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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夜谈

借味儿

■ 徐嘉青

马瑞星是个“吃货”。这天,他去了趟集上,回来时拎着一条上好的五花肉,一进家门就冲着屋里的老婆喊道:“麦香,中午咱吃红烧肉咋样?”

屋里传来麦香兴奋的声音:“中啊!你先收拾着,一会儿忙完我给你烧火打下手。”

甭看厨房里电灶气灶都有,可马瑞星家炖肉还是要用烧柴火的土灶。马瑞星爱吃也会吃,他认为这样炖出来的肉才软烂喷香。这时他答应一声,转身进了厨房,撸起袖子就忙活起来。等他收拾得差不离了,麦香抱过来一捆木柴,放到土灶前。

马瑞星已经将肉块煎好了,这时添上水,盖上锅盖,麦香笼着了火,开始烧起来。马瑞星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的太阳地儿里,过不多久,肉香味就飘了过来。他使劲儿抽了抽鼻子,满意地说:“闻着味儿,这肉绝对好吃!”

话音刚落,大门外传来了拐杖捣地的“嗒嗒”声,紧接着就有个苍老的声音问:“有人在家吗?”

马瑞星扭头往门外望去,待看清来人是个陌生老头,他皱起了眉头,问:“你干啥?”

老头说:“我想向你借点东西。”

马瑞星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是谁?我们连认识都不认识,你来借东西,不合适吧?”

老头赔着笑说:“以前不认识,现在见着不就认识了?”

马瑞星冲老头摆摆手:“去去去,我没工夫跟你闲扯!”

老头还是好声好气地说:“我恁大岁数,就是想到这儿借口吃的,你不会不借吧?”

马瑞星不耐烦地说:“我这儿啥都没,借不了一点儿。”

老头指了指正冒着热气的土灶,说:“这锅里炖着肉哩,咋会啥都没?”说着,他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大半个馒头来:“你们吃肉,借给我小半碗汤就行,牙口不好,我好把馒头泡软和了吃。”

碰见这么个蘑菇头,马瑞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说:“借给你汤?亏你想得出来!甭说我肉还没煮好,就是煮好了,你也甭想!借给你点味儿还差不离。”说完这句话,马瑞星自顾自笑了起来。

老头却没有一点气恼,反倒满脸惊喜地问:“真的?”

马瑞星点了点头,随口说:“真的。”

老头说:“那我先谢谢了。”

说完这句话,老头一只手拿着馒头,将另一只手放到面前,用力扇了几下,然后他啃了一口馒头,喃喃地说道:“味儿可真香!”

就这样,老头的手每扇动几下,就啃一口馒头,直到最后一口馒头吃完,他才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满意地说:“这肉香味儿真是不错,谢谢了,谢谢了!”说完,老头从旁边拿起拐杖,转过身晃晃悠悠地走了。

马瑞星被老头怪异的举动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在这时,屋里的麦香说:“老马,我咋闻不着锅里的香味儿了?”

马瑞星猛地一怔,连忙走到土灶旁边,掀开锅盖,原本应该扑面而来的香气,竟然一点儿都没了。他抓起一双筷子,从锅里夹起块肉,放到嘴里一尝,简直就像是在吃别人嚼过的甘蔗渣,啥味儿都没有。他怀疑是自己失味了,又夹起一块肉给麦香,说:“你尝尝,看味儿咋样?”

麦香将肉在嘴里嚼了几下,皱着眉头说:“咋啥味儿都没有?”

马瑞星连筷子都没放下,就冲到了门外,只见那老头正在前面走着呢,他赶紧追了过去。老头一步三晃,走得挺慢,可马瑞星铆足了劲,在后面赶了好一阵,总还是和老头差着一段距离。恍惚间,马瑞星觉得老头的背影有些熟悉,那花白的头发、颤颤巍巍的步伐,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这时,老头转过了街角,马瑞星快走几步也到了那儿。谁知转过街角,再一看,哪里还有老头的影子?

恰好有个街坊迎面过来,一看马瑞星慌慌忙忙的模样,就问道:“老马,这是咋的了?”

马瑞星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老头从这儿过去?”

街坊疑惑地说:“啥老头?我碰到你之前,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马瑞星“哦”了一声,摆摆手说:“那没事儿了。”

街坊走了,马瑞星满心疑惑,继续往前走。往前隔两座院子,就是他父亲住的地方。母亲去世后,父亲一个人住在那儿,马瑞星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刚才老头的背影让他一瞬间想起了父亲,既然走到这儿,顺便看一眼得了。

马瑞星到了门前,门是开着的,他径直进了院子,叫了一声,从屋里传来父亲的应声。马瑞星走进屋,他父亲正坐在厨房的桌子前吃饭,桌上除了一碟咸菜,就是一碗漂着几根青菜叶的汤。

父亲看到马瑞星手里拿着双筷子,就问:“星儿,这是正吃着还是没吃?要是没吃,在这儿吃得了。”

马瑞星的脸有些发烫,把头低了下来。父亲接着说:“今儿个不知道咋回事儿,烧的青菜汤里有满满的肉香味儿,我就着这汤,都快吃完一大块馒头了。”

马瑞星一听,脸上更烫了,他努了半天劲儿,才说道:“我刚才炖了肉,麦香正烧着火,我过来看看你吃了没,要是没吃,就端过来和你一块儿吃。”

说完,马瑞星就打算回家,将炖好的肉端过来。临走,他无意间往墙上扫了一眼,墙上贴着一张灶王爷的画像。这画像马瑞星以前也见过,可是这会儿,他突然觉得画像很是面熟,越看,越像先前来借味儿的那个老头!

马瑞星不敢多想,转身回了家。说也奇怪,他盛肉的时候,浓郁的香味儿竟又从锅里飘了出来……

(发稿编辑:吕 佳)
(题图:孙小片) 53ABydhKdatwedc9oVEpW9Wo58bFUTX3ujIdYq2AG3VUQ7Op61SN/kCDNVwgEN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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