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习新语言时,你会发现那些由于受到自己母语影响而被认为是一个整体的概念,事实上都可以分得更小、更细,而且其他语言都有充分的理由作出这样的分类。比如,山和小山在中文里都是山,但在英文里却分别是mountain和hill。又比如中文将双座敞篷车和四座敞篷车都称作“敞篷车”,而英文里双座敞篷车却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roadster”。当你学习的语言达到一定数量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同一个概念,在不同语言中可以被分成不同的次级概念。既然一个概念能够按照你完全想不到的方法分成不同的次级概念,那么理论上讲,我们就可以无限地继续下去,把一个概念分成越来越小、越来越细的次级概念、次次级概念、次次次级概念等。
但事实上并没有这样一门语言,因为我们分类的目的总是:让一个概念有足够的概括能力,能够包含许多表面上看起来天壤之别、但本质上又别无二致的情况。这样的分类使我们能够舒适地生存下去。当然,从理论上讲,一门语言可以给红色的书和绿色的书起不同的名字,并且,印在竹简上的书、用羽毛笔写的书、橘黄色的不超过99页的书、紫褐色而且页数在221至228之间(但不能是225页)并且是用葡萄牙语的某种方言写成的字体大小是13号的书,它们每一类都可以有自己的名字。分类分得这样细就得不偿失了。没有一门语言需要有这样细致的分类,更没有必要给上面提到的每一类书起一个专门的名字。不过,语言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地球上的每一门语言都有能力为这些类别创造出一个专门的名字,只要人们觉得有必要。
还需要说明的就是,完善分类系统并不仅仅是将分类进一步细化,有时候我们需要从众多的概念中抽象出一个共同点,进而总结出一个更为宽泛的概念。比如说,将人类的母亲与动物的母亲,还有母公司联系起来;找到雌性动物和雌性植物的共同点,等等。生成这种具有更强“概括性”的类别,对一个民族和一种文化的发展也是至关重要的。
因此,在“更细”的分类和“更宽”的分类之间就存在着一种张力。之前我们已经提到,小孩子对世界的认知相比于成年人来讲是更粗糙和宽泛的,这就是他们说“给牙齿打补丁”“吃水”“给香蕉脱衣服”的原因。我们看到,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他们慢慢学到了那些更为精细的分类。虽然这样的过程是普遍存在的,但在某个时候,成年人就不再对他们身边的事物、事物之间的关系、所处的情况作更细致的分类了。每个语言都找到了自己的平衡点,这是语言使用者的集体智慧。到了这个平衡点,就不再往更细的方向进行分类了。当然,专家们还在继续改良他们的词汇,每当有了新的发现,语言使用者就共同创造出新的词汇来指代新的概念。
每个人都在不断更新自己的概念库,他们会学到新的词组、短语、谚语,以及书上、电影里、广告中的各式流行语。与此同时,每个人也都会建立起由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概念组成的概念库。在接下来的两章里,我们就从这两个方面来探讨概念库是如何扩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