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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悲喜同源

荠麦青青

对大多数人来说,陈其钢曾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直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他作为开幕式的音乐总监,才逐渐走进大众视野,并因为奥运会主题曲《我和你》的创作者身份而备受瞩目。

2007年5月底,在北京东三环的京瑞酒店,张艺谋约陈其钢见面。

几天后,在与奥运会开闭幕式部的领导见面后,“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我成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音乐总监”。

当时,陈其钢将开幕式音乐创作、制作团队的主要人员召集到自己所居住的小区,并制订了严格的工作时间表,每天从上午9点工作到第二天凌晨3点,没有周末,也没有节假日,甚至连大年三十都不能休息。

2008年7月20日,奥林匹克运动会组委会进行了第一次万人现场模拟入场彩排。主要负责人和领导审查结束后,有领导认为运动员入场时的音乐不够雄壮,建议换成雄浑激昂的交响乐。

张和平主席将这个建议传达给陈其钢,陈其钢的火气顿时上来了:“我们动心思,领导动嘴皮,我们一辈子学音乐,领导却要告诉我们曲子怎样写。”

于是他当场表示:“我不接受!再说,两个小时的管弦乐,就算能写出来,也是平庸的‘大路货’,恕我不能。”

2008年8月8日,刘欢和莎拉·布莱曼在鸟巢唱响《我和你》,那一刻,陈其钢的音乐在静谧辽远的夜空中久久回荡,如一只翩跹起舞的精灵,飞向世界的每个角落。

陈其钢的父亲陈叔亮是一个“多才善艺的反叛者”,曾在刘海粟创办的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深造过,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他带着3个学生奔赴革命圣地延安。

陈其钢的母亲肖远则是一个“乐善聚友”的音乐人。1947年的春天,肖远带领山东大学支前服务团到滨海,那时陈叔亮也从延安来到了滨海。

1951年,陈其钢出生。父亲骨子里的孤傲,母亲身上流淌的浪漫音符,灌注进陈其钢的血液里,融汇成一首亦剑亦箫、刚柔相济的交响乐。

1964年,陈其钢考入中央音乐学院附中,主修单簧管。

后来,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浪潮将整个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的师生,推向了保定地区的38军所属的军营。

在军营的3年里,陈其钢大胆迈出了创作的第一步,“编配了一首木管五重奏”。

1973年,陈其钢和未婚妻黎耘被分配到浙江省歌舞团。

在歌舞团乐队的5年时间里,随着艺术学养和创作能力的不断提升,陈其钢也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有了新的想法,他最终放弃了成为指挥家的目标,转而向作曲家的高地发起了冲锋。

1977年的春风吹散了时代上空的阴霾,也重新将高考的大门向被耽误了的万千学子敞开。

报考中央音乐学院的时候,为了增加被录取的概率,陈其钢填报了单簧管和作曲两个专业。结果,他的单簧管考试成绩虽然名列前茅,他却因无意中得罪了来上海招生的老师而被拒收,最终,他被作曲系录取。

迈入大学的校门后,陈其钢师从著名作曲家罗忠镕。

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西方交响乐团也走进了中国的大门。

“那是一种我无法想象的声音,柔韧、华美、锋利、深沉……”或许是见识了世界顶级的音乐演出,大三时,陈其钢萌生去国外学习的念头。

陈其钢开始重拾英语。临近毕业时,他不但拿下了出国留学必备的英语,还提升了自己的专业能力。

最终,32岁的陈其钢成为学校第一个通过全国研究生统一考试出国的学生。

奇迹发生在陈其钢到达法国波尔多的第二天。

因为当时学校食堂没有开门,陈其钢便和同学一起上街吃饭。奇怪的是,没有一家商店开门。正在两个人踌躇不决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老海员停了下来。老人告诉他们,法国的商店周末都不开门。

老海员虽然很穷,但对这个来自外国的年轻人给予了慷慨大方的帮助和无微不至的关照。当陈其钢说起自己想向国际音乐界巨擘梅西安拜师,却苦于无法联络时,老人说他的义子是梅西安太太的学生,要想找到梅西安不成问题。

于是,在老海员的鼓励下,陈其钢鼓起勇气给梅西安写了一封信。

一个多月后,陈其钢收到了76岁高龄的梅西安的回信:“读了你的信,我很感动,在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之前,我希望见到你,听听你的音乐,看看你的谱子,听你谈谈……”

两个人见面的那天,梅西安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封写给法国大学事务管理中心的接收证明:“我决定接收陈其钢作为我的学生……”

当陈其钢从梅西安家走出来的时候,“已是满天星斗,从他家去地铁的路是一个大下坡,我像疯了一样飞奔下去,身轻如燕”。

1986年,陈其钢凭借《易》在法国第二届国际单簧管节作曲比赛上荣膺头奖,这是中国音乐工作者第一次在这项比赛中获奖。

但几十年后,陈其钢直接向自己当年的获奖曲目“开炮”:“《易》这首曲子,今天我给它的评价并不高,觉得它有很多生涩、浑浊的地方,获奖之后的十几年,我一直尽量阻止它上演。”

即便后来成为世界级的巨匠,他仍执拗地忠实于自己内心的高标准。他的《如戏人生》创作于2012年至2016年,原计划于2017年10月首演,“但在排练时发现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效果,我坚持取消了演出计划。大剧院管弦乐团给了我最大限度的理解,后来,我对这首曲子进行了重写”。

“之前在国内的音乐教育体系中,大家崇尚西洋文化,并没有留心我们身后丰厚的历史。但后来我意识到无论在国外生活、学习多久,我的行为举止、思维都是根深蒂固的中国方式,也认识到了中国传统文化是多么重要。”

因此,他后来创作的诸多经典作品,尽管受到西方音乐理念与技法的影响,却仍深植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土壤,无论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蝶恋花》《水调歌头》《江城子》《金陵十三钗》,还是《归来》《道情》和《逝去的时光》等作品,无不被打上了中国传统音乐元素的烙印。

20世纪末,为陈其钢带来巨大声誉的《逝去的时光》是用两年时间完成的。

首演即获得了空前的成功:“曲终,观众疯狂了,我数次被簇拥着上台谢幕。”

但在第二天,陈其钢却收到了措辞极端的恶评:“有人认为我是梅西安的学生,就应该创作符合先锋音乐话语体系里的作品,旋律就是罪过,把《梅花三弄》的旋律融进来,更是不对的。”

曾纷纷对陈其钢表示祝贺的朋友在那篇乐评的影响持续发酵后,集体噤声。

他最终没有调整《逝去的时光》里的任何一个音符。

当时间渐渐过滤掉陈其钢心中的不平,回忆起当年的那些诋毁,他也多了一份释然:“我是追求我的作品能和我合为一体。”

梅西安在给陈其钢上第一节课时就和他说:“如果哪天我听到一段音乐,不需要别人说,我就知道这是你的音乐,那你作为一个作曲家就很成功了。”

因为对音乐的痴狂,陈其钢常年超负荷地向外输出,加上其他的诱因,潜伏在他体内的旧疾终以凶猛的方式发作。

“2005年春节前,我第一次口吐鲜血,倒下了。”

命运不但向陈其钢亮起了红灯,还夺走了他的爱子陈雨黎。

陈雨黎曾担任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录音总监,这位传承了父亲衣钵的才子,在很多人心目中阳光纯善,前途无量。

“2012年9月4日,是我跟爱子陈雨黎诀别的日子。8月底,雨黎从北京出发去瑞士访友,不料在苏黎世的高速路上出了车祸,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天起,陈其钢就像一个无辜的孩子被扔到荒野,顿时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2015年,他离开闹市,藏身于浙江遂昌黄泥岭村的躬耕书院。

有朋友去看他,他以为自己会不太舒服,一直担心接待不了。结果,朋友来了,他们聊得非常开心,而且他的精神比平日还好。

不久,在书院支教的陈琳老师(中央音乐学院指挥系主任)前来拜访,希望陈其钢可以开办作曲学习班。

“躬耕书院——陈其钢音乐工作坊”很快问世。陈其钢不收学费,不收食宿费,抹去师生间的等级界线,倾尽心力地培养一切有志于音乐的爱好者。

2019年,陈其钢被查出罹患癌症。

3年后,72岁的他抱病撰写了自传《悲喜同源》。在经历过难以愈合的创伤的人眼里,对抗痛苦的最好方式之一,也许就是写下它。

主持人窦文涛评价陈其钢:“一位命运刻痕极深的斗士,一位认真生活、工作与思考的艺术家,如此奇遇,如此悲喜,如此坦直,如此让人念念不忘。”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于这悲欣交集的人世间。

(慧 明摘自微信公众号“最华人”,本刊节选) 3s5ZuyXVrX3DF4oirYmm02xA5XgIQw5cQHWzbfa0PNeDtiB0J+nIHqwYufPr68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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