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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刚过去是个小偷，整天守在人民医院附近，瞅准目标再下手，运气好时一天进账几万也是有的。可如今大多是手机支付，小偷这一行干不下去了，他脑子一转，开了家小超市。
这天，店里一下子来了十几个客人，孙刚正手忙脚乱地应付着，等忙完一抬头，感觉货架上的烟有些不对，打开监控一看，这才发现刚才竟有人趁乱偷走了三条最贵的烟。
好家伙，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竟偷到自己身上了。孙刚看着对方的样子，在心里发誓要让这个瞎了眼的蟊贼尝尝他的铁拳。他把这人的相貌截图发给之前的团伙询问，很快就有了回复，这人叫程大节，本地人，无门无派也没靠山。
孙刚问到地址后，就径直去了程大节的家。那里是老城区，到处破败不堪，孙刚一进巷子就见程大节推着一把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病恹恹的老头。程大节一抬头看到孙刚，似乎认出了他，神色一紧，赶紧放下轮椅疾步上前，轻声说：“老板，能借一步说话吗？”
两人来到角落里，孙刚把手机里对方偷东西的视频亮了出来。程大节一愣，苦笑说：“你能这么快找到我家，说明你也不是普通人，说吧，想干什么？”孙刚伸出一根手指头，说：“一万块，我马上走，保证这事没人知道。”程大节吃惊地说：“一万？我就偷了你三条烟，最多也就三千块。”孙刚冷笑一声：“三千是你该付我的，七千是你买的教训。”
程大节低头不语，但眼光似乎瞄向了地上的一块砖。孙刚面无惧色，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说：“你碰我一下，钱就落了地，你应该知道抢劫罪吧？”
程大节赶紧赔笑说：“行，我赔钱，可现在我真赔不起，你给我三天时间。”
孙刚接口说：“行，三天内你给钱，我认你这朋友。要不然，这视频就会到警察那里去了。你进去了，谁照顾老人，他是你的父亲吧？”
程大节看向轮椅上的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三天，程大节进了孙刚的店，将一万块钱交给了他。孙刚有些意外，看了看钱，又看了看他，说：“你言而有信，我也不含糊，走，我请你吃饭。”孙刚太清楚了，为了这一万块钱，程大节肯定没少忙活，其中受的委屈和怨气终究都得算他身上，他一个金盆洗手、正经开店的人，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所以震慑之余，还得把关系缓和下来。
两人来到附近的一家饭店，边吃边聊起来。席间，孙刚见火候差不多了，就拿出七千块钱推到程大节面前，说：“烟，我就当你买的，一千块一条，实诚价。我多要的这七千块，是看你的心诚不诚。你要是不诚心，我有的是办法；可你今天来了，那这钱我得还你。”
程大节一愣，半晌一拱手，说：“谢谢，来，我敬你。”接下来，气氛就轻松了很多。孙刚问起他为何要走上这条路，程大节苦笑说：“要换别人问，我有很多答案，但你问，我不敢说谎，我是为治老父亲的病。”
程大节说，他父亲七年前去人民医院检查身体，被诊断出患有心脑血管疾病，需要动手术。于是他四处借钱，好不容易凑齐了钱，可父亲拿着钱去医院缴费时，钱却被偷了。钱没了，他们再也凑不出来了，所以病就给耽误了，父亲也就渐渐成这样了。
听到这里，孙刚脸上已是一阵红一阵白了，那时他的地盘就是人民医院附近，难道……是自己偷的？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孙刚改行时，自认为是浪子回头，也就是跟以前的自己一刀两断，包括各种债务和罪孽，但万万没想到，程大节父子的现状或许跟自己有关系。他觉得继续跟程大节来往有危险，便在心里决定，之后再也不跟对方联系了。
这时，程大节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接完电话，他神情慌张地说：“我爸摔倒了，被邻居送去了医院，我得赶紧去。”说着他站起来，还不忘结了账，随后冲了出去。等到孙刚出去时，发现他还在路边，看样子是没打到车。孙刚犹豫了一下，说：“哎，我送你过去吧。”
孙刚开车将他送到医院，程大节道声谢后，急匆匆走了。孙刚正准备回去，一低头，看到对方装钱的包落在了车上，估计是走得太匆忙了。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还是拿上包也走进了医院。
这医院他太熟悉了，当年曾经是他拼杀的战场啊。现在重返故地，又想到了程家父子，他只觉得两腿沉重，竟有些不敢继续再往里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遇到了程大节。程大节看到他很惊讶，一看他手里的包，顿时感激不已。孙刚询问起他父亲的状况，程大节摇摇头说：“现在在手术室，我也不清楚。”孙刚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那三千块递给他，说：“这钱你先拿着，给老人治病要紧。”
程大节捧着钱，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突然身子一软，就要跪下来。这些年他四处借钱，处处遭遇冷眼，什么时候有人主动给过他钱？一时间他激动得不能自已。孙刚赶紧扶起他，想了想，又用手机给他转了两千块钱。
程父这次摔倒虽然危险，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做了一个本该在七年前就做的手术。孙刚在这个过程中，又给程大节转了几笔钱。
半个月后，程父出院了，他的状态明显比过去好多了，不仅有了精神，连神智也清醒了很多。他让儿子把恩人孙刚请到家里，说自己要亲自感谢他。
这天，孙刚应约而来。程家父子在家里摆了酒，程父一眼看到孙刚后，愣了愣，随后以茶代酒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又说欠他的钱以后会让程大节还的。孙刚看到因为自己的帮助，老头身体康复了，心里也挺高兴的。
三人聊着聊着，程父觉得有点累了，于是就去了里屋休息。程大节和孙刚则继续喝酒。酒兴正浓，门突然被人敲响了，程大节嘀咕了一声，不情愿地起身开门，再一看，他顿时愣在了那里，来的竟是几名警察。
这时，里屋的门开了，程父走出来，指着孙刚对警察说：“就是他，他是小偷！七年前，他偷走了我的手术钱，我记得清清楚楚！”孙刚和程大节同时“啊”了一声，面面相觑。
原来，当年程父发现钱被偷后，回忆起之前有个汉子总在自己身边晃悠，他还多看了对方一眼，记住了对方下巴上的一颗痣。程父报警后，警方查了监控，认出了那人确实是个惯偷，叫孙刚，但当时孙刚逃去了外地，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不过，程父却牢记了这个名字和他下巴上的那颗痣。
警察走到孙刚面前，拿出了手铐。程大节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突然脸色大变，如果孙刚说出自己的底细，警察一查，自己肯定也会被带走，那时父亲怎么办？
孙刚被警察押着，走到程大节面前时停下了，他说：“我得谢谢你父亲，我虽然金盆洗手了，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这下算是彻底轻松了。兄弟，我算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说放下就可以放下的，得先问问被你伤害过的人同不同意。”
程大节目送孙刚上了警车，脑子里琢磨着他说的话。很显然，孙刚是在暗示他，让他别再偷了，要不然，早晚也是这样的下场。他“扑通”一声，向父亲跪了下来，说：“爸，我对不起你……”
几年后，程大节去监狱接孙刚出来。让他意外的是，孙刚并没有埋怨他和他父亲，反而满脸笑容地表示，这回自己总算可以坦坦荡荡地当个回头浪子了。
（发稿编辑：朱 虹）
（题图、插图：孙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