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夜扬了扬唇角,似是要笑一下,可是做出来的表情却看不出半分笑意。
“早就回来了!听徐德说你做了两人份的晚餐,我就在楼下吃了些,然后才上来。”
她眼一亮,面上现了惊喜——
“你吃啦!”适才阴郁似全都被扫走,此刻的乔季卡看起来就像是个孩子,正拿着自己满意的答卷来等待着老师的表扬。
百里夜心似乎也略微一动,马上开口答:
“很好吃!”
乔季卡立时扬起笑脸,那种甜甜的带有满足感的笑将她整个儿人都笼上了一层光环。
再也不是那个满眼都写着心事的女子,到像是一个突然间放下了所有包袱得到解放的天使,这一笑,生了百媚,倾了众生。
百里夜不得不承认,自己正被这种突然而来的笑意所感染。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乔季卡心中藏了太多的事,而那些事无一美好,以至于让她整个儿人看起来都沉静的完全超出她的年龄。
但到底才二十四岁啊!
不管面上怎样沉着,终还是有展露性情的时候。这个女子其实本来就该是快乐的,只不过被太多负面的现实所牵累,不得不提前成熟、提前担负起那些本不该由她来承担的事情。
他心有怜惜,却也明白这种怜惜不管是不是被表露出来,对于他们二人之间,都没有半点意义。
他与她,不过一场契约游戏,与其说是夫妻,不如用雇主才更合适一些。
思绪在这里及时收住,那只下意识往她还微温的发上探去的手也停了下来。
乔季卡不笨,百里夜的眼神只一瞬间的晃动,面上的表情只一个不着痕迹的转变,却还是落入了她的眼。
于是她收起笑,换上了惯有的冷清。
“随便做了点吃的,后来才知道你不常回来吃,以后就不做了。”说完转身走回浴室,再出来时,已经穿好了一套睡衣。
“你在哪边休息呢?”她问他:“这卧室我看过,你弄的这些个隐形隔断还能辟出许多小房间来。这里你比我熟悉,就自己找地方睡吧!或者说你比较习惯住在这张床上——”说着,往自己昨夜睡觉的床上一指,“那也可以,我去别的床上睡就好。”
百里夜无奈耸肩,这女人习惯性的自我保护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撕得开的。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也在那“一般人”的范围里,却也无意去撕开她那层自我保护的面纱。
他总觉得,那是乔季卡最后的一道防线。她就靠着那么点点的自尊和自我保护勉强活着,如果硬要揭去,怕是她的整个儿人都会跟着溃散。甚至那用仇恨和报复铸就起来的坚强堡垒也会于一瞬间轰然崩塌,从此以后再站不起来。
“歇着吧!”他随意地扬扬手,而后自顾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经了墙壁时,随后按下几颗按钮,这空间就又像是变型金钢一样,开始自动组装变型。
乔季卡听到他在走进另一间屋子之前开口说:
“做百里家的少夫人,不但要有智慧,更要有足够的应变能力。就比如说浴巾掉了这种事,要学会处变不惊,并及时用另外一种办法来弥补和挽回,而不是屈身蹲下只顾着防守。我们百里家向来不以防守为荣,我们要的是进攻,只有不间断地进攻,才能够让人了解到防守的重要。而同时,也只有不断地进攻,自家所做的防守才有了更重要的意义!”
他的话说完,人也随之闪身入了室内。
极好的隔音效果让他们互相听不到彼此所发出的任何声音,这一层的空间里,乔季卡一下就觉得好像又剩下了自己一个人。那个在法律上是自己丈夫的人,只用一番言语给她留下了些许沉思,而后便消失在这样的一个夜晚,独自而眠。
乔季卡知道,百里夜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既然自己已经嫁进百里家,既然已经将想法和要求告诉给他。那么,一场游戏就是真正开始了!
她的生活是与以前完全不同的,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打起全副精神!哪怕仅仅是为了复乔家的仇,她也要学会坚强!真正的坚强!
……
这一夜睡的很香,虽然她不是很愿意承认,但睡眠质量的提高是因为百里夜正睡在隔壁这个事实却又让她无可回避。
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或多或少地让她生出了几许依赖。哪怕她知道他不是超人,更不是能够拯救苍生的战士。但乔季卡却坚持相信,不管遇到什么事,哪怕是天塌下来,哪怕是世界末日,只要有他在,只要他肯伸出一只手臂,就绝对能够再撑起一方崭新的天空!
醒来时,百里夜已经不在。
乔季卡不清楚他是什么时间离开,只是一撇眼间,在自己床边的角柜上发现了一杯还温热的牛奶。
百里家族对于水晶制品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偏爱,不管是拉城的米高梅还是上海郊外的帕堤庄园里,都无一例外地堆满了极多的水晶。
包括这只盛着牛奶的杯子,都是闪闪的天然白水晶。
她将杯子拿起,下面一张便签条就现在眼前。
上面有字:谢谢昨晚你做饭给我,我从不下厨,弄不来那些,但温一杯牛奶还是可以的。打起精神来,卡卡!
那字力透纸背,苍劲,霸气十足!
好像透过那字就能够想像得到写下它的人,百里夜,同样的霸气,却又有某些时候,会给她突然的温暖。
香浓牛奶丝滑入腹,乔季卡觉得有一种满足感随之而来。也不知道那是来自于这杯液体,还是来自于给她备下牛奶的人。
起身,于床边站了半晌,而后俯下身将那些纸片拿在手中,再放到一只手包里。
这是对一样东西的珍藏,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若是想要留下百里夜的一样东西做为纪念,那实在是有太多的选择。
且不说手上还戴着的那枚结婚戒指,单是这座帕堤庄园的物件儿,都随便她拿来收藏。
可她却觉得那些东西都抵不过亲笔所写的短短一句,话,是有生命的,而物件,却没有。
……
今日要出府,要走出百里家的府邸。
不为逛街,也不为会友,她只是想到玛瑞兰医院去看弟弟。
自她同意为百里夜做骨髓移植,弟弟就已经被徐德转至玛瑞兰医院接受疗养。
那样的病已经没有医治的价值,医院所能做的,不过是通过药物和医疗器械来辅助其心脏继续跳动、血液继续流通。
以前齐桦威胁她时,曾说乔季安是个活死人。那个时候她接受不了周遭突如其来的打击和变动,受不了齐桦突然解除婚约、受不了桐筱筱突然以另外一种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更受不了他对弟弟的这一番评述。
曾为此与之大吵一架,结果换来的,却是他对自己进一步的伤害。
懊恼地猛力敲头,对于这种总是能够习惯性地回忆从前的毛病,她万分讨厌。
车子飞一般行驶在往玛瑞兰医院去的小路上,百里家配给她用的这辆迈巴赫正发挥着良好的性能直冲向前。
车子不是她在开,而是个保镖打扮的年轻人。她知道,百里家重要的人物出门,都是有保镖随行的。她现在是少夫人,自然也享受这待遇。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要自己开车出来,她乔季卡好歹也曾经是企业千金,开车这种事,是在年满十八岁那天就学会了的。
只是一来从帕堤庄园往玛瑞兰医院去的路她并不认识,虽然在从小在上海长大,可帕堤庄园这地界却并不是谁都能随意靠近的。从前她对百里夜好奇时也有过调查,但只要往这方向来,总会有人很多人在半路出来将她拦住。
而除此之外,徐德也不建议她自己开车。用对方的话说,是少爷提早有了吩咐,如果少夫人想要出门,自有司机侍候着。少夫人的情绪总不是很稳定,不适合开车。
对于此,乔季卡并没有过多的争辩。
或许最开始她只是懒得争,但现在看来,百里夜和徐德是对的。
自己的心绪一直都在各种事情间转来转去,莫说开车,就算是想要静下心集中精力,都不是件简单的事。
车子开得很快,路边限速的牌子她甚至还来不及看上一眼就匆匆而过。
乔季卡不知道这限速的罚单会不会开到百里府上,但想来,就算被拍下来,怕是也没有人敢跟百里家的人要钱、扣分。
“少夫人!”思索间,前头开车的司机说话了,“玛瑞兰在市区的另一边,您看,是从市区里穿过去,还是绕城?”
“……从市区里走吧!”她顿了半晌,然后回答。
那司机便不再多问,直接在一个转弯处打了方向盘。
大上海的繁华对于乔季卡来说,就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自从百里夜应了他们的婚事,除去婚礼的那一晚,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了。而这个以往最为熟悉的闹市区,在此刻看来竟也如此陌生,似有些想像不到从前的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姿态游走在大街上。
车子过了浦东,速度马上就降了下来。她便有了时间侧目去看街上景致和往来人群。
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被红灯隔住时,对面楼宇上的大屏慕正播着火热的新闻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