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勒马科斯和门托尔上了岸,穿过沙滩来和他们会面。奥德修斯的儿子既年轻又缺乏经验,他踟蹰着:“我该如何面对睿智的奈斯托尔呢?又该如何请教这位已统治了三代人的老国王呢?”好在雅典娜赋予了他所需的勇气和信心。
“大胆去吧,”她鼓励道,“他是个善良、正直的人,一定会耐心听完你的话。谦虚地恳求告知情况,他绝不会用谎言来搪塞你。”
他们走上前去,门托尔走在最前面。当他们走近老国王和他的儿子们就座的祭台时,国王的幼子庇西特拉图赶忙站起来向他们问好。一走到他们身边,他便伸出手以示欢迎,并把他们领到他父亲的邻桌入座。之后他又切下两份牛肝递给客人们,并将一杯盛满美酒的金杯先递到门托尔手中。
“请向波塞冬祈祷吧,异乡人,”他发话道,“因为您恰好在我们向他献祭的时刻到来。当您向海神表达完敬意并喝下您的酒之后,请将这杯子传到您的同伴手上,这样他也能献上自己的敬意。不过他看上去年纪要小些——也许和我一般大,所以我就先把杯子交给了您。”
雅典娜很满意小王子对她所扮人类的尊敬,所以她向波塞冬献上了祭品,并请求他能将健康和幸福赐予奈斯托尔和他的儿子们,以及全体皮洛斯人。当她完成后就把酒杯递到了忒勒马科斯手上,让他将最后几滴酒献给海神并许下自己的心愿。
与此同时,祭祀的肉已从烤叉上取下,被仔细地分给每一个人,以保证大家都能得到与其身份相称的分量,一点也不少。当所有人都享用完后,年长的奈斯托尔起身说道:“现在是时候让我向我们的客人问几个问题了。请问几位都是谁,为何跨越重洋来到这儿呢?”
忒勒马科斯回答老国王时,心中充满女神所给予的勇气,他说:“尊敬的奈斯托尔国王,大名鼎鼎的涅琉斯之子,我是奥德修斯的儿子,我从伊萨卡来就是想向您打听我父亲的消息,特洛伊高高的城墙就是我父亲攻破的。您和他并肩作战过,也许知道一些情况。我们知道每一个没能返乡的人都是如何战死沙场的,唯独我父亲却音信全无。所以我跪下来恳请您告诉我您知道的一切。比如,他是已经死去;还是他虽活着,却在某个地方遭受痛苦和不幸的折磨?我乞求您不要因为同情而对我隐瞒真相,无论有多么残酷,都请您如实相告。”
“啊,你让我又想起那些难忘的岁月了,小伙子!”这位高贵的老战士叹了一口气,“我们能攻下普里阿摩斯的城市,可谓经历了千难万险,后来更是经历了万般磨难才返回家园。多亏了那些奋勇杀敌的勇士,我们才能活着回来。我怎么可能把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如果真要说,这故事长到很多天都讲不完,可能我才刚讲到一半,你就会听烦了要走。不过说起来,站在我面前的可是奥德修斯的儿子!孩子,你刚才的一席话说得真好,就像你父亲一样:既中听又有说服力。我们从没起过冲突,因为我们两个一心所想的都是阿开亚人的荣光。唉,只因冒犯天神宙斯,在我们启程返乡时,所有船只都失散了,从此我再没见过他。我很幸运,因为不久之后我就毫发无损地回到了皮洛斯。但是大多数人的返乡之旅都没少遭罪。有的人就此失踪,还有人被狂风骇浪卷到各个地方,颠沛流离了多年。”
接下来,这位尊敬的老人又讲述了墨奈劳斯和海伦在海上历经8年重返斯巴达的冒险故事。他也说到了阿伽门农,讲他刚到迈锡尼就惨死在卑鄙的埃吉斯托斯手里的故事。老人的口中讲了一个又一个人的故事,却没有一个是关于奥德修斯的。
他最后说道,“还是去斯巴达吧。墨奈劳斯可能知道些情况,因为他是我们当中最后一个回来的。你可以坐你来时的船,或者把它停在这儿,我给你配上战车和快马,走陆路到他那儿去,这样更安全,我还会派我的儿子来给你带路。”
“听您吩咐,陛下。”雅典娜答道,“不过现在也该休息了,我们得回船上去了。”
“在船上睡?”奈斯托尔抗议道,“难道我穷到这个地步,不能给你们提供舒适的床铺、精纺的盖毯?我怎么能让好友的儿子在坚硬的甲板上过夜?”
“您说的是,”雅典娜再次回答他,“忒勒马科斯不应该辜负您的好意。不过,我一定要留在船上,我得把我们的安排告诉水手。而且明天我自己有事要办,必须拜访你们的邻居考肯尼安人。就如您所说,让您的一个儿子给他带路,送忒勒马科斯去斯巴达吧。”
雅典娜话音刚落,突然又变换身形,由门托尔变成一只鹰,扶摇飞向高空。
老奈斯托尔看到这一切惊诧不已,他一把抓住忒勒马科斯的手,然后说:“我的朋友,有神相助也就证明你不会是弱者,也不会是懦夫。我的眼力向来很准,刚刚站在你身旁的就是帕拉斯·雅典娜!”
翌日清晨,曙色微明时,奈斯托尔国王的儿子们已经备好了坚固的战车,并牵来最快的马匹,套上车辕,年轻的庇西特拉图则主动当起了向导。老国王也亲自来给他们送行,并祝愿他们能带着好消息平安归来。
庇西特拉图与忒勒马科斯一行人花了两天时间就到了斯巴达的地界,然后一路行至王宫的大门前。一看到他们,墨奈劳斯的一位亲信士兵马上疾步上前告诉国王这一消息。
他喘着粗气说:“尊敬的陛下,有两个异乡人刚刚到来,他们英俊挺拔,有着宙斯儿孙一般的气概。他们驾乘着一辆华丽的战车,就停在王宫门外。请您下令,是让他们进来,还是让我把他们送往别处加以款待?”
墨奈劳斯愠怒地反诘:“以后不要再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了!你难道已经忘记了吗?我们流落他乡、饥寒交迫地在外乞讨时,总会有陌生人给我们食物、给我们临时的栖身之所。既然我们可以尽点好客之道,又怎能让那些宙斯遣来的人去别处过夜?所以赶紧去给他们的车马卸掉辕套,再把这两个年轻的贵客带到我们桌前!”
墨奈劳斯的命令很快就得到了执行。
忒勒马科斯和他的同伴被带进雄伟的大厅后,立刻被这宫殿的富丽堂皇震慑得头晕目眩。他们尚未看够四周的奢华艳丽,就来了几个仆人带他们去了一间大理石砌成的澡堂。仆人给他们擦拭干净,涂好香脂后,又侍奉他们穿上精美的齐膝束腰衫衣,然后把他们带到墨奈劳斯身旁的位子上坐下。很快,另外又有侍女送上面包和丰富的配菜;接着,各种肉食被整整齐齐地呈上桌,管家则往金色酒杯里倒上美酒。
“欢迎,欢迎。”墨奈劳斯说话了,“请先享用摆在你们面前的美食吧。用完餐以后,我们再来请教你们几位青年才俊的尊姓大名,因为你们的贵气藏都藏不住。”
说完这些话,他特意从仆人专门为他呈上的烤肉中选了上好的两份送给他们。两个年轻人酒足饭饱后,忒勒马科斯倾过身子,低声对庇西特拉图说了几句话,不想被人听见。
“这财富太不可思议了!”他小声说,“我光看着都觉得头晕眼花,也只有宙斯才能拥有这么富丽堂皇的宫殿吧!”
尽管他的声音很轻,但墨奈劳斯还是听到了,于是他回答道:“不,孩子。这世间没有哪个凡人能拥有和万能的宙斯一样多的财富。也许我的宫殿并不怕拿来和其他凡人比较,但还远远不能和神相提并论。还有,不要看我拥有多少奇珍异宝,其实我为得到它们所克服的困难比珍宝本身还要多上万倍。在从特洛伊启程到最终回到家乡之前,我在异国的土地上漂泊了整整8年。的确,我在返乡路上,途经塞浦路斯、腓尼基、埃及、埃塞俄比亚和利比亚时得到了无数财宝;但在此之前,我自己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你们的父辈肯定都告诉过你们,我的损失是多么惨重。很多人在特洛伊为我而牺牲,我将他们铭记在心,每每想起来就泪流不止。但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最让我感到思念的悲伤,一想起他,我就夜不能寐,食不甘味。那个人就是奥德修斯,他受的苦难比谁都深重。我也为他那些悲痛的亲人们感到揪心:年迈的莱尔提斯失去了儿子;他的妻子珀涅罗珀在他临行前的预感一语成谶;他可怜的儿子——忒勒马科斯在父亲奥德修斯离开时还在母亲的襁褓之中。然而,整整20年过去了,奥德修斯还是没有任何回来的迹象。”
亲耳听到父亲的名字,忒勒马科斯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于是,他用身上的紫色长袍掩住脸庞,这样国王就不会看到自己流下的泪水。但他骗不了墨奈劳斯,国王立刻猜到这年轻人可能就是奥德修斯的儿子。正当他准备直接向忒勒马科斯发问时,他那美若天仙的妻子海伦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美艳绝伦,仪态雍容,俨然就是女神阿尔忒弥斯降临人世。
两名侍女立刻抬来雕花的宝座,上面铺设着精细的羊毛毯。另一个侍女则将装满羊毛纱线的银色篮放好,卷线杆横放在上头。海伦在宝座上落座,并将双足置于宝座前的脚凳上,向丈夫问道:“陛下,您认识这两位高贵的年轻人吗?其中一个看上去和奥德修斯像极了,是不是就是他当年留下的那个儿子呢?”
“这正是我想问的事,”墨奈劳斯回答说,“我留意到刚刚我在说奥德修斯为我所承受的苦难时,他遮住了自己的脸,不想让我看到他的眼睛。”
这时庇西特拉图站了起来:“两位都猜对了,他就是忒勒马科斯。但他毕竟年纪尚轻,害怕说出了不该说的话。我叫庇西特拉图,是奈斯托尔国王之子,奉我父亲的命令带他从皮洛斯来寻求您的高见——因为他的父亲离开家的时间太久,他现在已经举步维艰了。”
墨奈劳斯被这番话深深地打动了,他说:“原来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儿子来了!如果他父亲也站在我面前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会腾出一座城市送给他,他就可以带着自己的人民来这里生活。这样我们就可以互相走访,永不分离,直到死亡的阴影将我们笼罩。但现在似乎有某个神灵在从中作梗,在奥德修斯回家的路上设置了重重障碍。”
他说出这番话时已是热泪盈眶,海伦和忒勒马科斯也潸然泪下,甚至庇西特拉图也忍不住哭了,因为他想起了另一个不归之人——他那葬身于特洛伊城墙下的哥哥安提罗科斯。
眼睛里还噙着泪水的海伦给所有人都倒上了美酒。酒中还添加了几滴药剂,这药剂是由一种她从埃及带回的神奇草药提炼而成的。任何人,即便是失去至亲、悲痛不已的人,在喝完这药酒后,这一整天也不会再流泪了。
药剂生效后,他们停止了啜泣,声音也不再颤抖,谈话自如多了。海伦最先开口,她回想起奥德修斯诸多伟大的功绩,说到有一次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特洛伊,盗走了帕拉斯·雅典娜神像。当时为了避免被认出,奥德修斯穿了一身乞丐的褴褛衣衫,还逼着狄俄墨得斯狠下心来拿皮鞭把他抽打得遍体鳞伤。除了海伦以外,没有人能认出他来,而海伦也没有向特洛伊人泄露这个秘密。
当奥德修斯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并在杀死许多敌军后成功回到自己阵营时,海伦并没有和那些特洛伊女人一起趴在她们丈夫的尸体上哭泣,反而满心欢喜。因为长久以来,她早就后悔离开家乡,离开了她的女儿和她那总是洋溢着笑容、无比善良的丈夫。但这一切都要怪众神,罪魁祸首就是阿佛洛狄忒,正是她用激情蛊惑海伦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海伦说完后,墨奈劳斯开始讲话。他告诉他们木马计的故事,讲他和奥德修斯,还有众位勇士是怎么一起藏在木马肚子里进城的,还有奥德修斯是如何在计谋即将暴露之际拯救了所有人,等等。他讲完故事后,问忒勒马科斯为什么不远万里从家乡来到这里。
忒勒马科斯回答:“墨奈劳斯陛下,被众神如此青睐的人,我来是想问您是否知晓我父亲的情况。我想听您的实话,不管这实话有多么不幸和痛苦,父亲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我已经被剥夺了所有皇族应继承的权利。现在伊萨卡的宫殿里盘踞着一伙无情的恶棍,成天幻想着我可怜的母亲会同意改嫁给他们当中的某一人。”
墨奈劳斯听到这些话后勃然大怒。
“这些豺狼难道不知道他们想抢的是狮子的地盘吗?”他咆哮道,“总有一天奥德修斯会如神兵天降,像发狂的猛兽一样扑向他们,他们无耻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因为奥德修斯还活着,我告诉你!这是从一位神通广大的海上老预言家普罗丢斯那里得知的消息,他的预言一直没错过。我会把整件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们,我们从头说起:
“我们离开特洛伊时受到了众神的残酷惩罚,不过这并不怪他们,因为我们在出发前忘记供奉早该献上的祭品。就因为这件事,众神掀起无可抵挡的北风吹向我们的船只,使我们远远偏离了航线。8年间,我被迫辗转于相隔遥远的不同大陆间,直到我被众神丢弃在一个临近埃及海岸名为法罗斯的岛上。我们被困在岛上长达20天之久,没有一丝风能让我们扬帆起航。就在所有粮食被耗尽、我的战士们精神濒临崩溃之际,我一个人孤单愁苦地徘徊着,渐渐远离了所有同伴,这时我遇到了一位海仙女。她的名字叫埃多塞娅,正是普罗丢斯的女儿。她为我的绝望所打动,决定帮助我。
“她告诉我:‘我父亲普罗丢斯每天都来这儿,他能预见未来,而且从不出错。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帮助你找到回家的路,应该就非他莫属了。不过,你们只能用计逼迫他说出你们想知道的事情,因为他从不把自己的知识白白送给其他人。’
“‘我区区一个凡人又如何能迫使一位神灵来告诉我他本不愿泄露的秘密呢?’我问她。
“‘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仙女回答道,‘你要做的就是挑出你手下最好的三名水手,然后在明天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刻回到这里。我会带你们去我父亲经常午睡的地方,他喜欢在海后安菲特里忒的海豹群中舒展身体。虽然他总要仔细数过每一只海豹后才会闭上眼,但是他不会意识到你们也混在其中,因为我会设法帮你们隐匿在他的视线外。一旦发现他已入睡,你们4个人就一起跳到他身上并紧紧抓住他。他在挣扎想要逃走时会不停变换自己的模样,比如从人变成野兽,从野兽变成扭动的毒蛇,甚至还会变成火和水的样子。但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你们都绝不能松手,直到他再变回人形并询问你们想知道什么的时候。当他开口向你问话时,马上松手,并求他告诉你曾经冒犯了哪位神灵,如何找到返乡之路以及任何其他你想知道的消息。’
“说完这些话,她就潜入水中,在波涛之中消失了踪影。
“第二天,我挑选了三名强壮可靠的士兵一起去了埃多塞娅说的地方。不久,她就带着四张海豹皮出现了。她领着我们来到一些洞穴附近,并在沙地里挖了四个坑。她让我们藏身在沙坑之中,然后用她带来的海豹皮将我们盖住。
“随后,一大群海豹赶了过来,并在我们身边陆续躺下。果不其然,在正午时分,老普罗丢斯来了。在躺下休息之前,他清点了包括我们在内的所有‘海豹’,丝毫没有察觉到我们已为他设下圈套。当他睡着以后,我们悄悄起身,用强壮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他。他奋力挣脱,一会儿把自己变成一只狮子,一会儿变成一条蛇,接着又成了一头豹子和一头野猪,最后化作流水和一棵枝叶繁茂的高树。
“但我们还是咬牙坚持着,拼尽全力压住他。直到最后他累得精疲力竭,只好变回原形,向我问道:‘是哪个不朽的神灵帮你抓住我的,阿特柔斯之子?这也无关紧要,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然后把我放了。’
“‘既然您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是谁帮了我们?’我大胆地回应,‘只要告诉我是哪个神灵把我困在这座岛上,以及我如何才能返乡就行了。’
“‘在你们一行人从特洛伊出发回家之前,你们本应该向宙斯和奥林匹斯的众神献祭。现在你必须先航行到埃及的尼罗河岸边,在那里补上你仍未奉上的祭品。到那时,不朽的神灵才会怜悯你。’
“‘我一定照您的吩咐办,’我应声道,‘我恳请您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我们的同伴都从特洛伊安全返回故乡了吗?还是有人已经殒命他乡,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了?’
“他回答说:‘在所有的希腊联军首领中,只有两个人在返航途中失踪。那些战死沙场的人,你都已经知道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仍漂泊在惊涛骇浪中。第一个在归家途中丢了性命的是小埃阿斯,俄伊琉斯之子。波塞冬把他扔在埃维厄岛岸边的岩石上,以取悦雅典娜,而他在特洛伊也确实犯下了人神共愤的恶行,雅典娜完全有理由对其恨之入骨。即使这样,如果他尊重神灵,其实也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而他竟然夸口说就算众神反对,他也会在沉船的时候活下来。波塞冬听到了他的话,就用自己的三叉戟把他紧紧抓住的岩石劈成两半,一半留在原地,另一半则带着小埃阿斯一起滚入了汹涌的大海。他就这样死了,死前除了咽下他那亵渎神灵的话,还吞下一肚子的海水。
“现在我要告诉你另一个英雄死去的经过,你的兄长阿伽门农。他也差点丧命于埃维厄岛崎岖的海岸上,幸亏天后赫拉救了他。最后,当他终于踏上了故乡的海岸时,他亲吻着自己热爱的那片土地,泪洒如雨。然而,此时的迈锡尼已经在埃吉斯托斯的掌控之下,他已占有阿伽门农那不忠的妻子。刚听说国王归来的消息,这逆贼就设下毒计来除掉他。在克吕泰涅斯特拉的帮助下,他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并假装以极高的规格来欢迎他。然后,埃吉斯托斯就突然拿刀砍向毫无防备的阿伽门农,就像屠夫杀掉待宰的牲口一样了结了他的性命。
“我知道老普罗丢斯的话语句句是真,不由得双腿一软跪倒在沙滩上,在艳阳下双手掩面,为死去的兄长号啕大哭。’
“此时普罗丢斯对我柔声说:‘别哭了,墨奈劳斯。眼泪毫无用处,还不如抓紧时间返乡,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及时赶回去,活捉埃吉斯托斯,也不清楚阿伽门农的儿子俄瑞斯忒斯是否已经杀死他以报仇雪恨。’
“尽管还是悲痛难当,但听到他最后这几句话时,我的心情还是轻松了许多,又鼓起勇气继续问了一些问题。
“‘你已经把这两个失踪者的情况都告诉了我,’我说,‘可是我还想知道第三个人的情况。我恳请您告诉我,他是谁?他还困在泡沫飞溅的海上,还是像其他人一样已经命殒黄泉?我想听您讲讲他,就算再让我流下苦涩的泪水又何妨。’
“‘第三个人就是奥德修斯,莱尔提斯之子,伊萨卡的国王。’老先知回答道,‘我亲眼看见痛哭失声的他被囚禁在女神卡吕普索的岛上。虽然他渴望再次看到故乡,但女神是不会让他离开的。而且,这个不幸的人既没有船也没有水手,没法横渡大海。’
“至此,这位出没海洋深处的长者说完了所有关于你父亲的事,随后他就跳入水中,消失在了海浪之下。
“接下来,我命令我的同伴们备好船只,早上,我们就把船从抛锚处划出来,向尼罗河驶去,在那里向众神奉上了我们亏欠已久的祭品。之后,我们回到船上,众神的怒火已经平息下去,我们就此一路顺风顺水地回到了思念已久的家乡。这些就是我此前的冒险经历。但是现在,忒勒马科斯,请在我家住上10天左右,让我将你当作尊贵的客人来款待。我还为你准备了珍贵的礼物:一辆配有三匹快马的豪华战车,还有一只用来向众神祭酒的圣杯,这样你一生都会记得我。”
“敬爱的陛下,不必挽留我长久在此,”忒勒马科斯客气地推辞道,“您的故事真是太精彩了,我可以一直坐在这里听您讲下去,甚至把我的人民和家乡抛之脑后。但是我的船员还在皮洛斯等着我,我已经离开他们太久了。至于您要赠送的礼物,我一定会倍加珍惜的。不过,我不会从您这里牵走您的骏马。我的故乡既没有平原或草地可以供它们吃草,也没有开阔的大道任凭它们驰骋。我的国家虽然风景远胜平原地区,但道路坎坷崎岖。所有岛国都是如此,但伊萨卡岛的险峻壮美无与伦比。”
墨奈劳斯听闻此言甚是欣喜,他不由得抓住忒勒马科斯的手说:“你真不愧是奥德修斯的儿子,难怪你说话这么伶俐。不如我给你换一件礼物吧,这只纯金镶边的碗可是赫菲斯托斯的杰作,也是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品。它是我在西顿国王那里做客时他所赠送的礼物——现在它归你了!”
与此同时,在伊萨卡岛上,奥德修斯那座巍峨宫殿的庭院里,得意扬扬的求婚者们正在举行体育竞赛,以此来消磨时光。安提诺俄斯赢得了掷铁饼的比赛,而欧律马科斯则在标枪比赛中名列第一。
然而就在这时,船长诺蒙来了,他问道:“欧律马科斯,你知道忒勒马科斯什么时候会回来吗?他借走了我的船,但现在我得出海去埃利斯,需要自己的船。”
诺蒙的话让所有人都又惊又怕,因为谁也不相信忒勒马科斯会真的扬帆远航,他们原以为他还在附近的哪个地方,或许在忙田里的事呢。
安提诺俄斯暴跳如雷,他气势汹汹地追问道:“快说!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谁跟他一起去的?还有一件事也得告诉我:他是霸占了你的船拿去用,还是请你帮他的忙借去用?”
诺蒙回答说:“他向我借船,我就借给了他。当国王的儿子表明来意时,我们除了同意还能做什么呢?岛上最好的水手也和他一起走了。他们的向导看起来像是门托尔,但一定是某位天神所扮。不然为什么在我看到他和其他人一起出海之后,我昨天又能在镇上见到门托尔本人呢?”
说完,诺蒙就离开了,但他的话让求婚者们惊呆了,以至于他们完全忘记了正在进行的比赛。
满腔怒火的安提诺俄斯大发雷霆:“你们现在都知道忒勒马科斯正在忙什么了吧?我们当时还以为他没胆这么做。当我们坐在这里的时候,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却已经干净利落地溜出了我们的手掌心,谁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我们呢?!不过不用怕,他也不会有时间来坏我们的事。在宙斯的帮助下,我们可以一劳永逸地把他解决掉。来吧,备好一艘快船,我们挑出20个人,由我来指挥,航行至萨墨海峡,在那里埋伏好等他回来。他要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
他们都同意安提诺俄斯的计划,却被奥德修斯的传令官墨冬听到了,他跑去把此事告诉给珀涅罗珀。他敲了敲门,但还没等他开口,王后就出现在门口,大声对他说:“传令官,是谁派你来的?你是来吩咐侍女为那些恶人准备筵席吗?但愿众神能让那顿饭成为他们临终的一餐!他们整天坐在这里,吞食我的儿子忒勒马科斯一出生就拥有的东西,就好像他们的长辈从来没有告诉他们奥德修斯是谁一样!奥德修斯从来没有刻意伤害过一个人,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恶言相加,他也从来不像其他国王,偏爱一些人却仇恨其他人。至于这些人,你可以从他们卑劣的行径中看到他们无耻的灵魂。他们对慷慨解囊的主人没有丝毫情义,这些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
“我真希望情况不会更糟了,夫人,”墨冬毕恭毕敬地答道,“但现在他们正在谋划一件比这还要恶毒万分的事:他们计划杀死忒勒马科斯!而忒勒马科斯现在已经乘船去斯巴达,打听他父亲的消息了。”
珀涅罗珀听到这句话,膝盖都软了,她瘫坐在地上,心痛欲裂,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她好不容易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哀号道:“传令官,他为什么要离开?究竟是什么能让我的儿子在汹涌的海洋上冒险?这孩子想要王室后继无人吗?”
“我不知道,夫人,”墨冬回答说,“也许他是遵从某位神灵的指示行事,也许这就是他自己的决定。您放心,他可是您的儿子忒勒马科斯。”
珀涅罗珀伤透了心,把女仆人拿给她的椅子使劲推到一边,泪流满面地靠在门柱上坐了下去。
“你们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叫醒我呢?”她终于啜泣起来,“为什么不警告说我儿子要走了?也许我那时还有时间阻止他。别跟我说你们谁都对此一无所知!”
这时欧律克勒亚如实回答:“拿刀杀了我吧,我的夫人,如果您愿意,还请您恕我死罪。我知道忒勒马科斯的事,但没有告诉你。虽然当时我乞求他不要离开,我还是给了他食物和酒。他让我发毒誓,在他离开12天之后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因为他不想看见您因为伤心流泪而容颜憔悴。”
束手无策的珀涅罗珀只能向雅典娜祈求庇佑。“伟大的女神,”她哭喊道,“看在奥德修斯曾在您神圣祭坛上献祭过无数肥壮牛羊的分上,我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把我们从这些阴险、邪恶的求婚者手中解救出来吧。”
雅典娜听到了她的请求,但这些长久以来折磨珀涅罗珀的虎狼之徒,却已将他们的计划付诸行动,他们连夜赶至一个位于萨墨和伊萨卡岛之间的荒岛,设下两处埋伏。他们藏在那里,等待奥德修斯儿子的到来。
同一天晚上,对珀涅罗珀深感同情的雅典娜女神派珀涅罗珀的妹妹伊芙茜墨前去和她在睡梦中相会。
伊芙茜墨在梦中的虚影对珀涅罗珀说:“别这么伤心,姐姐,众神很欣赏你的儿子,他会平安归来。”
珀涅罗珀回答说:“我亲爱的妹妹,你是如何从千里之外来到我这儿的?你又怎么能劝我放下这让人发疯的悲痛呢?我先是失去了我的丈夫,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希腊男子,而现在,我那冲动鲁莽、年少无知的儿子,已经身处险地,敌人正等着他一回来就杀了他。我怎能不为我的厄运而哭泣,我怎能不因痛苦而伤心绝望呢?”
伊芙茜墨的虚影告诉她:“别害怕,姐姐!有雅典娜为忒勒马科斯带路和出谋划策,女神的力量是无可匹敌的,也是她亲自派我来这儿安慰你的。”
说完这些话,影子就渐渐隐去,从门口穿过,消失在外面的黑夜里。珀涅罗珀则继续酣睡,待她醒来,想起女神派来的梦中人,心情也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