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白酒酿造起源于传统农耕文明,与中国农业地域分布特征紧密相关。正如在中国传统生存之道中,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是不变的哲学。在茅台,特殊的河谷地理环境与湿热的气候条件,造就了得天独厚的酿造环境。在农耕文明中不断成长起来的茅台人,懂得如何利用脚下的土地,既顺应自然又因地制宜地获取生存智慧。由此,酒香自河谷蔓延,香飘四溢。
今天,农耕文明在茅台酒的酿造过程中仍可见一斑。堆曲时的横三竖三,来源于夏商时期的码砖原理。这种堆砌原理既能保障安全稳固,又能营造透气环境,便于发酵。古老智慧并未在时间长河中戛然而止,而是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这或许是中国式创造最为本真的体现。
季克良曾用中国白酒工艺的“活化石”形容茅台酒的酿造工艺。无论端午制曲,还是重阳下沙,茅台身上无不体现着传承的痕迹、文明的延续。茅台当地的酿酒历史十分悠久,仁怀地区出土的很多文物都证明了这一点。时至今日,酒成为跨越时间的载体,连接了过去与现在。
因地制宜,是农耕文明的一大特征。就酿酒原料而言,因自然条件与适宜种植的农作物不同,各地存在差异。比如,广西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区,温差小、气候湿润、热量充足,适宜种植水稻,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多用大米作为主要酿酒原料,如著名的桂林三花酒。又如,湖南省永州市宁远县境内多山地、丘陵,气候温暖、季节分明,有种植红薯的悠久历史,当地农家经常用红薯酿酒,有“宁远红薯酒,农民家家有”的说法。茅台的因地制宜,在于其地处中亚热带湿润季风区,夏季炎热少雨、光照充足,适宜种植高粱。
今天,随着科技的进步和经营方式的变革,高粱酿酒的方式出现了许多变化。比如,将用来酿酒的原料——高粱用机器打磨成粉状,再进行润粮、蒸粮等后续操作,最终产出的碎沙酒虽然入口柔顺,但酱香味不浓且后味短。然而,茅台的选择仍然遵循着古老的智慧。
古代生产水平低下,因此工艺无法做到精细化。加之缺乏人力、物力等,高粱的破碎程度常常较小。基于这一特性,粮食可以经过多次发酵蒸馏。同时,这也意味着生产周期长、成本高、效率低、出酒率低。但是,酒的香气香味物质多且协调,酒体幽雅醇厚。茅台正是采用这种酿造方式,延续着农耕文明,保持着酒的风味。
此外,农耕文明的重要表现为男耕女织,以家庭为生产单位,农业与手工业相结合。虽然千百年过去了,但在工业如此发达的今天,这一特征仍旧存在。比如,日本有传承百年的老店,其延续方式便是家庭式。在茅台30个生产车间里,“家庭”的概念仍旧存在。
在茅台,本地人居多,地缘文化是企业独特的竞争力。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年底,茅台集团双职工家庭超过6 000户。这意味着4万多名员工中,有1万多人处于家庭的网络关系中。茅台之于很多茅台员工,不只是简单的工作单位,还是家庭获取幸福的途径、奋斗的平台。因此,爱厂与爱家的概念画等号,是茅台人的普遍意识。
很难想象,在西南一隅,在闭塞的交通状况下,能够发展出茅台这样的企业。其以亲缘、地缘关系为纽带的企业特性,正是沿袭了古代农业社会的基本结构,并传承至今。过去,用于称呼经销商的“茅二代”“茅三代”的名号,更多地用在了茅台人身上。年轻的茅台人接过传承的火炬,如上一辈一般继续扎根于此,奉献一生。如此往复,生生不息,描绘出茅台自1951年建厂以来的70余年时光里一代又一代茅台人奋进的身影。
20世纪80年代,茅台的本地人比例超过90%。其构成分为三部分:第一,农转非,酒厂扩建占用农户土地时会向农户提供在酒厂工作的机会;第二,职工子女就业;第三,社会招聘人才。2020年,这一比例降至70%左右,多元化的人才进入茅台,为其注入无尽的活力。同时,文化带来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让人们的沟通交流变得尤为和谐。基于此,二者达到了一种平衡,并形成一种共识——茅台是茅台人的茅台。
正如农耕文明不仅为人们带来稳定的生活与财富,还为衍生出高雅的精神文化创造了基础,在茅台,农耕文明的延续同样被看作是创造的基底。与其他行业的颠覆式创新有所不同,茅台的创造深深契合中国人的秉性——沉稳且有力。一棵蓬勃生长的大树,其树根永远朝下吸取营养,正如茅台酿造工艺对传统农耕文明的吸收与发扬。
传承,是印刻在企业成长脉络中的底色,也是茅台持续发展的动力。
未来学家阿尔文·托夫勒将人类科学技术的每一次巨大飞跃称作一次浪潮。第一次浪潮是农业革命,第二次浪潮是工业革命,而眼下,正在经历托夫勒笔下的第三次浪潮——信息革命。然而,不论农耕时代、工业时代、还是信息时代,工匠精神永不过时。
尤其对中国而言,因为两次错失工业革命机遇,我们一度与发展主流失之交臂。弘扬工匠精神,是实现中国制造不断向高端转型,助力中国从制造业大国迈向制造业强国的时代需要。
实际上,中国古代手工业文明曾领先世界,工匠精神更是中华民族工匠技艺世代传承的价值理念。中国的工艺品、纺织品、造船业、冶炼业等,都曾长期居于世界领先水平。并且,许多行业都有具体划分、精细化分工,并产生出相应的职业以及相应的传承体系。
就中国工业的细分领域而言,白酒酿造极具特殊性。聚焦于茅台身上,这种特殊性表现为,茅台是农耕文明与工业文明结合的产物——既有农耕文明的师带徒式传承的特征,又有工业文明的工厂式特质。在看似矛盾的两端,茅台保持住了平衡。而茅台的发展历史证明,工匠精神是保持企业文化内涵与品质的内在动力。基于此,我们可以看到工匠精神在茅台身上的极致体现。
茅台酒酿造工艺繁复,包括30道工序、165个工艺环节。以制曲为例,先将小麦磨碎,按照一定比例拌母曲,之后历经踩曲、入仓高温发酵40天、6个月贮藏,再与红缨子高粱结合,才能酿造茅台酒。其中无一不体现着工匠的力量。
清晨6点,茅台踩曲工人已经开始作业。工人们快速在一堆搅拌好的曲料上来回踩动,富有节奏和韵律感。随后,一个中间高、四周略低,松紧适宜的龟背形曲块就诞生了。1988年便进入茅台工作,如今已是茅台首席(制曲)酿造师、全国劳模的任金素提道:“踩曲,一是要踩成龟背形,二是要四边紧。曲块要紧致饱满,如果过紧,对曲的发酵不好,它透不了气。如果松了,它就会烧穿。”唯有保持龟背形状,才能形成一种多样的微生物生态,满足未来发酵过程中微生物生长的需要。
任金素非常清楚不同轮次中制曲的变化与差异。比如,秋冬制曲,需要适量增加母曲的用量;夏季制曲,曲坯摊晾时间则要相应缩短。
制曲并不简单。在看似平凡的踩曲步伐背后,隐藏着每个环节工人们的思索与用心。每个轮次开始前,制曲车间技术委员会会针对母曲用量、曲料水分、稻草用量等工艺参数进行研讨,并确定参数范围。
踩曲环节亦有讲究。不同的性别、不同的体重都会影响曲块的质量。但是,不论男女,最终的标准要达到一致。任金素提到,刚开始踩曲,脚底基本都要起泡。因为一天四五个小时,机器不停,人也不敢停。工人们怀有最质朴的想法——踩好每一块曲,做好这一件事,就是自己最大的使命。
今天,日本工匠精神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一生择一事、干一行爱一行的敬业精神,几乎成为日本的一大标签。纵观全球百年企业最多的国家,日本、美国、德国与英国都榜上有名。中国百年企业数量并不多。因缺乏传承,许多极具历史底蕴的老手艺最终淹没在历史的洪荒之中。
茅台始终在传播这样一种价值观念——在茅台,人人都是工匠。这一理念始终体现在每一个酿酒人的身上、心中。正是如此,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愿意来到一线,传承工匠精神。
1975年调入茅台酒厂的老茅台人王时雍对工匠有着极致的理解,他提道:“传统工艺要传承,并且要完整地传承,如果一代偏一点,几代下来就危险了,最后就找不到哪一个才是工艺关键要点。我家是制纸的,我的父辈都会,但我们这一辈就失传了。假如我们这个茅台酒传统工艺,一年偏一点,偏下去,偏多了,咋个办?你叫传承,这一代传承下去,谁来传承?中间环节都丢了,又来传承什么?所以老祖宗的东西不能丢,应该要保持。”
工匠精神本质上蕴含着中国传统文化中孔子所提的“执事敬”“事思敬”的含义。从有37年酿造经验的茅台首席(制酒)酿造师彭朝身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工匠的力量。
“一捏酒醅,就知道大概能出多少公斤的酒。”彭朝在接受“茅台时空”采访时曾提到,几十年来,他投入时间最多的就是练手感。练到什么程度呢?手一捏、耳一听,就知道酒糟大概有多少水分。因为每个轮次的水分、响声都不一样,但刚入行两三年时间,很难找到感觉。因此,当学徒时,彭朝一天至少要练习100多次。一个轮次下来,有1 000多次。一年下来,就有1万多次。
彭朝说,一个捏堆子的动作,他就练习了十多年。堆子刚发好,他就去揉捏评估,记录感受、水分以及预估的产量。之后进行数据对比,检验自己的预估是否准确。在日复一日的观察总结与数据对比中,找到“感觉”。如今,酒醅堆积发酵时的水分情况、糊化程度以及蕴含香味,彭朝通过“望闻嗅捏”便能了然于心。
看花摘酒的技艺,同样如此。酒花是刚烤出的基酒流淌出来时所激起的泡沫。其大小、形态、密集程度,都是判断基酒酒精度的重要标准。这是掌握酒精浓度的传统手艺,仍旧在茅台得以延续。经验丰富的酒师,通过观看酒花便能知道摘酒的度数是否合适。
时间给予酿造以魅力。
在千万次重复和摸索中,工艺得以传承。而当新一代茅台人进入赤水河谷,大国工匠的故事将继续上演。
从古至今,农事活动都讲究顺应天时。人们遵循着自然道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们顺应着天时地利,春种、秋收、夏耘、冬藏。四季交替中,隐藏着一套严密的历法,指引着人们生产生活。
今天,农耕文明似乎已离我们远去,但是其背后蕴含的智慧却早已融入中国人的基因之中。其中,酿酒作为依附于农业而发展的行业,其酿造规律更是天然地与天时呼应。
正是如此,茅台酒酿造工艺讲究顺天敬人。这是传统农耕文明的延续,也是顺应自然规律的体现。
所谓顺天,是指茅台酒的酿造环节与四时对照,具有季节性生产的特质。端午制曲、重阳下沙皆是如此。端午时节制曲,基于当地冬小麦成熟季节正是四五月份的规律。因此,粮食收成之际,便是制曲之时。
其中,制曲分为小麦磨碎、拌曲配料、踩制曲块、入仓堆积、仓内发酵、折曲、贮存、磨曲8道工序,35个工艺环节。如今,由于生产规模扩大,制曲的生产周期贯穿全年。不过,端午时节仍是制曲的黄金时期。这一时期,温度较高、雨水较多,空气中的微生物种类与数量不仅多,还异常活跃,这为小麦的发酵创造了非常有利的自然条件。
为了保持其他时节制曲质量与端午一致,冬天踩曲时,工人们会对原料破碎率、母曲量以及摊晾时间等数据,进行相应调整。这些适当改变之中,隐藏着人们对规律的把握与利用,亦是顺应天时的一种体现。
实际上,按照传统生产规律,端午的小麦制作成曲块之后,需要贮藏大约半年。贮藏完以后,恰是重阳前后,正是赤水河清澈之际,正好满足下沙用水所需。这便达成了生产环节的完美契合。
其中,润粮是下沙的第一步。以热水浇泼,边泼水边翻粮,使得粮食润发到位。这一环节需要的水粮比大约为52%,而重阳回归清澈的赤水河,恰到好处地满足了投料、烤酒、取酒等大量的用水需求。
茅台酒酿造工艺中的两次投料,同样与自然生产规律密切相关。茅台酒酿造所需要的红缨子糯高粱来自仁怀本地。而仁怀地处贵州省西北部,位于大娄山脉西段北侧,属云贵高原向四川盆地过渡的典型山地地带。仁怀地形地貌复杂,土壤类型多样,气候、土壤、植被等垂直差异较大,属于典型的“立体农业”市。
这就意味着红缨子高粱的成熟时间有一定的差异。于是,400米低海拔的山坡地区的高粱先成熟,就先投料。而2 000米高海拔的山地地区的高粱后成熟,便后投料。这样就能保证高粱的成熟度一样,口感的相似度也一致。两次投料之后,粮食没有了,就不再继续。这就是这一工序产生的缘由。
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千百年来的发展历史,赋予了中国传统手工业产品独特的人文内涵和工匠智慧。而茅台作为其中的典型代表,在一代又一代茅台人的继承发扬中,始终如一遵守天时地利。
茅台人相信,自然规律如天定的设计,指引着茅台酒的生产工艺。一年一个生产周期,经过两次投料、七次取酒,将四季的温度变化与原料有机结合,通过自然发酵得到不同风格特征的基酒,最后经过勾兑使每一瓶酒的风味达到一致……这一连串的流程,无不体现着茅台人对规律与自然的遵循。
具体而言,九次蒸煮也是因地制宜、承接地利的结果。因本地红缨子糯高粱耐蒸煮,加之过去生产水平低下,无法将高粱全部磨碎。因此,高粱可以历经九次蒸煮。这是古代劳动人民发现粮食自身特质后制定的酿造工艺,并沿用至今。
九次蒸煮,却只有七次取酒,其中亦有讲究。这是因为茅台酒酿造中的下造沙环节不取酒。其缘由与《逸周书》上提到的“春三月,山林不登斧斤,以成草木之长”含义相近。这句话意思是说,三月正是草木复苏、万物生长之际,要把时间留给山林繁育生长。
下造沙的主要目的,则是为了淀粉糊化、堆积发酵。简言之,这两次蒸煮不取酒,是为后面七次能够多取酒、取好酒。这其中蕴含的是中国古老的生态文明观。
在现代化工业大生产的今天,农耕文明的足迹仍旧得以体现。其中,顺应自然规律,按照天时、地利、节令生产,依旧体现在茅台酒的酿造过程中。如古人对自然抱有敬畏之心一般,在某种程度上,茅台人也如虔诚的朝拜者,遵循着老一辈留下的宝贵经验。但同时,茅台人又懂得不失时宜地继续探索、与时俱进。
河谷之中,淳朴的茅台人相信,顺遂自然、崇本守道,便是遵守科学的酿造规律。古人的智慧早已经过时间的检验,历经岁月的洗礼,最终凝结成了今人恪守的科学法则。本质上,这就是一个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过程。唯有历经岁月考量的经验,才能在一定程度上称之为真理。
尊重传统,尊重自然,已经内化为茅台人的基因。正如端午祭麦,作为一个极具代表性的文化符号,彰显着茅台人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之心,以及坚守工艺的赤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