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老制靴匠卖给年轻的探险家一双皮靴，后来他每年都在一个固定的日子里收到价值一双皮靴的钱，还有一封感谢信：“由衷地感谢，并寄上一双皮靴的价钱——6 克朗。”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寓言故事，可此事千真万确。1991 年瑞典作家拉瑟伯格就从拍卖会上买到 6 封这样的感谢信，收信人是老制靴匠斯特林斯特罗姆，信是谁寄给他的呢？

温情的靴子

@赵大河

这个故事发生在中国西部，时间则要上溯到 1895 年。那年春天，一个瑞典小伙子来到中国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计划穿越这片辽阔的地域。这个充满雄心、永不服输的小伙子名叫斯文·赫定。4 月 10 日，赫定领着探险队离开麦盖提村进入沙漠。这是一支装备精良的庞大驼队，赫定的助手斯拉木巴依直接管理着一个向导、两个驼夫。围观的人很多，他们一声不响地站在路两旁，好像为亲人送葬一般。一位智者摇着头叹息道：“他们再也回不来啦！”

他们确信 15 天之后就可以穿越沙漠到达和阗河，但是第 20 天时他们仍然在沙漠里。可怕的是，他们没有水了。

沙漠，死寂的沙漠，一望无际的沙丘像凝固的波浪一般，没有一根草茎，没有一片绿叶，晴空中没有飞鸟，地面上没有任何羚羊或麋鹿的踪迹，目力所及，除了沙，还是沙。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要将他们烤焦。

最先倒毙的是两峰骆驼，它们早在几天前就被禁止了饮水。他们又杀了鸡和羊，为的是用黏稠的血液来拯救生命。他们喝下非常浓稠的黄红色的骆驼尿，引发剧烈的呕吐。向导约尔奇和驼夫买买提沙赫在一次宿营之后不再上路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们。不久，赫定的助手斯拉木巴依也扑倒在地上，说他一步也不能走了，他要死在他躺下的地方。

赫定和驼夫卡希木阿洪放弃了探险队的最后残余物资，继续前进。他们在夜里朝着和阗河方向走去。白天他们用铁锨将下面的冷沙掘出，脱了衣服躺在上面睡觉，衣服则挂在锨把上遮阳。两天后他们终于见到绿色的柽柳，他们像食草动物一样咀嚼着它的叶子。

他们鼓起勇气继续走路。又一天过去，两人见到了三棵胡杨树。他们用胡杨树叶子擦皮肤，让皮肤湿润。他们用枯树枝生起篝火，给斯拉木巴依一个信号，倘若他还活着的话。他们又走了几个钟头，然后在如火的太阳炙烤下躺了十个钟头直到傍晚。卡希木阿洪说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他认为一切都完结了。

赫定独自走入凶险的沙海和黑夜。午夜，赫定在一丛柽柳下睡着了。在凉夜中恢复了一点力气的卡希木阿洪又赶了上来。

来到一个小沙丘上，他们突然战栗起来，心差不多蹦到了嗓子眼：眼前的沙地上出现了一行人的足迹！他们追随着这足迹前进，他们相信离河流不会太远了。走着走着，卡希木阿洪坐在地上不走了。他发现那正是他们自己的足迹。

黎明时他们靠着顽强的毅力又上路了。日出时他们看到了新的地平线：和阗河岸边的胡杨林。他们走进洋溢着青春和生命的胡杨林，不但到处是绿叶、野花和动物的足迹，而且还有马粪和人的踪迹。得救了，得救了，他们这样想。

循着足迹前进几个小时之后，耐不住酷烈的暴晒，他们在树荫下躺了一整天。和阗河就在近旁，但他们不得不等待。傍晚，该上路了，卡希木阿洪却一步也挪不动了。赫定将铁锨头卸下来挂到树枝上，临时做个标记，就拄着锨把独自朝前走去。

忽然，胡杨林终止了，月光下，在东方展开了一望无际的平滩，比地面低两米左右。这不是别的，正是枯水期的和阗河河床。赫定继续朝东南方向走去。

走了 2.5 公里远近，一只受惊的野鸭从他身旁飞了起来，接着传来微波荡漾的声音。此时赫定已经站在积水池旁边了。池塘里是新鲜的、清凉的、美味的水！

赫定是如此幸福，以至于他没有立即去喝水，而是站在水池旁计算起自己的脉搏来：一分钟跳 99 下。然后，他才从衣袋里取出罐头盒，舀水喝起来，一连喝了 21 下，大约 3 升。几分钟后，他的血液虽然还是黏稠的，但总算在血管里能较为通畅地流动了，脉搏也跳得更有力一些：一分钟56 下。

赫定想起了卡希木阿洪，他还在树林里同死神搏斗呢。赫定要立刻返回去救他，但罐头盒容量太小，于事无补。怎么办呢？他不是穿着不透水的长筒皮靴吗？于是他脱下皮靴，灌满水，用靴带将皮靴拴在铁锨把的两端，挑上肩，循着来时的道路往回走。

此时升起大雾，雾霭遮住月光，树林里漆黑一片，赫定找不到来时的足迹。他不得不在树林里燃起篝火，等待天亮。他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发白，篝火变成一炷浓烟，笔直地升到空中。那双盛水的宝贵靴子靠在一株树上，下面的沙土丝毫未曾弄湿。赫定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足迹和卡希木阿洪躺着的地点——还在头天晚上同样的位置。卡希木阿洪看到赫定，无力地说：“我要死了。”“你要喝水吗？”赫定问他。当他听到皮靴中水晃荡的声音时，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赫定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探险结束了。绝境脱险之后，他的探险生涯渐渐步入辉煌，发现了楼兰古城等一处处重要的古城遗址，考察了塔里木河下游紊乱的水系以及西藏地理。以后，每年到遇救于和阗河畔“天赐的水池”那一天，赫定都要给制靴匠斯特林斯特罗姆写一封感谢信，并寄上一双皮靴的钱——6 克朗。

林冬冬摘自《你可以飞翔》河南文艺出版社
图：谢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