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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

一个“社恐”的孩子和一个曾经“社牛”的妈妈

●刘知非

女儿上初中时去了一所陌生的学校。

六年级的暑假快要结束,新学期即将来临时,她开始惴惴不安,并且这份不安肉眼可见地与日俱增。本来她在那儿躺着翻闲书,或者我们正在商场里闲逛,她突然就会没头没脑地来一句:“妈妈,如果我在新学校里交不到朋友怎么办?”她沮丧地说,如果没有结识到新的好朋友,得不到美好的友谊,她可能没法熬过在那里的生活。

六年级刚开始,她就决绝地给自己盖上了“社恐”的戳儿,时不时就要把它亮出来,作为上课坚决不回答问题、评选班干部和“三好生”时坚决不上台演讲等一系列“后撤”行为的理由。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并没有变得更加开朗。她把自己藏进她和两三个好友建立起的小圈子里。圈外的人最好都不要注意到她,有同盟作为外围替她遮挡莫名而来的窘迫,她感到十分安全。

她读《红楼梦》,喜欢林黛玉,说似乎能理解林黛玉为什么有时会比较刻薄、说话不留情面。那是黛玉早早给自己建起来的一层保护壳,因为怕被别人伤害,所以要先亮出自己的刺。她缩到了这个有刺的壳里,将自己的脆弱和柔软包裹起来,像个受惊的小动物,睁着眼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个世界,一点一点地试探自己行动的范围,慢慢尝试着扩大活动的半径,直到建立起自己的舒适圈。

于是我调侃道:“你看你妈,神经这么大条,经常横冲直撞,而你是一个小心谨慎、敏感多思的孩子,躲在壳里不出来,咱俩这得碰撞出多少火花来!”

女儿笑嘻嘻地问:“妈妈,你小时候怎么横冲直撞了?”

我回答:“如果让你来诊断,大概会认为你妈得了重度‘社牛症’。”

上一年级时,教室里清一色是稚嫩的“小豆包”。老师在黑板上写出要评选的班干部,让大家自己选择做什么。我自信满满地站起来,对着老师和满屋子的同学大声说:“我身体好,跑得特别快,你们都追不上我,所以我要当体育委员。我唱歌好听,声音响亮,能领着大家唱,所以我要当文艺委员……然后,虽然不知道班长是啥,但我感觉这个最厉害,我也要当班长!”

“可老师是不可能让你当这么多班干部的。”

“是不可能,多可惜啊,老师最后只让我当了班长和体育委员。”

上二年级时,那会儿放学晚,我们五点半才排队回家。下午上完两节课,多出来很多时间,大家都挺无聊的。那时候可没现在这么多书看,老师也不总是到教室来,由着我们吵吵闹闹。我就自作主张地走到讲台上,带着大家读课文、写生字,还要叫同学们上讲台默写、做计算题。

女儿倒吸一口凉气:“妈妈,你作为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大家能听你的吗?大家都这么讨厌做作业,没人把你轰下讲台去吗?你们老师也不管你吗?”

我叹了一口气:“……那会儿确实太嚣张了。默写不对的同学,还要被我罚写,一个错字抄一行!就说你妈那会儿有多狠吧!这么多年过去,仍有被罚抄的小学同学提起这些事,对我恨得牙痒痒呢!”

“我们可没有那么听班长的话,而且班长也不敢给我们布置作业。自习课上,她都是自己学自己的,我们玩我们的……”

“上三四年级时,夏天我们要午睡。大家把长条凳放到课桌上,然后铺开自带的凉席,各自横七竖八地睡下。那会儿我总是睡不着,也总有好些孩子睡不着。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睡着的是少数。巡查的老师看到没睡觉却在说话的,就要进来批评几句。再后来,我跟班主任提议,由我来监督大家睡觉。”

女儿瞪大眼睛:“睡午觉这事也轮得到你监督吗?”

“我也奇怪呢!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就同意了。不过监督别人睡觉,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用午睡了。我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看谁没睡着在那儿聊天,就拍一拍他的脑袋。这还不算啥,我后来做出了更加猖狂的事情。我说:‘你们怎么老睡不着啊,我给大家唱摇篮曲吧,哄你们睡觉。’未经他们同意,我就充满感情地唱起了当时的流行歌曲,一首接一首,唱得我口干舌燥。终于等来了午休结束的时间。”

“妈妈,你胆子真大,你是真不怕你的歌声把同学们吓得魂飞魄散啊!”

“我不怕,他们怕。所以你妈平生也就开了那么一次个人演唱会。”

“这些我想都不敢想。我就希望我是一团空气,虽然在那里,但谁都不会注意到我,然后我就可以随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上课的时候,我最怕老师叫我回答问题,有时候我正在走神,被叫起来特别尴尬,都不知道该把手和脚放在哪里。”

“说到这个,咱俩正好是两个极端。你妈胆儿贼大。老师还没提出问题,我就把手高高举起。老师刚把问题说完,我就嚷嚷着:‘老师叫我,叫我!’万一遇到不会的,我就老老实实地承认不会;但如果老师不叫我回答,我一定会抢答,不给别人回答的机会。不仅如此,听老师讲课觉得讲得不对了,我就直接举手质疑老师,记得高一时曾经因为质疑语文老师的一个解释,让老师差点儿下不来台。现在当然觉得那会儿莽撞,可当时才不会考虑这么多。年少时,在许多场合,我都喜欢站在舞台中央的感觉,会去积极争取令人瞩目的机会。所以,那时的我就像一头横冲直撞的牛犊子。”

“妈妈,你就没有‘社恐’的时候吗?”

“还真有,而且还是一个超大号的‘社死’现场,那就是数学课上被老师点名上讲台答题。每次老师环顾教室说:‘下面我叫几个同学上来答题。’完了,我仿佛陷入了时间的旋涡,在里头转来转去,耳朵里嗡嗡的,恨不得把头埋在双脚间,唯恐老师真的叫我。然而根据概率论,大多时候我都会被叫上去。黑板像一个黑洞,上面的题都是扭曲的,我怎么看都看不懂。我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儿,自己直接掉下去,总比呆呆地立在那里只剩窘迫要强百倍。”

女儿大笑:“是太尴尬了,换了我也会这样。我特别能体会你说的这些。”

如今回头再看看这些经历,“社牛”“社恐”都不是多么严重的事,不必过于放在心上。小时候“社牛”,是无知者无畏,不会考虑别人怎么看我。长大后,我更喜欢独处,不希望被人关注和打扰。人松弛下来,凡事尽力,不刻意强求结果,尽量不去理会别人的眼光。做自己就很好。

我们经常会高估别人对自己的关注度。我们总觉得自己处在舞台的中央,举手投足都会被台下的观众注意到,而且会被他们议论和评价。这是我们的错觉。因为大多数人这样想的时候,就没有人会把注意力投注到别人身上。只是关注自己,时间都不够用,所以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观众。以为自己时时刻刻都会被关注,是一种错误的臆想。不要担心别人怎么看你,一定会有人觉得你不好,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不是为他人而活,我们是为自己、为爱我们的人而活。

所以,我对女儿说,勇敢一点儿,积极尝试新鲜的东西。世界很大,它的层次很多,容得下各种各样的事物,整齐划一从来不是这个世界的特点。在自我的小世界里待久了也会累,那么,不妨走出去看看。从没吃过的东西,尝尝它是什么味道,每每会有意外之喜;从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拿到手里把玩一下,体会别人的用心和匠心。多去陌生的地方走一走,多和陌生的人聊一聊,试试敞开自己的心。等你见过山海,就会对沟渠边蛤蟆的聒噪不以为然了。最重要的是,如果你注定是个“喜欢独处,不爱与人过多纠缠”的人,那就不必强求自己非要到人群和广场中去。接纳这一点,也没什么不可以。

(王世全摘自微信公众号“三联少年刊”,陆世清图) Sepa175rDpw7Sa74vE7UjO2tQf/vuHZcqNaSGWjiYSPbwQNXG+UMQOJEwyNlcW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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