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斯,我的女神啊,请助我记下这美妙的歌声,它颂唱那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多舛的命运。自从奥德修斯在特洛伊城圣墙下取胜,就盼望和同伴们重返故乡,但这么多年来,他在海上劈波斩浪,历尽坎坷。他的同伴们因屠杀太阳神赫利俄斯的神牛而遭众神惩罚,唯有奥德修斯幸免于难。
那些通过了战争和怒海生死考验的希腊人都陆续返回家园,而思乡心切的奥德修斯却仍未归来。光彩照人的女神卡吕普索想与他结为夫妻,把他囚禁在山洞中。时光荏苒,期盼已久的返乡时刻终于到来,奥德修斯却不知道,在自己的宫殿中,纷争已起。虽众神皆同情他,海神波塞冬却极其憎恨奥德修斯,不愿让他回到心爱的故土伊萨卡岛。但在这时,海神碰巧远在埃塞俄比亚。当地人供奉的丰厚祭祀让他甚是欢欣而无暇他顾,众神则齐聚在奥林匹斯山。
宙斯最先发话。他此前一直在想埃吉斯托斯,还想着俄瑞斯忒斯如何通过杀死埃吉斯托斯而赢得至高荣耀的事。“人类真是愚蠢啊,”他说,“把他们的痛苦归咎于我们神灵,实则是他们自己行事鲁莽以致不可收拾,岂能是命运之过。就埃吉斯托斯来说,他趁着阿伽门农打仗外出,窃取他的妻子和王位,还在国王回来后把他害死在国王自己的宫殿里。我们曾派赫耳墨斯警告他别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还劝他把克吕泰涅斯特拉王后还给她丈夫。然而我们信使的好言相劝他听进去了吗?不,他没有!现在他终为恶行付出了代价。”
接着雅典娜说:
“埃吉斯托斯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愿那些如此堕落的人都有同样的下场。最让我心痛的是智勇双全的奥德修斯被折磨了多年,远离自己的子民,竟成了无边大海中一座孤岛上的囚犯。阿特拉斯的女儿卡吕普索已经把他扣留在岛上快10年了,试图用花言巧语抹去他对故土所有的记忆,而这可怜的家伙唯一的心愿只是想在自己死前,还能遥望到一缕从伊萨卡岛山上升起的炉烟。奥林匹斯山的众神啊,你们如何能不为他感到心痛?难道你们对他供奉的祭品很失望,才会如此生气?”
“我的孩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宙斯回答道,“我能忘记那个盖世英雄奥德修斯吗?能忘记他无人能及的力量和智慧,还有他供奉给我们的丰盛祭品吗?但是所有的海洋都归波塞冬统辖,海洋之神对他的无情仇恨完全是因为奥德修斯弄瞎了他的儿子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这才是波塞冬为什么不让他回家还用无尽苦痛折磨他的原因。不过现在也该让我们帮助他回家了,波塞冬不能违逆我们的意愿,永远对奥德修斯怀恨在心。”
雅典娜听到他的话十分高兴。
“主神宙斯,”她说,“既然我们已经决定是时候让奥德修斯回家了,何不派出赫耳墨斯飞往奥杰吉厄岛,去把我们的决定告诉卡吕普索女神?我会亲自去找奥德修斯的儿子忒勒马科斯,给他信心,教他如何应对那些可恨的求婚者。这些人不仅为向他母亲求婚而彼此争斗,还把王宫的饭也都快吃光了。我还要告诉他去皮洛斯和斯巴达寻找他父亲回家的消息。”
宙斯和众天神都同意后,雅典娜拿起她那杆沉重的战枪,如闪电般穿云驾雾,从奥林匹斯山直奔伊萨卡岛。到达后,她就化作塔弗斯国王门泰什的样子,径直朝宫殿入口走去。打眼一看,那些求婚者竟然聚在庭院里玩骰子来打发时光。他们的仆人和侍者正忙着给他们准备餐食:有人擦桌子,有人在切肉,而其他人则取出浓香美酒,倒入酒杯。
忒勒马科斯最先注意到这位不速之客,当时他正在想念他的父亲。他坐在那里,被求婚者的喧哗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哎,要是父亲能马上出现,赶走他们,夺回自己的权力就好了!”他自言自语道,刚想到这儿,他看到了一位新来的客人,就起身朝他走去,毕竟让客人落单很不礼貌。走到客人身旁,他友好地与其握手并帮他放下手中沉重的长矛。
“欢迎您,异乡人”,忒勒马科斯对他说,“请进来,不用拘束。先坐下来吃点东西,然后告诉我们您是谁,以及您来这里的原因。”
说完这些话,他把扮作塔弗斯国王门泰什的雅典娜带入宏伟的宫殿。一进门,他把雅典娜的兵器放到一座精美雕刻的矛架上,而这矛架上其他的武器都属于他父亲奥德修斯。然后他安排女神在一尊装饰华丽的宝座上就座。这宝座上铺有精美的麻布围边,底下设有脚凳。忒勒马科斯也拿过一把精雕细刻的椅子,坐到她旁边,远离那些求婚宾客,这样他打听父亲的消息时就不会被他们打扰。
很快,一位侍女端来清水倒在他们手上,好让他们在银盆里净手。然后这位侍女又给他们搬来一张光洁如镜的桌子。管家摆上了一道道美味佳肴,他们身边还有侍从体贴周到地帮他们添茶倒酒。
这时,求婚者们的餐桌上也摆好了饭菜,他们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一杯接一杯地痛饮美酒。酒足饭饱后,他们的兴趣就转到歌舞上。于是有人把竖琴带上来交到歌手斐弥俄斯手中。他的嗓音如天籁般美妙,却被这些求婚者强行指定为供他们消遣取乐的艺人。就在斐弥俄斯用指尖划过琴弦开始表演时,忒勒马科斯弯下腰向陌生的访客凑过去,这样其他人就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了。
“尊敬的阁下,请不要因我要开口而认为我鲁莽无礼,正如您所见,这里的其他人都只关心享乐。这里的主人至今下落不明,而他们却恬不知耻地拿着他的钱吃喝玩乐。但凡我父亲能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只怕都会心甘情愿拿金山银山来换双跑路快的靴子!现在,尊贵的异乡人,请告诉我您的高姓大名,来自哪个国家,为什么光临敝岛,以及我们能为您做些什么。请您告诉我,您是第一次来伊萨卡岛吗?或者说,您是我们王室的老朋友吗?毕竟我也知道父亲总是对善良可敬的人惺惺相惜。”
雅典娜的回答早已成竹在胸。
“我叫门泰什,”她答道,“我是赫赫有名的安基阿洛斯的儿子,我统治着一个叫作塔弗斯的国度,我的子民以海为生。这次我要赶赴塞浦路斯购买一批青铜,正好途经贵岛,所以决定来短暂拜访一下。你父亲和我可是老交情了。你得去看看你祖父,老而弥坚的勇士莱尔提斯,到时可别忘了代我向他问好。我知道他不再来城里了,在山上过着艰难困苦的生活。有人说你祖父只留下了一位年迈的女仆照顾他自己。当他在陡峭山坡上的葡萄园里、拖着老腿辛苦劳作到必须停歇的时候,才让这仆人为他送些酒饭。
“言归正传,我来这儿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告诉我,他的儿子奥德修斯已经回来。然而似乎还有神灵试图从中作梗,阻止他返乡。你父亲还活着,只不过他被恶人囚禁在一座距此遥远、怒涛环绕的岛上。但是,还请您听我一言,虽然我不是先知,不能解读这些迹象,可我相信,就算他们用锁链困住他,他也会想办法逃出生天,不久就会回来了。
“像奥德修斯这样足智多谋的人可不多见。但请你说实话,你真的是他的儿子吗?你已经长得这般伟岸高大、仪表堂堂!你和他不仅面貌酷似,连眼神和举止都如出一辙!”
“我是他的儿子,”忒勒马科斯叹息着,“我的父亲却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人——这就是我的命运。”
“他却有一个这么好的儿子,”雅典娜温柔地安慰他,“众神可不会放任如此卓越的血脉黯然消逝!还请允许我问你:这些人都是谁,他们怎敢继续这样放肆下去?任何一个正派人都会对此怒发冲冠!”
“既然您是真朋友,我就向您诉诉苦,”忒勒马科斯回答,“如果我父亲能在这里,这将是个多么幸福的家啊,可是他却因为众神对他功绩的妒火而不知所踪。唉,要是他在特洛伊和他的同伴们一起英勇献身,至少还能让人有所慰藉吧——起码人们会为他立起纪念碑,我也会永远怀念他。而事实却是,他极不光彩地消失了,还给我留下了无尽的烦恼。我不但得为我父亲的失踪而伤神,还得应付这群蜂拥而至的财产觊觎者。他们是贵族的后代,分别来自扎金索斯、凯法洛尼亚岛,德利琴岛和伊萨卡岛,都抢着和我母亲结婚。他们利用我们的好客之道肆意妄为,赖在我们家坐吃山空。除非我母亲嫁给其中一人,否则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财富慢慢耗尽。更糟糕的是,他们还威胁着我的性命。”
雅典娜因愤怒而涨红了脸,厉声训道:“忒勒马科斯,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拿自己当孩子了。只要你父亲奥德修斯在这里,凭借他无可匹敌的智谋和胆识,披盔戴甲,手握两只战枪,如我印象中那样,晴天霹雳般赶到这儿,出现在门口,你就会看到这些家伙们吓得跪地求饶,因为奥德修斯的眼神已经预示了他们的末日!
“不管怎样,还是让我给你一些建议。首先,你要召集岛上所有居民来开会,告诉他们这些求婚者给你带来的灾难和痛苦,然后命令这些寄生虫收拾行李滚回去。你还要让众神见证你的决心:如果他们还赖在宫殿不走,定让他们追悔莫及。
“此外,如果你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就会克服万难来查明你父亲是否还活着这件事。所以带上20名最好的桨手,坐最快的船前往皮洛斯岛寻找年迈的奈斯托尔。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起码也能给你出个好主意。然后前往斯巴达拜见他们的国王——墨奈劳斯。因为他是最后一个从特洛伊回来的人,所以你肯定能在他那儿打听到一些关于你父亲的消息。如果听到你父亲还健在的消息,就要耐心等待,他终将归来。
“但是如果听到他已去世的消息,就要把他的墓丘修高,供奉葬礼的祭品。等这一切都结束后,你一定要摆脱这些吃干饭的家伙。你已经成年,忒勒马科斯,所以,不管采取任何手段,你都得想办法赶走他们所有人。你应该知道俄瑞斯忒斯的事吧,他在杀掉埃吉斯托斯报其杀父之仇后,获得了无上荣耀。你也是个高大优秀的年轻人,所以向世人展示你的力量和胆识吧,这样后人提到你时才会心存敬畏。现在我必须走了。我的手下都在等我,而我也待得太久。好好想想我的话,找到解决这一切问题的方法。”
“异乡人,您同我讲话的样子真像一位父亲,”忒勒马科斯感激地答道,“我不会忘记您给我的忠告和建议,但还请您不要这么匆忙离去。请您留下来沐浴休息,然后再精神抖擞地返回贵船,最好还能带上我发自心底为您准备的礼物。这礼物漂亮而又珍贵,我只会送给最敬爱的朋友。”
“我必须走了,忒勒马科斯,”雅典娜答道,“所以不用再挽留我了。至于你要送我的礼物,就留到下一次我来的时候再说吧,我也会回赠你一份同样珍贵的礼物。”
说完这些话,雅典娜就变作一只雄鹰,飞向天空。忒勒马科斯抬起头,惊奇地注视着飞走的女神。他现在才知道这个和他交谈的人不是门泰什国王,而是雅典娜本人。这也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全新的力量和勇气,他愿意完全按照女神的建议来行事。
此时斐弥俄斯还在歌唱,而所有人都安静地倾听着。他歌唱的是阿开亚人从特洛伊返乡的故事。
楼上房间内的王后珀涅罗珀听到这歌声后,在两位侍女的陪伴下走下了台阶,眼中含满了晶莹的泪水。
“斐弥俄斯,你知晓很多其他的故事,这些故事也都编成了取悦人们的歌谣。你就给在座的人演唱其中一首,让他们静静地享用美酒吧。但是别再唱这首歌了,因为它让我肝肠寸断。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永远不会忘记我那威名传遍整个希腊的丈夫!”
“母亲,您为什么要怪罪唱这首歌的人呢?”忒勒马科斯理智地回答他的母亲,“他有什么错呢?要怪就怪宙斯吧,是他号令所有人遵从他的意志。再者,我父亲难道是唯一一个没能回家的人吗?还有很多人也都没能归来。所以请您回房忙些您喜欢的事情,让仆人们各司其职,其他的事由家里的男人们来处理,就由我来开个头吧——因为现在我才是一家之主!”
珀涅罗珀听到儿子的话竟一时语塞,因为从未看到忒勒马科斯为她挺身而出过。“他已经长成一个男子汉了!”她欣慰地自言自语,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淡了先前的痛楚,然后她愉悦地听从了儿子的安排。
当姣美如月的珀涅罗珀离开后,求婚者们炸开了锅。
“安静!”忒勒马科斯的怒吼打断了众人的喧嚣,“我不会再拿你们当客人了,明天我会召集民众,向他们宣告他们敬爱的君王家里都发生了什么!”
求婚者们都紧咬嘴唇,懊恼无比,想知道忒勒马科斯这个毛头小子哪来的勇气敢和他们这样讲话。
他们中最放肆的安提诺俄斯起身喊道:“你怎么胆敢这样和我们说话,还是说这也许是众神的旨意?别指望有朝一日宙斯还会让你接过王位,就算你是奥德修斯的儿子也白搭!”
“就别为难孩子了,安提诺俄斯,”欧律马科斯不屑地说。他是另一个“准新郎官”,为人阴险狡诈。
“谁会统治伊萨卡只有神说了算。但还请你告诉我,”他向忒勒马科斯问道,“之前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他来拜访是为了转告你父亲的消息,还是因为自己的事情?他看起来是个尊贵的人,但是他怎么能到离开前都没跟我们打个招呼呢?”
“我不担心王位的归属,只关心我父亲的下落!”忒勒马科斯回敬道,“我不会相信我母亲请来的任何一位占卜师,因为他们只能骗小孩,欧律马科斯。至于这个异乡人,我能告诉你,他是我父亲的一位老朋友,来自塔弗斯。他叫门泰什,是大名鼎鼎的安基阿洛斯的子嗣。”
他言止于此,尽管他知道异乡人其实就是雅典娜。
第二天,带着忒勒马科斯的命令,传报员召集所有人来开会。很多人都聚在会场,当然求婚者们也在其中。最后到场的正是奥德修斯那无与伦比的儿子——忒勒马科斯。他身着上好的战袍,腰间配着一把有扣带的剑,脚上则穿着一双制作精良的鞋子。忒勒马科斯丰神俊朗,有一股王者之气。当他坐在他父亲的宝座上时,他似乎不是一个凡人,而像一尊天神。
众人中最先发言的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战士,名叫埃古普托斯。他对忒勒马科斯说:“你看上去是个明事理的年轻人。愿你受到众神的庇佑和宙斯的保护。请告诉我:为什么要开会?自从奥德修斯前往特洛伊之后,我们就再也没相聚在宫殿里。或许是你有好消息?我们的战士要回来了吗?我真希望能看到我儿子回来,我就怕他永远回不来了。”说完这些话,他掩面而泣。
接着,传召人把权杖交给忒勒马科斯。拿过权杖,他站起身说道:“我真心希望能有亲人返乡的消息通知给大家。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会知道我父亲的消息。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召集大家前来,是想告诉你们我眼下的两大难题。
“第一件事是,对我们所有人恩重如山,能让我们过上平静安宁、秩序井然生活的那个人已经不见踪影。第二件也是最重要的事,虽然我母亲很讨厌那些求婚者,可他们已经把我们的好客当作软弱可欺,赖在这里有三年之久。他们毫无羞耻地在骑在我们头上撒野,吃光我们的存粮,杀光我们的牲畜,喝光我们的美酒,全然无视这些行为是多么卑劣无耻。最糟糕的是,这里没人有父亲那般的勇气来把他们赶走。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靠自己来和他们抗争,无论结果如何。
“听好了,你们这些求婚者!如果你们还敬畏神灵,现在就走吧,免得他们的怒火降临到你们头上。难道是我父亲对他的人民施行暴政,而我正因为他的罪过而遭受惩罚吗?不!我父亲他与人为善、通情达理,这所有人都知道。”
言已至此,他厌恶地将权杖扔到一边,眼中噙满无助和愤怒的泪水。
众人都很同情他,求婚者们可不会。安提诺俄斯甚至还有胆量站起来反驳他:“管住你的嘴,年轻人。错不在我们求婚者身上,要怪就怪你母亲她自己吧。她比世上任何女人都诡计多端。你可知道,她骗我们说,只要她亲手为你的祖父织完寿衣后,就会从我们当中选一人出嫁。但是她到现在织完了吗?没有!这狡猾的漂亮女人,每天晚上都会把白天织好的部分拆开,像这样把我们当傻子整整骗了三年,直到我们逮住她在夜里偷偷拆线。
“现在你给我听好了:把你母亲送到她父亲那儿去,让他自己或者你母亲帮着从我们当中选一个来做他的女婿。否则,我警告你们娘俩,如果她只想戏弄我们或利用我们来沽名钓誉,那我们就在这里把你们吃到倾家荡产!”
“听着,安提诺俄斯,”忒勒马科斯反驳道,“我母亲给了我生命,把我养大,不论我父亲是生还是死,我绝不会让她离开这个家。如果你们心中还有一星半点礼数,你们就该离开我父亲的宫殿,返回家中并逐一以好客之道来回报我们。如果你认为吃光别人的家财也可以心安理得的话,我就请神灵相助,伟大的宙斯会让你们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你们这些可怜虫到时就等着他派卡戎带着镰刀来这儿收你们的魂吧!”
忒勒马科斯的话音刚落,宙斯就下神谕令两只雄鹰前去助他一臂之力。这两只雄鹰舒展它们宽阔的翅膀,盘旋在集会人群的上方,确定无疑地昭示即将来临的灾难。接着他们冲向彼此,用匕首一般的利爪撕扯对方的头颈。而最后,他们离开并飞向了东方,就好像这一切就是众神要传递的寓意。
在场的每个人都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很多人都面露惧色。然后,素以解读征兆而著称的先知长者——阿里忒尔塞斯走到众人面前说道:“所有人仔细听好了,尤其是那些求婚者,残酷的命运在等待着你们。离奥德修斯现身的日子不远了;而当那天到来时,他也必将为你们带去死亡和毁灭。所以,尽管为时已晚,我还是希望你们停止这种倒行逆施的行径。我只能言止于此。你们都知道,我从不轻易预言,除非我真切感受到了神明的力量。我当年曾和奥德修斯说过的话都正在成为现实:我曾说过,‘你会在第20个年头归来,无人知晓你的回归,而你的同伴都会客死他乡’。现在,一切都要应验了。”
阿里忒尔塞斯的预言换来的却是欧律马科斯轻蔑的讽刺。
“去别的地方讲你这些算命的话吧,老家伙!”他讥讽道,“这是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我们可消受不起。他们的安危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预言’的本领可不比你逊色半分。天上飞的本来就都是鸟,而它们能飞的地方不是这儿就是那儿嘛。可你就是要我们相信这是说奥德修斯要回来了!不过他永远也回不来了,可惜你没和他一起上西天,所以不要再对我们耍那套算命的把戏了!我们不害怕任何人,就算是忒勒马科斯开口用神灵来威胁我们也没用。不,既然他母亲一直想用拖延联姻的方法来愚弄我们,我们就是要把这宫殿吃个底朝天来让他们自食恶果!可别让亲爱的珀涅罗珀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打退堂鼓了。我们个个都想娶她。”
“听着,欧律马科斯,还有你们这些求婚者,”忒勒马科斯话语严厉,“我可没打算跪下来求饶,你们的话根本不值一提。现在让众神目击这一切,让人们都明白真相就足够了。我要做的就是先找艘船去皮洛斯,再去斯巴达打听我父亲的消息。如果听说他还活着,我就等他回来;反之,我就为他修建陵墓,供奉相应的葬礼祭品。在此之后,如果我母亲愿意,我就能告诉她可以改嫁了。”
接着,奥德修斯的老管家门托尔站起身来,他不仅是一位睿智的老人,更是一位忠诚的朋友。
“伊萨卡的人们,请听我一句肺腑之言,”他说道,“我们的国王真该是一位冷酷无情的人,由他来对我们进行残酷的统治——因为我们只配拥有这样的君王。我们都忘记了奥德修斯对我们有多好,忘记了他像慈父一般对待我们所有人。至于这群求婚者,如果他们一定要如此无礼行事,那就暂如他们所愿吧。等到我们的国王赫然归来时,这些人就会知道自己将付出怎样的代价了。但是你们其他人怎么能置之不理?你们团结起来还不能让这些骄纵的家伙低头就范吗?”
这时,另一个求婚者里奥克里特斯进行了粗鲁的反驳:“门托尔,你有什么资格来大放厥词!我告诉你,我们可是出自这片土地上最优秀家族的人中俊杰。你以为你们这些岛民还有胆来挑战我们?就算奥德修斯回来后发现我们吃空了他的粮仓,想把我们赶出门,他也休想再见到他那心爱的妻子一眼。不会有机会的,他只会惨死在自己家中!所以别胡说八道了,赶紧滚吧。要是你愿意,带上阿里忒尔塞斯一起滚吧,准备一艘船好让忒勒马科斯实现他夸口的远航。不过这只是白费工夫,因为这小子宁愿在伊萨卡坐着干等,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在陌生的世界里晕头转向!这就是我要说的,现在让我们各行其是吧!”
说完这些话,求婚者们就离开了,聚会就此结束。忒勒马科斯动身前往海边。他在咸咸的海水中把手洗净,然后抬起手来伸向天空,口中喊道:“宙斯之女啊,昨天您来到这里给我带来希望和勇气,现在请帮我完成您所建议的航行吧。”
话音未落,雅典娜就变成奥德修斯忠诚的管家门托尔走到他跟前:“忒勒马科斯,你可以实现你的目标,因为你是奥德修斯名副其实的儿子。很少有子女能像他们的父亲一样出色。大多数年轻人都远逊其父辈,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更是少之又少。但是你既不缺勇气,又不乏你父亲的智慧,所以我相信你会马到功成。不要再管那些求婚者了,他们的傲慢和邪恶终会使他们毁灭。有我相助,这次航行你尽可放心。我会替你找好一艘快船和可靠的船员,也会作为向导亲自和你一起出发。现在,你只需要返回宫殿,备好你需携带的干粮补给。”
忒勒马科斯当然不知道和他说话的正是雅典娜本人,他很高兴能得到门托尔的帮助,于是心情舒畅地回家了。
此时,求婚者们都在庭院里忙着剥羊皮。他们看到忒勒马科斯,就决定戏弄他一番。
安提诺俄斯首先嘲讽地大笑一声,上前抓住他的手:“忒勒马科斯,我骄傲的小公鸡!来,为什么不坐下来和我们一起享用美食呢?小伙子,我们会给你找艘船,而且派给你岛上最好的水手,好让你去寻找你那敬爱的父亲。”
“够了!安提诺俄斯!”忒勒马科斯怒斥道,“你以为我会和你们这帮醉鬼称兄道弟吗?我对你们已经忍无可忍了。我自有办法,你们等着瞧!”说罢,忒勒马科斯甩开他的手拂袖而去。
见识了忒勒马科斯的怒火,另一个年轻人嘲弄地转身对其他恶霸说:“听到忒勒马科斯的话,你们可别伤心。他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他就要离开了。只怕他也会重蹈覆辙,像他的父亲奥德修斯一样不知所踪,那时候我们还得操心怎么瓜分他的全部家当!当然了,我们不打这宫殿的主意,它只属于那个娶他母亲的人。”
然而,忒勒马科斯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处理,懒得去理会这些人的奚落。无视他们自以为是的信口雌黄,忒勒马科斯前去寻找与他十分亲近的奶妈欧律克勒亚。忒勒马科斯小的时候,她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般抚养他,日日夜夜悉心看护,直到他长大成人。
欧律克勒亚小的时候,就被老国王莱尔提斯以20头公牛的价钱从她父亲那儿买走。虽然莱尔提斯因为惧怕妻子的妒火而从未与欧律克勒亚有过肌肤之亲,但她是那般善良纯朴、品德高尚,使得他能够像敬爱自己的妻子安提克勒亚那样敬重她。
忒勒马科斯和她一起来到了酒窖,在那里收拾好此次航海所需要的粮食,欧律克勒亚帮他装满12坛酒,然后把所有东西都在角落里堆好。
忒勒马科斯说,“我今晚就要出发去找他们了。我要先坐船去皮洛斯,然后再到斯巴达,我想去打听父亲的消息。”
欧律克勒亚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浑身颤抖,她呜咽着,继而号啕大哭:“你着了什么魔啊?我的孩子,不要走!否则你也会消失在异国他乡。而且你前脚走,后脚那些求婚者就会马上想法子来阻止你回来,好能瓜分你的财产。这些恶棍一定会设下埋伏,等你一回来就把你除掉。别走了,忒勒马科斯,你不必跑到吉凶未卜的地方去冒险啊!”
但是虎父无犬子,忒勒马科斯明白什么是必须去做的事情。
“振作起来,嬷嬷,”他安慰着抽泣不已的奶妈,“如果背后没有神灵支持我,我是不会这样匆忙出海的。我只请您发誓,在我动身12天以后您再告知我的母亲。我不希望她知道我走了,而把美丽的容颜哭得过于憔悴。”
欧律克勒亚别无选择,只得庄严地发了誓。
与此同时,雅典娜这次化身为忒勒马科斯去挑选出行所用的船只。最后挑好的那艘船主人叫诺蒙,是奥德修斯的老朋友。而后,她也选出来忠于忒勒马科斯的20名船员。船员们马不停蹄,开始整备船只以出海远航。
接下来,雅典娜飞快地赶回宫殿,并施法使求婚者们贪杯更胜以往。很快,他们就烂醉到酒杯都从手上滑落下来,然后都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返回城中的住所睡觉去了。做完这件事,雅典娜再次变成门托尔去找忒勒马科斯。
“我已经为这次出海做好了准备。”她告诉他,“现在我们的船已停在港口,船员们也已就位。我们必须立刻动身,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说完,他们马不停蹄地来到海边。那艘快船就稳稳地停在海中,漂亮极了。忒勒马科斯满心赞叹地打量了它一番,随后大声召唤着古铜色皮肤的年轻水手们:“伙计们,快下来帮我把这些食物装船吧!请大家一定要悄悄进行,不要走漏了风声。现在除了我那忠心的老嬷嬷外,没人知道我们要出航。”
借着夜幕的掩护,他们把所有的食物和酒都搬上船,然后就出发了。雅典娜扮的门托尔坐在船尾,忒勒马科斯则在她身边站定。有女神的鼎力相助,他们的船如利箭般劈波斩浪,第二天早上就抵达了皮洛斯的海岸。
就在他们驶入港湾时,岸上正在举行向海神波塞冬祭献丰厚贡品的盛大仪式。到场的皮洛斯人数量众多,共分为9队,每队多达500人,每队人都为海神献上了9头公牛。年事已高的奈斯托尔和他的儿子们也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