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诺(Puno)的海拔比阿雷基帕又升高了1000多米。
在这片宽阔的谷地里隐藏着更纯真的印第安文化,还有举世闻名的的的喀喀湖(Titicaca)——世界上最高的通航淡水湖,南美洲第二大湖泊 。
如果是坐飞机,从阿雷基帕到普诺仅需25分钟,我们的班车之旅行程5个小时。步步攀升的公路上,沟渠水道你隐我现,间或有沙漠和星星点点的粗矮草丛。我说有点像内蒙古草原,Z说更像青海高原。
秘鲁所处的中段安第斯山是仅次于青藏高原的世界上第二个有大量人口聚居的高原地区。接近普诺时,人、牛、羊驼渐渐多了起来,预示着天际云端的印第安人故乡就要到了。在经过了一个叫做乌马尤(Umayu)的湖泊之后,赫赫有名的的的喀喀便为我们展现出辽阔水域的一角水面。
的的喀喀湖是大自然的造化,它夹在安第斯东、西两条山脉之间,坐落于远古地壳运动成就的山间盆地之上,四围的冰峰雪岭用25条雪水河为它灌输湖水,只有一条“放水河”(Desaguadero)将百分之五的湖水带向300公里以外的咸水湖“波波”(Poopó)。的的喀喀湖水虽然蒸发很大,但由于主要盐分被“放水河”带走,它仍然是一个含盐度很低的淡水湖。湖区方圆8千多平方公里,湖面海拔3800多米。
的的喀喀湖覆盖秘鲁和玻利维亚两国的边界。银波袅袅的大湖是大自然的女儿,完全不理会水面下现代国家可笑的边界。
与自然、时间和生命相比,国家是渺小的。
在的的喀喀湖上,操不同本土语言的克丘亚人和艾马拉人(aymara)是更自然的区分。位于同一湖区的两国人民互相通婚,不少人白天在一侧工作,晚上在另一侧睡觉。随着湖彼岸玻利维亚艾马拉族政治领袖埃沃·莫拉莱斯当选下届总统的可能性日益增大 ,此岸的统治者忧心忡忡,监视着本国艾马拉人以及所有印第安人的动向。较之玻利维亚和厄瓜多尔的印第安民众,秘鲁印第安人的政治觉悟和组织程度相对落后。但是,就像这湖水无法被割裂一样,整个安第斯山底层民众渴望变革的心情已经是一锅等待沸腾的热水。
面对着这样一片“无政府”的湖水,我们动心了:乘小船从印第安人的的喀喀湖上驶向玻利维亚,经过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首都拉巴斯,再打听路途走向切·格瓦拉牺牲的“无花果树村”(La Higuera),像那些无名的追随者一样,在切·格瓦拉牺牲的地点放上一束山野的鲜花,在布满繁星的夜空下,点燃一支守夜的蜡烛……
在一座普通的楼房里找到了玻利维亚驻普诺的领事机构,果然不出所料,其他外国人可以在秘鲁和玻利维亚间自由进出,唯中国人和某些非洲国家的“不可信任”国民须花37美元办一份只允许停留三天的签证。
虽然对照地图、问讯司机,仔细打听了从陆路以及经太阳岛、月亮岛从水路到达秘、玻边境的路线,但是我们不可能在三天之内到“无花果树村”打一个来回,跟随旅行团高消费低收获地跑一圈景点也不是我们的风格,我们最终割舍了这项心爱的计划。
但我要把这条线路推荐给有热情有血性的中国年轻人,相信他们中一定会有人踏上这条路。
浮岛 那就把心思移到眼前这片水面上来吧。早晨去湖面上乌罗人的浮岛。一切都被旅游污染得俗不可耐。我们套上了红色救生衣驶向湖心,同船有一对印第安肤色的青年男女,那个会说克丘亚语和艾马拉语的姑娘叫梅利,正巧是羊改人,还认识比德尔老头。
的的喀喀湖上四五十个大小岛屿几乎都有人居住。湖上还生活着一支居住在“浮岛”上的“乌罗人”(uro)。乌罗人与的的喀喀湖里的托托拉芦苇(totora)有不解之缘。这种芦苇晒干后可做燃料,嫩芽可食用,乌罗人主要用它作建造草船和浮岛的原料。托托拉芦苇在腐烂后会产生一种气体,充斥在芦草经纬间的气体有助于船的浮动。乌罗人把托托拉芦苇根扎成小捆,用草绳将小捆连结成一大片,上面铺以干草,便成了赖以栖身的浮岛,浮岛上的房屋也是用托托拉草盖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句颇具“文化人类学”意味的谚语在乌罗人的生活里足见一斑。浮岛人家捕鱼,猎飞禽,编织物件,与陆地人交换其他物产。今天的浮岛多半定锚停泊,方法是用木杆扎透岛基、插入湖底淤泥,一来因为往日的游猎生活日渐被固定的旅游业取代,二来竟是为了防止大风把浮岛吹过边境!
乌罗人 的来历至今不甚明了。有学者认为,这些语言异于当地印第安人、眉眼细长的乌罗人是来自太平洋上的波利尼西亚人后代。
为了证明美洲原住民在远古与太平洋的交流,著名的挪威航海探险家索尔·海耶达尔(Thor Heyerdahl,1914—2002)在1947年与5个同伴一起从秘鲁的卡亚俄港出发,乘坐用托托拉芦苇制造的船只(以印第安神灵“康提基”Kon-Tiki命名)航行6,920公里,抵达太平洋法属波利尼西亚群岛的土阿莫土群岛(Tuamotú) 。1970年他又从北非乘坐用纸莎草 建造的船只,航行57天,渡过大西洋,抵达加勒比海域的巴巴多斯。
尽管海耶达尔的立论仍为一家之谈,但我们在奥斯陆的康提基博物馆(Kontiki Museum)里,的确可以亲眼看见那条从理论和实践上大胆挑战“哥伦布发现美洲”之说的“康提基”草船。
16世纪的《印卡王室述评》中也记录了在哥伦布踏上美洲大陆之前,“曾有一些身材高大的人从海上乘坐一种类似大船的高莎草筏子来到这里”的传说。 也就是说,在哥伦布之前,世界不同地区的人类可能从多个方向到达美洲:太平洋岛屿的亚洲人、古代非洲人都有可能驾简陋的草船到达美洲。
当一代代有良知的知识分子汇聚力量,擦去统治者对“文化”的污染、将它归还给真正的创造者之日,“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西方意识形态神话将不攻自破!
的的喀喀湖上有20多个浮岛。我们登上一座浮岛,岛上的居民只要见有人照相就伸手要钱。我们在一个磨大麦的老妇人身边席地而坐,借助梅利的艾马拉语听老人说说日常生活,她的小孙子在一旁生吃磨碎的大麦。老妇人把大麦放在一块宽石板上,上面再放一块三指厚的半月形石板,双手抓住半月形石板的两个边角,在大麦上碾轧。此情形简直与《印卡王室述评》中描写的一模一样。
年轻的乌罗妇女们一边做着绣活一边叫卖她们的产品。虽然赶不上我们操多种外语的摊贩同胞在秀水街、颐和园表现出的进攻性,她们也自有一套柔软的谋生本领:先亲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然后说“我叫什么名字”,最后才说“这是我用三天时间缝制的‘我们的’的生活,帮帮忙,买一个吧!”
然而,在西班牙殖民者到来之前的漫长历史中,的的喀喀湖一直是原住民的圣湖。美洲本土居民是依恋大自然、敬畏大自然的民族,的的喀喀这样一个神奇造化给他们提供了天然的想象空间。关于湖和湖中岛屿的生成,至今留有许多版本不一的传说,我们能据此觉出对这一山巅大湖的崇敬,甚至感受到对天地裂变、山崩海现的集体记忆。
走下驳船,码头上迎面走来一个背着书包的六七岁男孩,他向我伸开手掌,每个指头上套着一个彩色毛线编结的小玩偶,有羊驼,有印第安娃娃,一个索尔一个。我问他“谁做的”,他说“妈妈”。我问他“你怎么不上学”,他说“今天星期日”。
次日在城里逛。普诺城很繁华,但给人的感觉如同西班牙的塞维利亚,商业气息、旅游味道十足。步行街上到处是各年龄层次的擦皮鞋者,看来男人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谋生手段。进入一个书店找书,Z的衣角被人轻轻拉动,一个五岁模样的黑瘦男孩面无表情抬头望着,低声喃喃地说:“面包,面包”(“pan, pan”),似乎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提高点嗓门,或补充点别的话。Z拉着他的手,来到食品部给他买了一块蛋糕。小男孩无声地走了,我们若有所失望着他的背影。出了书店,对面是一个五星级豪华宾馆,高大明亮的橱窗外,一个入学年龄的男孩子向里面的黄毛男女伸出手掌,晃动套着编织羊驼的五个手指,玻璃另一侧的人不知因什么话题放肆笑闹着,无人理会这小小的身影——而今天是星期一。
仍然是用那种古老的方法磨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