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卡尔是史上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他在法国历史上的地位无与伦比,可以说是法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人之一,历来都受到法国人的热爱。例如1987年,为了纪念笛卡尔的代表作之一《方法论》出版三百五十周年,法国出版了一本书,名字就叫《笛卡尔与法国》。这本书竟然把笛卡尔与整个法国等同起来,由此可见他在法国人心目中有多么伟大!
书中还有这样简明扼要的话:“(笛卡尔)这个哲学家的命运真是奇特,似乎无论什么都丝毫影响不了他作为一个民族的化身。”
我们知道,法国是西方历史上最能代表西方文明的国家之一,从这个角度,笛卡尔也可以说是整个西方文明的代表人物之一。
要了解笛卡尔,首先要了解他的人生。
我们将会看到,笛卡尔不仅有着伟大的思想,而且还有着不平凡的精彩人生。
更有意思的是,我们至今还可以看到笛卡尔的头骨,这在所有近代和古代西方伟人中,甚至在所有历史上的名人中,都是罕见的!
现在我们就来讲笛卡尔独一无二的精彩人生。
记述笛卡尔生平的著作有很多,其中一本名叫《笛卡尔的秘密手记》的书最与众不同,它展示了另一个笛卡尔,他的人生与我们平常所见到的大不相同。作者通过大量的实地采访,结合过去的资料,写成了一部精彩的笛卡尔传记,里面的很多内容是我们过去未曾看到过甚至想到过的,给我们呈现出一个全新的笛卡尔。
笛卡尔出生于1596年,诞生地是法国西部图兰省和布瓦杜省交界处的拉海镇,现在这里叫“笛卡尔镇”。
笛卡尔可以说生来不幸:一是体质很差,二是出生后没几天母亲就去世了。
但笛卡尔还是顺利长大了,八岁左右进了拉弗莱舍公学学习。
拉弗莱舍公学是当时全法国最知名的学校之一,由法王亨利四世创建,是法国上流家庭孩子们求学的地方。
笛卡尔在这里系统地学习了法语、拉丁语、希腊语等语言,还有散文、诗歌、哲学、逻辑学、伦理学、数学等课程。
除了上课,笛卡尔在学校里最特别的是他有“特权”。例如他早晨可以睡懒觉,当别的孩子一早起床去祈祷、吃早餐时,小笛卡尔却可以一直赖在被窝里,直到上课铃响了才起床。
这个赖床的习惯伴随了笛卡尔一生,也将对他的人生结局产生极大影响。
学校经历中,给笛卡尔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一件事发生在1610年。
这一年,身为天主教徒的法王亨利四世联合一些信仰新教的德国诸侯,要与信仰天主教的西班牙作战,这惹恼了许多法国天主教徒。5月14日,当亨利四世的马车经过巴黎的费罗那利街时,一位名叫瑞瓦拉克的虔诚又激进的天主教徒冲进了国王的马车,将亨利四世当场杀死。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因为国王早就指示了他死后应该怎样处理他的遗体:要把他的心脏取出来安葬在拉弗莱舍公学。国王的命令当然是要遵照执行的。于是,亨利四世死后,他的心脏真的被挖出来送往拉弗莱舍。当这件尊贵的奇物来到学校时,学校挑选了二十四名成绩优异的学生参与护送,笛卡尔也在这群学生之中,经历了人生中的奇特一幕。
1615年,笛卡尔在拉弗莱舍学校待了八年之后,毕业离开了。
他先到了普瓦提埃大学读法律,第二年就拿到了法律博士学位,不久去了巴黎。
到巴黎后,笛卡尔一开始也像无数生活在巴黎的纨绔子弟一样,成天饮酒玩乐,过着纸醉金迷的放荡生活。例如经常和朋友们在一起玩牌赌钱。这时候的笛卡尔就显得与众不同了,因为他有着极为出色的牌技,几乎逢赌必赢,堪称当时巴黎最有名的赌博高手之一,也因此赚了许多钱。这使他受到了朋友们万分的敬佩,也更受欢迎了,身边几乎随时都有一帮朋友围绕着。整天要么是打牌赌钱,要么是在街上闲晃,看到美女就围上去搭讪,估计应该有过不少艳遇。
这种日子对一般年轻人是很有吸引力的,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去想其他。
然而笛卡尔不是这样。
实际上,他的心中早就澎湃着一种痛苦与欲望:痛苦的是这种生活让他感到迷茫,欲望是想要离开,过另一种生活。
结果就是他离开法国,加入了外国的军队。
笛卡尔是在1618年夏天离开法国的,他去了荷兰,加入拿骚的莫里斯的军队。
对了,笛卡尔从军可不同于一般人的当兵,他参军就像在拉弗莱舍学校学习一样,是有特殊待遇的:一是不领军饷;二是不参战,只做文书工作。因此他不必像一般军人那样按时出操、集合,有很多自由时间。
这样一来,他当兵实际上和旅行差不多,每当军队到达某地,他就到处闲逛,增长见识。
就在这样的闲逛之中,笛卡尔遇到了一个将影响他终生的朋友,那就是贝克曼,当地一位颇有名气的数学家。
这次相遇成为笛卡尔人生中第一个重要转折点。至于为什么如此,《世界哲学百科全书》给出了几个理由,其中第一个就是他们两人有着共同的爱好——数学,并且都认为需要“将物理学与数学以一种精确的方式结合在一起” [1] 。
我们知道,笛卡尔不但是伟大的哲学家,而且是伟大的数学家,是整个数学史上最伟大的创新者之一,他的创新之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1619年11月,笛卡尔在德国时,他人生中发生了第二个重要转折。
这个转折有点奇特,就是一天夜里的三个梦。
第一个梦相当恐怖,梦中笛卡尔看到了许多幽灵鬼怪,醒来之后,他感觉有一种奇怪的痛苦,并不是怕鬼,而是怕这些鬼怪是来阻止他完成心中已有的任务的。于是他十分焦虑,开始向上帝祈祷,虔诚地恳求上帝帮助他。
此后他又睡了,于是又有了第二个梦。
这回在梦中他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尖锐刺耳,把他惊醒了,他睁开双眼,发觉屋子里到处都是星星。过了一会儿,他清醒了,立即进行了一番哲学的沉思,结果认为那声音不是坏事,而是真理将要降临于他的吉兆。
此后他再次睡着了,于是又有了第三个梦。
这个梦比前两个都要好,梦中他不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很高兴。梦中他看见了两本书,一本是词典,另一本是他很喜欢的诗集。最有意思的是,笛卡尔还在梦中给自己解梦,认为梦中的词典象征着各门结合在一起的科学,诗集则象征着哲学与智慧的统一。——这正是他未来要走的路,他要将科学与哲学相结合,甚至将各门科学统一起来。
可以说,笛卡尔此后的整个研究都是围绕这一主题进行的,即他要将所有的科学都统一起来,甚至要将科学与哲学也统一起来。至于具体的统一方法,就是他找到的新数学——解析几何。我们知道,解析几何本身也是一种统一,即代数与几何的统一。
笛卡尔追求科学的统一并不奇怪,这乃是许多伟大的科学家与哲学家共同的梦想,甚至是他们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例如亚里士多德,他的哲学实际上也是哲学与科学的统一,他既是最伟大的哲学家又是最伟大的科学家。牛顿的科学同样是一种大统一,例如他的万有引力就是将所有物体都统一在一种力之下,这也是“万有”之名的来源。
爱因斯坦,他同样毕生在追求着统一。早在1901年的一封信中他就谈到了想要追求自然界的统一性。我们知道,宇宙间有四种基本相互作用,即引力作用、强相互作用、弱相互作用、电磁相互作用,产生这些作用的力被称为宇宙的四种基本作用力。爱因斯坦就是要将所有这些作用力统一起来,这就是统一场论。
直到今天,这种统一都是许多伟大科学家的终极梦想。
1621年7月,笛卡尔离开军队,迁居荷兰。
这年11月的一天,他带着仆人去附近的岛上郊游。他雇了一条船,船员看到乘客只有两位,且其中一个显然是阔佬,就想谋财害命,于是他们就用当地的佛兰德斯语 密谋起来。他们以为这两个法国佬肯定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想不到几年前笛卡尔就已经自学了佛兰德斯语,听懂了这些人的话。他毫不畏惧,抽出随身的佩剑,挥舞着向强盗们冲去,这群家伙顿时给吓傻了,转身就逃。笛卡尔一直将他们逼到甲板的死角,用他们的语言大骂一通,并用佩剑来了几下快如闪电的劈刺,说他可以轻易地要了他们的命,把他们全都大卸八块。这把劫匪吓住了,他也平安了。
1623年,笛卡尔回了老家一趟,卖掉了家产,那是一大片从母亲、祖父、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土地,得到了一大笔钱。
笛卡尔一向过着富有的生活。他出生在有钱人家里,母亲去世后留给他不少地产和钱财,父亲去世后他就更加阔气了,有着丰厚又固定的收入,总之是个大富翁。财富使他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做想做的事,例如从军又不领取薪饷;游览各地时,也会住在华丽的住所,雇用一群仆役及一名贴身侍从。
笛卡尔过着富人的生活在西方哲学史上并不是新鲜事,可以说大部分西方哲学家都是这样。在西方历史上,哲学研究一般来说是适合有钱人干的活儿。从西方最老的哲学家泰勒斯,到巴门尼德、赫拉克利特、德谟克利特,直到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马可·奥勒留、阿尔克西劳、阿里斯底波、普罗克洛、托马斯·阿奎那、培根、霍布斯、马勒伯朗士、洛克、贝克莱、休谟、霍尔巴赫、维特根斯坦,等等,大都是富人,穷人是很少的,数得出的也就苏格拉底、卢梭、斯宾诺莎等少数几个,他们还大都是自己愿意穷的,想有钱并不难。典型者如苏格拉底,他有许多阔朋友、富学生,如柏拉图、亚西比德等,但有人给钱给东西他都不要。如亚西比德曾要送一大块地给他盖房子,他回答说:“假如我需要鞋子,而你送给我一整张兽皮,让我去接受它,难道不可笑吗?”又有一位叫卡尔米德的朋友要送给苏格拉底一些奴隶,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靠奴隶干活去挣钱,但苏格拉底没有接受。还有一次,一个特别有钱的弟子、居勒尼学派的创立者阿里斯底波想送钱给苏格拉底,但他一如既往地没有接受。斯宾诺莎也是如此,有人送他钱他都不要。
1623年,笛卡尔不但卖掉了地产,还在故乡图赖讷遇到了也许是他一生唯一动过心、想与之结婚的女人。艾克塞尔是这样描述他们相遇时的情形的:
这两人彼此凝视着,好似这几年的分离并没有减低彼此的吸引力。笛卡尔身着绿色丝绸衣服,戴着饰有羽毛的帽子,腰上系着一把佩剑,看起来器宇非凡。他走近她的身旁,她则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两人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彼此对望了好一会儿。
据说这样的情形使那位小姐身旁的男人非常愤怒,拔剑就要和笛卡尔决斗,但这时候的笛卡尔已经是剑术高手了,他连劫匪都不怕,何况这样的普通人呢!几个回合后笛卡尔就把对手的剑击飞了,但没有杀他,而是用剑尖指着对方的喉咙,看着旁边的小姐说:“这位小姐有美丽的双眼,为此,我饶了你的性命。”
这下小姐的心简直如小兔子乱蹦,她走到了这位英气逼人的绅士身边,而他深情地望着她美丽的双眼说:“你的美丽无与伦比,但我爱真理更胜于此。”
然后转身就走了。
这样的话可不是小说里瞎编的,而是那位小姐后来回忆的。她还说,当她第一次见到笛卡尔时,他还很年轻,有一天,他和几个男孩子在一起玩,大家谈起女孩来,笛卡尔说他从来没有遇到让他心动的女孩,还说:“我认为世界上最难找到的三样东西就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一本好书以及一位全能的传道者。”
据说,当笛卡尔赢得决斗,将剑架在对手的脖子上时,还说了这样的话:“你的生命是属于这位小姐的,这也是我曾经为之奉献生命的人。”
倘若以上回忆属实,那么这就是笛卡尔一生之中唯一真正爱过的女人了。
1629年,笛卡尔终于开始研究哲学了。
去哪里研究呢?他没有待在巴黎,而是在外国找到了“一小块宁静的乐土”——荷兰。
至于为什么要选择荷兰,他后来在《谈谈方法》里也有所说明:
我决心避开一切可能遇到熟人的场合,在一个地方隐居下来。那里在连年烽火之后已经建立了良好的秩序,驻军的作用看来仅仅在于保障人们享受和平成果,居民人口众多,积极肯干,对自己的事情非常关心,对别人的事情并不注意。我住在那些人当中可享受到各种便利,不亚于通都大邑,而又可以独自一人,就像住在荒无人烟的大沙漠里一样。
从此笛卡尔主要生活在荷兰,长达二十年。在这漫长的二十年里,他基本上过着隐居式的生活,为了避免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导致的不便,例如认识太多人,或者有人可以找到他,他不断地搬家,在荷兰各地转来转去,“好像每一个城市的太阳烧烫着他的脚掌,或像一个坏人试图逃脱追踪” 。
据说,在这二十年中,笛卡尔搬了二十四次家!也就是平均在一个地方生活不到一年。
笛卡尔的生活总的来说是比较单调的,主要就是哲学与科学的沉思、写作,他一生的著作基本上都是在这段时间写成的,因此这二十年几乎是他整个的哲学生涯了。
除了哲学沉思,他也干了别的,例如和一个女人同居,然后生了一个孩子。
这事大约发生在1634年至1635年冬季,笛卡尔认识了海伦,她是房东的女仆,可能长得比较漂亮,也有些文化,笛卡尔可能只是一时冲动就与她同居了。但笛卡尔对孩子不错,有一段时间还和孩子及其母亲生活在一起。
这时候是1637年夏秋时节,他们生活在荷兰北部的一个叫埃赫蒙德的小村庄,这可能是笛卡尔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但幸福的日子并不长久,1640年,笛卡尔只有五岁的女儿,因为猩红热引起的高烧夭折了,伟大哲学家的幸福生活就此戛然而止。后来笛卡尔说,女儿的死是他“一生中经历的最大不幸” 。
关于笛卡尔对这个小女儿的爱,甚至直到19世纪都流行着一个传说。传说晚年的笛卡尔出于对女儿的思念,制作了一个和女儿长得一模一样的机器娃娃。这个机器娃娃不但外表和真人一模一样,连形态举止都一样。
笛卡尔生活中的又一个大变化发生在1644年,这一年他接受了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的邀请,离开荷兰去了遥远而寒冷的斯德哥尔摩。
虽然没有正式结过婚,但笛卡尔也许是史上女人缘最好的哲学家之一,崇拜他的女人无数,其中包括两个身份极高贵的女人,一个是公主,另一个是真正的女王。
公主是伊丽莎白,女王是著名的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
我们先来讲他和伊丽莎白公主的情谊。
伊丽莎白公主是波希米亚废王腓特烈五世的大女儿。
腓特烈五世也是西方近代史上有名的人物,他的妻子就是英国国王詹姆斯一世的女儿伊丽莎白,他们一共生了九个小孩,包括四位公主和五位王子,伊丽莎白公主是九个小孩中的老大。他们的另一个女儿索菲亚也很有名,因为她嫁给了第一个汉诺威选侯恩斯特·奥古斯特一世,因此成为英国汉诺威王朝的祖先——这个王朝直到今天都统治着英国。1619年8月,著名的三十年战争中的波希米亚起义后,腓特烈五世被捷克人推举为波希米亚国王,同年11月在布拉格加冕。但仅仅一年之后,1620年11月,捷克人在白山战役中惨败给天主教大军,腓特烈五世的帝王生涯就结束了,由于在冬天当王,又在冬天失去王位,他获得了一个讽刺性的绰号:“冬王”。
笛卡尔是怎么和高贵的公主联系上的呢?原因并不复杂:这位公主特别喜欢哲学,自然喜欢伟大的哲学家笛卡尔了。笛卡尔最重要的作品《哲学原理》一书就是题献给她的,他最早在1642年的信中已经提到了公主。
酷爱哲学的公主早就听说过笛卡尔的大名,一直想认识笛卡尔。后来终于通过一个叫伯拉特的人建立了联系。这位伯拉特既认识笛卡尔,也认识公主,当公主向他表达对笛卡尔的仰慕之后,他赶紧将此话告诉了笛卡尔。笛卡尔一听,竟然有位公主这么喜欢他的著作,自然大为高兴,他在致伯拉特的信中写着:“能够向公主鞠躬致敬并且得到她的指示,是我毕生最大的荣耀。”
伊丽莎白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呢?她那位后来很有名的妹妹索菲亚公主在回忆录中是这样描绘姐姐的:
(我的)名叫伊丽莎白公主的姐姐当时已有美人之称,黑头发,白皮肤,明亮的棕色眼睛,宽宽的黑眉毛,额头端端正正,鲜红的嘴唇很美,牙齿令人赞叹,尖削的钩鼻子极易发红;她爱好学习,然而,无论她多么精通哲学,在由于血液循环而不幸鼻子通红的时刻,她照样非常伤心。……
伊丽莎白非常有学问。她通晓一切语言、一切科学,定期与笛卡尔先生来往;只是,那么多的学问使得她时常有点神情恍惚,也时常给我们增添笑料。
这位美丽的伊丽莎白公主由于身份太过高贵,却又没了财产,或者还有其他特殊原因,例如太喜欢哲学以至不喜欢男人,就像许多男人也因为喜欢哲学而不喜欢女人一样,一辈子没有结婚,后来进了一所修道院,在那里当院长,终老一生,也终身都在认真地钻研笛卡尔的哲学。
关于两人的感情,现在有不同的说法,其中比较普遍的一种是认为他们两人之间至少有某种双方都没有挑明的暧昧关系。不过究竟是谁爱上了谁很难说,有人说是笛卡尔爱上了公主,也有人说是公主爱上了笛卡尔。
不管是笛卡尔爱上了公主还是公主爱上了笛卡尔,有两件事是确定的:
一、公主爱上了笛卡尔的哲学。
二、笛卡尔很尊敬甚至崇拜公主。
这两点都是有着确凿证据的。关于第一点,据说波兰的瓦萨王朝国王弗瓦迪斯瓦夫四世在妻子突然过世后,曾经向伊丽莎白公主求婚。但公主断然拒绝,说“我已经爱上了笛卡尔的哲学”,并且希望能为此奉献一生,即终身不嫁,专心研读笛卡尔哲学。
尊贵的公主竟然为了笛卡尔哲学连王后都不当!并且,波兰可不是小国家,比荷兰大多了,是欧洲面积很大的王国。
据说在公主的日常生活中,占据她最多时间的就是笛卡尔哲学,即使后来笛卡尔已经去世,公主自己也进了修道院,她仍然坚持研读笛卡尔的著作。她还在修道院中建立了笛卡尔哲学俱乐部,并且经常告诉她的访客们,她和这位哲学家非常熟悉。
伊丽莎白公主的妹妹索菲亚公主也喜欢哲学和哲学家,但她喜欢的不是笛卡尔,而是比笛卡尔要年轻些的另一位同时代的伟大哲学家莱布尼茨。后来她嫁给了莱布尼茨的雇主汉诺威公爵,于是她和莱布尼茨建立了极为亲密的友谊。她很崇拜莱布尼茨的哲学,据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这句哲学名言就是莱布尼茨有一次与公爵夫人谈话时留下的,莱布尼茨在著作中也记载了这事:
我记得一位聪明睿智的伟大王后有一天在她的花园里散步时说,她不相信有两片树叶是完全一样的。和她一起在散步的一位精明绅士相信他很容易就能找到两片;但他找了很久,终于凭他亲眼所见,深信永远能看到其中是有区别的。
至于笛卡尔对公主的倾慕与赞美,在《哲学原理》给公主的“献辞”中看得最为清楚,其中有这样的话:
关于您的智力卓绝,我还亲身有一层更有力的证明,因为我还没有遇到一个人如您那样能通体了解我的著述内容。
……
您的才具是天下无双的了。不过最令我惊服的一点是,老年的博士们多年思索的结果,尚不能对于全部科学得到那样精确而广博的知识,而一位妙龄公主却竟头头是道,这真有些奇特不凡了。
……
以您的容貌和年岁而论,比文艺女神或智慧女神更适于表征美德之一。
……
我还看到您不只具备可以达到完美崇高智慧的一切必要的才具,而且在意志方面或仪表方面,也毫无缺陷。您于威仪严肃之外,又兼具温良文雅,因此,虽处于易于溺人的富贵环境中,仍能卓然独立,不为所移。我不得不对您钦敬万端,因此我不仅认为这部作品应当献给您(因为这篇作品是讨论哲学的,而哲学正是研究智慧的),而且我觉得纵然博得哲学家这一个头衔,也不如给淑静的您做一个虔敬的仆人更为快乐。
这些话可不是一般的奉承话儿,就像培根奉承詹姆士一世那样,是打心底里发出的赞美!由此可见公主在笛卡尔心中之地位是何等崇高了!
公主之后,我们再来看笛卡尔和瑞典女王的友谊。
笛卡尔和女王的友谊开始于他在巴黎新认识的两个朋友——克雷色列尔和他的姐夫夏纽,他们对笛卡尔的余生将产生重大影响。
笛卡尔先认识的是克雷色列尔,他对笛卡尔的思想不仅仅是喜欢,简直是崇拜,据说他甚至“要求他的整个家族成员都必须专心致力于笛卡尔哲学的研读” 。
此前,隐居的笛卡尔和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就是学者梅尔森,但1648年9月梅尔森去世了,此后克雷色列尔就承担了从前梅尔森的角色,也成了笛卡尔最好的朋友。
有一天,克雷色列尔告诉笛卡尔,他的姐夫夏纽也很喜欢他的哲学,想认识他。
这个夏纽可是当时的重要人物,曾是税务大臣,1645年还当上了法国驻瑞典大使。一个这样的人物喜欢他的哲学,笛卡尔自然非常高兴,于是两人迅速结识了,并且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据说这位酷爱笛卡尔思想的夏纽抓住每一个机会在国内外传播笛卡尔思想。当他成了法国驻瑞典的大使后,也在瑞典传播笛卡尔哲学。
夏纽在瑞典的宣传工作给笛卡尔带来了一位新的拥趸,而且比以前的任何拥趸——包括伊丽莎白公主——都位高权重,那就是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
大家可能听说过甚至看到过银幕作品里的克里斯蒂娜女王,因为她的经历曾被拍成一部西方电影史上的经典之作,中文名译作《琼宫恨史》或《瑞典女王》,由电影史上最伟大的女星之一葛丽泰·嘉宝扮演美丽的女王。
电影里我们可以看到,克里斯蒂娜是个假小子,她在比哈尔滨的冬天还要冷上三分的瑞典的隆冬,穿着单薄的猎装奔驰在冰天雪地里,那冬天简直要因她而温暖起来。她虽然长着一张美丽无比的面庞,走起路来却是虎虎生风,说起话来也斩钉截铁,同男子汉没两样。由于一个纯粹偶然的原因,西班牙大使在一家小旅店里遇见了她。由于她女扮男装,举止潇洒,活像个有教养的大家子弟,也因为旅店里刚巧没别的房间了,那个外交官邀请她与他同住。女王因为不便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找不到推拒的借口,或者也因为这个外交官实在也是个迷人的家伙,就同意了。
最后,女王同外交官深深相爱。为了心爱的男人,女王毅然放弃了王位,想同爱人一起去天涯海角。
然而不幸的是,她的爱人在上船前与人决斗,丢掉了性命。电影的最后一幕是克里斯蒂娜女王带着爱人的遗体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当然事实并不是这样,女王的确逊位了,但那是因为她由新教改宗了天主教,在以新教立国的瑞典无法继续为王。她离开祖国,去了天主教的大本营罗马,在那里建立了她的艺术与哲学王朝,死后隆葬于圣彼得大教堂。
克里斯蒂娜女王可以说是当时全欧洲最有名的女人。她的名气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她统领着一个强大的国家,17世纪的瑞典可是欧洲强国,克里斯蒂娜女王便是领导瑞典走向强大的君主之一。二是她十分博学,天资过人。单说语言,除母语瑞典语外,她还通晓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德语、拉丁语、希腊语等。据说1645年,夏纽来到斯德哥尔摩,和她用法语对谈后曾惊讶地说:“她的法文说得那么好,就像在卢浮宫内出生的人一样!”她不但博学,还十分尊敬学者,宫廷里会集了许多一流的学者与艺术家。
女王最爱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和杰出的学者们通信,在她的一长串通信者名单中可以看到当时欧洲最杰出的人物,而她的好友也都是哲学、文学与艺术界的翘楚,那些翘楚往往一见到她之后,就被她的学识与仪态而非她的权力征服。
这就是克里斯蒂娜女王,当时全欧洲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的最高贵的女人。她读到笛卡尔的著作之后,立刻为之倾心,她这样告诉夏纽:
我阅读愈多笛卡尔先生的文章,或是从您那里听到愈多关于笛卡尔先生的事情,我愈能确信笛卡尔先生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也是最令人羡慕的。请向他献上我最诚挚的敬意。
夏纽自然将这个好消息传递给了笛卡尔,笛卡尔也非常高兴。1647年2月,他给女王发出了一封信,实际上是一篇叫“论爱的书简”的论文,女王也愉快地回了信。接到女王的回信,笛卡尔非常高兴,随即回信给女王,说:
敬爱的女士,即使真有一封自天堂送给我的信,而且我还亲眼看着它从云端洒向我,都不会比接到来自陛下您的信让我感到更惊讶、期待与尊敬了。
不久女王就不满足于只是通信了,她希望笛卡尔能够来她的宫廷,她把这个愿望告诉了夏纽。夏纽当然高兴,这样不但能够与老友相逢,对他的外交活动也大有帮助。
笛卡尔一开始很犹豫,因为他在荷兰待习惯了,觉得那里很好,不想离开,然而去当一位伟大女王的教师实在是有吸引力的事。于是,思前想后,笛卡尔终于同意了。
女王得到这个好消息后,非常高兴,她没有叫笛卡尔自己来,或者只是派几个人去接他,而是派出了一艘军舰,有人甚至说是一个舰队,专程前往荷兰迎接伟大的哲学家。
1649年8月,瑞典的皇家军舰在一位将军的统领下登陆荷兰,将军前往笛卡尔当时位于荷兰艾格蒙特的住所迎接他。据说一开始笛卡尔并不理睬,因为他不认识这位将军,后来将军设法证明了自己的身份,笛卡尔才同意跟他走。
1649年9月1日,笛卡尔终于离开了艾格蒙特,前往阿姆斯特丹港,在那里登上了军舰。根据当时一个目击者的描述,笛卡尔气派非凡,“一头整齐的卷发,脚上套着新月形的尖头鞋,手上戴着有上等衬里的雪白手套” 。
这样的衣着对一个哲学家而言未免太花哨了,因此当时有人讽刺道:
笛卡尔这位平时衣着正经的人,在登上专程来荷兰海岸接他的轮船时,竟打扮得如同孔雀一般招摇:尖头长皮鞋,白色皮毛手套,还特意去烫卷了头发。
不过一上船,笛卡尔马上就显示了他的非凡之处,例如他对航海的精通。据说当这年10月初抵达斯德哥尔摩时,他所乘的军舰的舰长向女王做了这样的汇报:
女王陛下,我带到陛下面前的并不是一个普通人,简直是一个神明。三个星期里,他教给我关于航海和风的知识比我六十年来在海上学到的还多。现在,再远再艰难的航行,我也自信足以驾驭了。
女王对她景仰的伟大哲学家的到来非常兴奋,专门为他举办了盛大的迎接典礼,据说女王对笛卡尔所展现的那种至高的敬意令当时聚集在她宫廷里的其他著名学者相当嫉妒。
但女王不止是表示敬意而已,她准备让笛卡尔成为瑞典的公民,还要将他封为瑞典贵族,甚至准备把她通过《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从德国取得的领地分封一块给伟大的哲学家,也就是使他成为有封地的世袭贵族,这可是当时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美事啊!
这样的说法也许有些匪夷所思,但却很有可能,因为这位女王是个很爱封爵的人,在这方面十分慷慨,她曾在十年间册封了十七个伯爵、四十六个男爵和四百二十八个低级贵族,并卖掉或抵押了价值一百二十万瑞典银元的财产,用来支付这些新贵族的俸禄,可以相信她完全有可能把笛卡尔封为男爵甚至伯爵。
笛卡尔这时候显示了他作为哲学家对名利的淡泊,没有接受女王的美意。这当然并不意味着他对女王有意见,相反,在和女王谈了几次话后,他就对女王非凡的才智赞赏有加了,只是觉得女王在哲学上还差那么一点儿,这个小小的缺陷正好由他来补足。
这时候,远在荷兰的伊丽莎白公主有怎样的感受呢?她最敬爱的哲学家竟然离她而去,和一个比她更高贵的女人在一起了,她是怎么想的呢?
不用说,她很不高兴,肯定会有些嫉妒,只是也有些无奈罢了。还有,要知道伊丽莎白公主可不是普通女人,她出生在一个高贵的家族,瑞典女王也是知道她的,甚至了解她和笛卡尔的一些关系。因此,当第一次和笛卡尔谈话时,她就问起了公主,对此笛卡尔在给公主的信中是这样说的:
敬爱的女士:
我已经抵达斯德哥尔摩四五天了。在所有要务当中,我视为首先该做的事,就是恢复为公主阁下您提供我卑微的服务……
克莉丝汀娜(即克里斯蒂娜——编者注)女皇也在第一时间问起我,是否已经接到您的任何信息,我立刻告诉她我对您的思念;自从得知她有着坚定的意志之后,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会引起她的嫉妒了。同时,我也非常确定,当我坦率地告诉您我对女皇的感觉时,您一定也不会产生嫉妒的感觉。
通过信中的用语,我们可以相当清楚地看到,笛卡尔处在这样既有点尴尬也有些令他飘飘然的境况之中:两个如此了不起的女人竟然都想和他在一起,都想待在他的身边,或者都想他待在她们的身边!
为什么说这也许会令笛卡尔有些尴尬呢?因为毕竟他是处在这样类似于三角恋爱的关系之中,他又哪边都不能抛弃,所以《笛卡尔的秘密手记》又说:
经过几次与克莉丝汀娜的会面后,笛卡尔发现他们两人之间有着绝佳默契。对他来说,这是另一个烦恼的开始:即使不是在肉体上,但他、克莉丝汀娜以及伊丽莎白之间,在精神层面上可能已经陷入了三角恋爱的关系了。
上面那封信写于1649年10月9日,是笛卡尔给公主的最后一封信。
因为笛卡尔很快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大约在1649年11月,笛卡尔开始为女王讲授哲学。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但对笛卡尔却很不正常。因为这位女王精力异常充沛,据说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早晨五点钟就起床了,她说自己在早晨起床后的一小时里头脑最清醒,因此要求笛卡尔早晨五点钟就到宫里来给她讲哲学。
我们前面说过,笛卡尔早在十来岁时就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这习惯伴随了他一生。现在五点钟就要到王宫,他总得准备一下,路上也需要时间,还得提早赶到,不能让女王等他,也就是说,他凌晨三四点钟就得起床,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还有,我们要知道瑞典是极北之国,比我们的东北还要靠北。这时候又是隆冬,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更倒霉的是,1649年的冬季比往年更加寒冷,而笛卡尔每天都得三四点钟就起床,梳洗后前往宫廷,然后在图书室里等女王到来,这叫他如何受得了!可以说迟早会要了他的命。
倘若没有下面这件意外之事,笛卡尔或许还会撑一阵子,要是能够撑到冬天结束也许就有转机了,到时或许他就可以找借口回荷兰去。
事实上,这时候的笛卡尔已经想回去了,1650年1月15日,在一个极寒冷的日子里,他在一封写给朋友的信中就说:“我想要回到如沙漠般炽热的家乡的渴望一天比一天强烈。”
但有一件事情的发生让他永远也回不到“如沙漠般炽热的家乡”了。
就在写了这封信三天后,这一天,夏纽像往常一样,一大早陪伴笛卡尔去宫廷。由于天气实在太冷,他着凉了,不久恶化成了肺炎,还把病传染给了妻子。好朋友夫妻同时病重,笛卡尔哪能不管,他不顾自己的身体也已经不大好了,精心照料起朋友来,连续几天衣不解带。问题是他还得照旧一大早去给女王讲哲学,有时女王下午还要和他讨论其他问题,例如她想建立科学院,要笛卡尔为科学院制定有关章程。笛卡尔回家时已经筋疲力尽了,但还得照顾朋友。到了2月初的一天,他将章程写好呈交给女王。这是笛卡尔最后一次见到女王。
他病倒了,病情很快恶化,到1650年2月11日就去世了,时年54岁。
我不由联想起笛卡尔曾经在信中对一位朋友说: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一心一意要保存自己。以前我以为死亡充其量只能剥夺掉我三四十年寿命,其实不然:今后死亡将不能猝然降临,除非是它剥夺掉我活上一百多岁的指望,因为,我觉得十分明显,只要我们避免我们通常犯的生活规律方面的错误,无须其他什么新发明,就能够获得比如今延长而且康乐的晚年。
看得出来,笛卡尔这时候是希望也相信自己能够长寿的,活个百把岁问题不大。他这样说也是有理由的,因为他生活很有规律,而且十分节制,这些都是健康与长寿之道。
我们再看看他在《谈谈方法》中的一句话:
健康当然是人生最重要的一种幸福,也是其他一切幸福的基础。
很有道理吧!但结果呢?思来真是不胜唏嘘!
笛卡尔去世了,对于一般的人物来说故事就此结束,但笛卡尔可大不一样,后面还有相当精彩的故事。
首先是笛卡尔的安葬。
笛卡尔死后,女王简直是伤心欲绝,她想追封笛卡尔为瑞典贵族,并将笛卡尔与历代瑞典国王安葬在一起,甚至准备为她尊称为“我杰出的导师”的伟大哲学家兴建一座宏伟的陵墓。
然而她的想法遭到一个人最激烈的反对,这个人就是夏纽,笛卡尔最好的朋友,将他弄到瑞典来、最终要了他的命的人。
他告诉女王,笛卡尔是天主教徒,倘若她这样做,一是笛卡尔的在天之灵不会高兴和作为新教徒的她的先辈们葬在一起,二是她的臣民们也一定会反对,说不定会惹出政治风波来。这些道理都是中肯的,后来夏纽还向女王提出要把笛卡尔葬在孤儿医院的公墓当中。这座公墓专门收容早夭的儿童以及瑞典这个新教国家的天主教徒,他说笛卡尔葬在这样的地方才比较合适。
女王考虑一番之后同意了,笛卡尔的葬礼就迅速且相当简单地举行了,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四个男人,其中之一是夏努(即夏纽——编者注)17岁的儿子,将棺椁搬到准备好的墓穴之中。在冰冻的黑暗里,这一小群人聚在墓穴的周围,摇曳的火把照亮了他们的脸。在冰冷的天穹之下,唯一的一位神父以上帝之名祈祷,泥土洒向棺椁,然后,所有人回家了。
虽然笛卡尔被安葬了,但这只是他的第一次安葬而已。
到了1666年,笛卡尔已经逝世十六年了,这时候的法国驻瑞典大使——他也是笛卡尔生前旧友——认为法兰西伟大的哲学家就这样草草地埋葬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未免太不妥了,于是自己出钱把笛卡尔的遗骸挖出来运回了法国。
有人说笛卡尔被安葬在今天的先贤祠,但事实上,此后笛卡尔的遗体经历了一番大大的曲折,要讲清楚还得颇费一番口舌。
首先,笛卡尔的遗体被从瑞典运回后,一开始葬于巴黎的圣吉纳维夫教堂,这是1667年6月的事。这是笛卡尔的第二度安葬。
这座圣吉纳维夫教堂就位于相同名字的小山上,笛卡尔安葬时圣吉纳维夫教堂还不是先贤祠,那时它只是巴黎的古老教堂之一,后来这里成为先贤祠的所在地——所以才有人误以为笛卡尔被安葬在先贤祠。
问题是笛卡尔的遗体并未一直安葬在圣吉纳维夫教堂。
笛卡尔的遗骸在圣吉纳维夫教堂度过了上百年,古老的教堂日益残破。事实上,那里不但有笛卡尔,还安放着许多法国名人的遗骸。到了大革命时期,开始有人抢劫甚至想毁掉这些在革命者们看来代表法国旧的、反动势力的东西。于是一个叫勒努瓦的画家兼文物收藏家就把教堂中的大量珍贵文物与遗骸都运走了,包括笛卡尔的遗骨。
他将笛卡尔的遗骨运回了自己收藏这些东西的仓库,还放进了他抢救来的另一件文物中,这是一座古埃及的斑岩石棺,以前放的是古埃及法老的骨头,此时用来装笛卡尔的遗骸了。
后来,那座仓库经扩建变成了“法国文化纪念博物馆”,供人参观。在博物馆的中心有一座古老的墓园,或者也叫花园,笛卡尔的遗骨就被安葬在这里,这已经是他的第三次下葬了。
具体位置是第507号,勒努瓦作了这样的描述:
第507号。镂空硬石石棺,内放1650年死于瑞典的勒内·笛卡尔的遗骨,石棺上置狮身鹰首巨兽(献祭给朱庇特的)和代表家的太阳徽章。几乎爬上云顶的杨树、紫杉与鲜花遮蔽着这个石棺。献给哲学之父,第一位教给我们如何思考的人。
这个地方其实也是不错的,有一位叫拉·雷佛里叶—勒珀的人在1798年这样赞美道:
天穹下,在庄严的森林里,在广阔而荫蔽的曲折小道边,一句话,一个多样的、风景优美的静谧环境,才应该是那些名字注定会不断在人们记忆中重现的人物安歇的地方。
但这个地方毕竟不是伟大的笛卡尔应有的长眠之地,大革命的领袖们也这么认为。在1793年,国民议会颁布法令,要求将笛卡尔的遗骸迁葬于先贤祠,即新的圣吉纳维夫教堂,法令中有这样的话:
授予勒内·笛卡尔伟人荣誉,并命令将其遗体以及由著名的帕茹制作的雕像转移至法兰西先贤祠。
但这法令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得到执行。
还有,勒努瓦的“法国文化纪念博物馆”实际上只是一个临时的文物避难所,并不长久,被关闭后,里面的文物重新回到了过去的地方。但笛卡尔的遗骸没有回到这时候已经消失的老圣吉纳维夫教堂,而是被迁葬到了塞纳河左岸的圣日耳曼—德佩教堂。它也是巴黎最古老的教堂之一,建于公元6世纪。具体的迁葬日期是1819年2月26日。
有一位当时参与迁葬的人描述了打开笛卡尔棺木时的情景:
令所有在场人员大吃一惊的是,棺椁中只存有几块形状可辨的骨骸,其余的都是骨头碎片与粉末。德朗布尔还说,开棺的那个男人“拿了几把粉末给我们看”。接着,在这群人的注视之下,这稀少的遗骸被放入为之准备好的墓穴,然后用一块沉重的石头封住。
就这样,笛卡尔的遗骸第四次被下葬了。
这也是最后一次。
至今,这位足以代表整个法兰西民族的伟人的遗骸并没有被安葬在先贤祠,而是在古老的圣日耳曼—德佩教堂里。今天我们可以在那里看到笛卡尔之墓以及其尖形的墓碑。
笛卡尔已经被最后一次安葬了,但故事还没有完!
因为在安葬的笛卡尔的遗骸中,并没有他的头骨!怎么回事?!一听这话,估计会有人惊讶地发出这样的疑问。事实上,笛卡尔的遗骸第二次安葬时,就已经没有头骨了。因为他的头骨在运输过程中被人偷走了。
后来,1819年2月26日,当笛卡尔的遗骨在巴黎被第四次安葬时,发现铈、硒、钍等化学元素的著名瑞典化学家贝采里乌斯当时也在场,他惊讶地发现遗骨中竟然没有头骨!我们知道,即使尸体腐朽了,头骨也应该是最后腐朽的!
也许是上帝的安排吧,贝采里乌斯回到瑞典后,1821年3月的一天,他竟然在报纸上读到了一则新闻:在斯德哥尔摩举办了一场拍卖会,其中的一件拍卖品竟然是笛卡尔的头骨。于是贝采里乌斯立即将这个头骨买了下来。
然后,贝采里乌斯给当时的法国科学研究院终身书记居维叶男爵写了一封信,把刚购得的笛卡尔头骨捐献给了法国,他的意思当然是希望笛卡尔的头骨能和其他遗骨安葬在一起。但居维叶不知是怎么想的,在收到头骨后,没有放进圣日耳曼—德佩教堂笛卡尔的坟墓里去,而是将之放在他的博物馆中展示。
据说,由于经过了多人之手,这块颅骨上面有各种各样的印记,其中很多是曾经的拥有者的签名,最令人惊奇的是在颅骨顶上有一首小诗,字体是飘逸的草体拉丁文,内容如下:
这块小些的颅骨属于伟大的笛卡尔,
遗骨其余隐藏在遥远的法兰西。
然而他的天才,到处被颂扬;
他的心灵,天堂为之欢腾。
现在,人们可以在法国科学院博物馆中看到笛卡尔的头骨,它与另外几个头骨放在同一个展示柜中,其中之一标示着“克罗马农人,生于十万年前”,另一个标示着“一个早期的法国农夫,智人,生于七千年前”。同时展示柜边还有个对着访客的摄影机,可以将访客的头部投影在荧光屏内,而屏幕下方则标示着:“你,智人。生于零到一百二十年前”。
还有一个就是笛卡尔的头骨了,它的标示牌上写着“勒内·笛卡尔,智人。法国哲学家与学者,出生地图赖讷,移民至瑞典” 。
但这已经不是目前的情形了,现在头骨已经被收藏起来。因此,在《笛卡尔的骨头:信仰与理性冲突简史》的开篇,作者描述了他经过许多曲折,终于有机会亲眼看到笛卡尔头骨时的情形:
主人取出一串钥匙,打开储藏室的门。我们进去后,他打开一扇柜门,取出一只精心擦拭过的极为雅致的木质盒子,金属搭扣将盒盖扣得紧紧的。他打开那些搭扣,里面垫满了轻软的白纸,然后,他伸手进去取出了一样东西——我终于看到了它。
它,小而光滑,出乎意料地轻,上面有斑驳的颜色:有些地方被摩挲得泛出了珍珠般柔和的光泽,也有些地方颜色暗沉;但总体上,它有着陈年羊皮纸般的观感。它承载着太多的故事,这句话不仅仅是个比喻,事实也的确如此。两个多世纪之前,有人曾用拉丁文在它的顶部写下称赞和哀恸的诗句,如今,那些字迹已经消褪成模糊的浅褐色。在它的正前部,用瑞典语写就的一段铭文,隐秘地暗示了一次偷窃行为。它的侧边,挤着三个签名,那是先后拥有过它的三个男人留下的手迹,历经岁月,依稀可辨。它,就是那位史上的重要人物,被称为现代哲学之父的勒内·笛卡尔的颅骨。
这样的情景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吧!
[1]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2nd edition,René Descartes条目,V2,p.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