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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叔是个菜农，每天天不亮就骑上小三轮去镇上卖菜。这天出门，老伴从后院鸡舍里抓出一只老母鸡，塞进一个蛇皮袋里，放在车上：“你顺便把这母鸡也卖掉。”
游叔疑惑道：“卖啥呀？留着生蛋不好吗？”
“就是不生蛋才让你卖的。”
“那就杀了吃，老母鸡最补身子。你看你，一年到头舍不得吃，只剩一把老骨头了。”
老伴不耐烦地说：“让你卖你就卖！没见你这么啰唆的。”
游叔不再说话，骑上三轮车走了。没走多远，他忽然发现路边蹿出一条狗，原来是家里的阿黄跟了上来。阿黄在村里是有名的“见人亲”，村里人都喜欢它。游叔停住车，把阿黄赶了回去。
到了镇上，天已大亮，来菜市场买菜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游叔找个摊位停好车，把车上的蔬菜卸下来摆好，又把那只捆着腿的老母鸡从蛇皮袋里掏出来，放在摊边上。很快，有人上前问价：“这土鸡怎么卖？”游叔正在摆弄蔬菜，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邻居家的游二毛。
游二毛在县城工作，结婚后一直住在县城，这天他回家看望父母，顺道在镇上给父母称几斤肉。他刚称了肉出来，看到这只老母鸡就动了心，媳妇刚生孩子没几天，正需要母鸡补身子，便打算先买下，等看完父母后再带回县城。游二毛认出卖鸡的人是游叔，说：“游叔，是您啊，这母鸡我买了。”
游叔笑道：“买啥买，你提走就是了。你媳妇生了，正要给你送贺礼呢！”其实，游叔和游二毛一家虽是邻居，但关系并不好，早年因为宅基地，游叔的老伴和游二毛的父母争吵过，之后就不大来往了。游叔想，今天正好趁这机会缓和一下。他边说边把母鸡装进蛇皮袋里，递给游二毛。游二毛急忙掏出一百块钱，塞给游叔，游叔好歹不肯接，两个人推来推去，最后游二毛只好把钱放在菜摊上，快步走了。
卖完菜，已近晌午，游叔骑车往回走。半路上，他老远发现有一辆对向开来的车歪在路边沟渠里，好在沟不深，也没水，但两只轮子已经陷在沟泥中，起不来了。走近一看，才认出司机是游二毛，他正趴在轮胎边上往里瞧。
“这路上没人没车的，怎么开沟里了？是不是喝醉酒了？”游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游二毛不出声，也不抬眼看他，盯着车轱辘，好像憋着一肚子的火。游叔宽慰道：“别烦了，好在没伤着人，想办法弄起来就行了。”他望望四周，这一带很偏僻，不见一户人家，于是又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就来。”说完，他骑上车走了。自始至终，游二毛没说一句话。
很快，游叔不知从哪儿驮来了两根木头，对仍在发愣的游二毛说：“来，搬过去。”游二毛这才站起身，与游叔一道，把两根木头塞在沟边上的车轮下，然后好不容易才把车开上来。接着，两人又从污泥中把木头弄出来，搬到附近的池塘洗干净，装上三轮车。
忙完，游叔往池塘去洗手，刚蹲下，阿黄不知从哪儿一下蹿上来，围着他亲昵地转啊转。游叔笑道：“咦，你啥时候跟上来了？”
等游叔回到车边上，游二毛敬上一支烟，说：“游叔，今天多亏了您。我这会儿有急事，得赶回县城去。”游叔叮嘱道：“好，那你走吧，路上注意点，别开快了。”
游叔回到家，吃饭的时候，跟老伴说起卖鸡的事：“老伴，你猜，今天这鸡卖给谁了？”老伴忙问：“谁啊？看你高兴的。”
“隔壁二毛。”
老伴大惊失色：“天啊，这可咋办？”
游叔见她哭丧着脸，一副懊悔莫及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我、我……”老伴摇摇头，“我不该这么糊涂！”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这母鸡不是我们家的……”
原来，昨天同村的张婶给游二毛的父母送来了一只老母鸡，说游二毛媳妇生了，本应该去看看的，可自己年纪大了，去县城不方便，所以就放在这儿，等哪天游二毛回来了顺便带回城里去。没想到这鸡没关牢，晚上跑进了游叔家院子里。老伴发现后，想到两家早年的那些疙瘩事，心里就不愉快，于是决定把这鸡偷偷卖掉，不料结果这么巧，竟卖到了游二毛的手上……
“这老母鸡壮实，傻瓜也能一眼认出来。游二毛提回家去，他父母能不认得？”老伴说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坐在那里发愣。
游叔也傻了眼，过了老半天才说：“这不行，得给人家一个说法，不然以后没脸见人。”
天黑时分，等鸡上了笼，两人从鸡舍里拣了两只大母鸡，提着往隔壁去，打算一只赔人家，一只送他家儿媳妇。谁知还没进门，就见游二毛的车徐徐开进了稻场里。游叔上前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哦，专门回来和您说件事的，本来中午那会儿就想说，但有急事回了县城。”游二毛停好车下来，这才注意到游叔的老伴提着两只大母鸡，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忙把两人迎进屋，说：“其实，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说开就好了。”这时，游二毛的父母从后院走了出来，见此情景，明白了八九分，忙张罗做饭，让儿子陪游叔喝一盅。
吃饭喝酒的时候，游叔没话找话：“二毛，上午，你是怎么把车开到沟里去的？那么宽的路，没人没车，不至于啊！”游二毛一笑，接着就把自己出事的过程全说了出来。
游二毛早上买鸡回家，他母亲一眼就认出是昨天张婶送来的那只鸡。得知是从游叔手上买来的，一家人气得不行，游二毛更是气得牙痒痒，他劝父母：“这事你们别管了，也别在家里吵，免得村里人看热闹，我这就去菜市场找他讨个说法。”说完他就开车往镇上驶去。
半路上，游二毛突然看见前方有一条狗在路边上撒尿，这不就是隔壁家的阿黄吗？碾死它！你偷我家的鸡，我就碾死你家的狗！当时，游二毛正在气头上，脾气上来了，啥事都敢做，于是猛踩油门，朝阿黄冲了过去。结果，阿黄躲开了，车却一头歪在了沟里……
说到这，游二毛不禁一阵后怕：“好在老天保佑，只出了这么点事，要是车毁人亡就惨了。看来这人呀，千万不能为些鸡毛蒜皮的事生气，弄不好就会出大事。”听的人也是一阵唏嘘，游叔的老伴更是自责：“都怪我心眼太小……”
酒过三巡，游二毛有了些醉态，话也多了：“好戏还在后头，接下来的事你们怎么也猜不着。”
游叔也有了些醉意：“猜啥呀？不就是我驮来两根木头，跟你把车弄起来吗？这有啥好说的？”
游二毛先是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您只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您根本就没看见……”
原来，车歪在沟里后，游二毛先是一身冷汗，等回过神来，忙下车察看，而受了惊吓的阿黄也凑上来，这儿嗅嗅，那儿闻闻，似乎是要找出事故的原因。游二毛见了阿黄，想到为之差点翻车，心里就火：我没碾死你，还怕治不了你？于是伸手去抱，阿黄也不挣扎，然后就被关进了后备厢。
这时游二毛接到电话，让他赶紧回县城，他急了，蹲在车轮边，想着怎样把车弄出来。就在他一筹莫展时，游叔来了。游二毛想到后备厢里关着阿黄，有些心虚，再一想祸起母鸡，又特别气愤，所以起初他对游叔十分冷漠，后来看到游叔那么热心，累得一身汗一身泥，他坚硬冰冷的心才慢慢融化……
“于是，趁您去池塘洗手的机会，我悄悄打开后备厢，放出了阿黄。”说到这，游二毛举杯向游叔敬酒，“是您的热心肠救下了阿黄，不然这时候，我正在请朋友吃火锅，阿黄就是我们的下酒菜……”
（发稿编辑：曹晴雯）
（题图、插图：陆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