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顾靳年面色看不出什么变化,然而一只攥在方向盘上的手,已经爆出了可怕的青筋。
坐在后座的叶泽轩张开嘴,又闭上,再张开,再闭上。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一切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过了大约一分钟,叶泽轩看到顾靳年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
完了,顾靳年是不是气傻了。
“泽轩。”顾靳年开口,声音听起来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你想不想出风头?”
啊?
下一刻,还没反应过来的叶泽轩被一把拉出车门。
顾靳年就那样,带着身边的叶泽轩,一步一步走向了前方密布的记者和摄像头。
也走向了医院楼下,那个从看见他们开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乔姒。
如果要乔姒评选出自己人生中最尴尬的十件事,这一刻绝对名列前茅。
她眼睁睁地看着顾靳年走过来,紧张得手脚发麻,几乎站不稳。
她在想,如果顾靳年上来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办?她丢脸是小,她的父母,甚至整个乔氏集团都有可能因此名誉受损。
乔姒暗自下定决心,如果顾靳年要发火,她一定冒着得罪厉爵的风险把真相挑明。
但是,顾靳年好像……看着并不是很生气的样子?
他帅气的面容上甚至还带着从容的微笑,仿佛自己不是去“捉奸”,而是去参加什么晚宴一样。
也许是乔姒的目光过于赤裸裸,不少记者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迎面走来两个身材挺拔,衣着华贵的男子。前面一个高大俊美,气场强大的是陵城建筑行业老大顾氏集团的总裁顾靳年,后面那个略为瘦弱,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是近几年在金融界名声鹊起的叶氏投行行长之子叶泽轩。
当然,他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号——顾靳年的一号狗腿。
这两个风云人物,一向是媒体追逐的对象,没想到今天竟然碰巧遇到,真是意外之喜了。
等等,意外……吗?
很快,就有眼熟乔姒的记者一拍脑袋想起来,大喊道:“顾总,您的太太与厉先生是什么关系?”
就像是在人群中投下了一颗炸弹,顿时,不管认不认识乔姒的记者们都沸腾了。
叶泽轩对着如潮水般纷至沓来的记者有点发憷,不过看顾靳年一脸淡定,他便也坦然地向前走。
虽然内心深处打着鼓,面上做作的笑容不能少,总之一定不给顾靳年丢脸!
而顾靳年本人,则一改往日面对记者的横眉冷目,颇为耐心地回答一个问他怎么会在这里的记者。
“我的太太乔姒前些天意外遭遇了车祸,今天伤势痊愈,我来接她回家。”
“那您的太太和厉先生是什么关系?”
“这位媒体朋友的问题有些好笑。”顾靳年也不恼,挑眉答道:“你都说了乔姒是我的太太,那还能和别人是什么关系?”
幽默而不失立场的发言,让全场的记者都笑了起来。
不远处,那个原本万众瞩目,此时却被抛在身后的“别人”厉爵看着顾靳年一派风采夺目的模样,暗自捏紧了拳头。
指甲扣进了肉里,痛得钻心刻骨。
乔姒愣愣地看着谈笑自若的顾靳年,有些难以置信。
此刻的他让乔姒感到很熟悉——言行举止都自带风姿,哪怕身处人海,也难掩其光芒。
但是此刻的他又让乔姒感到很陌生——他在维护自己吗?
为什么?
“当然,我很感激厉先生在我太太出车祸时伸出援手的义举,也明白厉先生方才只是出于幽默的回答。”原本还在回答问题的顾靳年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看向厉爵:“如果厉先生不嫌弃的话,顾某愿意与厉先生交个朋友,以答谢厉先生对我太太的相救。”
他投向厉爵的目光幽深,似乎还包含着言语之外的其他含义。
厉爵的嘴唇有些发青,但他还是努力挤出笑容,对顾靳年点点头。
记者们激动地拍下了这一幕。
风度,看看,这就叫风度啊。
顾靳年果然不愧是新一代商业奇才,无论是格局还是说话水平都令人敬服,反而是厉爵相较起来就有些小家子气了。
你仗着碰巧救了人家太太的恩情,对有夫之妇出言不逊,人家顾总不计较,还愿意给你台阶下,啧啧,高下立判啊。
立即就有些记者开始怀疑厉爵是否是看中了乔姒作为乔家独女的身份,想要“少奋斗二十年”。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顾靳年觉得今天做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他也没什么痛打落水狗的兴趣。
或者说,他觉得厉爵不配。
这样想着,他对叶泽轩使了个眼色,叶泽轩便开始替他和记者们又打起了太极。
顾靳年得以逃脱众人跟随,几步走到了乔姒跟前,对她伸出手。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此时此刻,乔姒发自内心地感激他。
于是,乔姒也微笑着挽上他的手臂。
两人看起来关系亲密融洽,乔姒的喜悦不似作伪。
许多记者拍下了这一段视频,后来发布到网上,之前关于顾少与乔家小姐感情破裂的传言,也就遭到了许多质疑。
乔姒一路挽着顾靳年走到他的车前,顾靳年非常绅士地帮她打开车门,乔姒说声谢谢,大方地坐上车。而后两人便潇洒地离开了记者们的视线。
也离开了正舌灿莲花地与众记者周旋的叶泽轩。
叶少有点崩溃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内心无声地呐喊:顾靳年,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
车内,气氛沉默。
乔姒坐在顾靳年身边,不时瞥他一眼,有些坐立难安。
顾靳年的神情冷淡,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果然还是生气的吧。
乔姒不知所措地咬了咬唇。
“那个,我和厉爵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沉默。
顾靳年专注地开着车,仿佛根本没听到她说的话。
“顾靳年,你有在听我说吗?”
乔姒有些恼了。
反正她本来就没做错什么!顾靳年连解释也不听,未免过于刻薄了。
依旧是沉默,身边的男人长睫微垂,掩去了眼里正激烈翻涌着的情绪。
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乔姒以为顾靳年不会回答她了。
冰冷的男声才在车内响起。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我不关心。”
乔姒讶异地抬眼。
“但是,不要牵扯到我身上。”
“我可不想听到有一天别人跑到我面前,告诉我顾总你的太太在和别的男人厮混。”
因为不爱她,所以不在乎她心里有谁,更懒得因此付出其他的情绪。
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名誉会不会受到侵犯。
就像他以前说的那样,守好顾太太的本分,除此之外,只做陌生人对待。
乔姒听明白了。
“好。”
她的声音有些沉闷,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明明听见顾靳年这样说,她应该感到庆幸才对,为什么此刻却感受到闷闷的。
像是有蒙了一层厚布之外的鼓槌,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脏。
这样的钝痛并不尖锐,却让她有种无法逃脱的窒息感。
就像这段婚姻本身,明明是她自己苦苦求来的,却最终成为绑在她身上的枷锁。
当年单纯年少的她,也曾和其他女孩一样,幻想过美满的爱情和白头偕老的婚姻。
但是一切幻想,终成妄念。
回归现实,一片苍夷。
乔姒闭上了眼睛。
没有听见顾靳年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