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言“顺”耳

■ 顾敬堂

一句话的力量是无穷的，有时候能让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时候却能让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韩东开了个小餐饮店，初中同学大辉有事没事就爱来店里找他。韩东每次见到大辉，心里都特别无奈：这家伙仗着体格健硕，素来爱逞能，喝完酒总要惹是生非。

这天，大辉骑着辆不知从哪弄来的专业公路摩托车，拎着只烧鸡，来找韩东喝酒。韩东连哄带劝，总算没让大辉喝醉。就在他松了口气，关上店门准备回家的时候，大辉又来事了。

原来，店前面有个大台阶，下去就是正街，但台阶陡峭，有上百级呢，只能走行人，车辆根本没办法通行。大辉喝了点酒又来劲儿了，骑在摩托上对韩东说道：“你信不信我能从这台阶上下去？”

韩东都愁死了：“哥们儿，你这是公路赛车，不是越野，快收了神通吧！”

“哎呀，我非骑给你看看不可！”大辉轰着油门来到台阶前，向下打量着路线。

韩东扭头就走：“愿意下你自己下吧，我没兴趣看。”

韩东家不远，绕过楼头就是。等拐过楼头，他偷偷探头观察，只见大辉前轮下了一个台阶，寻思半天，越看越害怕，扭头往这边瞧了几眼，没发现韩东的身影，于是鬼鬼祟祟地把摩托拉了回来，从另一头走了。

韩东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人就不能劝，越劝越能装，我要是就在那儿看着，还不把你摔零碎了！”

没几天，大辉又骑着摩托来了，这次拎了块豆腐，满脸怒容，进屋就嚷着喝酒，半杯下肚就开始骂娘。韩东一听，大辉骂的这个人自己认识，名叫洪亮，也是他的初中同学，妥妥的富二代。上学的时候，大辉是他的金牌打手兼保镖，两人关系不错，这辆摩托就是他的。大辉默认洪亮把摩托送给自己了，没想到今天洪亮居然打电话问他要，话说得还挺难听。大辉非常生气：“狂什么呀？仗着有俩臭钱，和我说话没个数，惹急了我让他的钱全变成遗产。”

韩东忍不住劝道：“为了辆摩托不值得，你好好找个事儿做，攒点钱自己买一辆不就完了嘛！洪亮有钱有势，身边一群小弟，犯不上和他硬碰硬。”

不劝还好，一劝大辉更来劲了，用打雷般的声音吼道：“我管他有钱有势呢，今晚我就去找他，让他跪着唱《征服》！”

韩东无话可说，干脆也不劝了，就见大辉把杯子一扔，起身出门了：“等着看头条吧。”

韩东根本没当回事，大辉这爱吹牛的老毛病又犯了，没有观众，自己会找台阶下。没想到过了一个多小时，韩东忽然接到公安局打来的电话，让他马上赶到城西高架桥——大辉劫持了洪亮，点名让韩东去一趟。

韩东火速赶到现场，只见十几米高的桥下停了好几台警车，周围拉起了警戒线，一名警官正向桥上喊话。这座立交桥还差两三米没有合龙，大辉骑着那辆公路摩托车，停在断桥边，不停轰着油门。诡异的是，洪亮也坐在摩托车后座上。

韩东赶紧表明身份，带队的警官和他讲述了事情经过：一小时前，大辉给洪亮打电话，气呼呼地说要还他摩托。洪亮正带着小弟在立交桥旁边的酒吧喝酒呢，于是让他过来。大辉来后，带着很强烈的情绪，说洪亮这么有钱，摩托车还往回要，自己太没面子了。洪亮挖苦大辉胖得像猪、穷得像狗，有个屁面子，自己要回摩托车是为他好，他技术那么差，别哪天摔死了。

大辉最接受不了别人对他车技的质疑，和洪亮吵了起来。洪亮指着立交桥说，你要是能骑摩托从两段桥之间飞过去，车就送你了。

大辉被激得上了头，立刻答应下来。一群人哄闹着扯开施工护栏，跟随着大辉的摩托上了桥。

大辉牛皮吹得厉害，其实他本身有恐高症，往下一瞅，腿肚子就开始抽筋，于是给自己找台阶下：“有种你坐上来，咱俩一起飞过去！”

洪亮看透了他色厉内荏的本质，抬腿就跨上了后座，嘲笑道：“飞吧！”

大辉被断了后路，恶向胆边生，瞥见桥边有一节铁链，便伸手扯了过来，向后一抡圈住洪亮的腰，然后绕到自己小腹前，缠了几道，再用他以前学来的方法打了个死结。小弟们见事态可能要失控，纷纷上前拉扯，可大辉猛踩油门，一个滑铲将小弟们逼退，又加速追着他们撞，小弟们纷纷躲远。大辉厉声喊道：“谁敢过来，我就和洪亮同归于尽！”这句话一出口，本来开玩笑般的打赌顿时成了劫持，小弟们怕出事，立刻报了警。

警察来到后，命令大辉立刻放开人质。大辉有些骑虎难下，于是要求韩东过来。

了解完情况后，韩东带着使命来到桥上，在距离二人七八米远的地方站住。大辉大声道：“哥们儿，我没吹牛吧？今天这事儿够上头条不？”

韩东竖起大拇指：“足够了，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有你这么个猛人。不过多犯不上呀，警察说你最少得被拘留半个月！”

韩东故意把后果说得轻些，降低大辉的顾虑。果然，大辉听完明显松了口气，但还是嘴硬道：“死都不怕，还怕拘留！”

“别介呀，你死了我和谁喝酒呀？不怕拘留就赶紧把洪亮放了，都是好同学，弄得急赤白脸的，让外人笑话。”

这台阶简直铺到大辉心里去了，他低头开始解腰间的铁链：“得嘞，别人的面子不给，你韩东说话好使。”

谁知他身后的洪亮眼见没事儿了，又忍不住嘲讽道：“直接认怂我还能高看你一眼，就坡下驴还不忘吹牛！”

大辉脸色铁青，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忽然用力轰着油门，猛地冲了出去。在众人的惊呼中，摩托车飞过两三米的断桥，眼见要到另一边时，车头猛然下坠，伴随着巨大的响声，摩托车轰然落地，摔成了一堆废铁……

十天后，韩东来到医院的病房，洪亮趴在病床上，后背缝了几十针，医生正给他拆线呢。

看到韩东，洪亮脸上没了平日里的跋扈。韩东轻声问道：“后怕不？”

洪亮苦笑着说：“咋能不后怕？我没想到大辉真敢冲过去。祸从口出，我算长记性了。”

韩东拍拍洪亮的肩膀：“那……你能再听我一句劝吗？”

洪亮摆摆手：“我做笔录的时候已经和警察说了，我和大辉就是喝点酒打赌，不是什么绑架劫持。但就算这样，他的危害公共安全罪估计也脱不了。”

“总比死了强。”韩东叹口气，想起了当时那惊险的一幕——

摩托车飞出的瞬间，韩东绝望地闭上眼睛，等睁开眼时，才发现洪亮和大辉居然吊在了另一侧的断桥上。一根钢筋极为巧合地穿过洪亮后腰的铁链，将捆绑在一起的两人悬在了空中……

（发稿编辑：赵嫒佳）
（题图、插图：孙小片） 9zzHTQN83VurhUO88pawCIhSzfP5Pqxod06osYnySzvWTMYiERaS1HlLe59pEA8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