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

■ 戚旭旻

潜龙镇有一条老街，街两侧种着梧桐树，树龄都快百年了。这天晚上，突然响起一声冬雷，不偏不倚，劈中了街角的一棵梧桐树，树冠毁坏了一大半。幸亏是在深夜，掉下来的树冠只是砸中了一小段屋檐。

第二天，就有人报告居委会马主任。马主任最近忙于写年终总结，听说没伤着人，也就没放在心上。他指示平时负责绿化的金木匠，让他处理一下。

金木匠接到任务后，熟门熟路爬上树，由上往下一段一段地锯，锯到最后，只剩下近一米的树桩了，他放下工具，躲到一边抽烟去了。

就在这时，只听人群中看热闹的雷老板，大声喊道：“老金头，你快过来看！这树桩有名堂……”

金木匠过来一看，惊呆了：原来，树桩上面的年轮纵横有度，就像一副天然的象棋棋盘！

这潜龙镇是个象棋小镇，人人喜欢下象棋，连三岁的孩子也认得车马炮。雷老板的杂货铺就开在街角，他平时酷爱下象棋，在店门口支了个棋盘，聚拢了很多棋友，金木匠也是其中之一。

现场围观砍树的人中，很多都是棋友，大伙都提议保留这个树桩。金木匠拍着胸脯自荐道：“我来把这个树桩雕成一个棋桌！再挑两段粗的树段，做两只实心的圆凳。”

没过多久，金木匠的活计收尾了，棋友们一看都连连赞叹：这棋桌、棋凳都是同工同料，浑然一体。再看这树桩棋盘，中间的格子是沿着天然的梧桐树年轮阴刻而成，左右两侧分别阳刻着金凤起舞和龙翔九天的图案，两边靠手的地方用薄意雕法铭上了祥云。这真是一件无价之宝啊！

不过，很快就有棋友发现，棋盘中间的楚河汉界分得太开了，中间留出了一大块空地方。金木匠笑着说：“应该给棋盘起个名字，我不敢自作主张，请大家一起斟酌斟酌。”

一时间，老街上热闹了起来。没过多久，两个名字脱颖而出，一个是金木匠提议的，叫“金凤棋盘”；另一个是由雷老板提议的，叫“雷公棋盘”。

金木匠说：“老话说，凤凰栖梧桐，这棋桌、棋凳和棋子都是梧桐木的，叫金凤比较在理。”

雷老板反驳道：“这棋盘是因为雷击了这棵梧桐树才有的，我看应该叫雷公这个名字。”

其实，两个人都有一点私心，都想让这棋盘跟着自己姓。棋友呢，觉得双方说得都有道理，正左右为难，雷老板的小孙子挤进人群，跳到了雷老板的腿上，说：“爷爷，我上的小学叫潜龙学校，这棋盘就叫潜龙棋盘吧！”

大家一听，都连连称好。

金木匠立马拿出刻刀和木槌，在棋盘中间刻下了四个字：“潜龙棋盘”。

就这样，潜龙棋盘的故事越传越神奇，名气越来越大，竟成了网红打卡之地。马主任也跑来几次，在他的鼓动下，这天，潜龙镇的龙镇长也来了，后面乌泱泱地跟着一群人，又是拍照又是摄像的。龙镇长盯着棋盘，好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我们潜龙镇是有名的象棋小镇，为了提升我们镇的品牌形象，这个棋盘，我建议作为我们镇的地标。”

马主任连连点头称是，觉得自己的年终总结，现在有亮点了。

临走时，龙镇长把马主任叫到一边，强调道：“‘潜龙’一词，来源于《易经》。不过，龙总是潜在水下不好，酒香也怕巷子深嘛。建议改动一个字，叫‘飞龙’如何？也是《易经》上的。”

马主任思忖道：为什么镇长这么在意改名字呢？突然，他联想到这么多年，龙镇长一直没得到提拔，不就是“潜龙勿用”吗？而飞龙就不一样了，那是“飞龙在天”啊！想到此，他连忙附和道：“飞龙好，这名字改得响亮！”

大伙却都摇摇头，“潜龙”是小镇的名字，这名字叫了几百年了，有什么不好？雷老板表示坚决反对，说道：“我天天看着棋盘，看谁敢动它！”

过了几天，马主任又来了，看棋盘还没有改名字，就知道是雷老板在跟他唱反调。他心生一计，向雷老板下挑战书，下棋赌输赢。他输了，棋盘名字照旧；要是他赢了，立马改名字。一局定胜负！

金木匠叹了口气，说道：“雷老弟，算了吧，马主任是他们工会棋赛的常胜将军，这棋盘的名字，改就改了吧！”

雷老板看着马主任不怀好意的笑脸，气不打一处来，他一咬牙一跺脚，说道：“老金头，我拼一盘，你来给我们当裁判！”

很快，到了马主任和雷老板赌棋的那天，整条街的棋友都拥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这金木匠，本来心里还有些担心，可看着看着，越看越欢喜，因为他发现，这雷老板竟然和马主任杀了个旗鼓相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这段时间来这儿下棋的人是络绎不绝，也不乏外地慕名而来的高手。雷老板守着棋盘，不是下棋，就是观棋，不知不觉中棋艺竟然突飞猛进了。再加上被马主任一激，雷老板是如有神助。

马主任刚开始也没有把雷老板放在眼里，可慢慢地，他是越下越心惊，眼看雷老板的棋风是稳如磐石，棋路是攻守兼备，步步险招。马主任以为能够中盘速胜，没想到，竟然下到了残局，这个象棋残局最考验棋手的算力，大伙都为雷老板暗暗地加油。没想到的是，两人没杀上十个来回，马主任竟“一招致命”，他笑道：“承让了！各位，愿赌服输！抓紧时间把棋盘的名字改好，我三天后来验收。”

马主任说完正要起身，正在这个时候，雷老板的小孙子指着马主任的耳朵说道：“爷爷快看，他耳朵里有个东西。”

金木匠就站在马主任身后观棋，立马一把揪下了马主任头上的帽子，一个无线耳机掉了下来。金木匠生气地说道：“我还正奇怪呢，你马主任今天怎么戴个帽子？”

原来，马主任安排人混在观棋的人群中，用无线耳机跟幕后的高手保持通话，一开始他还恃才傲物，没看上软件。下残局时，却派上了大用场。可马主任哪肯承认，眼看文的不行，就要来武的，他气势汹汹地大声嚷嚷道：“这树桩是集体财产，我有权代表居委会，限三天之内，把这棋盘名给改了！”

这下，棋友们都傻眼了。

事有凑巧，当天晚上，天空又响起一串炸雷。雷老板次日一早照例去开店，发现棋盘那儿围着一堆人，闹哄哄的。他连忙挤进去一看，发现棋盘竟被连根挖掉了，只剩下一堆木屑……

听到消息后，龙镇长和马主任也都赶了过来。龙镇长上前拨开木屑，发现残留的树根上面有很多痕迹。马主任咬着牙，说一定要调查清楚到底是谁干的，却被龙镇长制止了。龙镇长指着土坑，对马主任说：“这是什么？”

“好像是用锯子锯的。”

“那个呢？”

“好像是刀砍的。”

“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马主任拿起来一看，上面竟然还插着一个小汤勺，难道连孩子也参与了“挖根”行动？想到此，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发稿编辑：朱 虹）
（题图、插图：陶 健）

2023 年 11 月（下）动感地带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