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的榜样

■ 顾敬堂

獾子洞村许爷今年 90 岁高龄，过大寿时，家里的晚辈都回来了。老爷子端坐中堂，笑眯眯地挨个询问孙子、重孙子们的学习、工作情况。

轮到七孙子昌鑫时，他得意地掏出一张证书来：“爷爷，我今年被厂里评为劳动模范了！”

许爷表扬了他，接着问道：“你都做了什么呀？给了多少奖金？”

昌鑫挺起胸膛：“我每天提前上班半小时，晚走半小时，完成的工作量比平均值高了 30%。单位发了 5000 元奖金，我当场捐给工会了。”

许爷的脸色严肃起来：“这么说，你一分钱没比别人多挣？”

昌鑫愣了愣说：“模范嘛，起的就是带头作用，要是为多挣钱可就变味儿了。”

许爷“哦”了一声：“有你这个模范带头，你们厂今年的总产量上去了吗？”

昌鑫摇摇头说：“不知道为啥，今年的总产量比去年少了……”

许爷笑了：“这样吧，爷爷给你讲个故事，看你能不能听出点儿名堂。”

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赶上困难时期，大伙儿都填不饱肚子。粮食有限，只要是和人争嘴的都被列为敌人，比如麻雀、野猪、獾子之类。这地方叫獾子洞，獾子成灾，一个晚上下来，獾群能祸害三分地的苞米。生产队长和上级请示后，制定了个政策：抓到一只成年獾子，奖励一斗玉米；抓到不成年的，奖励半斗。獾子肉按人头，全村平分。

政策一出，全村人热情高涨，纷纷利用空闲时间，跑到田间地头下夹子、套子。但獾子这东西警惕性高，即使把夹子、套子隐藏得再好，它们也躲得远远的，轻易抓不到。这天，有个人抓到了，别人看着他得意扬扬地扛着一斗玉米回家，都羡慕坏了，于是他分享了抓獾子的秘诀：把獾子油抹到夹子、套子上，能降低獾子的警惕性。慢慢地，大家陆续有了收获，全村都飘散着炖獾子的香味。

许爷那时候才三十岁左右，他脑子聪明，没去跟风，而是拿着分到的獾子肉训练自家的两条大黄狗。两条狗也机灵，很快就明白了主人的意图。半夜，许爷带着狗到地边寻找獾子脚印，然后开始追踪，很快就找到了一群獾子。见到来人，獾子们四散奔逃，两条狗盯住其中一只，凶猛地冲上去纠缠撕咬，许爷在旁边抡着棒子打辅助，不多时就将獾子拿下。

第二天上工时，许爷如同得胜的将军般扛着獾子来到队部。队长让会计给许爷装玉米，许爷却豪气地说：“我是为了保护集体财产，哪能要集体的粮食？以后我保证每天义务捉一只，一粒粮食都不要！”

队长带头为他鼓掌：“看看许老大这觉悟，不愧是根正苗红的新社员，我号召大伙儿向他学习！”

受到队长的表扬，许爷的腰板挺得更直了。他跟打了鸡血似的，晚上不睡觉，牵着两条狗满山遛，基本次次不走空，每天都能上交一只獾子。一个月后，队长把他的事迹上报到公社，公社授予许爷“猎獾英雄”的称号，还邀请他在千人大会上做报告呢。

听到这里，许爷的晚辈们一起鼓起掌来。最小的孙女崇拜地问道：“爷爷，那您一共捕捉了多少只獾子？”

许爷竖起三根手指。

“三百只？不会是三千只吧？”晚辈们七嘴八舌地猜测着。

许爷摇摇头，苦笑着回答：“连着一个月，我每天一只，一共抓了三十只，后来再也不抓了。”

原来，开完千人大会，许爷的干劲儿更足了，当晚又带着狗去山上遛。奇怪的是，两条训练有素的狗那晚却全都不在状态，明明看到獾子留下的新鲜脚印，却惊恐地绕着走，许爷呵斥它们也不管用。无奈之下，许爷只好借着月光的照射，拖着两条狗向前摸索。忽然，地面上弹起一只捕兽夹，“咔嚓”一声咬在他探路的棒子上，许爷吓得浑身冷汗：如果夹在自己腿上，弄不好要落个终身残疾！

为了避免误伤，捕兽夹都会下在人难以通过的树丛里，哪有直接埋在路上的？这分明是想害人啊！

许爷拿着夹子气冲冲地回了家，第二天一早就到队部反映情况，称有敌人想暗害猎獾英雄。队长听完非常重视，立刻把全村人叫来开会。

队长拿着夹子，威逼利诱齐上阵，质问这是谁干的。大伙儿的情绪越来越紧张，忽然有人大声说道：“别查了，夹子就算我下的！”

许爷循声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爹，你这不扯淡嘛，谁害我你也不能害我呀！”

许爷的爹挥手道：“昨天我拿獾子肉驯了一天狗，它俩一闻我就揍，一闻我就揍。以后你也别存指望，这獾子咱不抓了！”

队长疑惑地说：“总得说出个道理来吧？”

许爷的爹冷笑道：“之前全村每天能抓五六只獾子，可自从我家这傻玩意儿成了那啥英雄后，谁还去抓獾子？就算他天天抓，也不过一只。照这么下去，獾子没抓完，庄稼都被吃没了！”

故事讲完了，许爷“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笑眯眯地问：“听出点儿意思没？”

满堂的晚辈们都陷入了沉思，睿智的爷爷给他们上了深刻的一课。

（发稿编辑：赵嫒佳）
（题图、插图：陆小弟） mFxSzUjsgNkgHoWuADPO2LlwSrIaoDWFwfmT8wcARloxrYGnvi3pXNdOmVW5NkN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