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媳妇

■ 查老三

故事发生在 20 世纪 50 年代初。当时，在好多偏僻山区，旧观念还没有彻底根除，女人的命运全掌握在丈夫的手里……

话说长白山腹地有个叫曲老大的男人。这年快过年时，曲老大被人请去帮忙杀年猪。男人们负责褪猪毛，女人们负责烧水、拎水。帮忙的女人中，有位大脚板的寡妇，不光模样周正，干起活来也手脚麻利，让曲老大顿生好感。

那寡妇对曲老大投来的火辣辣的眼神，非但不躲闪，还时不时地回敬一个妩媚的微笑，弄得曲老大心痒难耐。等吃过杀猪菜后，曲老大借着酒劲儿，硬要送寡妇回家，无非是想趁机占点便宜，没想到却被对方关在屋门外。寡妇在屋里放出话来，说曲老大若对她有意，那就明媒正娶把她娶回去。

虽然没得手，曲老大心里却很高兴，这说明寡妇不是个随便的女人。曲老大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回到家，看到为他开门的小脚媳妇，酒顿时醒了大半：现在婚姻法规定一夫一妻制，自己可是有媳妇的人呀！若想娶到漂亮能干的寡妇，首先就得处理掉眼前的这个人。

曲老大之所以想换个媳妇，一是因为媳妇山杏是小脚女人，干不了重活儿；二是因为山杏跟他结婚有些年了，没给他生下一儿半女。曲老大想找个能干又能生娃的女人，这念头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晚上睡不着觉，曲老大就开始琢磨怎么处理媳妇，可杀人害命的事儿他干不出来。后来他想到了黄三。

黄三是个年近五旬的老光棍儿，以前每次见面，没少求曲老大帮他找个媳妇，丑俊年龄都无所谓，只要能给他做口饭吃，暖个被窝就成。曲老大想着把山杏送给黄三，他又怕夜长梦多，漂亮寡妇被别人抢先一步娶走，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黄三说这事儿。黄三没想到这好事砸在自己的头上了，高兴得一个劲儿给曲老大打躬作揖。

当时的东北人烟稀少，很多沟岔里只有一两户人家，什么张家沟、李家沟等，这些名称就是这么来的。黄三一家独住在一个小沟沟里，人们管这个沟叫跑腿子沟。

从曲老大家到跑腿子沟有十几里地。曲老大担心山杏的小脚走不了这么远的路，于是在爬犁上铺上玉米秸秆，让山杏坐在爬犁上，说要带她去吃请，顺着结了厚厚冰层的河套，去了跑腿子沟。

在黄三家吃饱喝足后，曲老大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山杏说：“你在黄三哥家等我，我前几天在这附近的山上下了几个兔子套儿，我去看看套着兔子没有。”为了让山杏相信这些话，曲老大走时没有拖走爬犁，而是钻进树林，很快又拐到路上回了家。

曲老大回到家后，天色已经不早了，他觉得太晚了，就想等明天再找人去寡妇家提亲，便劈柴火烧炕。炕烧热了，他躺下后刚迷迷糊糊要睡着，突然觉得有人推他，睁眼一看，竟然是黄三。

只见黄三哭丧着满是皱纹的老脸说：“兄弟呀，你可别睡了，你媳妇也太刚烈了，根本不让我碰，硬说你去看兔子套，一会儿就回来，跑到你的爬犁上坐着，死活不回屋里。这么冷的天，我只好把棉被拿给她，可她死活都不往身上盖，我怕时间长了，把她给冻坏了，就赶紧跑来找你。你快去把她弄回来吧，这女人我可不敢要！”

曲老大到黄三家一看，果然如黄三所说：山杏坐在爬犁上，脸都冻紫了，话也说不囫囵了。曲老大没好气地告诉她，自己已经把她送给黄三了，以后她就是黄三的媳妇了。

山杏听后，眼泪瞬间涌出眼窝，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含糊不清地说明白，大概意思就是：好女不嫁二夫！她生是曲家的人，死是曲家的鬼。她哀求曲老大，让自己死在曲家，还一再保证，绝不用曲老大动手，她会自行了断。

曲老大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山杏说：“既然这样，那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用爬犁把我拉回去。只要你能把我拉回去，我就答应你的要求。”说完，他往爬犁上一躺，把黄三的棉被盖在身上，对黄三说：“三哥，借你的棉被用用，改天给你送回来。”

山杏没说话，她活动了一会儿已经冻麻木的手脚，然后拉起爬犁上了路。

对于一个小脚女人来说，拖着一百多斤的大活人走十几里路，所付出的辛苦可想而知。山杏用了几个小时，总算把曲老大拉回了家。一进院子，人便累得一下瘫倒了。这时，曲老大掀开棉被跳下爬犁，抱起被汗水湿透棉衣的山杏进了屋，等把山杏放在热炕上，盖上被子后，曲老大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吧嗒吧嗒”落在了山杏的脸上。

山杏问他为啥哭，曲老大说：“我哭你傻呗！明知道我变心了，拼上性命还要回这个家！”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妇，只想死在自己家里！”山杏说。

曲老大轻叹一声说：“山杏，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把我拉回来吗？在黄三家，你都快冻透了，我让你拉我回来，就是要你不停地流汗，让你体内的寒气都随着汗水排出来。不然，就算你侥幸活下来，也会落下病根，后半辈子可要有罪受了。”

山杏听后，问曲老大：“你都不要我了，还管我死活干吗？”

曲老大说：“你一个妇人，都能这么有情有义，我一个大老爷们，还不如你呀！我已经决定，这辈子再也不换媳妇了。”

山杏听到这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哽咽着说：“你不知道呀……我顺着河套拉爬犁，路过人们为抓鱼砸出的那些冰窟时，我看着你无情地躺在爬犁上……几次动过拉着爬犁跳进冰窟的念头，让你陪我一起死！可我就是狠不下心……”

曲老大听到这儿，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啥也没说，只是将山杏紧紧地搂入怀中……

（发稿编辑：田 芳）
（题图：孙小片） TxTDnbfLbLday9RS0B9DwMVjhCW/wZH7a8dCHKKZykpm7pvvyisOhsmuC4mmL85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