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西村京太郎（1930-2022），日本著名推理小说家，被称为“旅行推理小说之王”，代表作有《天使的伤痕》《终点站杀人事件》等。本篇故事改编自其短篇小说。

田岛是一名登山爱好者，他用积蓄开了一家小厂，决心要制造出世界上最好的登山绳。三年后，田岛的登山绳试制成功了，他将其命名为“登山霸”。不料“登山霸”上市后，却连一寸都没有卖出去。这也难怪，毕竟登山绳是登山者生命的保障，谁敢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一家没有影响力的小厂生产的产品呢？

必须让“登山霸”出名！田岛下定决心要大力宣传。

这天，田岛把助手浦上叫到办公室，他拿出十张一万日元面值的钞票放在桌上，对浦上说：“这是全部宣传费。”

年轻的浦上从建厂时就跟着田岛，是他的左膀右臂。此时，浦上用不解的神情看着田岛：“就这些钱，能干什么？”

“用你的脑袋去想！你也知道我们资金不足，现在只有十万日元，就用这么点钱，还要达到一定的宣传效果。”

浦上挠挠头，为难地说：“要不……先用这钱去买彩票试试？”

田岛摇摇头：“你看看，这是一个月前东京发生的事件。”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份报纸，递给浦上，“在五反田，有五名男孩在玩耍时不幸被夹在水泥板之间。为了救这五个男孩，出动了不少警察和消防人员，最后用机械打穿水泥板才将他们救了出来。这次事件前后经过不到两小时，报纸却大肆报道了好一阵子。”

浦上想了想，问：“难道您想制造一次和孩子有关的事件？”

田岛赞许地说：“你终于开窍了！东京很大嘛，肯定能找到几口枯井。如果孩子掉进去，家长一定会报警的，大家也都会聚集过来。就在大家焦急地等待救援时，一个男子使用登山绳下到井底，把孩子救了出来。他成了英雄，记者们要他谈一谈感想，他回答得很谦虚，他说救了孩子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这根叫‘登山霸’的登山绳……于是报纸、电视，各大媒体上就都出现了咱们产品的名字，这样不用花什么钱，事情就办成了。”

枯井还真不好找，一个星期后，浦上终于在世田谷区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口枯井。这一带大多是农田，附近有一处新建的住宅小区。枯井位于空地的一角，那儿杂草丛生，从远处看不见井口。如果是刚搬到这里的人，走进草丛后很有可能会不慎跌入井中。

田岛听了浦上的汇报，认为这口枯井再合适不过了。

孩子最好是住在附近小区的，这样落井才有“必然性”，而且会立刻在小区的妈妈们中间引起轩然大波。问题是怎样把孩子“弄”到井里去。如果采取给钱再“弄”下井的法子，演戏的色彩太重。再说孩子编不来谎话，如果让人们知道这是为了宣传而造假，反而会弄巧成拙。一切都必须看起来完全真实、毫无破绽。

于是，每到傍晚，田岛就戴着一副墨镜来到那块空地附近，专心等候“猎物”。他的口袋里装着许多漂亮的石子，这是他的“狩猎”工具。

这天傍晚，田岛又和前几天一样白等了一阵，他正要失望地离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突然跃入眼帘。男孩只有一个人，脖子上挂了一把钥匙，看来是附近住宅小区的孩子无疑。

田岛从口袋里取出一颗石子，对男孩说道：“给你这个。”

男孩有些迟疑，但还是被石子漂亮的外表所吸引，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石子，问道：“这是哪来的？”这正是田岛希望他问的问题。

“在那口井下面，这样的石子有一堆呢！都很漂亮。”

“真的？”男孩心动了，立刻跟着田岛朝枯井的方向走去。

到了井边，男孩趴在井沿上，探头向下面张望。井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男孩向前探了探身子，仍然看不清楚，于是他又向前探了探，几乎把半个身子探进了井口。田岛看准时机，在男孩背后用力一推……很快，田岛就听到了男孩在井底的惨叫声。

田岛立刻离开现场，一到安全的地方，他就给浦上打电话。按照田岛的吩咐，浦上已经在几天前搬到了枯井附近的那个小区，他在租住的房子里接了电话。田岛说道：“小孩已经掉下去了，你注意一下小区里的动静，一会儿孩子的父母就会去找他，也许会报警。你盯着点，一旦有人找到那孩子，你马上过去。去之前再给我打个电话，我一直待在厂里。”

在晚间十点的新闻节目里，田岛终于看到了自己期盼的消息。播音员播报道：“世田谷某住宅小区，一名六岁儿童失踪。警方担心其被坏人诱拐，正在该小区附近搜查……”电视上还登了孩子的照片，田岛一眼就认出，正是掉进枯井里的那个孩子！

果然，过了一会儿，浦上打来了电话：“人们都奔空地去了！”

“那你也马上去！”田岛大声说道，“记住，要干得漂亮些！”放下电话，田岛也赶了过去。

事故现场，强烈的灯光照在井口，细细的雨丝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警察们都趴在井沿边向下张望，并喊着什么。

田岛混在人群中，他问身边的一位主妇：“怎么样了？”主妇一边看着井口一边说：“刚才有个男人拉着登山绳下去了。”

井沿边，一名警察正冲着井下大喊，突然，他回头吼了一声：“拉紧绳子！”

一开始上来的是那个男孩，接着，浦上也出了井口。他一下子被记者们包围了，一位年轻的救人英雄诞生了。

无论哪篇报道都把浦上称为“英雄”，他使用的叫作“登山霸”的登山绳也被写上了。这件事成了最近的新闻热点，原先一寸都没有卖出去的登山绳开始畅销了。

这天晚上，田岛请浦上喝庆功酒。他问浦上：“那个男孩现在还在医院里吧？”

“嗯，听说摔下去的时候右腿骨折了，得有些日子才能出院。”浦上的脸上带着几分愧疚。

田岛说：“我们给那个男孩出住院费吧！”

浦上问：“您这是想赎罪吗？”

“胡说。”田岛笑了，“如果记者们听说我们带去了住院费，一定会问为什么。到时我们就这样回答，多亏了这个孩子，我们生产的登山绳才能有这么好的销路，这个孩子才是我们工厂真正的救星。怎么样，记者们一定会喜欢这种回答吧？这样，‘登山霸’就能得到进一步宣传了。对了，电视台来电话说，明天还要直播对我的采访呢。”

第二天，主持人在直播间迎接田岛。田岛面对摄像机镜头，努力做出非常谦恭的样子。

主持人说道：“田岛先生制造的登山绳救出一名儿童，说田岛先生是这名儿童的救命恩人并不为过。今天，我们安排田岛先生见一位客人。各位观众能猜得出来是哪一位客人吗？”

随着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一名坐在轮椅上的男孩被慢慢地推了过来。他的母亲和护士跟在后面。

田岛心里一惊，这是他没想到的场面。他强自镇定，暗想自己当时戴了墨镜，这么小的孩子一定认不出自己的。他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向男孩笑了笑。

一瞬间，男孩的脸色变了，他喊了一声：“是你！”从他手里不知飞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正好击中了田岛的脸。

是一颗小石子，是那颗田岛做诱饵的石子！打在脸上其实并不很痛，田岛却感到，自己被这颗石子打得掉进了黑暗的井底……

（编译：三 佳）
（发稿编辑：吕 佳）
（题图、插图：孙小片） 62hICtFdZ2f93zYa7yOZTMXZ0TbfIaj4J1RDbscKceKgHf+SazzBeQ9TxCrtDhu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