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彩票

■ [西班牙]戈登·加斯基尔

在西班牙，除了斗牛和足球以外，最热门的就数彩票了。几乎每星期都有抽奖，但历史最悠久的还是圣诞节前开奖的那种。头奖金额为 5000 万比塞塔，大概折合 125 万美元，而且还免税。

这种彩票一年四季在西班牙各地出售，每个号码分为一百份，大多数人都只买一份，价值为一美元。中奖号码公布时，西班牙人全都停止工作，废寝忘食，没有心思考虑其他事情。

那天，我沿着马德里的普拉多大街行走，路过一家咖啡馆时，看见人们正在心情紧张地围观公布的中奖号码。像绝大多数西班牙人一样，我也买了一张彩票。当我掏出钱包看自己那张彩票时，手不禁颤抖起来。我的号码是 141415，而头奖号码是 141414。我从来没中过奖，但这次的号码太接近了，我不禁开始回忆这张彩票是在什么地方、怎样买来的，几乎就像自己中了大奖那样兴奋。

那是今年夏天、我到马约卡岛度假时的事。有一天晚上，我去岛上的“双狮酒家”喝酒，像岛上的许多居民一样，我很喜欢那个地方，店里凉爽舒适，酒美价廉，而且大家都喜欢年轻的店主赫南多。

赫南多虽是店主，实权却在他老婆玛丽亚手里，她就连赫南多本人也管得很严。她嗓音尖厉，酒馆里的一切都休想逃过她那一双锐利的眼睛。要是赫南多向一位来度假的金发女郎笑上两次，或想让一位手头拮据的老朋友赊账，玛丽亚就会说出刻薄的话，或者狠狠地瞪他。赫南多便会立刻屈服，低声地说：“是，亲爱的。”

这天晚上，玛丽亚回乡探望母亲去了。她一走开，赫南多马上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了，抱着吉他自弹自唱时的声音也更加浑厚深沉了。这时，有个卖彩票的小贩走进店来，赫南多便说要看看圣诞彩票还有哪些号码。他迅速地翻阅着，突然叫道：“好兆头，天赐的好兆头！”他抓住我的胳膊，“我的朋友，你瞧，我是本月 14 日出生的，而这个号码重复了我的生日三次——141414！”

小贩微笑着准备像往常一样把那张占百分之一的彩票撕下来。

“不要撕！”赫南多喊道，“老天有眼，聪明人是不会错过机会的，我要把这一套一百张全买下来！”

店里立刻鸦雀无声。一套彩票要一百美元，对一个小酒馆的老板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有人低声议论：“玛丽亚会说什么呢？”

赫南多听见这话怔了一下，紧接着他愤愤地大声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说到做到，把钱匣中的钱全都倒了出来，可还不够，他又回家去取了些，总算把钱凑足了。那天晚上，差不多每个人都买了一张彩票，我也花一美元买了一张，号码比赫南多的大一号：141415。

现在，我漫步在普拉多大街上，心想，赫南多拿了这笔巨款会干什么呢？他会离开他那泼辣的妻子、卖掉酒馆去过奢华的生活吗？

几个月后，我才得空再次到马约卡岛去。走出机场，我径直赶往“双狮酒家”，到近处一看，并未发现它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我走进店去，见赫南多独自坐在桌旁看报。看见我，他立刻满面春风地站起来：“欢迎，先生，好久没到小店来了！”他连问也没问，便拿来一瓶我喜欢喝的白葡萄酒。

“恭喜啊！”我举杯向他道贺，“恭喜幸运的千万富翁！”我告诉他，见到这里依然如故，我十分喜悦，赫南多却不自然地笑了。

“不，先生，”他说，“变化还是很大的。你还记得当时有人问我，要是玛丽亚知道我花那么多钱买彩票会怎么样吗？”我点了点头，示意记得。赫南多惋惜地摇头叹息：“那人说得真对！”

原来玛丽亚像野猫一样，又吵又闹，非让赫南多卖掉彩票、收回钱来不可，最后他只得让步。可是把那么多彩票脱手，谈何容易。赫南多说：“幸亏朋友们都来帮忙，最后只剩下一张彩票，其余全都卖了。她允许我保留一张。”

我感叹道：“要是我碰上了这种事，开奖后想到放弃的那些彩票，会后悔死的。”

赫南多点点头：“当时我的心情正是这样，先生。可是，仔细想想，持有其他九十九张中奖彩票的是谁？都是我的朋友。他们要感谢的是谁？是我赫南多。他们是托我的福发的财，而且我小店的生意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兴隆过。再说，我虽然只有一张彩票，也还得了50 万比塞塔。我买了一辆车，买了新衣服，还存了点钱。”

我说：“这挺好，可你没想过你原本可以成为富翁？”

赫南多笑了：“说真的，先生，有了那么多钱，我很可能会做出傻事的。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这张彩票已经给我带来了一亿比塞塔也未必能买得到的东西。”

我听了感到莫名其妙，脸上也肯定露出了这种表情。

赫南多说：“你问我失去了那么多钱有什么感想，难道你没想到我老婆会有什么感想吗？是她让我卖掉彩票的，她的感受你可想而知了。”他在椅子里往后靠了靠，接着说：“现在情形不同了，每逢玛丽亚要吵嚷的时候，我就对她说‘141414’。这样，她马上便会想起因她而失去的那份财富，于是就什么也不说了。”

赫南多把瓶中剩下的酒倒进我的杯子：“先生，我已得到了绝大多数男人花钱买不到的东西，我赢得了安静、婚姻幸福和听话的妻子。”

他在椅子中稍稍转了一下身，叫了一声玛丽亚的名字，声调一点也不高，却有着平和的力量。里面那道门的门帘掀开了，玛丽亚走了进来。她与从前不一样了，似乎有了什么微妙的变化，个子也似乎小了些。她看上去并非郁郁寡欢、低声下气，实际上，她变得更快活，更温柔，更有女人风韵了。

“玛丽亚，”赫南多漫不经心地说，“请给我们拿点酒来。”

玛丽亚面带笑容地朝酒桶走去，嘴里说：“这就拿来，亲爱的。”

（推荐者：罗 杰）
（发稿编辑：吕 佳）
（题图：孙小片） +MCarVFqhzLlnODNl/kZnkWCFeQ9A7tooa0ElpzqPFsndQ1DFbMLV0VcibaLy3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