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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雷和二雷两兄弟在码头上扛活儿。临近年关，东家发了辛苦钱。二雷把装钱的口袋晃了又晃，两眼放光：“哥，听，你听呀！”
大雷蹲着，“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锅子，“嘿嘿”地笑。
二雷说：“哥，明儿个俺们去街上耍耍？”大雷吸了一口烟，点了下头。二雷也蹲着，又道：“哥，在码头上扛了一年的活儿，灰头土脸的，俺们洗个澡，买身新行头再回庄上，见人也有脸。”
大雷磕了磕烟锅子：“成。”
二雷凑到大雷跟前：“都说街上那个郁芳楼好，俺还想……”话没落，大雷抽起烟锅子就往二雷头上敲，二雷跳开了。大雷大声道：“那地儿是咱庄户人能去的？”
这“郁芳楼”，是老街上名气最大的酒楼。郁芳楼外面，白墙黛瓦，水墨人家，松迎客来，清幽淡雅；郁芳楼里头，茂林修竹，花香鸟鸣，鱼游浅底，如诗如画。二雷曾随人给郁芳楼送过货，打后门进去，还没走到前厅，光是那小桥流水、廊阁戏台就把他看醉了。二雷总嘀咕，这人世咋有这样美的去处？
二雷急了：“过年回去，总得有点啥和人讲讲吧？俺们就进去，挑最便宜的菜点俩盘，能贵到哪儿去？”大雷没接话。二雷又说：“怕贵吃不饱，咱再偷偷带两块大锅饼和一壶高粱酒，掺着吃。”
大雷看二雷瘦得腮帮子都凹陷了，心一软：“反正这钱是给你攒着娶媳妇的，你不急，俺急啥？”
第二天，兄弟俩洗了澡，换了新衣服，踅进了郁芳楼。二雷不识字，想点些便宜菜，就让伙计报菜名，什么“白云流水”“玉石青松”“雪夜桃花”“玉鸟传信”，二雷听不懂，看大雷，他两手揣在袖筒里，死死捏着里面的钱袋。二雷看身后传菜的车子经过，就照那菜的模样指指点点，要了几样腌菜、素菜。大雷忙问价，伙计笑笑：“不急，等吃完再说。”
兄弟俩寻个角落坐下，上来一壶茶，入口甘甜，两人喝个半饱，然后轮着在楼里转悠，但也不敢走远。楼里有小戏台，他们听了一会儿戏，看看人家都吃了什么，遇到些模样富贵的人，怕蹭着，总侧着身走，二雷还被人错认成了伙计。
菜上了，兄弟俩吃得很慢。大雷说盘子小，菜两筷子就没了，便先吃带的大锅饼。二雷看了看四周，摸出一个拳头般大的黑坛子，在桌底下和大雷相互递着。坛子里装着高粱酒，哥俩你一口我一口，喝得晕晕乎乎，嗓门也开了。几盘小菜，两人吃来吃去倒没怎么见少。
这时，有个伙计端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鸭架炖白菜，放在了兄弟俩桌上，碗还挺深。正吃喝呢，大雷突然放下筷子：“这菜，你点的？”
二雷的酒醒了：“坏了，上错菜了！一半都扒进嘴了，咋办？”
大雷猛吃了几口：“趁没发现，俺先去结账，你再吃两口。”
结完账，兄弟俩急吼吼地走了。二雷想起那高粱酒还剩点酒根儿，想回去取，被大雷一把拉住了，说莫要因小失大。他们哪知道，那碗菜本来就是郁芳楼送的。
临近年关，郁芳楼生意忙，桌子不够，看哪桌吃得久了，不好催，郁芳楼的老板便想了个法子，上一盘客人没点过的菜或果子，貌似答谢，实则暗示客人早点离席。而那一碗鸭架炖白菜，不过是片烤鸭时剩的鸭架，一熬一大锅，不值什么钱。郁芳楼的常客都明白，可怜大雷二雷，庄户人家的孩子，哪里知道这个！他们只以为自己误食了别人点的贵菜，慌乱地逃开了。这之后，兄弟俩老觉得欠郁芳楼点什么。
（发稿编辑：曹晴雯）
（题图：孙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