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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幸福是什么?

有许多人说,谁能指示我们什么好处?

——《圣经·诗篇》(Psaume)第4章

“我在别人的家里,但是对这屋子里不少东西都很熟悉。我觉得很自在,心情平静而安宁。隔壁房间的门虚掩着。我尝试着走向那扇门,想把它推开,可是我做不到,要么是我迈不开脚步,要么是门自己挪走了。

“整个屋子沉浸在柔和的光线里。我失重了,一会儿走,一会儿飘,身体轻飘飘的根本不听指挥,所有的声音微弱而遥远。

“我渴望走进那个房间,那里是我的舒适所在,会让我感觉更舒服。但是,很显然,我一直走不进去。

“更让人惊讶的是,尽管如此,这依然是一个开心的梦。我很平静。醒来时,我感觉特别好。很奇怪,我觉得在梦中走近了幸福……”

这个梦来自我的一位女病人。一直以来,我和她都在谈论幸福。对我来说,这个梦说明了幸福的存在,展示了幸福的神秘,同时也让我们看到理解幸福和走近幸福有多么难……

幸福就在眼前

走近幸福……

如同智慧和睿智,幸福也很难定义。与其拒绝承认幸福(“幸福根本不存在,我们只需要试着让自己开心就可以了”),不如让我们来分析一下那些类似幸福的舒服感受,快乐、开心、满足……虽然这些状态不包含幸福,也不能概括幸福,但是有助于我们解读幸福。

这些状态和幸福有什么区别?和幸福比起来,还少了什么?可以认为这些状态是幸福的简化表现吗?或者是接近幸福的方式?

满足感与幸福

看着宝宝吃完奶微笑的样子,妈妈会说:“瞧他多幸福……”其实妈妈没有意识到,她说的是她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宝宝的幸福,宝宝是不是幸福更难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宝宝喝饱了,得到了爱抚和关注,他感到很满足)。

不能说妈妈是完全错误的,心满意足难道不是幸福最直接的定义?

幸福不是心满意足,或者说不总是满足,和我们的期待不一样,幸福不等同于欲望的满足,甚至可能全然相反。普鲁斯特曾说过:“幸福极少会建立在希求幸福的欲望之上。”通过满足欲望来寻求幸福,有时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无数悲剧性的神话都在讲述那些追逐欲望的人,追逐物质、爱情、权力或荣耀,历经痛苦,终究失败。由此才有王尔德的名言:“人生只有两种悲剧:一为辗转反侧却求之不得,二为求之得之却索然无味。”

怎么办呢?佛教说,世上万物皆不值得企望,贪欲是苦的根源,唯有清心寡欲才能摆脱痛苦,而非满足欲念。 [1] 只是,清心寡欲是很难做到的事!但是这提醒了我们,追寻幸福最不可能依赖于物质,物质是为幸福服务的,但不是幸福的表现(广告是最大的谎言)。

享受与幸福

苏珊

对我来说,幸福就是拥有足够的智慧,懂得享受生活,抓住每一分钟的快乐。想要幸福,最基本的就是要懂得及时行乐。美国人说: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当然是为了鼓励人们吃水果,增进健康)。我觉得好玩,改编了一下:一天一乐事,悲伤远离我。那些点点滴滴的小快乐让人保持积极乐观,远离没来由的忧伤。“犯不着一心期盼着复杂高调、难以捉摸的幸福,最棒的口号就是享受当下,品味生活!”

享受是各种基本欲望得到满足之后的一种舒适感,饮食、性爱、安逸、身体运动。享受生活,寻找幸福,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而且简单易行。但是这样就够了吗?

实际上,享受仅仅是一部分,仅限于某种感觉或器官欲望得到满足,享受不能等同于包罗万象的幸福感。而且,幸福不是快乐的简单升级,借用法国诗人马拉美(Mallarmé)的一句诗:“躯体如此忧伤!而我已阅尽群书。”这让我们想到了令人难过的结论:重复的快乐,累积的快乐,也不是幸福。失望和失落甚至会让幸福远离。

虽然享受在生活中必不可少,带给人愉悦,但是享受不等同于幸福,即使我们的视野常常被假象混淆。“享受是疯子的幸福。幸福是智者的享受。”[法国作家巴尔贝·德·奥勒维利(Barbey d' Aurevilly)语]哲学家们也无数次强调了快乐至上的享乐主义的局限。当然不是只有哲学家们才意识到这一点……

1960年至1970年间,在乱哄哄又不乏乐趣的意识形态思潮中,人们宣扬“解放了的享乐”,各种口号层出不穷:“扔掉桎梏,尽情享乐”“禁止各种禁止”“越做爱,越想革命”。 [2] 性解放令很多男人欢欣鼓舞,然而未必真如他们所愿。在女权主义的启发下,女人开始嘲笑那些沾沾自喜的可笑男人,嘲笑他们分不清何为享受,何为幸福,他们总会在做爱之后傻乎乎地问:“怎么样,觉得幸福吗?”

不过,享受有时候的确很接近幸福,就像呼噜呼噜作响的猫,在很多人眼里,这种极致的享受几乎可以被称作一种幸福。在某些条件下,极致的享受让人感受到切切实实的快乐,有时是幸福的,比如音乐迷聆听心爱的乐曲、美食爱好者品尝喜欢的菜肴、运动员打赢了一场激烈的比赛……下文我们会分析享乐带来幸福的条件是什么。

快乐与幸福

尼古拉

我觉得回忆和讲述开心时刻比谈论幸福时刻更容易。我能想起来那些快乐的场景和时光,和老友们一起疯一起笑、家庭聚会、工作上获得成就、赢得体育比赛、亲人相见、老友重聚……这些快乐清晰地写在记忆里。而幸福时刻,有点模糊,不清晰,就像被时光稀释了一样。也许是因为我是一个性格外向的实用主义者,更务实。快乐看得见,摸得着,更容易分享。而幸福是私密的内心感受,有点神秘。

收到礼物的孩子、获得重大发现的科学家、重逢故友的人都会感到高兴,整个人沉浸在强烈的正面情绪中。不过,快乐是对身边某件事的反应,往往来自外界因素。而幸福的神奇之一,就在于幸福感可以源自内心。

而且,快乐这种情绪,本质上来说是短暂的,“幸福历久弥新,快乐转瞬即逝” [3] 。的确,提到幸福,总会联想到持久感,当然也有短暂的幸福。但其实,幸福本就不是持续性的,而是间续性的。只是幸福本身的持久感带来了希望(希望幸福不要中止)、幻想(希望幸福永恒)或承诺(认为幸福强大到可以抵挡时光流逝)……

幸福和快乐常常相连,但并非互相需要。有一些不上台面的快乐,和泰然自若的幸福感相去甚远,比如复仇的快感(德语有一个词 Schaden eude ,意为“幸灾乐祸”,是看到对手倒地的快感)。有一些很祥和的幸福,没有高兴的那股兴奋劲儿,比如在宁静的夏夜里和好友聊聊生活。而且,幸福总是趋向于平静和安宁。人们会因快乐却不会因为幸福而雀跃不已。

不过,快乐是幸福的组成之一,开心也是幸福的一种表达和展现。“快乐是幸福的要素之一,时间维度上短暂微小,强度却是激烈深刻的。” [4] 和享受一样,快乐也是通往幸福的途径之一。快乐的力量足以打开很多心结,释放潜在的幸福。快乐激发人们去追寻幸福,这是弥足珍贵的支持。

“福乐”与幸福

朱迪丝

祖母对全家人影响很大,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孙辈。她幽默又和蔼,常常和我们讲述各种她称为生命课的训导。我们都很愿意听她唠叨,不过她可不只是唠叨,比如谈到爱情,她会说,要么爱得惊天动地,要么宁缺毋滥!在她眼里,我们必须要学会辨别遇见的那个男孩是不是就是令我们一见钟情的真命天子。我依然在等待这种一见钟情的心动,但是我已经遇到了生命中的男人,事情并不像祖母说的那样。那时,我觉得幸福也一样,必须强烈到足以震动内心,所以幸福难能可贵,而且应该顺其自然,别总是期望过高。我花了蛮长时间才体会到幸福往往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不是一整块美味可口的、插着蜡烛、温馨满怀的生日蛋糕。幸福更像是弥漫的烛光,而不是齐射的烟火。祖母在我年少时就去世了,我无法知道她是否感受过更纯粹的幸福,也不知道她讲述的那些爱情或幸福,是不是为了让我们不要轻视了生活的美好。

所以,对一些人来说,世上存在比幸福更美妙、更强烈的事物。有一些心理状态尤其刺激和强烈,使人近乎忘我,超越了自我。1654年11月23日,晚上10点半到凌晨,大学者帕斯卡尔经历了一次神奇的狂喜,改变了他的生命轨迹。他在羊皮纸上写下了几个词(“高兴,高兴,高兴,喜极而泣……”),这张羊皮纸被称为著名的“帕斯卡尔回忆录”。他把羊皮纸缝在衣服内衬里,随身携带,一直到他去世。

圣奥古斯丁将“福乐”定义为“真实的快乐”。天主教教义也提到“上帝赋予忠实于他的人切切实实的幸福”,而且为了表明上帝赐予的幸福持久不减,天主教强调这种幸福是一种福乐:“世人说的都是一时的幸福,而不是短暂的福乐。” [5]

我们既不是圣人,也不是智者,那么日常生活的幸福就不可能像遇见上帝或感悟真理那样高尚又震撼人心。而且,我们会看到,幸福是个人身心的绽放,不是类似狂喜或快感的发泄。处于幸福之中的人并没有和世界隔离,相反是和世界紧紧相连的。只有幸福才最开心。不过我们也将会看到,日常生活的升华与幸福也有关系。

为什么会有区别?

一个孩子走到你身边,拿出一张画,笑容满面地对你说:“喏,这是为你画的。”然后哼着小曲儿跑开了……这时候的你一定感觉很舒心。确切地说,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呢?是享受(“孩子的行为让我很受用”),是快乐(“我开心极了”),还是幸福(“我感到很幸福”)?如果当时你恰好心事重重,压力很大,孩子的这一举动是否仍会触动你(不懂得接受幸福)?又或者如果你正忙着做其他事,孩子也许就不会去找你了(让幸福溜走了)。

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因为上文提到的享受、高兴、快感的状态都让人觉得舒服,但为什么人们不满足,还要追求更多?显然,创造这些状态,体验这些感受,让我们更接近幸福。只是这些都不能取代幸福。感觉并领会到幸福是某种不同的东西,更加超越,更加包容,这已经是一种强大的动力。而且,我们也将看到,面对随时可能发生的不幸,我们需要幸福来支撑。

所以,重要的不是确切地说出我们的感受,而是能够接受幸福,创造幸福。思考这其中的细微差别非常有用,正如哲学家阿兰所说的那样:“享受也好,快乐也好,幸福也好,不过是一种说法,关键不是如何得到,而是如何去做。”想要“做出”幸福,首先必须要接纳和丰富所有能让我们更接近幸福的感受。跳出当下,更多地思考……

如何体验幸福?

想象一个美妙的夏夜,温热的空气,聆听蟋蟀虫鸣,遥望星空(最适合幸福的场景)。

然后你走进屋子,走过孩子的房间,发现儿子在睡觉前特地把所有毛绒玩具都摆出来,在身边围成一圈。他的小脑袋伸在被子外面,枕边一堆可爱的小动物玩具。你深深地被这个场景打动了(幸福感)。

上床后,你和妻子谈起了幸福,交流了各自的想法。你觉得有些幸福可以通过努力得到,但是妻子认为幸福是寻不到的,只能靠运气偶得(幸福观)。

入睡前你感觉很好,意识到能拥有这一刻是多么幸运的事。你思考着维持幸福所必须做的一切事。你想了太多,不知不觉昏昏入睡了……

你刚刚经历了幸福的四种体验,每一种体验的性质、机制和意义都截然不同:情境、情绪、构建和幸福观。这些体验适用于什么?能带给我们什么?

幸福的情境

下面这段引文摘自一位教师的来信,他如今在法国西南部过着退休生活,我经常和他长时间探讨幸福……

亲爱的克里斯托夫:

那天你请我讲讲幸福的时刻。我随意回忆了最近的一些时刻:

妻子在家里摆上花儿;

早晨推开房间窗户,看到赏心悦目的景色;

在电话里听到孩子们欢乐有力的声音;

和朋友们一起吃烤野鸽烩串;

和孙子们认真地探讨最初的人生思考;

观察鹤群神奇的飞行;

维修损坏的百叶窗,重新安装,审视劳动成果;

意外接到远方好友的来电,告知下午要上门拜访;

独自在林中漫步,不时地停下脚步聆听大自然的声音;

和侄子们品尝一款有年头的阿玛尼亚克烧酒;

……

我们经常说到的“幸福时刻”,指日常生活中那些寻常却又甜蜜的时刻。毋庸置疑的是,还有其他幸福突如其来的时刻,通常可以归结为以下四种:交流的时刻(聊天、信件、电话)、身心共融(融入大自然,欣赏艺术)、感官体验(品味美食或身体享受),或有所成就的时刻(工作或爱好)。

某些日子似乎更适合制造幸福时刻,这到底是取决于情境,还是因为你更敏感?有人会错过幸福时刻,看不见,抓不住,让幸福从身边溜走。有人会勇往直前追寻幸福,让自己更容易接纳幸福。有时候日常生活的这些小节目不会自动开场,所以,自始至终,主动性都至关重要。

这些情景,这些时刻,都是幸福的脚踏板,前面还有长长的路要走……

幸福的情绪

索菲

幸福,它总是随心所欲,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大部分人都把它遗漏了。幸福更像猫,而不是狗。什么时候过来趴在我们膝盖上打呼噜,全取决于猫儿自己。猫还会赌气,离家出走几天不见踪影。呼唤它的时候,它也不会飞奔而来。所以,我不喜欢说自己是幸福的。我只会说我感到幸福。幸福不是一种稳定的状态,幸福太任性,难以控制。

“感到幸福”,这是一种略有不同的维度,幸福不再仅仅存在于我们的外部,更存在于我们的内心,以某种情绪表达出来。

情绪是对一种情境的身心感知,这种感知往往比理智和语言反应更迅速。情绪是不请自来的,我们无法控制情绪的产生(但是可以控制情绪的强度,选择是否要把这种情绪表达出来,决定表达情绪的方式)。我们只能激起某种情绪,但是无法决定要嫉妒、生气或是高兴。

毫无疑问,幸福与情绪的世界很近(不过我们会看到幸福比情绪更丰富):幸福的感知都是不由自主的身心感受,往往难以用言语表达,我们做不到应要求而感到幸福。有一些情绪更为内敛(忧伤),有些则激情洋溢(高兴),幸福也一样,有平静,也有激烈。

幸福的构建

上文提及幸福有两种体验:情境和情绪,让我们想到环境(提供什么?)与人(如何应对?)的互动影响。我们所说的幸福的构建,不再是一种被动的现象,而是处于舒适的情境中,更积极地接纳幸福,主动寻找并创造幸福的情境和情绪,让幸福来得更猛烈、更持久。

从词源上也可以窥见一斑,法语中“幸福的”(heureux)最初的含义“得益于”顺风顺水的好运。“幸福”(bonheur,名词),拆开词根,意思是“好的时运” [6] ,因此也就有了一种说法,叫作“幸福交好运”。后来,幸福这个词的应用不断发展,如今用来指一种精神状态。这种词义的变化发展,也符合我们对于幸福的态度和信念。几个世纪以来,人们逐渐认为幸福不再仅仅是上苍的赐予,而是可以靠人力构建来获得,所以我们才会有“制造幸福的工匠”这种说法。

上文提及的这位来自法国西南部的教授,他也列举过一些幸福的例子,指出幸福与构建步骤和努力密不可分:

暗自说服自己和某个有敌意的人言归于好,有时候真的做到了;

陪伴遭遇不幸的朋友,聆听他的倾诉;

内心的斗争,有时候能战胜自己……

这种从接纳幸福到创造幸福的历程,有点儿像人类与食物的关系变化(其实幸福从某个角度说也是一种精神食粮)。

人类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靠狩猎和采摘野果为生,他们的饮食取决于生活区域内可以找到和采摘到的食物。慢慢地,人类开始种植粮食,饲养牲畜,更好地控制了食物资源。这种发展有利(减少饥饿,有能力发展技术和文化……)亦有弊(权力斗争、争夺占有权、生产过剩……)。

幸福的发展也同样如此:现代人憧憬着掌控幸福,不再满足于本原的幸福,而是试图繁殖幸福。比如好莱坞电影的梦工厂、幸福制造机。只是,最大的问题在于,这种培育出来的幸福是否和本原的幸福味道一样,人工制造的幸福能和天然的幸福相媲美吗?

或许这样展开探讨是一个错误的出发点,很久以来,我们已经不再将灯光和自然光对立看待。灯光和自然光,我们都需要,两者各有优势,田野晨曦和都市夜景同样让人感到美好……所以,无论是自然而得或被赐予的幸福,还是创造和制造得来的幸福,我们都需要,两者并不对立,而是互为补充,并不像那些信仰“千万别企图找幸福,找来的幸福都不是真幸福”的人所宣称的那样。

幸福观

奥雷莉

我父母的幸福观截然不同。母亲是一个凡事紧张、对未来忧心忡忡的人,从来不敢尽情享受,就怕乐极生悲。她信奉人怕出名猪怕壮,要想幸福就要低调,以免招致不幸。对她来说就是“把幸福藏起来,就算不小心被别人看出来,也一定要坚决否认”。她坚信幸福不可外露,过于张扬会引起神的愤怒、世人的嫉妒。父亲的看法完全不同,他认为幸福可以实现,所有人都有幸福的权利,我们活在这个世上就是要幸福。对他来说,不幸是反常的。母亲越是凡事担惊受怕,他越是凡事信心十足。当母亲批评他过于乐观时,他回答说:“就算是错的,能这么想也对我有好处。”

感觉幸福会不断提升幸福感。认为人可以得到幸福,认为自己的生活是幸福的,也会提升对事物的判断力,我们甚至可以说这是一种信念,一种带有个人主观色彩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会深深影响我们对生活的态度,也解释了为什么人会感觉幸福或不幸福:我们选择或接纳或忽视,或重视或无视某些事件。我们也可以做到对幸福的情境视而不见,枉费了那些幸福的情绪。相反,我们也可以让那些点滴幸福长时间地成为内心的支持。

一种积极的幸福观可以确保和谐有爱的生活。有一位病人曾经说过:“当我又累又郁闷的时候,总是要过好一阵子才会再次感到幸福。”这句话透露出一种幸福观:即使忧郁,但只要知道幸福在前方就好。就像即使雨天也不消沉,期待风雨后见彩虹。

但这恰恰是消极的人所无法做到的,他们觉得痛苦得看不到尽头。痛苦的忧郁成了一种病。也是因为如此,即使身边人一再鼓励,他们也难以抵抗或应对忧郁。他们的幸福观被消极的抑郁摧垮,连努力的动力也没有了(“有什么用呢?生活只会带来痛苦和失望……”)。所以,过度消沉需要药物治疗或心理治疗,仅靠个人的意志是难以战胜的。让我们再来仔细谈谈幸福观。

什么是幸福观的基础?更多的是基于主观,而非客观,常常是一段私密的往事、一段人生历程。奥雷莉最初也像她母亲一样对生活反应过激,就像胃酸过多,直到30岁,她才开始像父亲那样觉得幸福是可以实现的。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观,或可能或无望,或行动或放弃,或入世或出世……总之,要么努力争取,要么依赖碰运气。所有人都知道幸福是一点一滴的。有些人顺其自然,偶尔也能得到幸福;有些人努力追求,幸福来得更频繁、更持久……

“我感受过幸福,可这不是最让我感到幸福的事”

最后,综观各种幸福体验之后,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朱尔·勒纳尔(Jules Renard)这句看似自相矛盾的话。

一部分幸福是生活给予的(情境、情绪),另一部分则是我们自我构建、自我感知的(构建和观念)。前一种给予我们感受幸福的机会,已相当不错;第二种让我们的生活更加幸福,比依赖偶然而得或过往的小事件更胜一筹。

说实话,在认真严谨地重读朱尔·勒纳尔的随笔《日记》后,我觉得他想表达另外一层含义:小幸福比轰轰烈烈的幸福更加让人幸福,并赋予生活更多意义。关于这一点,我们会再详细谈及。幸福并不是彻底理性的(虽然理性能帮我们更好地驾驭幸福),也无法完全预见(虽然最好能事先思虑)。让我们来看看这其中的原因……

幸福: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从舒适感开始

“幸福,就是当我感觉舒服的时候……”

首先,对于幸福这样高贵的概念,谈舒服岂不是太不贴切?说得好听一点儿是舒适,说得通俗一点儿或直白些,难道是慵懒?不过,从性质上说,舒适或许是最接近幸福的状态了。

对于幸福的概念,科学家格外谨慎,他们宁可只用舒适的概念,关于舒适感的研究日益增多。 [7] 在让-路易·塞尔旺-施赖伯(Jean-Louis SerVan-Schreiber)的论著《开心地活着》( Vivre content )中 ,他狡黠地建议大家放弃幸福,或至少不要使用幸福这个词,而是去寻找开心,就像是找一枚“幸福的硬币”。

不管怎么说,的确如此,人生的道路上总有愉快时刻,至少我们能够创造出一些幸福时刻。这些时刻有些是顺理成章、可以预见到的,比如春日在熟悉而又喜爱的小路上漫步、参加聚会、和挚友聊生活、聆听心爱的乐曲……也可能只是极其平凡的小事、不期而遇的小快乐,比如正为一项棘手的工作绞尽脑汁的时候转头听见窗外的鸟鸣声、路上陌生人对着你微笑、意外接到心爱友人的来电、看见两个小朋友手牵手在路上走……

这些时刻以不同的形式让我们感觉心情舒畅,对我们很有好处。所有有助于舒适感的事,都会促进幸福的到来,不过只是促进,仅此而已。舒适感是一个十字路口,一扇开启的窗户,通往各种可能的幸福。可能就是舒适,也可能带来其他体验。在舒适感这个层面上,幸福仍然是一种奢望,一个幻影。此时,不过是“有点儿小感觉而已”……

幸福是一种感觉

如果没有最基本的感知意识,舒适感永远不可能是一种幸福。孟德斯鸠曾说过:“即使人们正享受着幸福,他们也压根儿不知道这就是幸福,你还必须去说服他们这就是幸福。”这就是舒适感的感知意识,这是幸福的基石,舒适感也由此得到提升,从简单的舒服状态进入更深的层次。

这种感知意识是一种更为费力的心理历程,总是会遭到日常生活的各种阻挠,我的一位病人称之为“心理污染”:焦虑、压力、疲惫、要求过多……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幸福总是在回忆中,如同诗人的忧伤诗句:“噢,幸福,在你挥别时,我才认出你。”

不管怎么说,对当下的感知是幸福不可或缺的因素。甚至有时候这种感知力比幸福本身更重要,如阿尔贝·加缪(Albert Camus)所说:“如今的我不再渴望幸福,而是渴望有意识。”有一本关于蒙田的好书,书名就叫《蒙田及幸福意识》( Montaigne,ou la conscience heureuse ,而蒙田这位关注幸福的哲学家在他的《随笔集》中也曾写道:“此生只求活着并快乐。”

幸福是一种主动的念头或内心的对话(如果没有身体或心理的响应,人们很难说服自己是幸福的),也是一种情绪或心情(好心情),有了感知力,幸福才能成为神经心理学者所称之为的“感觉”,即“某种情绪的个人心理感受”。 [8] 从舒服的情绪进入幸福感,感知力是必不可少的条件,不过仅有感知力仍然不够……

幸福一旦拥有,别无他求

克莱芒丝

什么是最大的幸福?是今年夏天的一张明信片;是在载着我去往希腊小岛的小船上,眺望远处的一抹夕阳;是有男友相伴,欣赏着绝美的景致,此时此刻别无他求。像我这种总是对环境挑三拣四的人,难得有这样心满意足的时刻。我觉得人类可以感受到的所有舒服都集中在这一刻了。

幸福的体验,是一种舒适感的升华(提升、超越)。幸福和享乐不一样,幸福让人喜形于色,甚至超出了个人对身体或心理的控制。幸福比我们自身更广阔,让人得到提升,超越了个人。而且,幸福是终极憧憬,一旦达到就不再需要任何东西。难怪古希腊罗马哲学家,如亚里士多德,将幸福称为“至臻”。

感觉到完美和圆满,觉得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再也别无他求,只求这一刻能永恒持久。狄德罗和达朗伯都看到这一点,他们曾将幸福定义为:“一种人们希望永恒持久、不要改变的处境和状态……” [9]

别拿幸福开玩笑!

“全家人聚在餐桌前,热腾腾的浓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妈妈有时候会说:‘停下来先不要吃,也不要说话。’我们不明白为什么,但觉得很好玩,都照做了。妈妈说:‘这是让你们想一想眼前的幸福。别想要取笑生活……’” [10]

加拿大魁北克歌手费利克斯·勒克莱尔(Félix Leclerc)的这段童年回忆富有诗意地提醒我们,幸福意识存在一个悖论:幸福意识感越强,舒适感越强,而与此同时,幸福意识也让我们认识到幸福转瞬即逝。

法国作家菲利普·德莱姆(Philippe Delerm)同样描述了从远处静静看着妻子和儿子时的揪心体验:“我知道,这一刻是我最幸福的时光。说出幸福两个字,令我突然心生恐惧,浑身颤抖。” [11]

连环画里的那种傻乎乎、喜笑颜开、毫无伤害、让人安心的幸福,似乎离我们很远……甚至有点儿令人感伤?所有人都憧憬着幸福能够持久永恒,然而幸福自身的特性将这种憧憬变成不可能实现的幻梦,幸福作为一种感觉,是身心平衡、天时地利人和的短暂火花。

万物皆不完美,幸福亦是如此!

幸福的魔力

现在,我们更能理解为什么幸福不是想要就有的!幸福到来所需要的心理历程更是复杂而微妙的。

总之,我感受到幸福,我意识到幸福,我别无他求,同时,我也知道幸福会停止……

幸福的历程非常脆弱,我可能不觉得舒适,我可能没有力量、没有欲望、没有能力汲取最美好的部分。幸福的魔力就在于,无法长久拥有反而令人倍加渴求,又因为无法长久拥有,令人为之苦恼纠结……

所以,你将在书中和我们一起了解幸福的历程,尽管困难重重,却又相对简单。别担心,这就像好莱坞怀旧老电影那样,主人公在历经各种曲折磨难之后,终究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1] P.凡·登·博斯(P. Van Den Bosch),《哲学与幸福》( La Philosophie et le Bonheur ),巴黎,Flammarion出版社,1997年。

[2] J.-C.吉耶博(J.-C. Guillebaud),《享乐的专制》( La Tyrannie du plaisir ),巴黎,Seuil出版社,1998年。

[3] J.丹尼尔(J.Daniel),《幸福:哲学与文学文集》导言( Introduction à l'ouvrage Le

[4] A.孔特-斯蓬维尔(A.Comte-Sponville),《哲学辞典》( Dictionnaire philosophique ),巴黎,PUF出版社,2000年。

[5] 《基督教辞典》( Dictionnaire des mots de la foi chrétienne ),巴黎,Éditions du Cerf出版社,1968年。

[6] A.雷伊(A. Rey),《法语史辞典》( Dictionnaire historique de la langue française ),巴黎,Dictionnaires Le Robert出版社,1992年。

[7] D.卡尔曼(D.Kahneman)、E.迪纳(E.Diener)、N.施瓦茨(N.Schwarz),《快乐:享乐主义心理学的基础》( Well-Being The Foundations of Hedonic Psychology ),纽约,Russel基金会(Russel Sage),1999年。

[8] A.达马西奥(A.Damasio),《自我的感受》( Le Sentiment même de soi ),巴黎,Odile Jacob出版社,1999年。

[9] 摘自P.富尔基耶(P. Foulquié),《哲学语言辞典》( Dictionnaire de la langue philosophique ),巴黎,PUF出版社,1962年,74页。

[10] F.勒克莱尔,《赤脚望晨曦》( Pieds nus dans l'aube ),蒙特利尔,Bibliothèque québécoise图书馆,1982年。

[11] P.德莱姆(P. Delerm),《幸福、绘画和聊天》( Le Bonheur, tableaux et bavardages ),巴黎,Éditions du Rocher出版社,1998年。 pqYuu/Hqg3LIs7GEPiU2R2zGToiRikTmHBABcjBjoZReS/M9TOxz22cWP1/RhV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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