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又要追溯到草原。
人有两个年龄:呱呱坠地那天,计算生理年龄;给心塑型那年,启动心理年龄。我们的心理年龄,大概是在草原启动的。
无论当年的遭遇怎样不同,不管今日的境况如何差异,大多数曾经草原的同代人,都对那段生活怀着某种眷恋。草原给我们的许多馈赠——这词可能太甜了点儿;草原留给我们的无数刺激之一,是地平线。
终于返城了,但却莫名其妙地感到别扭:看着用竹签子穿着肉丁的一根羊肉串,就想起了在草地上宰完羊,用井水洗洗带骨的肉,扔进蒙古包外支起的大锅;或者用薄得像一张棉网似的羊肠油裹住一块冒着热气的沙肝,架在牛粪火上烤至半熟……看着在楼群缝里被挤瘦了的落日,就想起了那两头望不着边的地平线。在那些平淡的日子里,我写过一篇习作,歌颂挂在墙上的旅行背囊。Z最初选择学考古,竟因为那是个可以到处跑的专业。
是大草原的地平线,惹得人心野了。
多少次望着远山纵马驰骋,体会着“望山跑死马”的味道;多少次回首向西,读懂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句。
也是地平线教给了我们带有质感的“视野”的含义。
地平线隐喻着无限和未知,地平线引诱人上路追求。
人生如“两头燃烧的蜡烛”者,都主动写下过“在路上”的履历。切·格瓦拉在转战古巴、刚果、玻利维亚前的青年时代,四次旅行着体会拉丁美洲。毛泽东在两万五千里千里长征前,有过与同学萧瑜身无分文游历湖南五县的传奇经历。
游学是一个富有魅力的词汇,走路和学习隐含着联系。孔子的治学思想无疑与告别父母之邦、周游列国的生平有关;被迫辗转的穆圣并没有忘记留下“学问虽远在中国,亦要前往求之”的箴言。
学问的两头连着生活。精致的文化是人不同于动物的特征,但文化的本源是生命,文化的目的也是生命。当文化与生命发生抵触,文化就走向异化。
脚步迈向心所向往的地方,脑随着心的活跃而丰富;文化意义上的视野跟着瞳孔里的视野寸寸拓宽。
俗话说,人的一生如同行路。一个人如果在返土归真、走向坟墓时,仍然充满学习的欲望,那么他就战胜了死亡,因为他腐朽的肉体里依然跳动着一颗年轻的心。
并不需要学好了再上路,也不是必须走完了路再总结。边走边学,于是我们积攒了一大摞旅行日记。把我在近年到美洲短游长旅的几本日记录入电脑,就有了如下日记式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