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卷”王

■ 龚建平

内卷，网络流行语，指同行间竞相付出更多努力，来争夺有限资源，以至于收益与努力不成正比，简称“卷”。

魏彪是收破烂的，他带着十多个兄弟，在井水巷附近收了十多年的破烂，一直平安无事。可就在最近，他被卷入了一场“卷”王大战。这个世界是疯了吗，连收破烂都“卷”起来了？

最先“卷”的是一个叫胡三怪的老头，传说他长得怪，脾气怪，“卷”起来的本事更加怪。他不知从何时冒了出来，来到魏彪的地盘，4 毛钱一斤的废纸他收 5 毛，8 毛一斤的废铁他收 1 元……

收破烂的都有一块相对固定的地盘，这胡三怪一上来就刺刀见红，是要破坏行规啊！魏彪气愤不已，叫上一个叫张猛的兄弟，一起来到井水巷，刚开始吆喝着收破烂，就看到胡三怪骑着三轮摩托来到了巷口。

魏彪给张猛使了个眼色，张猛立刻骑着三轮摩托朝胡三怪开去，到了面前突然一拐，把路给堵住了。

张猛跳下车，嘴里说：“哎呀！车胎爆了，车子动不了了。”果然，他的车胎瘪瘪的。胡三怪急得大叫，井水巷很窄，一旦堵上，便无法动弹。魏彪会心一笑，骑着他的三轮摩托往巷子深处收破烂去了。当然，价格是按照胡三怪的来，否则还真没人肯卖给他。

足足一个多小时，魏彪才回到巷子口。车上的破烂堆成了小山，胡三怪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时，张猛的车奇迹般好了，他冲着魏彪得意地说：“彪哥，鱼儿已经收到网里，咱们可以走了。”两人哈哈大笑，在胡三怪的愤懑中扬长而去。

过了几天，魏彪和张猛又来到井水巷，可转了一整圈，都没人把破烂卖给他俩。魏彪急了，逮住一个大爷问怎么回事。大爷说：“你们收的价格太低了，有个姓胡的叫我们把破烂攒着，等他来了再卖给他，价格比你们的高 30%呢！”

魏彪目瞪口呆：高 30%，那还有钱赚吗？两人无功而返，魏彪痛定思痛，让张猛去把胡三怪的底细打听清楚再说。

晚上，张猛就把消息带了回来：“原来那胡三怪是废品收购站的老板，他那地儿离我们的地盘有点距离，我们没去过，所以不认得。听说他现在当了甩手掌柜，收购站里掌管门面的是他儿子，叫胡博文，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我看就是个嫩雏儿。”

“嫩雏儿？”魏彪眼睛一亮，“咱这一行水可深着呢，是个嫩雏儿就好办了，咱们好好陪他‘卷’上一番。”

第二天，张猛拉着满满一车的废纸壳来到胡三怪的收购站。这是一个宽阔的院子，中间有一个磅秤。胡博文就在磅秤旁，一边给破烂称重，一边给人算钱。

张猛将摩托车开上前，问：“废纸壳多少钱一斤？”

“一块钱一斤。”

“那我这一车都卖给你了。”张猛说着便将废纸壳放到秤上称重，称出来总重 1600 斤，抵 1600 元。

不料胡博文说：“你的纸壳偏重，我检查一下。”说着，没等张猛阻止，他就解开了捆着纸壳的绳子，顺势一抖，立马从里面掉下两块砖来。

见事情败露，张猛突然一拍大腿：“哎呀！我被那卖破烂的老头骗了。我说他怎么这么好心主动帮我把纸壳扎成捆呢，没想到在里头藏了砖呀！”

胡博文没接话，又解开其他绳子，结果砖头不断出现，称了一下，居然有 200 斤，抵 200 元钱呢。

这时，胡博文才虎着脸说：“我不管是谁藏的砖，反正这 200 元不能给你。”

张猛只得拿着钱出了门，将事情经过对着等在不远处的魏彪说了一遍。

魏彪惊讶不已：“看来这胡博文不是个嫩雏儿啊……没事，我还有后招，这就亲自会一会他。”

魏彪拉着满满一车的塑料桶，进了收购站。胡博文一看到这些桶，就高兴地说：“哎哟，你这些可都是聚乙烯的好料子啊！”

魏彪笑了：“看来你挺识货的，现在单价多少钱一斤？”

“现在聚乙烯的行情好，我们一般按 2.3 元一斤收，你这些料子好，我按 2.5 元一斤收。”

讲完价，胡博文开始称重，总共 1000斤，抵 2500元钱。就在这时，胡博文又露出一脸怀疑之色，拿起一个桶里外看了个遍，发现连一粒砂石都没有。

魏彪不高兴了：“你看啥呢？我可是这一行有头有脸的人，难道还会坑你不成？”

旁边一些卖破烂的小贩也认识魏彪，纷纷附和着，胡博文却不回应，忽然在自家的废料堆里找了一个和魏彪的一模一样的桶，往里面注水，等水装满后，再将水往魏彪的桶里倒。

然而，等魏彪的桶装满了，胡博文的桶里却还有大约两升水没倒完。这一幕让围观的人面面相觑，这是咋回事？

胡博文又拿起一个小铁皮，伸进魏彪的桶里刮，结果刮出来一坨乳白色的胶状物。

胡博文这才解释道：“只要把废胶水倒进桶里，摇匀直到干透，桶就变重了，外表上也看不出来，这样桶就能卖更高的价钱了。这可是诈骗行为，破坏行规的。”

魏彪见他说得分毫不差，心底暗暗佩服。价格“卷”不过人家，耍小伎俩也“卷”不过人家，事到如今，魏彪只好一瞪眼，说道：“行啊，和我说行规是吧？那就把你老爹叫出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是谁先破坏行规的。不给我个交代的话，你也别想做生意了。”说完，他一脚踏在了磅秤上，谁也没法再卖破烂了。

一个是强横无比的霸王，一个是血气方刚的小伙，两人瞬间剑拔弩张。这时，院子外忽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怎么，有人找我啊？”众人循声一看，正是胡三怪，他边说边走了进来。

“爸！”胡博文赶紧过去，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胡三怪摇了摇头，走到魏彪跟前：“小兄弟，你这些废桶就按 2.5元一斤收。其他的事，到我的办公室去说吧。”说完，他便带头往办公室走去。

魏彪浑然不惧，跟了上去，胡博文不放心，也一起来到办公室。三人坐下后，胡三怪首先开口：“小兄弟，我知道你叫魏彪，手下有一帮兄弟。咱们有过一些过节，今天撇开这些过节，谈一谈合作的事情。”魏彪闻言一愣：“合作？”

“没错，我想通了，与其‘卷’得毫无利润，不如跟你合作。只要你和兄弟们将破烂卖给我，你的地盘还是你做主，回收价格嘛，比行价高 1 毛。”

“好！咱们一言为定。”有便宜当然要占，魏彪高兴不已，随即又问，“不过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你既然要跟我们合作，为何一开始跟我们‘卷’得这么厉害？”

“这事怪我……”胡三怪叹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胡博文作为名牌大学学生，毕业后去了家互联网公司，却因不够“卷”而被排挤、冷落，最终他选择了辞职。胡三怪恨铁不成钢，但也没办法，只得叫他回家帮忙收破烂，毕竟这收入也不少呢。

本想着让儿子混口饭吃，谁知胡博文回来后，很快就把废品站打理得井井有条，胡三怪闲了下来，开始琢磨如何扩大生意，和别的废品回收站“卷”一把，于是想出了去别的片区收破烂的办法。没承想按行价收，他根本干不赢魏彪等人，只能和他们“卷”，把自己搞得身心俱疲……

听到这里，魏彪明白过来：“看来这次‘卷’王大战，根本没有胜者呀！”

一旁的胡博文也跟着点头：“可不是吗？爸，我早就和你说了，内卷到最后就是极致的内耗，现在你也深有体会了吧？”

“哈哈哈……”三人一起大笑起来。

（发稿编辑：赵嫒佳）
（题图、插图：陆小弟） BfE9uixt6caM7agKoFOHh/ZmRMrMgM37FuwZhm3ZPmIYc7epkWxy0NPwuEw8jW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