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伯特·赖特(Gilbert Wright, 1901—1966),是一位多才多艺的美国作家。赖特的文学创作风格多样,涵盖了悬疑、幻想以及犯罪题材,深受读者喜爱。 |
村庄的每次决斗,都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门一关,里面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地板上则要铺上厚厚的细沙,踩上去,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决斗双方需要光着膀子,每个人手里只能拿一把刀。“裁判”会把他俩安排在房间的两个对角,在另外一个角落,放上一条响尾蛇。裁判一走,门一关,决斗就开始了。围观决斗的人们,会在门外等待半分钟。如果赢家不能速战速决,围观者会把一个个空油罐堆到门前,将门堵严实。有时,人们要等好几个小时,甚至两三天,获胜者才会推开门,把油罐撞倒。
在半分钟内完成的决斗很少见,大多数情况下,双方会按兵不动。响尾蛇则能让胆小的那个人更恐惧,而且,有些时候响尾蛇也会让决斗提前终止。
达蒙多决斗时,从没受过一点伤,取胜的时间从未超过一小时。
最近,达蒙多宣称,他要和皮托进行决斗。起因是为了一个姑娘:安吉娅。
皮托是个瘦瘦的半大小子,胡子刚长出来,都没修整过。村里有几个姑娘都对他有意思,不过皮托总和安吉娅在一起玩。安吉娅比皮托小一些,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姑娘。
这天,皮托和安吉娅在一起赶海。达蒙多走了过去,低头看着安吉娅。皮托装作没注意到他,继续埋头挖沙。
达蒙多挑衅地看着皮托,把一个玻璃和金子做成的小瓶子扔到了安吉娅手边。小瓶子在沙子里闪闪发光。达蒙多蹲了下来,拧开瓶盖,把小瓶子贴近安吉娅。一股浓郁的甜味扑鼻而来——那是一种花的香味。达蒙多看看皮托,转头对安吉娅献殷勤道:“这瓶外国香水是送你的礼物。知道是什么香味吗?一种小黄花,叫‘金钩吻’。”
皮托看着皮肤黝黑的达蒙多,坚定地说:“能送安吉娅礼物的人,只有我。”说完这话,皮托的脸羞得通红,但他站在原地,死死盯住达蒙多的眼睛。
达蒙多大笑起来,嘲笑皮托:“就凭你?你连胡子都没长齐呢。”他笑得很大声,周围正在赶海的人都看着他们。
接着,达蒙多不笑了,他的脸上满是怒气,说:“只有你能送?听着小子,我告诉你,安吉娅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走到皮托身边,故意把手放在安吉娅的肩膀上。
皮托见状,朝达蒙多的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两人就这样打起架来,最终,两人决定来一场男人之间的较量——暗室决斗!
安吉娅看着两个男人要为自己决斗,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着手里闪闪发光的香水瓶子……
几天后,到了决斗的日子。皮托的父亲和胡安老伯来为他加油。他们曾是决斗的赢家,希望皮托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一些东西。
瘦削的胡安老伯颤抖着苍老的身体,说:“门一关,你赶紧去角落蹲下,刀尖朝上。达蒙多一冲过来,你就站起来捅他。”
父亲建议道:“不,皮托,门关上时,你要先移动左脚,来个假动作,让达蒙多以为你去了左边,这样更具欺骗性。”
胡安老伯劝道:“皮托,我劝你,时刻靠近墙壁,会让你安心。”
父亲反驳:“不行,蛇会顺着墙壁爬过来,万一皮托被蛇咬到,他就暴露了。”
胡安老伯又建议说:“对了,你还可以装睡。当年,我发出了打呼噜的声音,把敌人骗到了……”
长辈们争先恐后地说完,皮托便和陪同他的朋友一起离开了。
中午,裁判已备好房间。响尾蛇装在袋子里,有人拿起袋子摇晃,袋子里发出了嘶嘶的响声。
达蒙多和两个朋友站在暗室门的北边。他大声地说笑,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只听他傲慢地宣布:“前天晚上喝多了,等会儿我先小睡一下。等我睡醒,就把今天的‘正经事’干了,然后把罐子推倒,呵呵。”
皮托和他的朋友站在门的南边,谁都没有说话。
这时,安吉娅来了。她穿着一条漂亮的裙子,光彩夺目。按惯例,她和皮托亲近,得先去看皮托,再去看达蒙多。
安吉娅先走到皮托面前,没有走得很近。她站在那里看着他,脸上没有笑,然后她走向了达蒙多。安吉娅背对着众人,众人看不见她的脸,也听不到她的话。忽然,达蒙多开心地笑了,他把双手放在安吉娅的肩膀上,安吉娅则把双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做完这些,她转身回家了。
达蒙多冲她的背影叫道:“小宝贝!今晚别换那条裙子,等我!”
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村民们看来,男人把手放在女孩肩上,女孩用手抚摸男人的头,这是专属于恋人间的问候,意思是“我很高兴你在这里”。这个动作也可作为恋人之间的短暂告别。
大家看向皮托,皮托的脸色难以捉摸,蒙着一层阴影。
皮托爱安吉娅,现在才要与达蒙多决斗,安吉娅却从皮托身边走开,还和达蒙多那么亲昵地告别。女人啊,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有个村民悄悄说:“安吉娅可能觉得,皮托很快就会被达蒙多杀死,所以她站在达蒙多这边支持他……”另一个村民接话:“是啊,让皮托目睹心爱之人的变心,太残忍了。”
这时,达蒙多斗志昂扬地挥挥手,和裁判一起进了房间,皮托也走进去,对着众人露出微笑。裁判把蛇放好,很快出来了。他朝里面喊道:“永别了,二位中的一位。”随后,他关上了暗室那道恐怖的门。
所有人等了半分钟,什么声音也没有从暗室里传出来,意味着什么也没发生,于是大家一起把空罐子堆到暗室的门前。罐子还没堆到一半,暗室里传来一声尖叫,是皮托的声音!
皮托的亲朋好友听不下去,纷纷离开,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出来,也没有声音了。罐子已经堆到了暗室门的顶部。
安吉娅悄悄地过来了,她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大家都没留意到她。人们都在谈论皮托的尖叫声:“难道达蒙多已经把皮托打倒了?可他怎么没有推门呢?”“不是,皮托发出的更像是愤怒的吼叫。”
就在大家讨论着决斗的战况时,听到了罐子倒地的声音。
开门的人是皮托!
皮托穿好衣服,裁判进了暗室,看到正在地上扭动的达蒙多。他受伤了,躺在地上气愤地低吼。
这次决斗,达蒙多在他用的刀里花了点小心思:刀柄是空心的,底部镶嵌着一个宝石托盘,托盘可以打开。达蒙多在刀柄里放了一盏灯,这盏灯不到拇指大小,在暗室里却足够明亮刺眼。如果躲在这样强烈的灯光后面,杀人是不费事的。
大家最开始听到的吼声,正是达蒙多开灯后,光的闪烁让皮托愤怒地大叫起来。当然,他反应迅速,抓起一把沙子就朝那束光扔去。沙子进了达蒙多的眼睛,达蒙多立刻关掉了灯——他已经看不清了,有灯光对他来说反而是危险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皮托是怎样取胜的呢?
众人追问皮托,皮托耸耸肩,说:“我只记得,响尾蛇冲我发出了响声。我没动,蛇离开了。突然,蛇又发出了很响的声音,好像是在对达蒙多发出警告。”说到这儿,皮托不再往下说了。
胡安老伯激动地说:“很明显,因为那条蛇发出了响声,所以你判断出了他的位置。”
父亲问皮托:“可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动手,往哪儿打呢?”
“等到以后,”皮托狡黠地说,“有什么重要的场合,我可能会讲讲我是怎么获胜的。”接着,皮托越过众人,走到了安吉娅身边。
安吉娅微笑地看着意中人。
皮托用只有安吉娅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一进暗室,我就闻到了那股外国花的香味——那花叫什么来着?金钩吻。多亏你,用手摸了那家伙的脑袋,留下了香味,我才能取胜!”他把安吉娅的双手拉到脸前,嗅了嗅,满意地说:“不错,你洗得很干净,一点味道都闻不出来了。”
安吉娅温柔地说:“我洗得可干净了,你放心。”
皮托点点头:“我再也不想闻到那种外国花的香味了。”
说罢,这对小情侣手挽着手,亲密地朝海边走去。
(发稿编辑:陶云韫)
(题图、插图:孙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