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问了一句话

■ 方冠晴

生活很像一部轻喜剧，有时候只是多问了一句话，结局就大不相同……

听说单位要提拔一位副主任，小张将单位那些人暗暗在心里排了一下队，觉得自己很有竞争力。他决定，跟主任搞好关系，毕竟主任的提名很重要。

光有工作交往远远不够，得私下建立一些交集。主任爱钓鱼，那就陪主任钓鱼吧。星期六，小张一咬牙，将攒了一年的私房钱拿出来。他先去钓具店，选了一套崭新的钓具，然后给主任打电话：“主任，今天在哪儿钓鱼呢？带带我呗。”

主任的声音带着焦躁：“今天哪有工夫钓鱼哟？唉……”

出于客套，小张多问了一句：“有啥我能帮上忙的？您尽管开口。”谁承想电话那头主任一愣，说道：“是我老家有个二叔病了，医院没床位。他找我帮他想办法，我们正在医院呢！对了，记得你说过，你有个同学在医院工作，能不能找你同学帮帮忙？”

小张的确有个绰号叫“猴子”的同学在医院药房上班，可安排床位，恐怕帮不上忙。不过主任开了口，他只得试试。小张找到猴子的微信，发了条信息：“老同学，在吗？”信息发过去半天，没见回复。好在钓具店离医院近，小张直接奔医院去了。

他俩这些年不怎么联系，猴子连信息都没回呢，这么突兀地找人家帮忙，空手去自然不好。经过医院门口的水果店，小张进去，花钱买了一袋水果。

正午时分，小张一手提着水果，一手提着钓具，走出一身汗。刚走到药房门口，遇着猴子交完班从药房里出来。小张迎了上去：“猴子！我正找你，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猴子一见是老同学，热情地回应：“张大头！老同学嘛，谈什么求不求的？有事尽管吩咐。”

小张想抬手擦把汗再说，可水果太重，提水果的那只手抬不起来。他便抬起提钓具的那只手，打算用手背揩一把汗。这手一抬，就像是提着钓具往猴子面前递，猴子赶紧伸手接过去，大惊小怪地说：“瞧你，买这么贵重的礼物，干吗呀？”

小张愣住了，赶紧将水果往前递，说：“这、这是……”

猴子将水果推回来：“你也忒多礼了，水果就不用了，钓具我收下。你肯定看了我的朋友圈吧？前天夜钓打了个盹儿，钓竿被鱼给拖走了。老同学就是老同学，贴心！”

眼瞅着花几千块钱买的钓具成了别人的，小张那个心疼哟，没办法，只得将求人家办的事说了。猴子听了直挠头：“我就药房里的一个普通职工，无权无势的。”

小张想：知道自己没这能耐也好，办不成事自然不好意思收礼，快将钓具还回来吧！

哪知猴子紧紧地将钓具抱在怀里，笑着说：“冲你送的钓具，我一定帮你帮到底。走，领你去见一个人，院长秘书，姓汪，我大学同学，说话好使。我平时从不麻烦他，偶尔让他帮回忙，问题不大。”

猴子领小张找到了汪秘书，小张顺势把水果往秘书桌上一放。汪秘书正低头写什么东西，听猴子说了来意，他立即放下笔，给住院部打了个电话。等了半晌，住院部回电话了，说在泌尿科 306 病房加了一张床，安排那个二叔住下了。

事情办妥，小张赶紧往住院部走。猴子扯住他的衣袖，说：“人家是你领导的亲戚呢，你空手去？”

小张醒过神来，连忙去医院门口的水果店，又买了一袋水果。

当地人看望病人是有讲究的，一袋水果、一个红包。红包里一般封五百元钱，“五”代表“无”，象征无病无灾。小张提了水果，封了五百元红包放在水果袋里，便去了住院部。

泌尿科 306 病房里，主任的二叔在，主任也在。

小张递上那袋水果，主任二叔一脸受之有愧的表情，怎么都不肯收。主任也劝小张：“你帮了我们大忙，哪还好意思收你的红包呢？这样吧，水果我让二叔收下，红包免了。”小张态度坚决，就是不肯收回红包。推来搡去，主任没办法，只得劝他二叔：“二叔，收了吧，这人情我来还。”

小张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离开了。走到楼梯拐角处，主任追上来，叫住了他：“小张，你刚才给我二叔封了多少钱？我得还你。”

小张愣住了，说：“就是个普通的人情红包，您干吗这么见外？”

“那就是五百，我转给你。”主任掏出手机，用微信转了账。

小张笑笑，这钱他不能收。主任温和地说：“实话跟你说，我下个月要调走了。如果大家一直在一起，这人情我就受了，毕竟你家有什么事，我也可以随礼。但我要调走了，你家有什么喜事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不能受你这份人情。”

小张坚持道：“红包是我孝敬二叔的。”

见小张怎么都不收转账，主任也不再坚持，转身走了。小张快走出住院部的大门时，忽听有人叫他“张大头”，一回头，又是猴子。猴子说：“你有现金没？借我六百元。”小张一愣，问：“要现金干吗，微信转账给你不行？”

猴子挠挠头，说：“不行。我们去找汪秘书，他不是在写什么东西嘛，我临走前瞅到一眼，好像是请帖。刚才我又去多问了他一句，他说是爷爷下周八十大寿。我一想，老爷子八十大寿，总得随个礼吧，而且他刚才帮忙安排了床位……”

话说到这份儿上，小张觉得，确实得给汪秘书封个红包。可他口袋里只剩下一百块钱了，还缺五百元呢，怎么办？

小张跟猴子说：“你等会儿，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接着，他三两步跑到了医院小卖部。小张说明来意，售货员为难地说，现在大多是手机付款，他们也拿不出五张一百元。就在小张着急时，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小张回头一看，是主任的二叔，他也在小卖部买东西呢。二叔从怀里掏出红包，递给小张：“拿回去，里面正好五百元钱。”

“我马上微信转账给你。”小张喜出望外，掏出手机，想加上他的微信。

那个二叔紧紧握住手机不松手，不让小张扫码，说：“小伙子，你误会了。我和你们主任不是实在亲戚，就是长他一辈，又是一个村子的。今天麻烦你帮我安排了床位，我已经很感激了，哪好意思让你破费呢？这红包，你拿回去！”

原来是这样！小张后悔了：今天为了面前这个人的事，他花了多少冤枉钱？既然这个二叔和主任不是实在亲戚，那真的没必要给红包。小张半推半就，将红包收下了。

拿着红包走出小卖部，小张遇见主任提着饭盒路过。主任盯着小张手里的红包，面露诧异。小张想解释，但张开嘴，不知怎么说，倒是主任先开口了：“早该这样了。”

把钱给了猴子，小张匆匆离开了医院。他怕再遇着什么人什么事，真就没法应付了。

周一上班，小张起草好主任交代的文件，拿去给主任过目。

到了主任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局长正坐在里面的沙发上。小张听到局长惊诧地说：“你是说，小张看望你二叔时给了个红包，听说你要调走了，又从你二叔那里将红包要了回去？哈哈，这格局！”

主任严肃地说：“这不是格局问题。我用微信把钱转给他，他不收，却偷偷去找我二叔将红包拿回去，这算什么啊？”

“阳奉阴违！”局长摇头说，“这种人，你当初还推荐他当副主任？”

“是啊，以前看人不准！”

小张怔住了，手里的文件差点没拿稳，他欲哭无泪。这叫啥事呀？就因为打电话时多问了一句话，积攒了一年的私房钱没了，快要到手的副主任职位，也没了。

（发稿编辑：陶云韫）
（题图、插图：陆小弟） XiDGIzARRPik0tRFQTRlTF2TDWMznKZbRkIWJTqA1pZfWju8yldHImIYGKJUbiS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