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这天，老封从乡政府开会回来便唉声叹气，原来乡长下了死命令：为完成县里给乡里下达的任务，每村至少招商引资一个项目。可老封他们村穷得鸟不拉屎，有谁会来投资嘛！
老封正头疼，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村委会，开门见山道：“领导好，我想到村里投资，请问找哪位？”老封一听，马上坐正身子，高兴地说：“欢迎欢迎！我是村支书兼村主任，姓封，请问您贵姓？”
来人答道：“免贵姓王。原来您是一把手，我算找对人了！封主任，我想把村西山脚下那个废弃小院承包下来，开个废品回收公司。”
老封略感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这也算招商引资，只要能完成乡上的差事就行。王总见他没接话，又问：“那小院是属于村民还是属于村里？”
老封答道：“村里。”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当年，村里在那儿种红豆杉，专门修了三间带院子的护林房。不瞒您说，村里本打算把护林小院打造成高档民宿，可缺乏资金。您既然要办公司，我们就租给您，不过要爱护环境，不能有污染。”王总满口答应。
不久，王总把合同、营业执照等办妥，招了两名男青年，废品回收公司就开张了。那三间护林房，除了东边一间改作办公室外，其余两间均为员工宿舍。厨房搭在东屋后面，比较简陋。
王总开上三轮摩托车到村里收购，因他给的价格比城里的废品回收站还高出一些，村民们纷纷将积攒多时的废品卖给他。混熟后，大家都叫他“破烂王”，王总为人低调，也不在意。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老封见破烂王每日忙进忙出，总是红光满面，丝毫不见病色，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原来，那片红豆杉林最初是个乱葬岗子，埋的都是打光棍的酒鬼，死因大多是肝病。十几年前村里种了红豆杉后，就在山脚建房屋，设专人管护，可连续四任并不喝酒的护林员都患肝癌英年早逝，村民们便说是乱葬岗子的酒鬼出来作祟。那时红豆杉也长大了，不再需要管护，小院就废弃下来，越发像鬼屋。现在破烂王把小院改成废品回收公司，吃住在那里，厨房升起袅袅炊烟，才有了些许生气。
不久，破烂王因人手少，不再上门收购。村民们有了废品就拿去公司卖，一拿到钱就匆匆离去，好像怕酒鬼缠身似的。
很快，公司院子里堆满了收上来的各类废品，还收了几辆报废的摩托车和小轿车。破烂王似乎是想把它们修好再利用，拆得乱七八糟的，空气里弥漫着汽油的气味，不过离村民的住处比较远，在村里闻不到，老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地方虽然阴森，但并不偏僻，有一截儿机耕道跟公路相连。每隔一段时间，破烂王就叫车来拉废品，不过村民们都没见过来的是什么车，因为装运废品都在晚上进行。破烂王解释说，司机经常超载，白天怕交警查，所以都在晚上拉。
就是因为这，老封产生了疑惑。他曾在雨后的机耕道上看到过深深的车辙，因为以前跑过运输，他认得这是中型载货汽车留下的痕迹。细心的他还发现，几个月来的车辙都一样，说明是同一辆货车来拉废品，而且都选在后半夜。
老封爱看侦探小说，忍不住在脑海里打了个问号：为什么公司都选在后半夜装运废品？司机和公司那三人难道不睡觉吗？
这天，老封来到公司，对破烂王说：“这周县里会派暗访组前往各村，察看清洁乡村大行动的成效，你收上来的废品，能运走的尽量运走。”
破烂王点头哈腰道：“一定配合工作，今晚就拉走！”
老封看了看院内的废品，顶多四五吨，中型货车一次就能运完。
当天，老封熬到午夜两点，见公司那边还没有动静，就哈欠连天地睡觉去了。翌日早上起来，他看到地面湿漉漉的，方知昨晚下了雨。老封慢悠悠地晃到公司，那截儿机耕路上有新鲜的车辙，可见卡车来过，可到院子边一看，那堆废品只少了大概五分之一，破烂王只将一些纸板运走了。为什么不一次拉完呢？
见到破烂王，老封改变了问话方式：“昨晚卡车没来？”
“啊，没来，司机临时有事。今晚一定清空，请封主任放心！”
破烂王为什么要撒谎？老封又打了一个问号。
傍晚，开来一辆中型货车，除了那几辆报废车，院子里的废品全部运走了。破烂王告诉老封：“报废车当废铁卖太可惜了。我跟影视剧组有合作，他们要拍坠车镜头时，会来联系我。”
暗访结束，公司院子内的废品又渐渐堆成了小山，废品依然在下半夜运走。
老封一心想在后半夜看看装车。这天，他定了好几个闹钟，半夜惊醒后，悄悄起床，摸向公司。
朦胧月光中，他看到一辆中型货车退到院子里，拖斗对着护林房最西边的那间房门。门口洞开着，两块长而厚的木板搭在车斗末端，两条黑影分立两旁，正吃力地将一个很大的圆柱体滚上车斗。上面有两人接应，再把圆柱体立起来。虽然老封看得不太真切，但从沉闷的碰撞声听来，那是装满液体的汽油桶。车斗装了两排共十桶后，四人就轻松地往汽油桶四周的空隙填充废品……
第二天，东方才露鱼肚白，一群警察就神兵天降般包围了废品回收公司，同来的还有扛着摄像机的新闻记者。破烂王等三人因后半夜干了重活，睡得正死，稀里糊涂就被戴上了手铐。打开西屋门，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房子当中掘了个大坑，深两三米，有土台阶通下去。坑内是粗大的输油管，外涂沥青，并包着绝热材料。一根带有阀门的小铁管接到输油管上，一拧阀门，汽油就哗哗地流到空桶里。
这下真相大白，破烂王他们以收破烂为幌子，干的是偷盗汽油的勾当！他们弄几辆报废车来，是为了让公司散发出来的汽油味儿有个合理的解释！
破烂王诨号“王八”，十几年前随基建队来修护林房，在挖地基时发现有一条输油管正好从西屋底下经过。从那时起，他就打起了偷盗汽油的歪主意。
王八花了段时间做了些准备，过了不久，护林房的鬼屋名声便传遍四周。原来，王八的表哥是开诊所的，每接一名肝病患者住院，王八就把带有传染病毒的痰盂弄到护林房来，趁护林员上山工作时倒在厨房里，让护林员患上肝炎。护林员生病都爱拖，等感到疼痛时，肝病早已到了晚期，无力回天了……
如此一来，附近的村民都忌惮护林房的名声，不敢随意靠近，王八再次做足准备，来到村里，摇身一变成了破烂王。
王八三人被押走后，村里人都夸老封是神探，老封谦虚地摆了摆手：“还神探呢，我直到昨天晚上才反应过来，护林房下面有几十年前铺设的输油管，嗨，要不是今天这事儿，早忘了……”
又过了几天，村里忽然来了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要到西屋去瞧瞧。老封以为他是燃气部门的，要察看现场，回填土坑以防意外，就打开了西屋门。谁知眼镜一下子扑到屋内的土堆上，抓起一块块泥土细瞅，激动道：“高岭土，这也是，太好了，太好了……”
原来，中年人工作的县陶瓷厂，需要大量高岭土，此前都是去外地买。前两天他用手机上网时无意中看到油耗子偷油被逮的新闻，见配图里的泥块很像高岭土，就赶紧驱车过来看看，果然不差！
不用说，村里的招商引资任务，这次终于完成了。
（发稿编辑：赵嫒佳）
（题图、插图：陆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