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静
摘要: 印度英裔作家阿拉文德·阿迪加关注印度底层民众,揭露印度的腐朽与黑暗,处女作品《白虎》一举荣获2008年第四十届曼布克奖,获得国内外学者广泛关注。本文以《白虎》为例,基于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分析主人公巴尔拉姆在学生、仆人、谋杀犯、企业家等多个阶段不同环境下在生理、安全、爱和归属、尊重和自我实现的需求与满足状况,发现巴尔拉姆以暴力方式实现身份转变既是满足更高层次需要,更是受到印度社会不公的驱使,其暴力行为背后具有某种程度的社会伦理合理性;对巴尔拉姆的自我实现历程展开分析,对当今发展中国家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关怀底层民众、关注社会不公以及建设和谐社会等问题具有重要启迪意义。
关键词: 印度;《白虎》;马斯洛;需求层次;自我实现
阿拉文德·阿迪加(Aravind Adiga)是当代英国印裔知名作家、记者,因其深刻剖析印度现代社会,敢于揭露印度社会不公,反映底层民众的呼声,被《纽约时报》称为“印度的土生子”。其丰富的记者生涯为他提供了一个与印度下层民众接触的机会,使其真正了解到印度底层民众的真实生活,他的作品在某种程度上便是印度社会的真实写照,真切反映了印度庶民的呼声。(Singh 2009:106)其处女作《白虎》于2008年一举荣获第40届曼布克奖,该奖的颁布使阿迪加闻名于世。《白虎》由七封信组成,语言诙谐幽默,讲述主人公巴尔拉姆这个印度低种姓的“乡间老鼠”是如何通过暴力方式转变为传奇大亨的故事。
《白虎》自出版以来便受到国内外学界的广泛关注并引发了热烈讨论。国外研究重心集中于探讨小说中反映的社会问题,如印度的种姓歧视和压迫、人权、贫富差距等。如A.J.Sebastian(2009:235)详细解读了小说中反映的贫富差距问题,并分析了贫富差距过大的危险后果。Lena Khor(2012:41)则认为巴尔拉姆的故事“代表了印度庶民纠正后殖民时代印度不发达和阶级不平等的一个案例”。此外,David Huebert(2015:25)分析了主人公身份转变的因素,包括“技术资本主义”、资本主义价值观(个人主义、永久经济增长)和日益技术化的文明。国内研究除了对小说内容、作者身份背景及其写作风格和目的等方面的介绍外,最具代表性的是运用叙事学理论对小说进行解读,以及从身份意识和后殖民理论的角度对《白虎》进行解析,如黄金龙(2015:73)从叙述者和隐含作者的角度分析了小说的价值。李道全(2011:46)分析了主人公在全球认同时代的苦难和无人倾听的困境,并认为小说“批判印度种姓制度的缺陷,呼唤一种新的伦理身份观”。李云洁(2013:38)借鉴了霍米巴巴的后殖民理论,认为“主人公模拟所反映的矛盾和威胁,颠覆了殖民和新殖民主义势力,使主人公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人的心理是一切科学和艺术赖以产生的母体”(荣格 1987:124),国内却鲜有人从心理学视角解析小说,因而本文尝试从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出发,探讨巴尔拉姆从仆人到企业家转变过程中不同层次需求的满足状况,并希望通过对巴尔拉姆自我实现的方式之解读探讨其背后的驱动因素。
亚伯拉罕·哈罗德·马斯洛(Abraham H.Maslow)是美国著名哲学家、人格理论家和人本主义心理学的主要发起者,其重要成就之一是创建了需求层次理论。该模式最初由五个需求层次组成,包括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与归属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这五种需求按紧迫性被安排成一个金字塔型(马斯洛 2021:69)。
处于底层的生理需求是人最原始和最基本的需求,其中包括饮食、衣着、住房、医疗等。如果这些基本的生理需要得不到满足,人的生命将面临危险。也就是说,它们是最低层次的、最强烈的且不可避免的需求,也是人们采取行动的最强烈的动机(马斯洛 2021:57–58)。
对安全的需要位于第二层次,其中包括“安全;稳定;依赖;保护;免于恐惧、焦虑和混乱;需要结构、秩序、法律、限制;保护者的力量”(马斯洛 2021:61)。安全需求高于生理需求。当生理需求得到满足时,应保证这种需求。每一个生活在现实中的人都有追求安全和自由的愿望,以摆脱忧虑和焦虑。
对归属和爱的需求,或社会需求,处于需求层次的第三层。这种需求主要包括友谊、信任、温暖和爱的需要。这类需求主要意味着个人渴望得到家人、团体、朋友和同事的关心和理解,但这类情感往往与人的性格、经历、生活领域、民族、生活习惯、宗教信仰等有着密切的关系(马斯洛 2021:65–66)。社会需求比生理和安全需求更加微妙和难以捉摸,也很难被理解和衡量。如果这些需求得不到满足,人类就会感到孤独和忧虑。
尊重的需要处于第四层次,可以分为两类:自尊的需要和来自他人的尊重的需要。这类需要意味着人类渴望从他人那里得到尊重、支持,也渴望拥有名誉、权力和社会地位。(马斯洛 2021:67–68)尊重的需要很少得到充分满足,但对这一需求的基本满足创造了更高层次满足的动力。
自我实现的需求是最高层次的需求,属于创造的需求。自我实现是指“充分利用和开发才能、能力、潜力等。”(Maslow 1968:150)那些渴望自我实现的人往往会尽力使自己变得完美,以实现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并获得成就感。在自我实现的过程中,有一种“高峰体验”情绪,此时人处于最完美、最和谐的状态,有一种狂喜的感觉,人类“在这些事件中变得更真实,更完美地发挥自己的潜能。”(马斯洛 1968:106)因此,人类可以像他所说的那样成为“一个人能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必须成为什么样的人。”(马斯洛 2021:68)
马斯洛认为,人的需求层次应从低级到高级逐渐满足,且前四项需要没有得到满足是“有机体的本质缺陷和空洞,必须由主体以外的人来填补。”(Maslow 1968:28)当人们的低层次需求得到满足时,他们会倾向于满足更高层次的需求,而且处于层次顶端的自我实现的需求是超越的,追求真、善、美最终会促成完美人格的形成,从而产生代表人类最佳状态的“高峰体验”。简单地说,他的理论核心是通过“自我实现”满足等级的需要,实现“高峰体验”,从而找回被技术排斥的人的价值,实现完美的人格。
然而,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自提出以来一直存在争议。这些批评可分为以下五类。第一,有学者认为马斯洛的研究只针对正常人的需求,而患有精神疾病或神经症的人可能没有正常人那么清楚且层级分明的需求(马斯洛 2021:56)。第二,宗教人士或有坚定信念的人则可能完全颠覆需求的等级。第三,性需求究竟应放在生理需求的最底层,还是安全需求之上,仍存在争议(马斯洛 2021:67)。第四,一些批评人士认为,有强烈精神意志的人甚至可以在不依赖外部世界的情况下满足尊重的需要。第五,一些研究表明,需求的等级会随着年龄的变化而变化(马斯洛 2021:73–75)。例如,儿童对生理需求的依赖程度要高得多,而对尊重的需求在青少年时期最高,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下降。对于老年人来说,他们则需要更多的安全需求。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肯定马斯洛理论的完整性和他对心理学的贡献。
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要实现健康的人格,就必须满足人的基本需求——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和爱的需求、尊重需求。当这四种需要得到满足时,人类就会追求更高等级的自我实现需求的满足。
生理需求,作为最原始和最基本的需求,几乎包括所有维持人类生存的东西,如食物、水、空气、衣服等。如果它们得不到满足,人类将面临生命危险,无法生存。
成长于“黑暗”之地,巴尔拉姆的生理需求满足状况严重匮乏。巴尔拉姆的种姓哈尔维是指卖糖果的人,其种姓属于四大种姓中的首陀罗,与不可接触者统称为贱民。巴尔拉姆出生并生活在印度的黑暗之地,其种姓阶级决定了他是印度最穷的人之一。幼时,巴尔拉姆缺衣少食,食不果腹,而他们所居住的“黑暗之地”环境艰苦恶劣,缺乏干净的水和新鲜的空气,教育和基本医疗也得不到保障。一旦生活在黑暗之地的人们生病了,除了等待死亡没有什么可做的,生理需求状况得不到很好满足,而通往“光明”成为黑暗之地的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
求职司机,开启了巴尔拉姆通往“光明”的第一道门。巴尔拉姆从学校退学后,在茶馆端茶倒水,依旧穷困潦倒,始终生活在他所厌恶的“黑暗”之中,这始终是条看不见光明的道路。但在茶馆的打杂日子也并非一无所获,他增长了见识,拓宽了视野,并开始企图为自己谋求另一条光明的道路——开车。拿到驾照后,并非事事顺遂、心如所愿,却是处处碰壁,直至遇到他的新主人——刚留学归来的婆罗门阿肖克先生,供给他每月1500卢比的稳定收入,使其生理需求得到基本满足。
对安全的需求包括对生命稳定的渴望,对灾祸以及危险的避免,对未来的希望等。生活在现实中的每个人都渴望得到保护、渴望安全和自由。巴尔拉姆对安全的需求主要来自两个方面:较高的薪水和舒适稳定的工作。
打败其竞争者,保证其安全需求。阿肖克司机的职务给了他看似体面的生活,然而他的“竞争者”却时刻威胁着他的安全需求。其“竞争者”便是阿肖克家中的另一位司机佩尔萨德,由于其在职时间较长,他属于“第一司机”,而巴尔拉姆则只能做“第二司机”。第一司机与第二司机的地位、工作以及待遇有着明显的差别。在生活上,虽然两个司机睡在同一个房间,但第一司机睡在床上,第二司机只能睡在地上。在工作中,第一司机负责主人的日常交通,并享有高得多的工资。第一司机可以驾驶主人的豪华福特,第二司机甚至几乎不能碰车。然而作为第二司机,巴尔拉姆只能给主人的狗洗澡、打扫、泡茶,甚至为患有严重皮肤病的猫鼬洗脚,还得面临第一司机的诽谤以及随时被赶出阿肖克家族的危险。他的安全需求随时受到威胁,他需要迫切改变目前这种不安全的状况。他总是观察着,他知道他必须在这个家庭里为自己寻求一个特定位置,而不是一个随便可以被替代的仆从。而他要做的最为迫切的一件事便是击败第一司机,让自己成为第一司机,从而使他有一个稳定的职业和收入来满足他的安全需要。经过仔细观察,他终于发现了第一司机的秘密——他是个穆斯林。阿肖克家是传统的婆罗门家族,所信仰的是印度教,在种姓等级森严的印度社会,仆从就是他们高种姓的私有财产,阿肖克家族的仆从因此也必须是虔诚的印度教徒。尽管巴尔拉姆没有特别虔诚的宗教信仰,但他会尽力伪装自己是虔诚的印度教徒。不巧的是,第一司机是穆斯林的秘密被巴尔拉姆挖掘到了。表面上,这个“假印度徒”在主人们面前扮演着虔诚的教徒,向佛陀鞠躬,甚至吃猪肉以掩盖自己穆斯林的真实身份,然而,私下里他向真主祈祷,并悄悄地催吐。巴尔拉姆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阿肖克,对于高种姓的印度教徒是无法忍受家中的异教徒的,也无法忍受欺骗,第一司机被解雇,巴尔拉姆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第一司机,也无须再面临其他的竞争。他是阿肖克家唯一的司机,收入稳定,住在舒适的房间里。他的安全需求在成为第一司机后得到满足。
归属和爱的需要,或称社会需要,包括爱、友谊等之类的亲密关系的需要,这种需要的满足主要来自社会和群体(马斯洛 2021:65–66)。在满足前两个基本需求的情况下,人类开始渴望与他人建立某种社会关系,并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可。只有有了爱和归属感,人类才不会孤独、空虚或被孤立。巴尔拉姆归属与爱的需求经历了从匮乏到满足,再到匮乏这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父母的早逝与亲人的刻薄淡漠使其产生对爱和归属的渴求。巴尔拉姆出生在印度的黑暗之地的低种姓家庭,不可能像高种姓家庭一样享受出生便具有的体面、尊严及财富。他的母亲在祖母口中是一个疯狂的女人,不遵守社会规则。然而,他心目中的母亲形象却是与祖母口中的大相径庭——一个勇敢的,敢于与残酷社会斗争的榜样。他的父亲多次警示他要多读书,多学习,并在印度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然而关爱他的父母却早早因病逝世,自小便缺少父母关爱。祖母是个冷嘲热讽的人,在家里有最终的发言权。她逼迫巴尔拉姆辍学以补贴家用并偿还贷款。即使在他成为司机之后,她也多次写信要求他每月寄钱。他对家庭的情感联系仅剩下父亲的只言片语。
第二阶段,阿肖克的出现使其感受到“家”的温暖。阿肖克给予巴尔拉姆丰厚的物质支持,够吃的食物,干净的制服,丰厚的薪资,这些对于巴尔拉姆来说都是美好生活的象征。阿肖克家有四口人,他的父亲、哥哥和妻子平姬夫人,但只有阿肖克对他很好,知道如何尊重和关爱他,他甚至将阿肖克当作是自己第二父亲的存在,是他的归属所在。
第三阶段,阿肖克“慈父”形象的破碎使其爱与归属需求再次破碎。一次突然的车祸事件却使得巴尔拉姆心中的阿肖克形象破碎了,他的归属感也被打碎。平姬夫人坚持酒驾后意外地撞上了一个孩子,甚至没有停车报警就医。全家人在极度的恐惧中,阿肖克的父亲、哥哥,甚至阿肖克自己,都想让巴尔拉姆成为平姬夫人的替罪羊。巴尔拉姆别无选择,只好接受这一安排。在印度这样一个等级社会中,主人永远是主人,仆人永远是仆人。主人可以要求仆人做他要求做的任何事,仆人是主人的私有财产。巴尔拉姆不得不接受阿肖克家族的要求,尽管自己并没有犯法却不得不做别人的替死鬼。他常常处于极度恐慌的状态,幻想着突然被带到派出所,被迫绞死,他也只好无奈地忍受这种社会所强加的不公。虽然阿肖克家族最终通过内部关系处理了这次车祸事件,巴尔拉姆也不必坐牢,但此后,阿肖克的形象在巴尔拉姆的心目中发生了巨变。阿肖克回到印度后不久,他便暴露了地主的本性,完全忽视了法律和道德的存在。甚至在平姬夫人离开之后整天抽烟酗酒,甚至去找只有穷人才会找的妓女。曾经的好主人变成了当地的普通乡绅。阿肖克形象的破灭同时也是巴尔拉姆信念和归属的破灭。巴尔拉姆想取代他,成为主人,并开始秘密计划。
尊重的需求包括自尊的需求和他人的尊重,尊重的需求很少在社会上得到充分满足(马斯洛 2021:67)。通过巴尔拉姆的努力,他逐渐得到了除了社会地位外他许多想要的东西,包括稳定的工作和可观的工资。他追求更高层级的满足,渴望得到别人的尊敬、渴望声誉。
作为印度最低种姓的巴尔拉姆在印度社会中总是受到其他高阶种姓的歧视,他的尊重需要不能得到满足。众所周知,印度有着非常严格的等级制度,以印度种姓制度闻名于世,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这一制度将人分为四个种姓: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还有排除在这四大种姓之外的地位更为低贱的不可接触者(景鹏娟 2008:109)。印度对不同种姓的地位、权利、职业和义务都有严格的规定。例如,当巴尔拉姆申请司机时,平姬夫人总是嘲笑他的英语差、文化低、矮小的身材以及素养差,他们认为他完全脱离了现代社会。去大城市购物时,平姬夫人也从来不让他一起去,所以他只好住在仆人宿舍里。此外,主人和仆人之间有着明显的区别。当巴尔拉姆在家的时候,他扮演着仆人、司机和许多其他的角色。他既想做一个忠诚的仆人,但他又不甘心。这便是长期困扰他的矛盾心理。印度在其伟大的时代就像一个动物园,而“动物形象反映了印度殖民历史的演变和复杂的后殖民权力关系”。(姜礼福 2010:89)他正是一只被困在动物园里的白虎,希望能穿越丛林,呼吸自由的空气。正如小说所描述的,“这个国家在其历史的一万年中最伟大的事情是发明了鸡笼”,“鸡笼里的鸡闻到了上面的血。他们看到他们兄弟的器官躺在他们身边。他们知道他们是下一个。但他们并不叛逆。他们并不试图走出鸡笼。”(Adiga 2008:147)这个鸡笼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作为一只聪明的白虎,他渴望冲破鸡笼,来到丛林中。唯一的办法是,“一个人准备看到他的家庭被摧毁,被主人猎杀、殴打和活活烧死。”(Adiga,2008:150)如果他想要挣脱鸡笼,他就得面临这些牺牲。
他放弃了茶馆的打杂工作,尽了最大的努力成为阿肖克家的司机。在阿肖克形象破灭后,他开始欺骗他的主人,他花更多的钱修理汽车和偷油。但这些东西仍然无法满足其内心的欲望,他认为他应该拥有更多的财富,渴望漂亮的女人,过着更加舒适的生活,获得更多的权力,得到更多的尊重。但是作为一个仆人、一个司机,他的尊重需求以及自我实现需求永远不会得到满足。他试图摆脱不公平的命运,走向光明成为他行动的动力。
理论上说,要满足自我实现的需求,首先要满足四个需求。但是,马斯洛也认为,满足的顺序并不是完全固定的。它可以变化,也有各种例外。正如,他所说,走向自我实现的旅程“并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缓慢地从虚无中慢慢地出现”(马斯洛1999:54)。一个人可以跨越第三甚至第四层次,也就是说在满足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的前提下,直接满足第五层次的需求。此外,人的某一种行为可能会影响多重需求的满足。虽然巴尔拉姆的一些需求,包括归属和爱的需求以及尊重的需求还没有完全得到满足,但谋杀他的主人的行为为他跨层级满足自我实现的需要创造了可能。
马斯洛还认为,环境在满足需求中起着重要作用,更好的文化满足了所有基本需求,并允许自我实现,更糟糕的文化并不能那样。(马斯洛 2021:122)印度经济正处于快速发展时期,其突出的经济增长率引发了世界的关注,几乎所有的印度人都沉浸在经济奇迹中。然而,现实却是,三分之二的印度人口仍然直接以农业为生,四分之一的人口仍然处于饥饿之中。此外,印度的社会财富分布极其不均衡,印度超级富豪控制着该国大约30%的财富(华碧云 2008:49)。印度的种姓制度涵盖了大多数印度社会群体,并对婚姻、地位、职业、食物、衣着、住房和社会交往做出了严格的规定。权力完全由富人控制,穷人仍然过着被富人压迫的悲惨生活。巴尔拉姆便是在这种压迫的环境中出生和长大的,他走向自我实现的道路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印度现实社会制度的限制。作为穷人和低种姓者,他似乎注定从出生起就是卑微渺小,注定要成为富人的仆人。正如他所说:“有一天他不做仆人该有多好。”他是一只被困在鸡笼里的白虎,面临着“两个命运:吃还是被吃。”(Adiga 2008:54)对他来说,无论哪种选择无疑都是痛苦的,他一直处于矛盾冲突之中。一方面,他有一位“父亲”般的主人,他还过着相对舒适的生活,有着丰厚的报酬;但另一方面,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中,他也受到诸多的压迫,他逐渐变得冷酷无情。凶残是白虎的本性,当巴尔拉姆的生存受到威胁时,他的食人本性就会暴露出来。他开始筹谋一个大计划。他密切关注主人的日常行为,发现他总是拿着一个大而重的钱袋子去商场。在一个雨夜,巴尔拉姆故意把车开进泥坑,趁阿肖克下车帮忙推车之际,举起空啤酒瓶挥向了他的主人。他亲自谋杀了他的主人。
他载着装有大量金钱的袋子,和侄子迂回绕道逃亡到了印度经济中心班加罗尔,他最终通过谋杀自己的主人的方式逃出了鸡笼,尽管仍战战兢兢地害怕被警察抓住。在班加罗尔休息两个月后,他逐渐摆脱了杀人的阴霾,决定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他开始创业的领域也是从他自己的驾驶技能开始的。
班加罗尔是一个企业家之城,拥有非常多的企业家,而巴尔拉姆就是其中之一。他成立了一家大约有60名雇员的出租车公司。他没有再替别人开车,而是管理这些司机。他靠着从阿肖克那里拿走的钱财赚了一大笔钱。此时,他有了另一个名字,阿肖克·夏尔马。他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吹空调,过着富人的生活。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曾经处于社会底层的巴尔拉姆——茶侍者、仆人,甚至是杀人犯。几年的生活改变了他的容貌。他变胖了,而不是被通缉的瘦子。当他遇到几年前类似的车祸事件时,他可以遵从内心选择,遵守法律,赔偿死亡。他的行动无疑是进步的一面。他现在已是印度著名的企业家,并成功地实现了从一个低种姓穷小子的转变,满足了自我实现的需要。
尽管在班加罗尔成为一名成功的企业家后,他的自我实现需求最终得到了满足,但他也会为将他视为“家人”的阿肖克感到内疚,也为他不顾家人死活进行谋杀的行为感到愧疚。正如小说描述的那样,“一个人准备看到他的家庭被摧毁——被主人猎杀、殴打和活活烧死——就能冲破鸡笼。这将不需要正常的人类,而是一个怪胎,一个自然的变态。”(Adiga 2008:150)如果他想要冲破鸡笼,改变自己的命运,那就是他必须牺牲的。
通过各种手段,巴尔拉姆成功地满足了自我实现的需要,并将自己的身份从仆人转变为企业家。在他的转型过程中,本文发现五种需求层次在潜意识和意识层面上对人们的行为有很大的影响。当人们为最基本的生理和安全需要斗争时,生活通常是悲惨,没有光明的。只有有了归属感和爱,尊重和自我实现,生活才能变得生动和闪亮。当巴尔拉姆的基本需求得到满足时,追求光明的生活或来到光明之地成为他对自我实现的最初动机。这也是巴尔拉姆转变的一个原因。
他最终选择的血腥暴力方式不仅是为满足自我实现的需要,更多的是受到印度现代社会不公的驱使。这部小说鲜明地反映了一个拥有严重贫富差距和歧视压迫的种姓制度的印度社会。尽管印度对低种姓印度人颁布了不歧视法律,但不难发现种姓制度对印度人民的影响仍然深远,印度低种姓人民仍然处于被排斥和被歧视的漩涡中,印度的悲歌仍在哀叹。(刘晓兰 2018:225)因此,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巴尔拉姆别无选择,只能用血腥的方式来打破社会的不公。鸡笼是印度社会的一个象征,穷人都被困在里面,害怕被主人吃掉。要想挣脱鸡笼,唯一的出路就是杀死主人,因为只有当上主人以后,才能打破社会的不公。如果巴尔拉姆有其他选择,他也许不会选择以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来实现身份的转变,因此,巴尔拉姆的残忍具有某种程度的社会伦理合理性。真正残酷的不是巴尔拉姆,而是印度社会的伦理制度。
本文以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为基础,分析了不同环境下巴尔拉姆需求层次的满足情况。然而,由于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以及作者目前所掌握的知识,本文还存在一些值得进一步完善的地方。首先,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尤其层级满足还存在很多争议,还有进一步探讨研究的空间。其次,本文主要从文本的角度分析了巴尔拉姆不同需求的满足情况,较少关注印度的社会和文化问题,增加更多关于这方面的信息可以丰富小说的解读。最后,与其他学者从不同角度对主人公的分析相比较,巴尔拉姆的形象值得更加详细的分析。虽然《白虎》以印度为背景,但它的意义已经超越了印度。分析巴尔拉姆的自我实现过程,对于世界上许多像印度一样的发展中国家在照顾弱势群体、处理社会不公以及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建设和谐社会等方面具有重要的启迪意义。《白虎》是一部具有强烈后殖民文化元素的小说,其对社会的影响值得进一步探讨。小说主人公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物,他的语言以及行为可以从心理学、哲学、语言学、自然主义等多个角度进行全面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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