开糖纸,凑上去嗅了起来,呀,可真甜啊!
我恨不得舔上去,再把它嚼碎,一口吞进肚里。但一转念,也不行!一共八个糖球,给弟弟、妹妹一人一个,剩下两个给爹妈,我要是吃一个,就不够分了。无奈,我只好把糖球包好,重新放回到七个小伙伴中间……
末了,我掏出那个给小妹买的发卡。心里立刻涌起一种甜蜜和温暖,回想起过年时,小妹看到别人的发卡那种羡慕的眼神。
如果小妹看到我给她买的发卡,说不定咋高兴呢!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我背上书包,又悄悄溜进站台。
我很快找到一趟即将开往鹤岗方向拉煤的火车。小兴安岭的十月,夜间已经很冷了,不能坐货车外面,只能坐守车。
那时我十五岁,还是个孩子,性格内向,不敢跟生人说话。但为了回家,也只能硬着头皮跟车长求情。我曾坐过几次守车,有点经验,一般只要冬天帮车长烧炉子,夏天帮打扫一下守车里的卫生,讨好了车长,就能让坐。
此时守车里还没人,于是,我放下书包,摸黑找到一把笤帚头去扫地;紧接着,又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煤,用炉钩子捅了捅,火炉渐渐旺了。
这时,车长拎着提灯走来了。他攀上守车梯,车身微微晃动起来。我的心顿时紧张了,连忙恭恭敬敬站起身,战战兢兢地跟他说:“车长叔叔,我是一个穷学生,家在浩良河乡下住,想坐你的守车回家……”
车长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揪住我的肩膀往车下推,声音还十分蛮横:“不行,赶快下车,坐客车去!”
我连滚带爬地被他撵下车,忍气吞声地继续央求,车长却没有丁点宽容迹象,这可把我急坏了!
就在这时,火车头鸣笛了,我知道,火车就要开动了。我更加着急,一手抓住车梯把手,紧紧跟着火车小跑,嘴上一个劲求情:“车长叔叔,让我上车吧……”
车长像个黑煞神,嘴里大喊:“快撒手,你不要命啦!”
我毕竟是个小孩,跟不上渐渐提速的火车,手很快撒开了。
由于惯性的作用,我一下摔倒在满是石头的路基上,双手鲜血直流,膝盖钻心地疼。我从路基上爬起来,带着哭腔喊:“书包,我的书包还在车上呢……”
那两根麻花和八个糖球可全在书包里呀!
车长还算有点人情味,很快把我的书包扔下守车。书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我立刻就着探照灯的光,忍着疼痛和泪水捡起东西来……直到把麻花和糖球都找到,我才坐在路基的石子上,失声哭了好一阵子……
这时,已快到半夜了。正好又过来一列开往煤城的火车,我跟车长说了我的情况,他看着我挺可怜,让我坐上他的守车,顺利到达家乡火车站。
出了火车站,还有八里山路,得路过一片乱坟岗,途经一个铁路大桥。以往一个人白天走这条路都是胆突突的,这回,我啥也不顾了,摸黑小心翼翼地过了铁路桥,胆战心惊地走过乱坟岗,当我回到魂牵梦绕的家时,天已微微泛白。
敲开房门,南炕的母亲点着了灯,北炕一水躺着的弟弟妹妹听见动静,也都相继醒来。
爸爸妈妈责怪我,咋这么晚才回来,也没有这么晚的客车呀?我怕爹妈心疼,净拣好听的事跟他们讲了,一路的艰辛,我一字没提。
我拿出了麻花和糖球,弟弟妹妹都很兴奋;我又把那个发卡掏了出来,准备给我小妹戴上。可我找了半天,也没见小妹的身影。
我有些发慌,连忙问爹妈:“我小妹呢?”
没有人回答。
我更加着急,一连问了好几遍:“快说呀,我小妹呢?”
突然,只听“哇”的一声,妈放声大哭,紧接着,弟弟妹妹也都抽泣起来。
我知道事情不妙,连忙问爹:“快告诉我,我小妹到底怎么啦?”
半天,爹才开口说:“咱家的日子太难啦,我和你妈一商量,就把你小妹送人啦!”
我的心一酸,夺门而出,举着发卡对着空旷的院子大喊:“小妹呀,你在哪里?大哥给你买发卡了!”
发稿编辑:高健 图:豆薇
5.清明:祭祖踏青,气温回升,春意盎然。
6.谷雨:雨生百谷,播种移苗最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