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后手

■ 查老三

黄国先是个老实的养牛户，最近，他却遇上了一件几乎让他倾家荡产的麻烦事。

事情是这样的。

这天中午，黄国先在山上放好牛，把牛群赶回住处拴好，就进窝棚吃饭了。等吃完饭出来时，发现有两头牤牛挣断缰绳不见了，黄国先顺着牛蹄印儿，一路追踪到进山的土路旁，看见两头牛正倚着一辆轿车蹭痒痒。黄国先将牛赶开后，发现有几处车漆被蹭坏了，再看一眼车旁被牛蹬踏得不成样子的草地，心里猜测：肯定是这两头牛跑到这儿，在宽敞的草地上角斗一番，累了就倚着一旁的车蹭起了痒痒……黄国先心眼实诚，把牛赶回去后，觉得这事应该跟车主说一声才对，于是便回到车旁等车主。

黄国先等来的，却是他的二叔。黄国先的父母几年前先后病逝，二叔现在就是他最亲的人了。黄国先住在山上放牛，因为天气热，食物不能久放，二叔每隔几天，就会骑摩托车来给他送些干粮蔬菜。

二叔问黄国先蹲在轿车旁干吗，黄国先如实说了经过。二叔说：“这种事躲还来不及呢，你咋还回来等车主？赶紧走！”谁知黄国先却说：“那我成什么人了？你想想，若是人家的牛弄坏了咱的东西，别人故意躲起来，咱心里啥滋味？”

二叔被黄国先说得一下子没话了，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放下一布袋东西，转身骑摩托车走了。黄国先将布袋挂到树杈上，继续等车主。一个小时后，他总算把车主等回来了。

车主名叫王军，是个老板，他每周都会开车来郊外爬山锻炼身体。当他看到被蹭坏的爱车时，这才想起，停车时竟然忘记开监控和防盗警报器了。王军正在懊恼之时，黄国先走过来，说车是被自己的牛蹭坏的，他愿意拿钱修车。

王军瞅了一眼脏兮兮的黄国先，说：“你赔？说得轻巧！这是几百万的豪车，补一小块漆就得上万块！”

黄国先吓了一跳，有点怀疑地问：“这车真值这么多钱？”王军没好气地说：“不相信是吧？那好，你马上打报警电话，我给修车的 4S店打电话，等他们来了，你就知道我骗没骗你了。”黄国先不懂车，自然想让警察给他主持公道，于是便按王军说的，先拨打了报警电话。

交警很快就赶来了，看完现场对黄国先说：“车辆停放在离道路很远的荒草地上，车主没有任何过错。你没有看管好你的牛，应当负此次事件的全责。鉴于这种豪车保险公司是不予投保车损险的，所以我们也没必要出具事故证明，你和车主自行协商赔偿事宜吧。”

交警解释完，就开车走了，不大会儿，4S店的人也赶来了，看完车损状况，说修车费最少得 60万块钱。黄国先听后，脑门开始冒汗，小声嘀咕道：“两头该死的牛，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王军装出很大度的样子说：“都怪保险公司不给我这种豪车保车损险，不然根本不用你拿钱修车。看在你是个老实人的分上，你只赔我 60 万的修车款就行了，至于车辆因修复损坏而生成的贬值，就不让你赔了。”黄国先苦着脸说：“这会儿别说 60 万，就算 6 万块我也拿不出来。要不这样，我先打个欠条，你容点时间，等我把牛卖了就赔你。”

王军觉得拿捏黄国先这样的人根本不在话下，所以爽快地从包里拿出纸笔，让黄国先打了欠条。收好欠条，王军上车准备走，谁知车子启动后，右前轮正好顶在了一块石头上，他猛地一加油门，想冲过去，结果两只后驱动车轮在湿滑的草地上打起了滑，车尾部猛地甩向没有障碍物的左前轮一侧，把站在那儿的黄国先撞了个嘴啃泥。王军赶紧下车扶起黄国先，见他满脸是血，只好将他送往医院。

经医院检查，黄国先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只要住院打几天消炎针，很快就会痊愈。王军这下放心了，给黄国先办了住院手续，缴了一万块钱住院押金，就开车去 4S店了。黄国先显然被撞蒙了，直到这时，才想起给二叔打电话，让他帮忙照看一下牛群。

就在当天下午，有家外地的公司让王军去洽谈一个合作项目。几天后，王军谈完项目回来，去医院看黄国先，却被告知，黄国先只住了一天院，就办出院手续走了。

王军心里“咯噔”一下，担心黄国先是不想赔修车钱跑路了，急忙按他那天说的住址找去。

其实，黄国先是听医生说，他只是受了些皮肉伤，这才要求出院的。他回家后，就打电话把替他放牛的二叔叫了回来，说他要卖牛赔修车钱。二叔气得直骂黄国先那天不听自己的话，但他还是主动提出买下黄国先的牛，并叮嘱黄国先拿了钱就跑路。黄国先拿到钱后却没听二叔的话，把二叔气得扬言再也不管他了。

王军找到黄国先后，见他的眼眶和脸还有淤青，就问他为什么不等伤好就出院。黄国先说：“一点皮肉伤，在家养几天就好了，用不着住院浪费钱。”说完，他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说自己把牛都卖给二叔了。二叔虽然东挪西借，但还是给了他40 万的高价钱。现在还差 20 万，等他卖了房子和地，如果还不够，就再借点。不管咋说，他都会把修车钱凑够。王军问：“把房子卖了，你和家人住哪儿？”

黄国先苦笑了一下，说：“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以前为了给父母治病，年年入不敷出。这几年国家政策好，村里帮我贷款养了牛，今年我把贷款也还完了。本以为好日子来了，没想到两头牛竟然给我捅了这么大一个窟窿。”说到这，黄国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了王军，说：“王老板，这是你给我缴的那一万块住院押金，我住了一天院，花了一千多，剩下的钱和收据都在信封里，你点点数，看看对不对？”

王军听后，心像被火烧了似的烫了一下，拿钱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抖起来。他问黄国先：“牛蹭坏车时，并没有旁人看到，你为啥要等我？”

黄国先说：“是我的牛把你的车蹭坏了，我就该负责呀！这能为啥？为个心安呗！”王军说：“那我开车把你撞伤了，你完全可以讹我赔你一大笔钱，用来抵我修车的钱，你为啥不这么做呢？”

“那么贵的车，你不是也没额外让我多赔一分钱吗？你都没讹我，我若讹你，那还是人吗？”

听了这话，王军的心被震动了，他激动地说：“这位黄兄弟，你可真是个实在人啊！遇上你这样的人，你说我还咋好意思让你赔修车钱？”说着，他抓起装钱的背包，塞进黄国先怀里，“好兄弟，去找二叔把牛买回来吧！哥不用你赔修车钱了！”

在开车回城的路上，王军给4S店打去电话，说以后他的车如果再被剐蹭，让他们不要再谎报高额的修理费了，一定要实打实地给他报价。

原来，王军和那家 4S店有个约定，一旦他的车被剐蹭了，就尽量多报修理费。王军是个生意人，在谈生意时，喜欢把产品价格往高里报，这样，即便对方使劲杀价，他也有利可图，这叫高开低走。就像这次，如果不是他因为感动而放弃了索赔，就算黄国先讲价、只赔付 30 万，他也只赚不赔。他的人生信条是：做人不能太老实，凡事得提前留个后手。

再说王军走后，黄国先就去找二叔想把牛买回来。二叔没说啥就同意了，可在还牛时，却少给了黄国先四头小牛，说算是他给自己的补偿费。

这让黄国先心里不太舒服，但他也没好意思说什么。可黄国先哪里知道，二叔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替他养着四头小牛。这次黄国先差点倾家荡产，作为亲人，二叔说啥也要帮这个傻侄儿留个后手啊！

（发稿编辑：田 芳）
（题图、插图：陆小弟） naPqS90w9IQIWYIVhSggudBDvp5cCvE/68CCY4t3HVETV4gsubiFLXFOrRgl1wb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