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顺流而上,海阔天空。这是来自大自然的抚慰,它为你疗愈伤痛,重塑生命,它让你遇见美好,重新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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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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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微妙的声音,像是小鸟啁啾,又像知了低歌。
是的,一种无从描述的声音在我耳朵内回响,似乎有始无终。
医院很大,我坐在一个小房间里,测试耳机里的声音有些微弱,耳鸣声又干扰着我,我难以辨别两种声音,一时陷入困境。
“爸,是不是以后,我的左耳朵就听不见了……”那天夜里,我极力掩饰着恐惧问父亲。父亲把我搂在怀里,以平常轻松的语气安慰我:“怎么会呢?医生都说没大碍啦!你安心休养一段时间,按时吃药,很快就会好了。等到耳朵恢复正常了,爸爸带你坐火车回家。”
接下来的一周里,父亲临时在小姨的厂子里干活挣钱,多少赚些来支付高昂的医疗费用。我住在小姨的一间出租屋里。那一周总是阴雨连绵。我坐在相对明亮的窗户下看书,偶尔看向窗外,雨点连成线,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个小水泡,滴滴答答的声音如同耳内声音一样单调。
去公共卫生间的路上,我看到一个老爷爷坐在门口听戏,他每次都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听小姨说,老爷爷姓陈,是一位退休教师。
我将耳鸣的事情讲给他听。“孩子,你有没有想过,那是来自大自然深处的声音呢?”他深邃的目光里夹杂着温和的暖流,“既然不可描述,那便是专属于你的、来自未知的声音。”
临走前,老人送给我一串有些破旧的风铃。他说:“挂在窗边,让风铃声走进你的内心。”
夜深人静,耳鸣声更加肆意。我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昏黄的路灯将柔情的光彩投在窗户上,周围偶尔传来蝈蝈的叫声。
“放心,我会再想办法……都会好起来的。”父亲在门外和母亲通着话。
“丁零……丁零……”一阵风伴着雨夜新鲜的气息光临,风铃随之起舞,清脆的声音萦绕着小屋。
“嘀……嘀嗒……嘀……”我仔细分辨着测试耳机里的声音,尽管感觉比上次有了进步,却仍然吃力。等待结果期间,我坐在就诊室外的长凳上,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侧头和我搭话。
“你哪只耳朵?”“左耳,”我叹了口气,“你呢?”“两耳。”他轻描淡写。我一时间愣住,他把目光移向窗外:“那些声音其实并不糟糕,影响不了我们。都会过去的——未来某一天回忆起来,会觉得一切皆过往云烟。”
说话时他正坐在靠窗的位子,身体一半沐浴着阳光,一半在阴影里轮廓分明。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城市的天空瓦蓝瓦蓝的,干净又清澈。
结果出来后,主治医生摇了摇头,然而最后一句话成为我的救命稻草:“也可能是孩子太紧张了,导致测试结果有误。”
小姨请了一天假,带着我到城市各处游玩。大厦竭尽所能地拔高俯瞰着汹涌人群,反光玻璃连成挑破天空的剑。她带我去了一个特别大的商场,印象最深刻的,是五楼有一个自助照片冲印机。我们拍完合影上传后,机器提示只能第二天来取照片。我很快被楼下的娃娃机吸引,将照片的事抛到脑后。
黄昏时分,小姨和我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她将自己在城市生活的经历和感受讲给我听,又分享了她小时候的糗事。
“我把你姨父的酒放在屋顶上,被云朵偷喝了,于是她脸红变成了晚霞。”她看着夕阳染红天边的云彩打趣道,顿了顿,她又说,“小姨相信你可以走过这些坎,无论是接下来的听力检查,还是以后的人生困难。”
我点点头回应着,却在那一刻骤然意识到那股声音的存在。
原来在愉快的时间里,在耳畔满是轻柔的话语时,我可以忽略那种声音——尽管在我反应过来后,耳鸣又卷土重来。
“没关系,那是来自未知的声音。”测试间里,我这样想着,调整好状态,戴上了耳机。
“有电车开启的声音吗?”一旁做测试的医生轻轻问道。
“没……有……确定有……”我回答着,同时更加努力地辨别耳机里的声音。
做完测试,那个戴眼镜的男孩也来了。他冲我笑了笑:“你一定没事的。”
两天后我又进行了一次测试。这次我同样顺利通过了。
“听力没有什么问题了,后期逐渐恢复,孩子左耳朵很快会跟正常孩子一样。”医生给出最后的诊断。父亲长舒了一口气,他紧紧握住医生的手说了一声:“辛苦您了!”
他按照药单来取药,简单的药名却总是说错字。他揉了揉眼睛说:“风迷了眼。”
收拾行李、坐车离开时,我透过车窗,看到陈爷爷在不远处向我挥手,我也挥挥手,向他告别。列车即将出发,小姨匆匆赶来,从车窗处塞给我一个书包。她说:“以后长大了,记得来看小姨。”
打开书包,是那串风铃,三本崭新的课外读物,以及一张合影。照片上,我抱着棕色的小熊玩偶,小姨拉着我的手,暖暖的笑容被照片保留下来。
我坐在靠窗的位子,饶有兴趣地看着窗外的树木与建筑一个一个掠过。火车车轮有节奏地撞击着铁轨。父亲在一旁安静地睡着了。
我打开日记本,一段文字突兀地横亘在洁白的纸上——
你会为你左耳内的声音而困扰吗?
不会,因为那是来自大自然深处,来自未知、专属于我的声音。它让我遇见美好,无论是短的旅途,还是长的人生。
清清摘自《中学生博览》 图:佐夫
6.华:称跟对方有关的事物。如华翰、华诞等。
7.贤:称呼对方,多用于平辈或晚辈。如:贤弟、贤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