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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丑
昂皆利克的丈夫。
博 士
昂皆利克 高尔吉毕斯的女儿。
法赖尔 昂皆利克的情人。
卡 斗 昂皆利克的侍女。
高尔吉毕斯 昂皆利克的父亲。
维耳柏洛干
拉·法奈
小 丑 在所有男人里头，我顶倒楣了，这一点得承认。我有一个老婆，她给我气受：她不但不安慰我，办事称我的心，反而整天一个劲儿地折磨我；她在家里待不住，喜欢散步，讲究吃，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啊！可怜的小丑，你真遭殃！可是非处分她不可。我要是弄死她的话……点子够呛的，绞刑架子等着我呐。我要是把她送进监牢的话……臭娘们有一把万能钥匙，会出来的。我怎么才能对付她？不过，好啦！博士先生打这儿路过：我得跟他讨教一个好主意做。
小 丑 我正要找你，我有一桩重要的事，求你出个点子。
博 士
你一定是没有好好儿念书，人又很笨，性子又野，我的朋友，才敢高攀我，不摘帽子，不按rationem loci，temporis et personae
。什么？跟我讲话，也不先准备准备，说：Salve，vel Salvus sis，Doctor，doctorum eruditissime！
嘻！你拿我当什么人了，我的朋友？
小 丑 天呀，原谅我吧；我心里烦，我就没有想着我在做什么；不过，我很清楚，你是君子人。
博 士 你知道“君子人”是怎么来的？
小 丑 它爱从哪里来，就从哪里来，我才不搁在心上。
博 士 你要知道“君子人”这个词来自“君子”；君就是君，子就是子，合起来就成了君子，再添上一个“人”字，就成了“君子人”。不过，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
小 丑 我把你当作一位博士看。不管它，我们还是谈谈我要向你提起的事吧。
博 士 你事前就该知道，我不光是一位博士，而且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倍的博士：
一，因为，既然共性是基础，是根据，是所有数目字中的第一位，所以，我呀，我是所有博士中的第一人，博学的博学之士。
二，因为有两种必要的器官：感觉与智力来完善地认识万物；既然我是全部感觉和全部智力，我就是两倍的博士。
小 丑 同意。原因是……
博 士 三，因为按照亚里士多德，三的数字是完善的数字；既然我是完善的，我就是三倍的博士。
小 丑 好啦！博士先生……
博 士 四，因为哲学有四部分：逻辑、道德、物理与形而上学；既然我四部分全有，我又完善地精于此道，我就是四倍的博士。
小 丑 活见鬼！就算你是。听听我的吧。
博 士 五，因为有五种普遍性质：属、类、区别、特性与偶然性；不认识它们，就不可能做出任何良好的推论；既然我用它们对自己有利，我又知道它们的用途，我就是五倍的博士。
小 丑 我必须好好地忍耐一下才是。
博 士 六，因为六的数字是工作的数字；既然我为我的荣誉在不断地工作，我就是六倍的博士。
小 丑 好！你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博 士
七，因为七的数字是幸福的数字；既然我对全部使人快乐的事物有完善的知识，事实上我又以我的才分证明我有完善的知识，我说起自己来就不得不说：O ter quatuorque beatum！
八，因为八的数字是公正的数字，由于它本身就含有平等在内，我以公正与谨慎来衡量我的全部行动，它们也就使我成为八倍的博士。
九，因为有九位文艺女神，
我又同样受到她们的钟爱。
十，因为谈起十的数字，就不得不重复一遍其他数字，它是普遍的数字，所以，所以，别人看见我，就找到了普遍的博士：我本身含有所有其他的博士。所以，你就以可赞美的、真正的、论证的与信服的理由看见我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倍的博士。
小 丑 鬼话连篇，都是些什么呀？我以为找到一位很有学问的人，会帮我出好主意，结果找到的却是一个扫烟筒的，不但不给我出主意，反而在扳手指头玩儿。一，二，三，四，哈，哈，哈！——算啦！不是这个：我在请你听我讲话，而且请你相信，我不是一个让你白操心的人，假使我问你的事，你满足了我，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愿意的话，就给钱。
博 士 嗐！钱。
小 丑 是呀，钱，别的东西也随你要。
博 士
（在屁股后面撩起他的袍子）
你拿我当成什么人了？一个见钱忘命、见利忘义、唯利是图之辈？我的朋友，你要知道，你就是给我一个装满了皮司陶耳
的口袋，这个口袋搁在一个考究的匣子里，这个匣子放在一个值钱的套子里，这个套子放在一个奇异的盒子里，这个盒子放在一个珍贵的柜子里，这个柜子放在一间豪华的屋子里，这间屋子盖在一套称心的房子里，这套房子又在一座特大的庄园里，这座庄园又在一座无比的砦堡里，这座砦堡又在一个著名的城市里，这个城市又在一个肥沃的岛上，这个岛又在一个富裕的省份，这个省份又在一个昌盛的王国里，这个王国又在整个世界中；你就是把世界给我，这里有昌盛的王国，这里有富裕的省份，这里有肥沃的岛，这里有著名的城市，这里有无比的砦堡，这里有特大的庄园，这里有称心的房子，这里有豪华的屋子，这里有珍贵的柜子，这里有奇异的盒子，这里有值钱的套子，这里有考究的匣子，里面放着装满皮司陶的口袋，我对你的钱，连你本人，全不放在心上，就像这个
一样。
小 丑
天呀，我弄错了：因为他穿得像一位医生，我就以为应当跟他讲钱，他既然不要钱，让他满足也就很容易了。我去追追他看。
昂皆利克 先生，我告诉你，你有时陪伴我，我非常感谢：我丈夫为人可坏啦，活活儿一个色鬼，一个醉鬼，跟他过活呀，我是活受罪；跟他这样一个蠢人在一起，你可以想象，我有称心啦。
法赖尔 太太，你太赏我脸啦，允许我陪伴你。我答复你，一定尽我的能力，来让你开心。你既然表示我陪伴你还算称心，我也让你明白，你告诉我的好消息，多么让我高兴。我的殷勤总算有了报酬。
卡 斗 噢！改变话题吧：看死鬼来啦。
法赖尔 太太，给你带来这样坏的消息，我很难过；不过，这坏消息，你也可以从别人那里听到，既然你兄弟的病很重……
昂皆利克 先生，别跟我讲下去啦，我领你的情，谢你操这份儿心。
小 丑 天呀，不用到公证人那里去，我当王八的证书就有啦。哈！哈！死鬼太太，我不答应，我看你跟个男人在一起，你还是给我送绿帽子来啦！
昂皆利克 嗐呀！为这也骂人？这位先生来告诉我，我兄弟病得厉害：这有什么好吵的？
卡 斗 啊！他这一来呀，我奇怪，我们还能不能长久安静。
小 丑 天呀，你们这些臭娘儿们，两个人别想有一个好过得了。卡斗你呀，你败坏我女人：自打你伺候她以来，原来还好，现在赶不上先前的一半。
卡 斗 可不是嘛，你别想骗得了我们。
昂皆利克 由着这醉鬼闹去吧，你不看他醉的那个样子，说什么连自己也不清楚？
高尔吉毕斯 我该死的姑爷不又在跟我女儿吵嘴？
维耳柏洛干 看他们吵些什么。
高尔吉毕斯 怎么样？总在吵个没完没了！你们家里想不想安静？
小 丑
这臭娘儿们叫我醉鬼。
看，当着你父亲，我恨不得赏你一巴掌。
高尔吉毕斯
你要真是这样的话，咱们这门阔亲事可算白结啦。
昂皆利克 可是，起头闹的总是他……
卡 斗 你看中这个吝啬鬼做女婿的时辰呀欠诅咒！……
维耳柏洛干 得啦，住口，别吵啦！
博 士 出了什么事？多乱！多吵！多闹！多嘈杂！多凌乱！多不和！多火爆！到底怎么啦，先生们？到底怎么啦？到底怎么啦？来，来，让我们看看，有没有办法叫你们意见一致，我是你们的调解人，我给你们带来团结。
高尔吉毕斯 是我的姑爷和我的女儿在一块儿争吵。
博 士 为什么事？来，把纠纷的原因讲给我听。
高尔吉毕斯 先生……
博 士 可是，要话短。
高尔吉毕斯 对。请你戴上帽子。
博 士 你知道帽子这个字的来由吗？
高尔吉毕斯 不知道。
博 士 这来自旁边的手巾，手巾就是手巾，因为手巾能抵挡伤风、肿块。
高尔吉毕斯 家伙，这我不知道。
博 士 快把这场争吵讲给我听吧。
高尔吉毕斯 事情是这样的……
博 士 我相信你不是耽搁我的人，因为我在请求你。城里有急事要我去；不过，为了你一家人和好起见，我愿意留一下步。
高尔吉毕斯 我一下子就会说完的。
博 士 那么，要简短。
高尔吉毕斯 这马上可以做到。
博 士 高尔吉毕斯先生，必须承认，用极少的话把事情说清楚，是一种美德，而爱啰嗦的人，叫人听不下去，经常惹人讨厌，说什么话也就没有人听：
Virtutem primam esse puta Compescere linguam.
是呀，一位正人君子的最高的品德，就是说话少。
高尔吉毕斯 所以你会知道……
博 士 苏格拉底对他的弟子极其小心地建议了三件事要做：克制行动、节制饮食、避免废话。所以讲吧，高尔吉毕斯先生。
高尔吉毕斯 我要做的就是这个。
博 士 要话少，随便，不要糟踏时间在乱讲话上头，千万别引用格言，快些，快些，高尔吉毕斯先生，说吧，不要啰嗦。
高尔吉毕斯 那就让我说话吧。
博 士 高尔吉毕斯先生，一言为定，你话说得太多了；他们争吵的原因，得让别人告诉我啦。
维耳柏洛干 博士先生，你要知道……
博 士 你是一个无知之徒、一个无学之辈、一个没有受过任何良好学科的教育的人，一个说法兰西语言的蠢才罢了。什么？你开始叙述也不先来一段开场白？得换一个人告诉我骚乱的原因。太太，对我讲讲这阵嘈杂的细节吧。
昂皆利克 你看得明白，那不是我的大骗子、我的酒囊袋男人？
博 士 请你慢些：你在我这样的一位博士的胡子前面讲你丈夫要放尊敬。
昂皆利克 啊！真的，可好啦，博士！我才不拿你跟你的学说放在心上，我要做博士的话，我就是博士。
博 士
你要做博士的话，你就是博士，可是我呀，认为你是一个滑稽博士。你的长相就是由着你的任性乱来：在演说的部分，你爱的只是连接词；属性，也就是阳性；在动词变化上，也就是所有格；在句法上，mobile cum fixo；
最后，在音节上，你爱的只是音步，quia constat ex una longa et duabus brevibus
。来吧，
轮到你了，告诉我什么是你们这场火爆的原因、起因吧。
小 丑 博士先生……
博 士 这样开始就对了：“博士先生！”博士这个字样，耳朵听进去，有些受用，有些气力饱满：“博士先生！”
小 丑 就我的意志来说……
博 士 这就对了：“就我的意志！”意志假设希望，希望假设达到目的的手段，目的假设一个对象：这就对了，“就我的意志来说！”
小 丑 气死我。
博 士 给我取消这句话：“气死我。”这是一个下流的和老百姓的字眼。
小 丑 嗐！博士先生，求你了，听我一回吧。
博 士
Audi quaeso.
西塞罗会这样说的。
小 丑
噢！天呀，撕碎自己、
粉碎自己、摧毁自己，我一点也不嫌痛苦；不过，你要听我的话，不然的话，我就要粉碎你的博士嘴脸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丑、昂皆利克、高尔吉毕斯、卡斗、维耳柏洛干同时说话，想说争吵的原因，博士也在说话，说和睦是一桩好事，吵吵嚷嚷的谁也听不清谁的话；就在这吵嚷期间，小丑捆起博士的脚，把他放倒了；博士仰天倒下；小丑拉着捆他的脚的绳子，虽然被拖，博士一直在说话，拿手指头数着他的理由，就像他不是躺在地上一样，最后他不见了。
高尔吉毕斯 走吧，女儿，回你家里去，跟你男人好好过。
维耳柏洛干
再见，晚安。
法赖尔 先生，我谢谢你，你对我表示好感。你送我票，我答应你一小时以内我一定到会场上去。
拉·法奈 这不能延期用；你要是迟一刻钟去，跳舞会就要散场，你要是不赶快去的话，你就不会在那边看到你所爱的女人了。
法赖尔 那，我们现在就一道去吧。
昂皆利克 赶着我男人不在家，我的邻居在家里开跳舞会，我到那边转一趟。我在他前头回来，因为他这时在什么小酒馆里：他不会晓得我出门的。这浑人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好像我成了他的看家狗一样。
小 丑 我清楚，我不会上这个鬼博士的当，不会信他那整套胡闹的学说的。见鬼去吧，无知的人！他那套子学问，我给他一个扫地出门。不过，我得去看看，我们的女当家的有没有把消夜给我准备好。
昂皆利克 我可真倒楣啦！我去得太迟啦，会散啦：我到了的时候，正赶上人都出来，不过，没有关系，下一回再说吧。我回家，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可是门关上了。卡斗，卡斗！
小 丑 卡斗，卡斗！好啦！她干什么啦，卡斗？你打哪儿来，死鬼太太，在这时候，赶上这份儿天气？
昂皆利克 我打哪儿来？给我先开开门，我过后再告诉你。
小 丑
是吗？啊！天呀，你打哪儿来，到哪儿去睡吧，要是你喜欢的话，就在街上：对待你这样跑街串巷的女人，我才不开门呐。什么，鬼东西！都什么时候啦，一个人！我不晓得是见鬼了还是怎么的，反正我的前额头已经冷了半截啦。
昂皆利克 怎么的啦！一个人，你说什么呀？你跟我吵的时候，有人陪着我：到底怎么做才对你的路子？
小 丑 就该在家里头，预备消夜，料理家务，照料孩子；不过，这全是废话，再见，晚安，见鬼去吧，别吵我啦。
昂皆利克 你不打算给我开门？
小 丑 对喽，我不开门。
昂皆利克 嗐！我可怜的小丈夫，求你啦，给我开开门吧，我的亲热的小心肝。
小 丑 啊，鳄鱼！啊，危险的蛇！你跟我要好，为了出卖我。
昂皆利克 开门，你倒是开门呀。
小 丑
再见！Vade retro，Satanas.
昂皆利克 什么？你不给我开门？
小 丑 不开。
昂皆利克 你女人可爱你啦，你也不可怜可怜她？
小 丑 不，我是铁石心肠：你伤了我的心。我像魔鬼一样，就爱记仇，这就是说，我横了心：我是没有情面的。
昂皆利克 你明白，你把我逼急了，你让我动了肝火，我会干出你后悔也来不及的事吗？
小 丑 你干什么，母狗？
昂皆利克 看啀，你不给我开门呀，我就在大门外头自尽：我的爹妈回家呀，一定会打这儿经过，了解一下我们是不是在一道，发现我死了，会打发你上绞刑架的。
小 丑 哈，哈，哈，哈！好禽兽！咱们两个人里头，谁顶丢人？去，去，你想吓人呀，还不是那份儿材料。
昂皆利克 你不信我干得出来？看，看，我连刀子都准备好了，你要是不开门呀，我马上就照准了心口这么一刀。
小 丑 当心啀，它可够尖的。
昂皆利克 那么，你决计不给我开门？
小 丑 我对你讲了多少回啦，我不会开门的。自尽吧，寻死吧，见鬼去吧，我才不在乎。
昂皆利克 （ 假装扎自己 ）那么，再见啦！……啊噫！我死啦。
小 丑 难道她真就那么蠢，给自己一刀？我倒要下去照着蜡烛看看。
昂皆利克 我得照本儿学。但凡我能进了家呀，我请你找我找个够，走马看花，一人一趟。
小 丑 好啊！难道我不清楚，她不就那么傻吗？她死啦，可是，她跑起来呀，比马还快。天呀，她刚才吓了我那一跳。她溜掉了，算她做得对；因为，我要是看见她活着呀，先前把我吓坏了，我会朝她屁股踢五六记，看她下回还学不学禽兽。现在我睡觉去。噢！噢！我想，风把门关了。嗐！卡斗，卡斗！给我开门。
昂皆利克 卡斗，卡斗！好啊！她干了什么事，卡斗？你又打哪儿钻出来，醉鬼先生？啊！真的，来吧，我父亲马上就要回来的，会知道底细的。丢脸的酒囊袋，有本事你就在小酒馆别出来，你丢下一个可怜的女人跟孩子们，不管他们的死活，整天在等你回来。
小 丑 快开门，鬼东西，要不呀，我就砸开你的脑壳。
高尔吉毕斯 什么事？总在吵呀闹地不和！
维耳柏洛干 怎么的啦？你们老是和不到一块儿！
昂皆利克 你们看啦，他装了一肚子酒，回来就大闹特闹，也不管是什么时候，他吓唬我。
高尔吉毕斯 这可不是回来的时候。作为一位家长，难道你不该早点儿回来，跟你女人一道过？
小 丑 我敢对天赌咒，我就没有离开过家，问问这些先生们看，他们一直在那边池子里；回来晚的是她。啊！无辜的人净受气！
维耳柏洛干 好啦，好啦；得，两下讲和吧；请她饶恕吧。
小 丑 我，请她饶恕！我宁可看鬼把她带走。我在气头儿上，自己也莫明所以。
高尔吉毕斯 得，女儿，搂搂你男人，讲和吧。
博 士 又怎么啦？总是争吵、凌乱、不和、争执、吵闹、纠纷、火爆、口角。出了什么事？到底怎么啦？人就别想安静得了。
维耳柏洛干 没有什么，博士先生，大家谐和得很。
博 士 说起谐和来，你们要不要我给你们读一章亚里士多德，他在这里证明，宇宙的各部分之所以能存在，全靠它们之间的谐和。
维耳柏洛干 很长吗？
博 士 不，不长：大概有六十或者八十页。
维耳柏洛干 再见，晚安！我们谢谢你啦。
高尔吉毕斯 用不着。
博 士 你们不想听？
高尔吉毕斯 不想。
博 士
那就再会吧！既然如此，晚安！Latine bona nox.
维耳柏洛干 剩下我们，一道儿去吃消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