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回春

@[以]以法莲·基雄 脱剑鸣 译

一切都是从胃开始的。先是一阵奇怪的、空荡荡的感觉，紧接着体内某个深处便轰隆作响。这症状持续不断，我有些紧张，去找我的老姑妈商量，她说我得马上去医院看病。

“好吧，”我说，“我去疾病基金会医院。”

“你疯了吧？”老姑妈大喊一声，“疾病基金会只知道怎样从你腰包里掏钱。你还是快去找格罗斯洛克那教授吧！”

“他是谁呀？”

“他可是名人，妙手回春，谁不知道他呀！”

“那我去了。”我说。我给教授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的，她说三个星期后的星期二下午五点二十六分，我得准时到。“在前一天，不能吃喝，不能抽烟。”

大夫诊室的门大开着，巴洛克风格的候诊室里坐着五六十人。大家都恭恭敬敬地候着。

我花了半个小时才打听到这里的规程。候诊室有两个门，一会儿这个开了那个闭上，一会儿这个闭上那个开了。身穿白大褂的护士飘过来飘过去，赤裸着上身的病人穿梭在两个门道之间。病人三人一组，排着队走进诊室。我正在思考这里面的人工作效率真是高得出奇，突然一位护士站到我面前，示意我跟她走。

我们走进一间办公室，护士翻开记录簿，登记我的个人资料。姓名？性别？（我说我是个男人。）出生？（我说是，我出生了。）籍贯？职业？

“记者。”我回答道。她马上说：“请缴费，九十六块。”

“您说什么？”“九十六块。”

“怎么会这么贵？”“初诊费就是九十六，同行和与我们职业有关的人才可以享受优惠。”

“好极了，”我马上说，“我也修理打字机。”

“稍候，”护士说着走进了诊室，出来后说，“九十五块五毛。”

算是优惠了一些。我交了费，回到候诊室原来的椅子上。大概一个半小时后，另一位护士走到我面前，示意我跟她走。我们一起走进一间卧室。看她似乎没有脾气，我壮着胆子说：“这老家伙真心黑呀，收费也太高了吧。”

“我丈夫不是经营慈善机构的。”这是他老婆！格罗斯洛克那夫人说完，翻开一本记录簿，用冰冷的声音问我哪儿不舒服。

说来奇怪，我真心不想跟女人兜底，把我的毛病全说出来！我说我不想跟您说。她便把我打发回了原来的座位上，我眼睁睁地看着人来人往，就像大街斑马线上的路人。护士络绎不绝，病人屁颠屁颠地跟在她们身后。

“先生，请问，”我问我旁边的一位病人，“这么多护士，他是从哪儿雇来的？”

“都是格罗斯洛克那家里的人，”他回答道，“教授有七个姐妹，两个兄弟，都在这儿上班。”

一位兄弟来到我面前，示意我跟他走。我们一起走进一间盥洗室。他递给我一支试管，让我把某某东西放一些进去。我问这是干什么用的，他说他不知道，但既然让你做肯定就有用。他还说，教授接待你之前必须把化验结果拿出来。我刚完成这一步骤，皮带还没系紧，一位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又把我拉进了厨房。抽血，提取胃液。结束后我回到原来的座位。天很黑了，又一位姐妹走到我面前，示意我和另外两位病人脱掉上衣，哪儿都别去，坐在原地等候召唤。候诊室太冷了，我的牙齿开始打战。护士说对不起，屋子里冷，委屈您了，但是教授时间宝贵，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我得把注意事项一一告诉你们，听好了，”这位姐妹接着说，“为了节省时间，你们进门不准打招呼，无须寒暄。屋子当中有三把椅子，进门后马上就座，深呼吸，吐出舌头，不要乱动，让你动你再动。不要对教授说话，不要问教授任何问题。你们的一切都写在病历上，他看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教授如果赏脸问你们问题，你们也不许回答，如果万不得已必须回答，不能超过两个字。出门也无须说再见。”

诊室门开了，一位护士用口哨示意我们进去。

“马上！”她大喊一声，“加快步伐！”

我们加快了步伐。我们按照护士的吩咐分别坐在那三把椅子上。教授一一过目，掀了掀我们的舌头。正在这时，门开了，年龄最大的那位姐姐探进头来，问道：“潜水运动员？”

“九十三块。”教授说道。然后转向我，问我家庭成员有无病史。

“多了。”我答道。没超过两个字。

“你多大年纪？”

“五十。”我说。其实我已经五十五了，可我不能回答超过两个字。教授时间很宝贵。

教授用他的回春妙手敲打着我的脊背，问我有无痛感。

“疼！”一个字。格罗斯洛克那教授看了看病历本。

“克莱纳先生！”他说，“您脊椎问题很大，需要治疗。”

“对不起，”我旁边那位越过了两个字的限制，嚷嚷起来，“克莱纳是我。”

“别插话！”教授显然生气了，一个箭步扑向他。又转过身来，对着我说：“您问题不大，看样子是感冒了。似乎是在比较寒冷的屋子里坐的时间太久，衣服穿得太少导致的轻度感冒。”

教授为我开了处方，两粒阿司匹林，示意我们出去。那两位与我一起进来的还想说些什么，护士两把就把他们搡了出来。

在我们穿衣服的时候，候诊室一个瘦弱的男人嘟嘟囔囔地说，他是邮递员，是进来送一封挂号信的，却被强迫脱光了上衣在这儿坐着。他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怎么说都没用，护士们有的是办法让他光着身子在这儿受凉。上周一，他去一家盲肠科医院送挂号信，差点被抓起来做了手术。多亏他手脚麻利，从手术台上跳下来逃跑了。

心香一瓣摘自《喜欢在红地毯上撒尿的小猪猪》
人民文学出版社 图：小黑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