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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比萨国王珀罗普斯的诅咒

“啊,宙斯,你这个冷酷的暴君!你对人类毫无怜悯之心,你创造了他们,却让他们的一生充满荆棘和苦难。”

如果伟大诗人荷马用如此严厉的言辞斥责人与众神之王宙斯带给奥德修斯的苦难,那么究竟用什么样的词语才足以描述命运之神带给俄狄浦斯的痛苦和不幸呢?

俄狄浦斯出生之前,命运就早已注定。他的父亲拉伊俄斯背负了一个可怕的诅咒。当时拉伊俄斯到比萨国王珀罗普斯家做客,他羞辱了国王英俊的儿子克律西波斯,使王子羞愧难当而选择了轻生。

珀罗普斯对儿子的死感到悲痛欲绝,他怒吼道:“拉布达科斯之子,你让我痛失爱子,我也要你遭受同样的痛苦。我诅咒你永远不会有儿子,即便你有了儿子,他也要亲手将你杀死!”

拉伊俄斯并未将珀罗普斯的话放在心上。他返回位于忒拜的家中,继承了父亲拉布达科斯的王位。可是拉伊俄斯迟早有一天要为自己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不仅是他,他的整个家族也将难逃厄运,甚至连无辜的俄狄浦斯也要受到牵连。多年以后,拉伊俄斯娶墨诺扣斯的女儿伊俄卡斯忒为妻,两人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可是孩子对拉伊俄斯来说至关重要,因为需要有人来继承他的王位。

“我得去德尔菲的阿波罗神庙一趟。”拉伊俄斯对妻子说,“问一问那里的祭司,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想求神灵赐给我们一个孩子。”

虽然伊俄卡斯忒并不十分相信神谕,但她还是点头同意了。于是,拉伊俄斯准备好祭品,启程前往德尔菲神庙,祈求能够得到阿波罗的帮助。

然而,阿波罗女祭司的话让拉伊俄斯感到万分恐惧。

“拉布达科斯之子,”女祭司威严地传达着神的旨意,“你祈求享受身为人父的天伦之乐,你的愿望将要实现,不过你的儿子将会亲手杀了你,你们整个家族也将会在骨肉相残中灰飞烟灭。克律西波斯不能白死,这是克罗诺斯之子宙斯的意志。”

听了女祭司的话,拉伊俄斯低着头,忧心忡忡地回到忒拜。

“这么说珀罗普斯的诅咒是真的?”拉伊俄斯自言自语道。在回去的路上,拉伊俄斯一直苦苦思索着怎样才能逃避神灵的惩罚。

一回到王宫,他就对王后伊俄卡斯忒说道:“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就分房睡!”

“为什么?”伊俄卡斯忒惊慌地问。

“因为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有孩子了。”

“你现在竟然告诉我你不想要孩子?”伊俄卡斯忒大吃一惊。

“不,我当然想要自己的孩子。但是德尔菲神庙的祭司告诉我,将来我要死在亲生儿子的手上!”

伊俄卡斯忒并不像丈夫那样担心神谕所预示的厄运。

“大部分神谕都没有应验。”她故作轻松地说,“我们都渴望得到一个儿子,可你现在竟然说再也不抱希望了!”

拉伊俄斯的想法不会轻易改变,但伊俄卡斯忒对孩子的渴望依旧强烈。有一次,她借王宫举行宴会的机会,对丈夫耍了花招,将其灌醉后跟他睡在了一起。

9个月后,让拉伊俄斯忧心忡忡的那个男婴如期降生。伊俄卡斯忒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她心里十分高兴。可是,拉伊俄斯害怕神谕将会成真,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除掉这个亲生儿子。于是,他把出生还不满三天的孩子交给一个忠心耿耿的牧羊人,命令他把孩子扔到基喀戎山上,让野兽吃掉。

为了防止孩子侥幸逃脱,拉伊俄斯还用铁棍穿透孩子的脚心,用绳子把孩子的双脚捆了起来。然后,拉伊俄斯命令牧羊人把孩子捆到树上。看到牧羊人眼中流露出的惊恐神色,拉伊俄斯威胁道:“照我说的做,不然我要亲手宰了你!”

“放心吧,陛下,我一定会做。”牧羊人战战兢兢地回答。正当牧羊人准备离开王宫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绝望的哭声,那是王后伊俄卡斯忒因为失去宝贝儿子而痛哭不已。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无论她贵为王后还是贱如乞丐,失子之痛都会让她肝肠寸断。

王后的号哭让牧羊人动了恻隐之心,他试图想尽一切办法挽救这个可怜的小生命。

牧羊人在山上碰到了给科林斯国王波吕玻斯放羊的老朋友。他知道这个朋友心地善良,便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

“把小家伙交给我吧!”牧羊人的朋友说道,“我会把他送给科林斯国王波吕玻斯。国王正好没有儿子,他一定很乐意收养这个小家伙。”

“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拉伊俄斯的牧羊人千叮万嘱,“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孩子是我交给你的。就说你自己发现了他,再随便撒个谎糊弄过去,千万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孩子是忒拜国王的人交给你的。”

两个人商量好后,把绑在孩子脚上的绳子解开,清洗干净孩子的伤口。科林斯的牧羊人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把他带回去交给科林斯国王波吕玻斯。

得到这个意外的礼物,国王波吕玻斯和王后梅罗佩喜出望外。夫妇俩一直没有孩子,所以他们决定把这个可怜的孩子抚养成人,将来还要让他继承王位。当务之急是要给孩子起个名字,看到孩子的双脚伤得那么厉害,他们决定给他起名俄狄浦斯,也就是“肿胀的脚”的意思。

俄狄浦斯在王宫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时光,他深信波吕玻斯和梅罗佩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时光荏苒,俄狄浦斯已经长成一个英俊强壮、睿智勇敢的小伙子,除了跑跳的项目之外,他几乎擅长所有运动。因此,他也备受同龄人敬佩。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脾气十分火爆,这一点倒和他的亲生父亲拉伊俄斯相似。

在一次宴会上,有个年轻的贵族子弟借着酒劲嘲讽俄狄浦斯,他忘了自己嘲笑的对象将来要继承科林斯的王位。

俄狄浦斯对此十分生气,他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了这个醉汉。不料却遭到了更加疯狂的反击:“野种!你真以为波吕玻斯是你的亲生父亲?”

“你说什么?你这个混蛋!”俄狄浦斯咆哮着。盛怒之下,他一拳将这个愚蠢的家伙打倒在地。

但从那时开始,俄狄浦斯的心里就备受煎熬。父母知道此事后极力安慰他,说他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但俄狄浦斯仍旧不能释怀,决定只身前往德尔菲神庙祈求阿波罗的神谕。在向女祭司提问之前,俄狄浦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听说自己是最卑贱的乞丐的儿子,他也要坚强面对这个现实。

可是,从女祭司嘴里得到的答案让俄狄浦斯感到毛骨悚然。

“年轻人,你遭到了可怕的诅咒,它会让你弑父娶母,并生下遭到人与众神唾弃的孩子。赶快离开王宫,永远不要再回来。”

俄狄浦斯惊恐万分,误以为神谕所说的亲生父母就是波吕玻斯和梅罗佩,于是决定不再返回科林斯,而是前往他的生父拉伊俄斯生活和统治的城市忒拜。

巧合的是,拉伊俄斯也正好在从忒拜前往德尔菲神庙的路上。当时,忒拜正遭受一个名叫斯芬克斯的怪物的威胁,拉伊俄斯想去德尔菲神庙祈求神谕,以挽救整个国家。在传令官和三名仆从的陪同下,拉伊俄斯驱车前往神庙。正如命中注定的那样,素不相识的父子两人在一个窄到只能通过一辆马车的岔路口相遇了。俄狄浦斯根本不知道那是国王的马车,所以他也没有往路边让一让,心想马车一定可以从那里通过。

“快让开,年轻人!”拉伊俄斯大声喊道,“让长辈先过去!”

“除了父母和神灵,我没有别的长辈!”俄狄浦斯反驳道。他不但没有给马车让路,反而想抢在前面过去。

“我要把你碾成肉酱,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种!”拉伊俄斯的车夫怒吼道。他猛拉缰绳,沉重的车轮从俄狄浦斯的左脚上碾了过去。与此同时,拉伊俄斯也挥起手中的鞭子,重重地向俄狄浦斯的脸颊抽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剧烈的疼痛让俄狄浦斯怒火中烧,他抄起武器向国王的胸口狠狠地打了一下。这一击实在太重了,拉伊俄斯立刻从马车上摔了下去,倒地身亡。国王的侍卫掏出武器把俄狄浦斯围了起来,但谁也不是他的对手,纷纷败下阵来;只剩一个人吓得连武器都没有拿出来就夺路而逃了。

结束了岔路口的激战,俄狄浦斯继续朝忒拜城走去。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杀死的人正是这个国家的国王,而且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经过菲基昂山的时候,俄狄浦斯正好看见怪兽斯芬克斯盘踞在路边的岩石上。

斯芬克斯是个可怕的女妖,是提丰和厄喀德涅的女儿,她长着女人的头和乳房,狮子的身体,雄鹰的翅膀,钢铁般的利爪和龙牙一样锋利的尾巴。全忒拜人都活在她的恐怖阴影中,她的利爪能把人和动物开膛破肚,所有敢于挑战她的人都惨死在她的利爪之下。她惯用的招数就是挡住来人的去路,抛出一个棘手的谜题,答不出就把他吃掉。据说只要有人能够解开女妖的谜题,她就会恼羞成怒地从山上跳下来,把自己摔死。不过,那也仅仅是一个传说而已,因为至今还没有人能够活着回来。

看到这个凶残的女妖后,俄狄浦斯勇敢地向她走去,决心要把忒拜人民从斯芬克斯的控制中解放出来。否则,他宁愿和其他英雄一样英勇献身。

女妖看到俄狄浦斯后,并没摆出半点儿进攻的姿态,她更乐于用难题来羞辱这个英雄。

“有一种动物早上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用三条腿走路,告诉我这是什么动物?”她问道。

俄狄浦斯思索片刻就有了答案:“是人。人刚出生的时候,要手脚并用爬行,因此是四条腿。长大后,人用两条腿走路。到了老年,人需要用拐杖才能行走,所以是三条腿。”

俄狄浦斯的话音未落,斯芬克斯已气得暴跳如雷。她当即从岩石上跳了下去,随着一声巨响,女妖斯芬克斯一动不动了。就这样,俄狄浦斯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不费吹灰之力拯救了忒拜。所有因为惧怕女妖而被迫四处躲藏的人都跑过来拥抱俄狄浦斯,他们将胜利的英雄抬了起来,满心欢喜地返回了忒拜城。

与此同时,那个在岔路口幸存下来的侍卫也返回了忒拜。他不敢把国王遇害的真实情况告诉别人,因为他没有勇气承认,当时他们都是被一个无名小卒打败的。于是,他撒谎说,一群强盗袭击了他们,国王和其他人都遇害身亡了。

等国王死去的痛苦在人们的心中稍稍平息之后,王后伊俄卡斯忒的哥哥克瑞翁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

“忒拜的父老乡亲,”他对大家说道,“坏事真是接踵而至,我们生活在斯芬克斯的恐怖笼罩之下,现在不幸的是国王也遇难了,他死在前往德尔菲神庙祈求神谕的路上。由于没有王位继承人,我们国家将无人管理。一艘船如果没有了船长,它就注定去不了远方;假如船长遇到了像斯芬克斯这样的挑战,无论他多么优秀,这艘船也将身陷险境。现在我宣布,只要有人能够拯救忒拜于危难,杀死斯芬克斯,王位就属于他,拉伊俄斯的妻子伊俄卡斯忒也将成为他的王后。”

听完克瑞翁说的话,忒拜人都惊恐万分。

就连城里最勇敢的人都难逃斯芬克斯的魔爪,谁还敢去自寻死路,向怪物发起挑战呢?

正在大伙儿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信使跑了回来。

“乡亲们!”他大喊道,“斯芬克斯被打败了!我们再也不用害怕她了,有一位勇敢的英雄解开了谜题,怪物从山上跳下去摔死了。”

这个消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一些人喜极而泣,另一些人则将信将疑。很快,一大群人兴高采烈地抬着俄狄浦斯从最大的城门进了城,把他带到克瑞翁面前。

至此,所有人的疑虑都烟消云散,吃人的女妖已死,正是这个英雄拯救了城邦。作为奖赏,他得到了忒拜的王位和拉伊俄斯的妻子伊俄卡斯忒。

就这样,俄狄浦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弑父娶母,并且得到了拉伊俄斯的王位。他还暗自庆幸,以为已经永远摆脱了命运的诅咒。他暗下决心,今生今世将永远不再踏上科林斯的土地。

只是可怜的俄狄浦斯还被蒙在鼓里。他怎能想到自己已经在无意中杀死了父亲,而且还娶了母亲为妻,这一切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了。这是阿波罗的意志,珀罗普斯的诅咒必须应验,冒犯他的拉伊俄斯就要遭到报应。

伊俄卡斯忒为俄狄浦斯生下四个孩子,两个儿子厄忒俄克勒斯和波吕尼克斯,两个女儿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神谕就这样一一应验了。俄狄浦斯和母亲生下的孩子既是他的子女,又是他的兄弟姐妹。不过,俄狄浦斯和忒拜人都被蒙在鼓里,这个真相只有城里的一个盲人先知泰瑞西阿斯清楚。每当俄狄浦斯走过他的身旁,先知都会把脸背过去,一言不发。

俄狄浦斯治国有方,因此深受忒拜人的爱戴,而且一直被他们视为忒拜的大救星。在此后的很多年中,俄狄浦斯的统治再也没有遇到什么风波,他自认为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而且深信诸神也对他宠爱有加。

不过,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并未忘记拉布达科斯的后代们要付出的代价。如果说这份惩罚来得晚了一些,那并非因为俄狄浦斯无意之中弑父娶母的罪恶已经得到谅解,或者说神灵已经淡忘了珀罗普斯的诅咒。现在他不受罚,而且正享受着无穷尽的人间欢乐,仅仅是为了将来在悲剧来临时,让他更加凄惨。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仅仅是为了让人类知道诸神的强大。

是的,尽管俄狄浦斯是无辜的,但是众神并没有忘记他。命运弄人,竟然还让他亲自去揭开事实的真相。当蛛丝马迹显露以后,无论它多么让人难以接受,俄狄浦斯都必须继续下去,不管自己将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直至曝光所有真相。由于无辜的人往往比有罪的恶徒更会受到良心上的折磨,因此,俄狄浦斯坚持要对自己施加常人难以忍受的惩罚,希望以此得到内心的安宁。

所有这些情节在索福克勒斯不朽的悲剧《俄狄浦斯王》中都得到了生动的描述,它也是我们下面所讲故事的依据。 Tmlwj9WuX9vm/x0IsWVHJQ60Qi/Mo8dNAVjj+kdN5UvT0eqV7m0nanQlz1COaZJ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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