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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

如若味蕾乘上“食”光机

●曹敏

我不算贪嘴,也很少具体地馋某一样食物,但每每回忆起读书的生活,总有一种味道让我难以忘怀。

那时,我所就读的学校教学质量一流,食堂大厨似乎也进修过营养学,一切菜品都严格遵循低油低盐、低脂低卡的健康标准,早餐尤其寡淡,塞进口中毫无“油星儿”“锅气儿”,更无滋味可言。

冬日里的清晨,同学们披着一抹凉风钻进教室早读,胃中时常只有二两清粥和几颗水煮蛋,虽说也很顶饱,但时间久了,馋虫在腹中横冲直撞,没有人不想念校外小吃摊的“高热量”。尤其在早餐吃了校外的肉火烧、肉烧饼的走读生带着丝丝缕缕未散尽的香辛气味冲进教室时,馋虫便占据理智高地,同学们食指大动。

那天,我自怀中掏出一只包裹在油纸里的酥皮肉火烧时,整个教室立刻就沸腾了。这是同桌老乔央求了好久,我才答应帮他带的。

没错,我就是班里珍贵的走读生之一。

肉火烧是我们本地知名的早餐之一。一个好的肉火烧必须满足“表皮薄焦酥脆、肉馅鲜香嫩滑”的标准,咬下去要有肉汁在嘴里爆开的感觉,面饼需要浸满肉汁……我郑重地将肉火烧递到同桌老乔手里,他登时热泪盈眶。

“吾之求学路颠簸坎坷,这肉火烧未失其酥脆,实属不易。”我一番慷慨陈词后,瞬间有了功成名就之感。话音未落,老乔就如获至宝地捧着肉火烧撕咬了一大口。

打从我开了头,班里一度掀起了带饭风潮,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最初,得到校外“走私货”的幸运儿们为防止影响他人,还会躲到走廊深处的小窗户前狼吞虎咽。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同学吃起了这“舶来品”,我们两三个经常帮同学友情带饭的走读生竟扛着携带二十几个肉火烧上学的“硬指标”。

为了不影响课业,全班同学达成了共识:走读生们放弃自己的私人早餐时间,每天早到十分钟,带饭到教室后,大家再一同“开餐”,享用美味。

想来也滑稽,那段日子每天早晨推开教室门,迎接我的便是几十双饿狼般的眼睛。正值二八年华的我,竟也如同肩挑日月的负轭之牛,扛起了让伙伴们“吃得饱、吃得好”的任务。

可惜好景不长,事情很快便败露了。

随着年级部垃圾箱里的餐厨垃圾日益增多,校领导要求各班召开班会,主题是“严禁走读生携带大量早餐进校”。自那以后,校门口的警卫也如我一般,开始身兼数职。“我逃,他追,我插翅难飞”的大戏正式开场。

其实,相较于其他校规校纪,这道禁令平添了几分人道主义意味。大考在即,学生们本就时间紧、课业重,为了赶上七点钟的早自习,绝大多数走读生都在上学路上吃早餐,边吃边走,刚好在进教室时风卷残云般地咽下最后一口。

所以,一禁到底是不可行的,只能说“禁止携带大量早餐”。

那何为“大量”呢?

大家很快谋划出了全员参与的新策略。我们七名走读生,被平均分配了剩余三十五位住校生的早餐需求,刚好“一对五”。

五份早餐藏在书包里,抑或是以校服外套遮盖,均是手到擒来。只是,万事总有意外。

我“被捕”那天,是个晴空万里的周一。走读生队伍有一个人临时请了病假。眼瞅着来不及重新分配运输方案,为确保大家都能吃上美味早餐,我当机立断做出了一个“名利危中来”的大胆决定:携带十人份早餐,以校服遮盖,勇闯校门。

当天警卫处恰巧由我校见多识广的大爷值守,他轻易看穿了我的小伎俩,大吼一声:“喂,那个女同学!”

彼时我心中咯噔一声。但我迅速反应过来,默默算了一下距离后,仗着自己身高一米七、腿长跑得快的优势,撒丫子狂奔起来。

我一边跑,一边听到大爷在身后呼喊:“哎哟,你别跑了。我不追你了,你注意安全啊。你别害怕!不就是早饭嘛,我不追啦——”

哦?我校门卫竟如此通晓江湖道义?

我心下一喜,脚步放缓,全神贯注于手里的十份早餐,正打算回身给大爷一个感激涕零的微笑之时,斜前方突然蹿出一个黑影。哦,是另一名身手矫健的年轻警卫。

我在剧烈的撞击之中猛然发现自己上当了,紧接着便被警卫们包围。

大爷轻飘飘的一句“兵不厌诈”,我便成了“典型”。

那日,早饭被同学“接应”走了,我却被留了下来。

年级部大会上,教导主任让我上台做检讨,三四百字的发言我磕绊了五六分钟才说完,一低头却迎上几百双饱含“崇敬”的眼睛。

其实,那天是我此生第一次站在那么多人面前发言。台下几百张青春洋溢的脸,无论认识我的、不认识我的,每个人望向我的眼神里都藏着笑,藏着令人啼笑皆非的“感激涕零”。

遥遥望去,在我们班队伍的末端,同桌老乔还从口袋里摸出一片油纸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然后佯装抹泪。我看懂了他脸上的那副搞笑神态,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他的意思是:你虽光荣牺牲了,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真的挺幼稚的,但我又真的挺怀念的。

我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淡人”,从小到大都是朋友圈子里的“小透明”。但不知为什么,从那天起,每每走在校园里,我总会被陌生的同学叫住打招呼或是微笑致意。

其实,那时的我们十分明白,学校禁止外带食物是出于对学生健康的考虑,并没有谁要真的揪住这件小事不放。警卫大爷们无数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校方领导也只是口头教育、正向引导。至于我们那时的“地下工作”,也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青春剧目“加戏”而已。

今日回想起来,如若味蕾也能乘上“食”光机,我希望我们都能回到那一年,跟伙伴们坐在一起,笑着闹着,吃一顿早餐。

(本刊原创稿件,陆世清图) oM0Xf/qkF46P4P4v0Y/hx2Un0NrXriyRhuk2vG9mIcokDh4SPwgLwePA6Ywu7k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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