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上,只听见他在耳边说:“我不再睡客房。小涛,我想要孩子——”
因为人多,会议放在公司的礼堂举行。两人走进去,桌上已经摆好了投影仪和笔记本,陶涛看到飞飞在向自己招手,忙跑了过去。
“左老师穿什么衣服都超帅。”飞飞歪着头,一往深情地凝视着左修然。
“口水三千丈啦!”陶涛被她那样逗笑了,用胳膊肘儿顶了飞飞一下。
“别打扰我,让我一次看个够。”
陶涛失笑摇头,蓦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华烨,好象也是这幅模样。
干吗要想到华烨呢?现在他会和许沐歌坐在哪家餐厅吃早餐?会说些什么?他们对视时的眼神是什么样?
她托着下巴,神智恍惚了。
左修然好象没听到下面的喧哗声,也没去注意一双双挑刺的眼睛,好象这种场合他常经历似的,早已处变不惊。
他自顾低下头,打开电脑。
“麻烦把灯熄了。”他礼貌对上来给他倒茶的职员一笑。
室内刹时一片黑暗,他按了下键盘,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貌似国外汽车生产车间的画面,工人戴着面罩焊接着什么,画面上火花四射,然后画面切换到另一个车间,机器声轰隆作响,流水线川流不息。
“这是德国大众汽车总部对外公布的汽车整个制造过程的视频,一辆汽车的产生,要经过四个过程,冲压——焊装——涂装——总装。”寂静的礼堂内响起左修然的声音,“经过涂装的车身在内饰部门组装内饰,比如仪表、玻璃、座椅、线路等。底盘部门将发动机、变速器、驱动桥、轮胎等装在底盘上,再把装好的车身安装在装好的底盘上经过调试,调试完成就是一辆完整的汽车了。”
画面突地一转,闪过“一汽”集团巨大的牌子,然后就巨大的车间,半成品的汽车竖立在车间内。
“这是一汽集团的组装车间。单从画面上看,似乎我国国内的车已经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其实不然,与欧美、日韩等国的汽车制造业相比,国内汽车所用的钢材基本需要进口,汽车配件需要进口,机器加工的精度很差,质量控制不够。中国是在进步,尤其是汽车领域,但是中国并不能制造出自己的汽车生产线,这是我们的无奈。这次的新生产线就是德国的技术,可是不是有了国外的技术,就能代表我们生产的汽车就是德国品牌了,某些地方,我们必须要有我们的特色——”
“上帝呀,他真的只是一个工程师?”飞飞深呼吸,双手合十,喃喃感叹,“陶涛,你不觉得他懂得很多很多?”
没人接话。
飞飞腾地扭过头,用脚踹了下陶涛,“你在走神?”
陶涛哆嗦了下,回过神,四下看看,喧闹的会场哑雀无声,听的人要不是专注地看着左修然,就是埋头奋笔疾书。“听得懂吗?”她小小声地问。
“你真是没救了。”飞飞朝她翻了个白眼。
陶涛忙坐正,看向台上的左修然,他状似无意地扫视了下全场,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两秒,缓缓挪开。
会议又是直到午休前才结束,曾智华上台向左修然致谢,突然转过身,“听左老师一堂课,简直如读十年书。散会后,各个部门都要好好地交流、讨论、写心得。陶涛,你把会议内容整理一下,然后打印出来,公司一人一份。”
陶涛正扶着桌沿慢慢站起,一下又跌回椅中,她看看自己的笔记本上除了画了几个圈圈、写了几个华烨,其他地方全是空白的。
“你的呢?”她抢过飞飞的笔记本,傻眼了。飞飞上面画的是一颗一颗被箭穿透的红心,连个汉字都没有。
飞飞嘿嘿直笑,“我不需要整理记录,所以不必记太认真。”
她还了飞飞一脚,耷拉着肩回了办公室。
等了一会,左修然在众人的簇拥下回来了。等阿谀奉承的人走了之后,她很谦虚地走向左修然桌边,先替他倒了杯茶,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左老师,你可不可以把你那个讲话稿让我拜读下?”
左修然不紧不慢地抬了抬眼,“讲话稿?”
“就是刚才的发言材料。”她悄悄地咽了下口水。
“你没去参加会议?”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漆黑的眼底幽深如渊。
“我记得不太全,为了让大家收获更深,我决心要把材料整理得完美无瑕。”
“那多谢了。可是我讲课从来不会备课,想到哪说到哪。”
“当我没说好了。”陶涛揉揉额头,转过身去。
“不过——”
“什么?”她惊喜地转过头。
左修然低低笑了一下,“不过我开会时有开着录音笔的习惯。”
“左老师,你这个习惯真的太良好了,一定要好好保持。录音笔在哪,借我听听?”
“我为什么要借你呢?”
她嘴角抽动一下,“我们现在是一个办公室的战友呀!”
“好象在几个小时前还有人说我是个陌生的酒鬼呢?”
小人!陶涛腹诽道。
“我那是和左老师开玩笑呢!嘿嘿!”她讪然地赔着笑。
“你的玩笑可真伤人。怎么办,你今天踩了我一脚,又伤了我的自尊,现在却要我帮你,你说我该不该答应?”
“当然,你是德才兼备的左老师,又不是斤斤计较的小女人。”
左修然微一扬眉,眨眨眼,“我听着这夸奖别扭!”
“有得夸就好。”
“行,我可以借你,但是不能白借。”
“是请吃饭还是买礼物,你随便挑。”陶涛头点和象小鸡捣米。
“晚上跟我约会!”他声音一柔。
“啊?”陶涛把手缩回到背后,双眼呆直。
左修然觉得她这傻傻的表情十分有趣,眼角露出轻淡的笑意,“就知道你小气,算了,晚上请我吃个青台小吃好了。给!”他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扔给了她。
“谢谢左老师。”她毕恭毕敬地欠了下身,偷偷喘了口气。刚才真的被他吓得半死。
这个会议材料陶涛足足在电脑前坐了一下午才整理好,影印好,还没装订,看看时间快下班了,忙把东西收拾收拾,跑到技术部去叫上飞飞和其他几个同事,晚上一块去台北美食街吃小吃。
“外面的路灯很亮,不需要再加几盏灯泡。”左修然闷闷地嘀咕。
“人多吃东西才香。”陶涛笑着回应。不知怎么,她觉得和左修然单独呆在一起,似乎有一种让她喘不过气来的紧张感。
有车的人到地下停车场去开车,陶涛和飞飞在一楼下,到大门口等着。
刚出电梯,飞飞突然叫道:“哇,女军官哎!这种蓝,是空军还是海军?”
陶涛心中一紧,抬起头,大门口站着一位头发灰白的女大校,皎美的面容,清瘦的身材,气质疏冷给人一种距离感。她也看到了陶涛,微微一笑。
“今天我可能没办法请大家吃饭了,下次再请吧!”陶涛抱歉地笑了笑,不等大家回应,慌慌地向女军官跑去。
“陶涛,她是找你的?”飞飞追问道。
陶涛挥了挥手,脚步跑得很凌乱。
身着戎装的女军官无论在哪个场合,都是众人注目的对象。季萌茵习惯这种好奇中带着探究的眼神,但不代表她喜欢。
“小涛,你的车呢?”她淡然地看着跑得有些气喘的陶涛。
“车有点小故障,送去修了。妈,你怎么来了?”陶涛太震惊了。季萌茵都很少去他们家窜门,她以为腾跃公司位于哪路哪号,季萌茵一定不知道的。
“今天不忙,我给华烨打过电话,找你一起吃个晚饭,我们有好一阵没见了,他正好有应酬。”季萌茵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我们打车走吧!”
季萌茵上个月带团去某部基地演出,华烨有时会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如果碰巧陶涛在一边,他会把手机给陶涛讲几句话。陶涛几乎是提着一口气,通常是先问声好,让季萌茵注意冷暖,然后主动说自己的近况,汇报完毕,季萌茵喔一声,彼此道再见。
作为婆婆,季萌茵应该算是很好相处的。她从不会端着婆婆的架子对陶涛指手划脚、挑三拣四,也不会因为是寡母对儿子有着本能的独占欲。她们之间不存在代沟、分歧、磨擦,更不可能有任何口角。陶涛与华烨结婚之后,季萌茵就好象完成了一个使命,慢慢地从幕前退隐到幕后。
季萌茵对任何人都是淡淡的,包括华烨。
“妈,你晚上想吃什么?”陶涛与季萌茵一同坐在出租车的后座,隐约感到季萌茵偏过目光来,不时地打量着自己,她低下眼帘,假装没察觉。
这个秋天的第一场大风,总是要刮出些什么的。
“我随你。”季萌茵的话也是一向简短。她从前是国家一级歌唱演员,特别注重嗓子的保养,从来不碰任何辛辣、油腻的食物,几十年如一日。现在虽然很少上台演出了,但这个习惯一直没变。在晚上,委萌茵只是喝点汤或牛奶。
“那我们去吃上海菜。”陶涛欠身向司机说了个地址。
饭店的名字叫“亭子间”,店如其名,很小,但精致清爽,位于兰州路的尽头。
饭店的客人并不多,她们挑了个角落的桌子,被一米高的屏风遮挡,等于是一个单独辟出来的私人空间,只听见身后淙淙的流水声和极轻的丝竹,气氛无比的安宁。
只有陶涛主吃,两人只点了店中的特色菜“一桶鲜”、竹网鲈鱼和两盘炒蔬菜,店里有鲜榨的果汁,陶涛要了一壶木瓜牛奶。
季萌茵不爱别人夹菜,陶涛就没故作热情的表现,两人如同在家中吃饭一样,偶尔交谈下菜的味道,然后便各自吃饭。
菜吃到一半,陶涛见季萌茵杯中的果汁空了,搁下筷子又给她注满。
“小涛,华烨这一向瘦得厉害,是不是酒喝太多了?他胃不好,你要管管他,别由着他的性子。”季萌茵接过杯子,看了看她。
陶涛一愣,“哦!”
季萌茵眉毛一挑,温婉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笑意,“我下个月准备办内退,以后会有更多时间呆在青台,也可以帮你管管华烨。”
“妈妈好象没到退休年龄呢?”陶涛讶异地问。
“我想退了,不想再东奔西跑。小涛,你和华烨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季萌茵问道。
陶涛夹在筷子上的一只文蛤一颤,又落进了汤碗里,她有些窘然地抬起眼,眼神慌乱。
“华烨已经三十一了,你也二十四,做爸爸妈妈应该不算早。不要担心孩子会影响到你们的工作,生下来后,一切都交给我。我想你爸爸妈妈比我还着急!”
这个话题太突然也太出乎意料,陶涛一时不知怎么应对,季萌茵也不等她的答复,继续说道:“过两天和华烨一起去医院做个体检,注意作息时间,再定个健康食谱,把身子调养好。”
“妈妈,为什么?”陶涛咬了咬唇,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她已经准备好做一个母亲吗?她能胜任吗?这时候合适要孩子吗?
季萌茵一拧眉,似笑非笑,“难道你不想要孩子?”
她点头,别的夫妻还能时尚地做个丁克族,她和华烨是不可能的。不是因为华烨是独生子,而是华烨是季家的遗腹子,有个孩子承欢膝下,可以弥补季家三十多年的凄冷。
陶江海夫妇从她结婚那天起,就催着要个孩子。
对于孩子,她有一点畏惧。她会做妈妈的,但不是现在。
“华烨事务所最近好象很忙。”她含蓄地笑了下。
“能忙到哪里去?他分不清工作和家庭的主次吗?”季萌茵脸色沉了下来,虽然声音依然是平淡无波。
陶涛再也没有胃口吃饭了,心里突地象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又沉又重,让她难以呼吸。
饭后,季萌茵说这条路很安静,散会步吧!
陶涛陪她走了一会,两人没有再交谈。
打了车把季萌茵送回部队大院,她才回家。车里接到左修然的电话,不知在哪里,又是车声又是人声,很喧闹。
“听说你被党国的将领给捉捕了,没犯啥法吧?”
“目前还没有。”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调腔,陶涛笑了。
“那就好,你欠我的还有机会还。”
“对不起哦,今天真的是有事,不过饭我一定会补上。”
“当然要补,我都为你牺牲太多了。现在在哪?”
“在出租车上。”
“这么乖啊,时间早呢,就回家睡了?”
“是呀,今天一天好累,明天还要陪你下车间。”
“你的车还没好,我明早可以顺路捎上你。”
“左老师,你得多熟悉青台的街道,从海晶到公司,不会经过我家的。我坐公交去吧!”
“是吗?我还以为是一条道呢,这个周末,你这个地地道道的青台人可要好好地带我转一转了,别让我再闹出这样的笑话。转累了,再请我吃一顿大餐。”
他根本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而是直接下达指令,陶涛失笑,透过车窗看到听海阁的大门了,“周末再说吧,我下车了。”
“别把包包漏下。”
陶涛合上手机,下一秒笑出声来,左修然好象还蛮细心的。
打开门,很意外,灯亮着,却看不见人影。厨房里的电水煲开了,热气都弥漫到客厅内,她慌忙冲过去拨掉电源。餐桌上搁了一碗面条,只吃了一半,另一半成了烂糊,把碗涨得满满的。她把面条倒进垃圾筒,一低头,看到垃圾筒里有一整条香烟还有几包零碎的。
华烨的烟瘾不重,有时把案子带到家里,晚上会抽几根。他的烟都是张弘那帮朋友给他的,很少自己买。到是聚会时,几个男人团在一块,云山雾海。
烂面条撒在烟上面,烟是彻底没救了,再看看,连打火机也扔在里面。陶涛蹙着眉,把包搁在玄关上,先到阳台看看,没人,再往里走,听到书房里有声音,她在门外站住。
“经艺,我给泰华的乐董打过电话了,泰华在青台大学附近有几幢单身公寓,我让乐董留了个顶层公寓,很清静,适合她练琴、写曲,也不会影响到别人,后面是笔峰山,前面可以看到大海,租金方面也算得很便宜,地址和资料我都发到你邮箱里,你明天带她去看看吧!我?我明天有事,就不去了,呵,不是刻意,是真的有事。嗯嗯,下次聚会,我一定会到场。什么——”
陶涛没有再听下去,转身进了起坐间,换了家居服出来。早晨要做早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她通常放在晚上。刚把客厅、餐厅整理好,华烨从书房出来了。
“回来啦!”他扬了扬眉。
“嗯,妈妈说你晚上有饭局的。”她走过去,嗅了下鼻子,没有一点酒味。
“我推了。从今天起我要戒酒。”他立在原地,只是微低下眼帘,便看见她白皙光洁的后颈在乌黑的发丝缝隙中若隐若现,弧度优美。“我也把烟给戒了。”
她皱着眉看着他,说道:“嗯,烟酒确实不宜健康,戒了好。”
“你以后晚上也少上网玩游戏,我会减少应酬,我们可以去看看电影、听听音乐会,或者下去散散步,青台现在还不算冷。”华烨嘴角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可是眼底却一片幽深。
她掏掏耳朵,严重怀疑自己的听力出错了。
“你要洗澡吗?”
“你去忙你的,我把家里再收拾下,就去洗。”她不太消化这么温和的华烨,心里面有些发毛。
“家里已经很干净了,别弄了,我们一起洗澡吧!”华烨声音一低,有着说不出来的魅惑。
她三魂吓掉了两魂,不是羞涩,真的是被吓的。他们是夫妻,当然会做亲密的事,会裸裎相见,可是在蜜月的时候,两个人在海南,也没这样狂放过,华烨今天怎么了?
她眨眨眼,踮起脚,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不烫呀!
“老公,那个面条是不是坏了?”她真的想不出所以然了,吃坏肚子会影响脑子的正常运转吗?
华烨闭了闭眼,低下头,与她脸贴着脸,一手把她揽进怀里,“小涛,你不想和我一起洗澡?”
“想啊!”她象被催眠了。
话音刚落,华烨一把抱起她走进了卧室里的浴间。她都没回过神,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一件件凌乱地散在地上。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喷了出来,华烨滚热的唇同时也贴上了她的。
陶涛有点恍惚,热雾阻碍了她的视线,迷糊了她的双眼,她只得把双目闭上,感觉到华烨结实的腹肌、火热的***紧贴着自己,她不自觉便松了牙关,与他唇舌纠缠。不知是不是浴室中热气熏得很,她脑子越来越晕,渐渐地无法思考,不得不把全身的力量全部交给她。
他强势地扳住她的后脑,加了这个吻,她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上,只听见他在耳边说:“我不再睡客房。小涛,我想要孩子——”
她微微一愣,身子僵直了。
他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胳膊揽紧她,将她更严丝合缝地贴合自己。她都快不能呼吸了,他这才松开她,任她趴在肩头喘息。他腾出手随意扯下一条毛巾,胡乱擦了下两人的身子,抱起她直奔卧室的大床。
他将她压倒在床上,手指唇舌一路游移下去,陶涛觉得体内的血都象被蒸腾了,口干舌也燥,她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吻。
她已从身到心都做好了准备,接受他的进攻,愿意他的压迫。
“老公?”她突然察觉到身子一冷,华烨从她身上滑落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息。
桔黄的柔光下,她看到华烨刚才还一触即发的***疲惫地成了一弯绵软的物体,她的心“咚”地一下。
好象还只是在前戏阶段呀!
“我不知怎么了,突然——”华烨闭着眼,神情有些沮丧,“刚刚在浴室里还好好的。”
“嗯,你可能太累了,老公,没关系。”她掩饰住自己的恐惧,温柔地拉过被子,窝在他的颈窝处,甜甜地吻了吻他,“其实这样抱着也很幸福。老公,你今天好生猛,把我吓了一跳。”
“我们等会再试。”华烨侧过身,手在被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身子。
“以后吧,今天我也很累。”她将他抱得紧紧的,不知怎么,有点想哭。
“不,一定要试。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这个晚上,不管华烨怎么努力,陶涛怎么配合,他就是无法成功地。两人都折腾出一身的汗,身体是疲累,心理上也象受了重创一般。
“老公,不要着急,明天我去买几件性感内衣穿给你看,一定会让你激动得流鼻血。”
华烨重重叹了口气,眉头蹙成了一个结。
“我想我还是去客房睡吧!”他坐起身来。
“不要,我要抱着你睡。”陶涛嘟着嘴,把他拉住。
他复又躺下,替她抚平头发,“好!”
“老公,晚安!”她啄了一下他的唇,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一会就不出声了。
他睁着眼直到天明,一声接一声地叹着气。
AM 08:45。
从市法院的休息室的窗户望出去,是一角微明的蓝的天。是那种非常淡,像水洗牛仔裤的蓝。这就是青台的天气,哪怕昨天狂风大作,一夜过后,经过海风的洗涤,天空又会恢复往昔的澄净。
仿佛怕自己看不清楚,华烨又往前走了几步。
他是早晨七点从家里出来的,今天九州建筑公司和青台海洋学院新校区的工程尾款拖欠案开庭,他负责海洋学院的诉讼。这个案子事务所是二个月前受理的。一开始,双方律师努力调解,争取达成庭外和议,但双方负责人都不肯让步,不得不提交给法院公审。新校区的工程已经完工快一年了,按照合同,海洋学院应付清尾款三百万元,但海洋学院因九州公司工期拖延了一月,一幢教学楼不太符合设计标准,只同意付一百万元。扣款金额过多,于是引起纠纷。
这类案子,华烨已经接过几百起了,那些讼词、程序,他闭上眼在脑中也不知演练过多少次了。有时觉得负责经济案的律师这工作真的是打口水仗,无法用法律上的黑与白来准确评价任何一方,没完没了的争执、对议,输了心情烦闷,赢了同样是疲惫不堪。他一般都是建议庭外解决。
几年来,事务所的事业是蒸蒸日上,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响。许多大公司都聘请他作法律顾问。同行们碰到时,语气里都流露出对他的羡慕。
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成就感。小的时候,他的理想是成为象父亲那样的人。
事与愿违。
“华律师,咱们该进去了。”秘书小邹走过来对他说。
他点头,看了小邹一眼。
“泰华的乐董刚刚打来电话,说你的手机关机了,她想问问你可否帮她拟一份婚前协议书?”
“她要结婚了?”华烨挑了下眉。泰华的乐静芬董事长几年前与老公离婚后,一直单身,有个女儿在国外读书,他和她吃过几次饭,没看到她身边有什么护花使者。其实护什么花呢,五十岁的女人,已是昨日黄花。
小邹笑了,凑过他的耳朵,“好象还是原来那位,是被女儿逼的。孩子都想有一个完整的家。”
“哦!”他怔了怔,“我明天和她联系吧,这些事要和她本人谈谈才好拟协议书。你也把手机给关了。”
“嗯!”小皱把资料夹在胳膊间,腾出手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关机。
“没有其他电话找我吗?”他的手机在车上就关了。
小邹摇摇头。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冲上面坐着的法官点头微笑,再与九州建筑公司的律师握手问好。
他起床时,陶涛还在睡,长发散在枕间,小脸红嘟嘟的,长长的睫毛又黑又密,象扇子一样遮住她大大的眼睛。他站在床边看了她很久,然后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
又一天没有晨练。他从冰箱里倒了杯牛奶,在微波炉转了一分钟,喝完就下楼了。
可以晚一点走的,可是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陶涛那张单纯明朗的丽容。
昨晚的表现,让他有说不出的沮丧感。作为一个男人,如果不能带给妻子“性福”,那真的是一种难以启齿的挫败。
等陶涛睡沉之后,他下床冲了个澡。出来时没有急于擦干身子,而是站在镜子前久久打量着自己。
虽然不象健美运动员那么肌肉发达,他的身材还是保持得非常好的。胸肌明显,腰线精瘦,倒三角型的体魄让他看上去挺拨修长。
他并没有老,也不是身体出了毛病。就在激情燃烧到沸点之时,他的脑中突然出现沐歌淡婉忧郁的面容,就如同盛夏的正午时分,来了一场冰雨,气温陡降,他再拼命努力,也无法回温。
他闭上眼,不想看她的脸,可是她的面容却象雕刻在那里,无法是睁开眼还是闭上,都那么清清楚楚。
他满头大汗,咬紧牙关,理智再怎么清明,他的身体却不听他的指挥。
心底那种难以言说的滋味,真的不好形容。
在酒吧仓促地向陶涛求了婚,陶涛当时就拒绝了他。他淡淡地笑了笑,礼貌地把她送回家。
陶江海在桂林路上买了一幢别墅,一家三口住,显得很宽敞。陶涛住二楼,卧室外有一个小阳台,站在阳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梧桐树上的鸟窝。
他们道别后,她直接进屋了。他把车调了个头,开出去一会时,他回了下头,依稀看到阳台上站着一个人,心头缓缓泛上一层苦涩。
他理解陶涛的想法,没有一个女孩子愿意爱着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她有权利得到百分百的爱。他没办法欺骗她,只能放开她的手。
他和沐歌恋爱四年,认识半年后就把她带进自己的朋友圈。沐歌是一枚扔哪都会发出夺目光泽的明珠。他那些朋友,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普通女孩很少入眼,沐歌参加过两次聚会,就很快融进他们之中了。他有时不去,没人多问,到是沐歌不到,就会有很多人挂念。连最挑剔的经艺,也被沐歌折服了。
沐歌抛弃他去法国读书、结婚,朋友们都很少指责她,经艺总说沐歌有她的追求,不要用世俗的东西来束缚她,她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而朋友们看着陶涛的眼光,就象看到一个不小心走错门的孩子,包容地笑笑,客气地目送她离开。
也许他和陶涛真的不合适。
又过了两个月,他和陶涛没有再联系。有一天中午经过大洋百货旁边的韩国餐厅,看到她和叶少宁还有几个同龄的男女嘻嘻哈哈地走了出来。阳光很强,她伸出手挡着光线,乌黑的头发上泛着灿烂的金光,眼睛眯起来似乎象愁眉苦脸。
直到后面的车鸣了喇叭,他才收回视线。
胃,再一次因酒精的刺激而出血,他被送进了医院。季萌茵去北京选演员了,张弘出海,其他朋友手中都有走不开的事在忙,他一个人躺在病房里输液。隔壁是一对中年夫妇,老公胃癌,被切除了三分之二,妻子每天变着花样地做流汁,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喝。他每天咽着医院里无味的稀粥,看着太阳从东方升起,再落下。
每一个整点时间,他都会在心中自动换算成巴黎时间。这个时候,沐歌在干什么呢?
心痛欲裂。
朋友们抽空来看他,带来鲜花还有果篮,色彩斑斓地堆了半个病房。陶涛不知听谁说他生病了,拎着一盆开着小白花的兰草来看他。他一天的盐水已吊完,正准备下楼去买晚餐。
她自告奋勇地替他去买,端上来时,他发现是一碗黏稠的南瓜粥,还有一碟金黄的肉松。
他抬眼看她。
她耸耸肩,“不要太感谢我,也是在下面买的,不过要多加几块钱,嘿嘿,你笨哦,不知多问一句,人家餐厅都会供应特别的营养餐。”
他笑笑,低头吃粥。他知道她在说谎,餐厅里的粥他都买遍了,这种粥只有在外面的粥店加工才会有。但他不想说破。
她后来每天都会来,不定时,早晨来会给他带一杯豆奶,中午会带一杯果汁牛奶和易消化的点心,晚上则是煲的汤。
他有时以为她早晨会来,天一亮就盼着,结果她要到晚上才会来。有时以为她晚上会来,在餐厅定好晚餐,想和她一起吃,她结果早晨来打个照面,就跑了。
一周后,他出院,到家时通知她,她的电话一直是嘟嘟的忙音,连拨了三次,都一样。
张弘送了他两张《建国大业》的电影票,情节一般,但明星云集,就被炒成了大片。张弘让他约相亲的舒小姐一同去。舒小姐对他印象很好,不止一次通过张弘想和他继续。
他给陶涛发了条短信,斟酌了很久,就发了一行字,说他有《建国大业》的电影票,问她想不想看?
她到是回得很快。“我看过两遍了,很一般。”
他捏着电影票,笑了。招呼也没打,下班时分直接开车去了腾跃公司。她下班很准时,没让他久等,就看到了她。
他倚着车门边吸烟,白色衬衣的袖子半卷到手臂上,从淡白色的烟雾后面微眯了眼睛看她,唇边含着一丝笑意。
和她一块走的同事看见他,冲她暧昧地挤挤眼,她脸一红,推搡着同事,“别胡说,不是啦!”
她大方地上了他的车,和他去看了第三遍《建国大业》,一块吃了夜宵。
“周六早晨我来接你。”他拉开车门,陪她一直走到院门处。
“有什么事吗?”
“约会!”语调非常认真。
她愣了下,动了动泛白的眼睛,声音有点飘,又仿佛干涩低哑,“华烨,不要再近了。我不想喜欢上你,不是你不好,而是——我很害怕。”
他抬手摸了下她的头,“九点可以吗?”
“我——”
他用手指阻住她欲出口的话,“快进去吧,别站在阳台上,露水重,会冻着的。”
她呆愕地看着他,突然尖叫一声,扭头就往回跑。
周六早晨八点四十分,他开车到了桂林路,她穿一身粉蓝色的衣裙,安安静静站在树下。清晨的阳光从树缝间漏在她的身上,她看上去象站在五彩的光线里。
“我刚起床,我们去肯德基吃早餐!”她上车说。
他们坐在海簇馆对面的肯德基店里,周休,带孩子出来玩的家长很多,他们挤在一张小桌边,一起用吸管喝可乐,上午的阳光慷慨地透过玻璃窗倾斜下来,她在对面一直笑,不停地说话,眼睛明亮,笑靥如花。
他眼眨都不眨地凝视着她,她的衣裙好像镶了一层淡淡的金边,睫毛也带着一层金,脸颊上浅浅的茸毛迎着光洁净剔透。
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好象看到很多很多年以后,他拉着她的手,她拉着孩子的手,坐在喧闹的肯德基餐厅里,孩子要吃脆薯饼、汉煲、鸡腿,他板着脸说没营养,她瞪了他一眼,说又不是经常吃,就同意吧!
他宠溺地看着她,无奈地掏出钱夹买单。
他本来想和她一块去逛逛街,然后一起吃个午饭,饭后喝咖啡听听音乐,晚上再开车到海边坐会。
“都到这儿了,我们进去玩玩!”她指着水簇馆的大门说。
他去买门票,一扭头看到她挤在一群孩子中间,围着一个做棉花糖的老头。那种雪白的、蓬蓬的象棉絮一样的物体,她吃得津津有味,他摇手不敢接受。
“我是无甜不欢。”
“不怕胖吗?”
“我到是怕瘦,稍微有点心思,我就立刻清减几斤,以前一到考试的时候,我妈妈再给我大补,我都能瘦得脱一层壳。”
水簇馆里阴阴的、暗暗的,地面还有点滑。两人一路肩并肩走着,先去看热带鱼。花哨而又俏丽的热带鱼在水草间欢快地游着,她趴在玻璃墙上,眼瞪得大大的。然后两人又去看了海龟海星鲨鱼水母。走进南极馆时,两人不禁打了个冷战。海簇馆为了吸引游客,特意从南极弄了两只企鹅过来,看的人很多。胖胖的企鹅好象不太适应这种舒适的环境,无精打采地挤在一座假山前,一动都不动。
“怪可怜的。”她看了他一眼。
他都N年没进过水簇馆了,总觉得这是孩子才做的事。她想看他就陪着,什么动物都不及她的笑容。
“那边有中华鲟,要不要去看?”他走得有点累,看到中华鲟展示厅里有长椅供游人休息。
“好吧!中华鲟好大哦,随着季节的变化,从江入海,从海入江,搬迁个不停,真的好勤快。”两人一同坐下,她揉揉小腿,含笑对他说。
“它如果听得懂你的话,心里面一定很开心。”他看着前方巨大无比的墙面玻璃鱼缸。中华鲟们正悠闲无比地游来游去,硕大的身躯如龙一般威严地不断扫荡整个水域。
“它们不需要我的肯定,也很快乐。”
“我需要你。”
他话音刚落她便沉默下来。某种气息在两人之间氤氲发酵,微妙而不真实地存在着,不可说,一说就是错。
他悄悄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手掌单薄却绵软。
她轻轻地挣扎,他抓得紧紧的,侧过身子看她。她直视着前方,嘴唇在微微发抖,一缕黑发落下来遮住她的右脸。暗暗的灯光下,她的轮廓显得纤弱,几乎可以说是细巧精致的。
隔着几公分的距离,隔着衣物和空气,他都能够感觉到来自那边柔软身体的温热和战栗,好象整个长椅都跟着一起颤抖了。
他一阵心乱,侧过脸,吻住了她的唇。
她瞪大眼,两只手臂僵直地举在空中。嘴唇一开始有点僵,有点发干发涩。随即就变得湿润起来,并且无限柔软。他一再尝试进入内里,并且以舌尖感知到了她洁净光滑的细瓷一般的牙。她是那么的羞涩,那么的甜美,那么的清新。
他用手捧定她的脸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哑声说:“陶涛,我不想过得很痛苦,也不能很快就把从前抹得一干二净。我也不知道这叫什么,只是和你在一起时,就好象能自如地呼吸了,你能喜欢我吗?”
“只是我吗?”她很矛盾地问他。
“是的。”
“你呢,喜欢我吗?”
“我会珍惜,用一辈子。”他郑重地回答。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怕我会让你失望,你以前的朋友很优秀,你对她感情又那么深,也许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出众的,也象你们那个环境里的人做朋友,你的伤愈合得会更快。”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傻瓜。”他放开她,坐直身子。“我的伤,只有你这味药能治。”
“不是在哄我?”
他点头,嘴边挂着一个微笑。
他看到她大大的眼里慢慢泛红,一团湿雾弥漫在其中,他伸手将她拉进了怀里,亲吻着她的发心,闭上眼,喃喃地说:“这才是真实的。”
一个月后,她带他回家见陶江海夫妇。
两个月后,季萌茵淡淡地对他们说,去买套房子,准备结婚吧!
她是三月的新娘。都说三月里桃花开放,不宜结婚。他和她都不唯心,宴请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她风风光光地嫁给了他。
他事实也没什么机会去想以前的事、以前的人,事务所的事多,现在又多了个孩子要照顾,忙忙碌碌的,半年就过去了。
他以为有许多东西已被岁月掩埋了,没想到一阵风刮来,一切都还清晰如昨。
但再清晰,还是昨天了,他现在是别人的丈夫,什么都已不同。
华烨,你要清醒点。他对自己说。
他要用一辈子去珍惜陶涛,说到就要做到。他知道被喜欢的人抛弃是什么滋味,他不能让这种滋味让陶涛再尝一次。
陶涛爱他,如他爱许沐歌,他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