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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的洞溪镇，有一趟往返省城的大巴。车主叫胖哥，随车卖票的芳妹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
腊月二十九那天中午，北风怒吼，眼看就要下雪了。车从省城开出后不久，停在一个加油站加油。正巧这天芳妹肚子不舒服，她便急急忙忙地去了卫生间。
芳妹刚走，胖哥发现不远处的垃圾桶边有一个拾荒的流浪汉。这人戴着大绒帽，穿着军大衣，正在扒拉自己的蛇皮袋。胖哥觉得他面相特别眼熟，突然惊叫道：“看，我们洞溪的陈傻子！”
车里坐着的大多是回家过年的洞溪人，听到“陈傻子”这名字，都不陌生，忙往胖哥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陈傻子。
陈傻子是洞溪一带的“大名人”，早年是个货车司机，有一年他在拉货途中连人带车翻下了山沟，头部受了重伤，成了傻子，也不会说话了。后来，他一年四季在镇上流浪，再后来就没有了下落。
现在突然在这儿发现陈傻子，大家都很惊喜，立即有人提议：“胖哥，把他带回去吧！”胖哥也很乐意，正好车上还有空位，于是下了车，朝陈傻子喊：“陈师傅，我是洞溪的胖哥，跟我回去吧！”
正埋头扒拉垃圾的陈傻子听到乡音，忙抬眼打量，当他看到胖哥身后的大巴上有“洞溪”两个字时，眼睛一亮，急忙背起蛇皮袋跑过来。胖哥让他把蛇皮袋放进了行李舱，然后两人上了车，后排有好几个空位，陈傻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缩在那儿根本不引人注意。
这时候，芳妹从卫生间回来了，胖哥立马发动车子，驶离了加油站，不久便上了高速。不知什么时候，窗外下起了大雪，一会儿工夫，大地已是白茫茫一片。
两个小时后，大巴开进了向家坪服务区，芳妹喊道：“上卫生间的赶快啊！”随即车门打开，一股冷气灌了进来，下车的乘客一个个都缩紧了脖子。
几分钟后，乘客陆续回到车上，芳妹往车厢扫视一眼，发现没少人，对胖哥说：“可以走了。”
上高速后，芳妹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当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后面那几个空座位时，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急忙清点人数，可没错啊，和省城出发时的人数一致。这就奇怪了！这时，乘客中也有人觉出了异样，往后座看了一眼，突然叫道：“糟了，陈傻子没上车！”
“哪个陈傻子？”芳妹听得云里雾里，她嫁来洞溪不久，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么个人。乘客忙说：“在加油站上车的那个人，那会儿你没在车上。”
胖哥听说陈傻子没上车，自责地对妻子说：“天哪，我怎么把他忘了？这要怪我，当时忘了跟你说。”芳妹一听真有个人没上车，急了：“那怎么办？车上高速了，不能说回头就回头啊！”胖哥说：“只能耽误大家时间了，五十公里外有个出口，我在那儿返回去。”
立即有人反对：“不行！这不比平时，大家都急着回家过年，再说这天寒地冻的，说不定等会儿高速就关闭了，你这返回去，弄不好就会把我们一车人耽搁在路上。”有人附和：“是啊，为一个傻子，不值！”“还有一种可能，等你返回去，他已经不在服务区了，早坐其他车走了。”
胖哥说：“不会的，回洞溪的车就我这一趟。再说他这种情况，其他线路的车也不会接受他。”
接着又有人说：“他又不是买票上车的，能带上他当然好，但中途下车他没赶上，不能怪你胖哥，你没这个义务返回去接他。”
可胖哥说：“怎么能说不怪我呢？分明是我疏忽大意犯的错。大家急着回家的心情我理解，天气状况也确实让人担忧。要说急，我比大家更急。可正因为大过年的，再加上天寒地冻，我们更不应该丢下他！再说他的蛇皮袋还在我车上，说不定里面有他保命的东西……”
车上顿时鸦雀无声，过了好久才有人说：“胖哥说得没错，我们不能丢下他，返回就返回吧！”
就这样，大巴在下一个出口下了高速，然后又上高速返回向家坪服务区。这样来回一折腾，花了一个多小时。
一路上胖哥最担心的就是陈傻子会走丢，没有待在服务区傻等。好在到那儿一看，陈傻子还在大厅里，不知是哪位好心人给他泡了一碗面，他正埋头吃呢。
胖哥好高兴，老远就喊：“陈师傅，我来接你了！”陈傻子一看胖哥来了，面也顾不上吃，激动得“哇哇”大叫，眼里闪着泪花。
接上陈傻子，大巴又出发了。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虽然大雪纷飞，但高速公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多。所有人都是同一目的——回家！而陈傻子，因为车内有空调，舒服得很，一会儿就酣然入睡了。
下午五点，大巴车下了高速，驶上了通往洞溪的崎岖山路。车流量明显减少，加上温度渐渐低了，公路上有了积雪，胖哥心想：糟了，很快要结冰了。前面就是北山隧道，隧道的北面风更大，气温更低，不知道路面状况怎么样。
结果一进隧道，才发现车全堵在了隧道里，一辆闪着灯的警车正在隧道口喊话：“北山通往洞溪的路段已经结冰，过往车辆必须安装防滑链，否则不许通过！”
乘客们急了，问胖哥有没有防滑链，胖哥无奈地摇摇头。有乘客看了眼后座上正在酣睡的陈傻子，埋怨道：“胖哥，不是我说你，让你不要接他你不听，结果耽误时间堵在了这儿，这下怎么办？”
这时，一个维护秩序的交警上车来查看情况，听见乘客的埋怨，忙说：“已经堵了快两个小时，山南和山北完全是两重天。”刚才埋怨胖哥的那个人赶紧说：“那对不起胖哥，我错怪了你！”
“没事。”胖哥又问交警：“你们怎么不带几套防滑链过来？”交警摇头道：“要有我们早带过来了，洞溪镇上没店家卖防滑链，县城里倒是有，可刚刚已经卖断货了，正在调运中，乐观估计，要等到明天早上才有货。”
车内一下子炸开了，有人说：“那怎么行？要是没油了，或是车子有啥毛病，开不了空调，这不得冻死人？再说，也饿不了这么长时间啊！”交警说：“不要紧，车就留在这儿，人可以转运。我们有一辆警车，正在一趟趟地接人。”
“我这一车人，你们要接到啥时候啊？”胖哥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摇头道，“不行，都急着回家过年呢，得另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除非你有防滑链。”说完，交警下车走了。
乘客们急得不行，有人给家里打电话，有人要下车走路。闹哄哄中，陈傻子醒了，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是在北山隧道里。过了一会儿，陈傻子突然激动地跳起来，从座位上走到胖哥身旁，“哇啦哇啦”了半天，又指指车门。
胖哥这才想到，出隧道不远就是陈傻子的家，陈傻子肯定认出来了，他“哇啦哇啦”一通，意思是让胖哥开车门，好让他先回家。
让人意外的是，胖哥打开车门和行李舱，陈傻子拿出自己的蛇皮袋后，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又“哇啦哇啦”一通，示意胖哥下车。胖哥摸不着头脑，只好下了车。就见陈傻子将蛇皮袋“哗啦”往地上一倒，哇，里面竟然有两套橡胶的通用防滑链！
胖哥惊喜地朝车上的乘客大叫：“我们有救了……”
原来，当年陈傻子的货车之所以翻了，就是因为他没用防滑链，此后，他虽然对别的事懵懵懂懂，但对“防滑链”特别敏感。之前，他在垃圾桶里看到别人扔掉的橡胶防滑链，便捡了放进自己的蛇皮袋里。刚才，他听不清楚大伙儿在说啥，但提到了“防滑链”，于是立马激动起来，示意胖哥下车，去拿他装在蛇皮袋里的防滑链……
（发稿编辑：曹晴雯）
（题图、插图：孙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