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打听了下山的步行路,来到了库斯科中心广场,直译为“兵器广场”(Plaza de Armas),也可以译为“礼仪广场”。这个主广场在印卡时期称Huacaypata,有人说它的意思是“武士广场”,广场上有草顶大棚屋。每年六月夏至的太阳节Inti Raymi于这里盛装开始,到萨克萨瓦曼城堡狂欢结束。庆典活动如逢雨日,就在大棚屋里举行。
呼吸着高原清风,恍惚中,阳光明媚的天空上落下了哀泣的雨点,透过雨帘,朦胧中天主教堂变成了昔日印卡的草顶大棚屋。雨丝里夹杂着血滴,雨帘落地汇成红色的血水河。
500年前,皮萨罗就是在这个广场上宣布了对库斯科的占领。屠杀、劳役、瘟疫、恐慌和极度悲哀使1,000多万人的印卡帝国人口锐减。不得不从非洲进口黑奴以补充挖掘金银的劳力之缺。
西方著名学者贡德·弗兰克在其1996年的新著《白银资本》中提及,到1650年,中部美洲 阿兹特克和玛雅文明的人口从原来的大约2,500万萎缩到150万。安第斯山脉的印卡文明人口从原来的大约900万减少到60万。这是一个比较保守的估计。
曾有过几次声势浩大的安第斯山暴动,库斯科是众矢之的。
1536年初,印卡王曼科·卡帕克二世率领10万大军围困库斯科达6个月以上。他身穿夺来的欧洲人服装,熟练地驾驭着西班牙人的战马,手持长矛,指挥起义者冲锋陷阵,坚持抵抗8年之久。他死后,年轻的王子图帕克·阿马鲁继续领导游击战争。1572年图帕克·阿马鲁就在眼前的这块广场上被西班牙人处死。他的头颅被砍下时,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印第安人匍匐跪地,发出一片悲鸣,像长空里滚过了一阵雷。印第安人每天都到示众柱下朝拜他的头颅,西班牙人不得不取下那颗头颅,掩埋了尸体。
两百年后,自称图帕克·阿马鲁二世的印卡王嫡亲、混血人何塞·加夫列尔·孔多尔坎基发动起义,再度围困库斯科,陷库斯科于一片火海之中,大教堂被带火的飞箭击中,20多座茅草屋顶被引燃……战败的图帕克·阿马鲁二世全家及主要随从被判极刑,他本人被四马分尸,躯体被烧,骨灰被扔进瓦塔纳依河,一直到他的第四代子孙都被判处斩尽杀绝。
惊魂未定,思绪被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打断:“买我的羊驼吧,一共才10个索尔,我有许多孩子要抚养啊。”印第安老人稀疏的灰白色头发编成小辫,枯萎的手掌上托着四只大小不一的铜制羊驼,羊驼背上用青铜绿色点缀着驮物,可爱之极。
我买下了它们一家四口
“我买这只小的吧,”
“哦,夫人,它们是一家啊!”
望着她企盼的目光,我最后买下了这一家四口。
回头一看,Z正热情地用那几个不多的西班牙语词汇向一个老头打听着什么。老人退休前在政府的畜牧部门工作,所以对羊驼数量之类的事情门清。他在一张小纸上工工整整写下自己的通讯地址,“以后有这方面的问题,尽管给我来信。”
秘鲁以及拉丁美洲一般百姓的朴实热情经常给我们烙上美好的记忆,抵消着官僚、警察给人留下的不快。
我们向老人打听库斯科城内有什么最值得去看的地方(必须精打细算对付一处处的门票),他说,“科里坎恰(Coricancha),太阳神殿啊!那是最值得我们秘鲁人骄傲的地方。”问及门票,老人忿忿不平地说,过去的旅游套票包括16处遗址和主教堂,但后来,来自西班牙的神父以他们拥有“征服权”(Derecho de la Conquista)为由,要求对其中六个带有宗教性质的地点单独收取门票,其中大部分收入归教会所有。
面对如此公开的殖民主义情绪,我们惊奇地问:“为什么不抗议?”“我们已经懒得抗议。”“懒得抗议”包含着更大的抗议情绪。在秘鲁,我们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身处前沿的斗争者,却在大量的真实情绪中感受到了拉丁美洲新一轮抗议浪潮的成因。
科里坎恰神殿 夕阳懒懒地斜射着昔日神殿、今日教堂。
已近闭馆时分,门缝里露出一个管理人员的身影,我心血来潮,抢在他缩回去之前,劈里啪啦甩给他一串西班牙语:“先生,我们来自遥远的东方,古老的中国,但明晨就必须启程返回,请慷慨地帮帮忙,让我们进去看一眼伟大印卡帝国的太阳神殿!”大概是东方脸型和标准西语之结合产生了特殊效应,年轻的管理员想了一下,居然绅士般地侧身,让我们免票走进了教堂高大的门洞。
天色晚了,教堂内部已经一片昏黑。我们贪婪地观赏着,学习的真诚感动了管理员,他不但打开了已经关闭的灯光照明,还义务为我们简单讲解了几句:“这里是月亮和星宿神殿,那里是雷鸣电闪殿,哦,还有彩虹神殿……过去,这些墙面上曾覆盖着700块各重达2公斤的金箔、镶嵌着无数璀璨的宝石!”
“科里坎查”,Coricancha,在印第安人的语言中的意思是“黄金区”,它供奉着印卡帝国最大的神——太阳神,今天还被人们称作“太阳神殿”。
1534年,西班牙占领者在“太阳神殿”的台基之上,修建了今日的多明我会教堂和多明我会修道院,以显示高高在上的“征服”。殖民者扒走了神殿内的所有金银箔面,分配了一切金银物品,只留下裸露的石头神殿,被包裹在了天主教堂内部。
原来,这是一座殿中之殿,堂中之堂!
“四方之国”内万人崇敬的太阳神的象征遭遇了一个卑琐的命运。在西班牙人进入库斯科城时,这件神像经抽签分给了一个名叫曼西奥·塞拉·德莱吉萨莫的首批征服者之一。而那个大赌棍用神像作赌注,一夜之间就输掉了神像。后来因此而有了一句西班牙语谚语:“一夜天还没亮,赌输一个太阳。”
塔万廷苏约文明殒落的悲剧,一个很大的原因在于它曾拥有丰富的黄金——至今秘鲁国内还有那么多的黄金博物馆。这真是一个荒谬的原因!
印第安人喜爱金银,只因为它们璀璨夺目。有人说,安第斯山人把金子看成太阳的眼泪。对于墨西哥高原的阿兹特克人来说,金子并不比“盖察鸟”的精美羽毛更珍贵。
印第安人并不知道,他们从此就要被裹挟进一个陌生的“全球化”时代,这个以重商主义开始的时代,将以癫狂的“黄金拜物教”取代他们虔诚的太阳崇拜。阿兹特克人无法理解,印卡人也无法理解这新的一页历史,他们只是下意识地把昨日喜爱的、今日造孽的黄金白银抛入了的的喀喀碧蓝的湖水,在那片土地上留下了殖民者淘河寻宝的悲喜剧般的传说。
天已近黑,山城的路上仍有游人在抚摩印卡王罗卡宫殿外墙上那块严合嵌入的、有“十二个棱角”的巨石,不厌其烦地数着“一、二、三、四……”昨天向我们推销“印卡圣经”的书店老板又向我们热情地招手致意;昨天答应给我们编好那根蓝白相间腰带的印第安妇女忠实地坐在同一个石阶上,似乎在等着我们,手里仍然不停地编结着,这新的一根仍是那样带着个性的美丽。
库斯科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