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子奇案

■ 吴 嫡

飞来横祸

从前，城里有个张屠户，三十来岁尚未娶妻。他性子刚硬，脾气火爆，靠一个小肉铺养活体弱多病的爹娘。

这天，张屠户正在铺子里忙活，路边来了个从外地逃难来的女子，虽然风尘仆仆的，一脸的锅底灰，但难掩其姿色。这时，几个无赖围上来调戏女子，围观的人都不敢多事，只有张屠户喝令无赖滚蛋。无赖们仗着人多，拿着棍棒要围殴张屠户，张屠户怒火中烧，拿起剔骨刀来，一刀就捅死了一个，剩下的都吓跑了。

眼见出了人命，官府派人抓了张屠户，张屠户的爹娘哭天抢地，到官府鸣冤。县令倒也是个明白人，劝说两个老人：“人命关天，虽说无赖有错在先，但那女子与你家非亲非故，你儿子持刀杀人，总是难逃死罪的呀。”

此时那女子也跟到了县衙，大声喊冤：“小女子本是张大哥未过门的妻子，此番上门就是寻亲来的，怎能说是非亲非故？”

知县一惊，很快明白这女子是感激张屠户仗义相助，因此不惜名节，也要保住张屠户的性命。知县虽然也很感动，但两家既无婚书，又无媒证，他只能叹息道：“你这女子知恩图报，也是难得，只是口说无凭，难以服众，本官还是得秉公办理。”

张屠户最后还是被判了秋后问斩。这下，张屠户的父母双双病倒，眼看这个家就要家破人亡，那女子干脆搬进张屠户家，照顾二老，以儿媳自居。二老在女子的精心照料下，身体竟渐渐康复了。

张屠户的父母是善心人，觉得这女子也无处可去，不如就认作女儿，彼此还有个照应。女子给二老磕了几个头，说：“二老是好心人，但张大哥为我而死，我不能让他绝后，让张家断了香火。我身上还有几两银子，待我去探望张大哥，若能贿赂牢头，我就给张大哥留个骨血！”

二老大惊，连连劝说：“孩子啊，子孙之事，自有天命。就算牢头行了方便，岂是说有就能有的？若是不能，岂不白白坏了你的清白？你以后可怎么活呢？”

女子摇头道：“天佑善人，我就不信老天也不开眼！”说完，她直奔牢房。牢头听完女子的想法，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他还是收了女子的银子，觉得这事儿只要没人发现，倒也算是行个善事。他叮嘱女子，后半夜再来。

到了后半夜，牢头特意熄灭牢中的烛火，然后将女子领到牢房中，叮嘱二人万万不可出声。这等违规之事，万一被传扬出去，自己也完蛋。

也许真是天佑善人，一夜之后，女子竟然真的有了身孕，二老乐得合不拢嘴。喜上加喜的是，因为皇帝染病，为了给皇帝祈福，所有秋后问斩的囚犯一律延后行刑，张屠户又能多活一年！

来年春天，女子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二老烧香拜佛，老泪纵横。就在孩子半岁的时候，老皇帝驾崩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囚犯一律释放！

这真是喜从天降。张屠户回到家，看见齐整整的一家人，当场跪在地下，给父母磕了三个头，发誓今后好好过日子，再也不随便与人争斗了。

厄运连连

张屠户重开肉铺，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生意也越来越好。这一日，张屠户卖完肉回家，见一个中年男子在自家院墙外探头探脑，他上前一看，顿时热血上涌。原来，妻子正在院子里给孩子喂奶，这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张着大嘴，就差流下口水来了。幸亏张屠户是经过大难、发过誓的人，他总算冷静下来，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

那男人吃了一惊，回头看时，见是张屠户，非但毫不惊慌，反而厚颜无耻地笑着说：“老兄啊，我让你发一笔财如何？”

张屠户愣了一下：“发什么财？”那人笑道：“我出五百两银子，买你的娘子和儿子如何？”五百两银子对张屠户来说，绝对是笔巨款，但他毫不动心，愤怒地说：“这不是荒年，我也还没到为了养家要卖妻卖子的地步，你给我滚！”

那人嘿嘿一笑，转身走了。张屠户气得脸色铁青，却也不敢和家人提起。

想不到几日后，家中忽然遭贼，一家人辛苦攒下的一点积蓄被偷了个精光。父母急得呼天抢地，说家里一直有人，咋会遭贼了呢？张屠户夫妇只好劝父母不要急，钱没了再赚就是。

过了段日子，两口子好不容易又挣了点钱，结果又被偷了个精光。老两口平时负责看家，又自责又心疼，一下子就病倒了。为了买药，张屠户只好四处借钱，谁知等他到了药铺掏钱买药，借来的钱竟然也不翼而飞了！

张屠户真是欲哭无泪，就在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那个男人又出现了，张口还是五百两银子，要买他的妻子和孩子。

张屠户大怒，火爆脾气再也压制不住了，拔刀就要跟他拼命。那人身手不错，躲了几刀后笑道：“我是可怜你，帮你救你爹娘的命，你倒恩将仇报起来。也罢，你要卖时再找我，记住，我是城东刘府的刘老爷。”

刘老爷说完，扬长而去，张屠户气得晕倒在地。刚好先前那个牢头路过，把张屠户扶了起来。张屠户醒来后，诉说了自己的遭遇，牢头很同情他，便掏出五两银子借给张屠户应急。

有了牢头的帮忙，张屠户总算渡过了难关，给父母治好了病。他拼命干活，一心想尽快还上牢头的钱。偏偏祸不单行，一个乡下人进城卖猪，张屠户见价格便宜，便买来杀了卖肉，不料买肉的人吃得上吐下泻，有个老人还一命呜呼。这可惹了大祸，知县审案后，认定张屠户并非有意，是没有认出那猪中了毒，虽不判刑，但要赔给买肉的人一大笔钱。

这下，张屠户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便偷偷去城东刘府打听了一下，这刘老爷妻妾成群，没有儿子，看来他是奔着买儿子来的。于是，张屠户回家和妻子提起了卖儿子，反正妻子他是绝不会卖的。妻子听完后，咬牙道：“儿子是你张家香火啊，不能卖，要卖还是卖我吧！”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张屠户抱起孩子就跑，妻子在后面追，两人一前一后跑到了城东刘府。

刘老爷见张屠户带着妻子和儿子上门，顿时眉开眼笑，拿出五百两银子要给张屠户。张屠户摇摇头说：“我只卖儿子，不卖妻子！”妻子则大喊：“卖我，不卖儿子！”刘老爷皱着眉头道：“少废话，大的小的我都要，少一个也不行！”

争执之间，突然有一群衙役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把刘老爷和张屠户一家都带到了县衙。

石破天惊

一进县衙，张屠户发现地上跪着一个人，竟是牢头！

知县冲张屠户摆摆手说：“你要赔给买肉人的钱，牢头已经替你赔了。他向本县控告刘老爷，偷你家的银两，还指使别人卖有毒的猪给你！”

张屠户大惊，不解地问：“刘老爷家财万贯，为何要偷我的钱，还要用毒猪害我呢？”

牢头抬起头说：“因为他想买你的妻子和儿子。”

张屠户更疑惑了：“他妻妾成群，何愁没有儿子？为何一定要我的儿子和妻子呢？”

牢头叹息一声：“这都是我造的孽啊。”原来，这刘老爷本是个大贼，一次作案失手被抓，因是惯犯，被判了斩监候。先前，张屠户妻子找到牢头，请求给张屠户留骨血时，被大贼听到了。大贼告诉牢头，自己可以送他二百两银子，条件是让他把这女子送到自己的牢房内，因为他虽有很多妻妾，但一直无子，也想留下骨血。后来，大贼也被赦免出狱后，重新当上了刘老爷，听说张屠户的妻子真的生了儿子，他决定不惜一切手段将母子俩都买过来。

一番话，让众人听得无不变色，张屠户的妻子更是险些晕倒。张屠户赶紧扶住她，恨不得跳起来砍死牢头和刘老爷。

刘老爷见事已至此，也不抵赖，咬牙切齿地看着牢头：“你既然干了缺德事儿，为何又要反过来做好人，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呢？”

牢头冷笑道：“我是干过坏事，可也不像你这般恶毒。我倒是奇怪，你买儿子也就罢了，为何连人家的妻子也要图谋呢？她虽长得漂亮，但你的小妾中还少漂亮的吗？”

刘老爷直言不讳道：“那一夜，虽黑灯瞎火的，但那女子让我终生难忘啊！我当时就发誓，若能侥幸不死，一定要把这女子弄到手！”

牢头哈哈大笑道：“那就好办了。你这次若能不死，直接去醉红楼赎那个小翠姑娘就好了。当晚我总共带了两个女子进牢里，张屠户的妻子自然进了张屠户的牢房，而去你那里的是小翠姑娘，是我花了十两银子雇的！”

刘老爷听了，差点昏倒，半天才吼道：“你胡说！”

牢头冷笑道：“知县老爷，您现在就可以去醉红楼找小翠过来问话。”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刘老爷：“你也不想想，你那么多妻妾都不能怀孕，你一晚上就能让女子怀孕吗？”

知县赶紧让人带来小翠，小翠说的和牢头完全吻合，并且表示那是自己赚钱最多的一次。

知县哭笑不得，最后判牢头贪污受贿，知法犯法，打了三十板子，革除公职。刘老爷因屡次偷盗，又有投毒之事，再次被判了斩监候，并赔一百两银子给张屠户。

打那以后，张屠户的肉铺越做越大，生意越来越好，还雇了牢头给自己帮忙。

旁人都说张屠户心胸宽广，与之前判若两人，张屠户却摇头道：“公门里面好修行，牢头是好人呢！若不是他站出来，谁能知道其中之事？”

（发稿编辑：朱 虹）
（题图、插图：孙小片） L83GAXfD37Z+azCvtj5j+5TLKed9IvTmAeORtWQazlohKqjhD3XfKP1IHTmgBLM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