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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故事

神秘的地窖

@韦如辉

不是那场连绵的秋雨,也许我不会过早知道,父亲笨重的木床下,藏着一个爷爷开挖的地窖。

六岁记忆中的那场秋雨,像父亲晚年没完没了的唠叨。雨水从屋顶一片裂瓦开始,顺着墙角,蚯蚓一样爬到父亲床下,一步步钻到地窖里。

睡梦中,父亲晃醒我,说,快,快起来,下地窖。

父亲点燃一根蜡烛,递到我手里,猫着腰,钻到床下。烛光随着父亲的行进而行进,在雨水滴滴答答的夜晚,父亲慢慢矮下去,只露出一颗荒芜的脑袋和一双慌乱的眼睛。把水桶、水瓢和扫帚一一递到他手里,他嘱咐我,蜡烛要往地窖下伸。

直到无法再伸为止,我听到一声沉闷且清脆的回音。父亲落地了。

就着飘忽的光线,父亲装满水桶提上来,由我接过,倒在门外漆黑的夜里。

地窖里的水,终于清理完了。好奇的心,促使我央求父亲,下去看看。父亲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父亲之所以允许我下到那个神秘的地窖,极可能出于对我那晚出色表现的奖励。以后的岁月里,结合父亲反常的反应,我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一小间屋的地窖,放的东西并不多。一条扁担,装在鞘里的一把长刀和一个上了锁的竹编行李箱,仅此而已。扁担和长刀,我都见过。偶尔,在阳光好得不能再好的天气里,父亲把它们请到院子里。此时,他老人家坐在凳子上打盹。有雀儿飞过,他眯一只眼瞅着,见没什么异样,顺手从身边捞起一个粗碗,咕咚喝上一口水。

竹编的行李箱蒙上一层厚厚的泥灰,像一个邋遢的老人,奄奄一息地蹲守在自己的世界里。锁,锈迹斑斑,铜的?铁的?铝的?在昏黄的烛光里,无法辨认。我弯下腰,想靠近它。父亲拽着我的衣领,一把拎起来。你爷爷留下的东西,他老人家说了,任何人不许动,尤其是自家人,要砍头的!父亲恶狠狠地说。

行李箱带着那把丑陋的锁,无数次走进我的梦里。梦里,它以这样那样的面孔,展现在我眼前。一次是白花花的银子,一次是金灿灿的金子,一次是一把手枪,一次是一副镣铐……还有一次,竟然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跟堂屋高挂着的爷爷的画像一个模样。

一次又一次的梦境,把我折磨得寝食难安。课间休息时,我不由得来到街角,在修锁老人的脚下,痴痴盯着他弯曲且神奇的手。趁他扭头翻找东西的时候,迅速把一根细小的铁棒,悄悄握在掌心里。

放学了,父亲还在田间劳作,我悄悄钻到地窖里。

父亲突然神兵天降,他用变了调的责骂,把我从地窖里拽出来,甩到院子里。在他临时安放的两块碎石上,勒令我跪正跪直了。在刺眼的阳光下,我昏倒在渐行渐近的黄昏里。

我跟父亲结下了梁子,直至他在唠唠叨叨的时光里死去,我都没有跟他说过几句话。

其间,不知是父亲威吓的缘故,还是出自内心的恐惧,我渐渐地打消了对行李箱的好奇。好像它就是一颗沉睡的炸弹,不经意就会被世事无常打扰与惊醒。

老屋列入拆迁规划,不得不按要求进行搬迁。那时,父亲离世已过周年,我突然想起他和对他生前的憎恨,愧疚之情一股脑漫过心头。

不用费多大的气力,我轻易打开了爷爷的行李箱。竹编已经腐烂,常年的阴暗潮湿,让它不堪一击。

里面只有一张折叠工整的狗皮,虽然经过熟煮,依然散发着特有的腥臭。我捂着口鼻,一层层打开,惊现一幅红黑颜色勾勒的地图。黑色的线条曲曲弯弯,连接着一个个红色的圆圈,圆圈里写着张王李赵的庄名。在所有的线条与圆圈的包围中,有一个更大的圆圈,上面写着两个更大的红字:据点。经过甄别,红色为狗血,黑色为炭灰。

在市史志办,研究者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他们说,这是一张作战地图。根据图标,据点就是当年日本鬼子在苏北的驻地。史料记载,1939 年深秋的夜晚,这个据点被新四军突袭,全歼敌人一百二十三人。

这张地图是我爷爷保存的。这里不得不说一说我爷爷。

我爷爷是个劁匠。确切地说,就是给猪牛羊乃至猫狗去势的。在我爷爷的手里,那些凶横的东西,一个个变得垂头丧气,直到没有雄性的尊严。所以,家族里觉得我爷爷从事的职业并不光彩,很少有人提起他。

地图几经辗转,送到北京的专家手里。他们一致肯定,就是这张地图,在抗日战争时期,起到十分特殊的作用。

问题又回到我爷爷那里。我爷爷是干什么的?这张重要的地图怎么会在他手里,并一代代传下来?

直到 2019 年的春天,新四军研究总会发函至市史志办,寻找一个外号叫瘸子,大名叫张小根的人,说他是我党地下工作的一名优秀战士。张小根,就是我爷爷。

其时,我爷爷已经被害七十五年。

本文系“荣浩杯”第七届全国微型小说
征文二等奖
图:谢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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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一部语法书:《马氏文通》。 2RoEVwBDBbUz4yVwLGhmgKdUh9JJx5aHzkR+GUEemLcUsIzvy4ypZk8AbDBvsK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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