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与Z一起去参加尔德欢庆。
利马寺位于玛格达莱娜区一个美丽、僻静的小院。院子里已经摆满样式不一的、大概是从各处拼凑而来的桌子,大树间拉着“新年快乐”的阿拉伯语横幅。形形色色的青年们正出出进进于厨房,忙着准备丰盛的食品。在一个月的自我约束之后,这是喜庆的一天,也是美餐的一天。
人群中有一批非洲青年,正在热闹地吹气球装点庭院,漆黑的皮肤在白色布袍和炯炯目光的衬托下格外显眼。细一打听,他们是来自冈比亚的足球运动员,利用球赛的机会留在了秘鲁,与富裕的阿拉伯食品商人签了一年合同,以替他们按规定方法宰鸡为生。Z喊道,还真有比秘鲁人更穷的非洲哥们!尽管身份为非法移民,他们似乎很开心,分发着自己的e-mail,怀着在美洲大陆开开眼的心情,四处打听着更好的国度。
10点钟左右,散落在利马城的朵斯提从各处涌来。有在秘鲁做生意的阿拉伯富商,带着家眷和保镖;有印度尼西亚等国家的使馆官员;有秘鲁本国的新加入者,他们或因为婚姻,或因为信仰,成为了大家庭新的成员。许多人从家里带来了自制的传统食品,精制的托盘上罩着保温的锡纸,这节日不啻于国际美食节。礼拜后,人们争相品尝吃不过来的美味佳肴,互相介绍食物的名称和内容,使用的是何种正宗佐料。旅行中饱受多重吃饭困难的我们,更是尽情享受一番。
在利马的尔德上
当然,我们更关心的是抓紧机会与各种人交谈。装束五花八门的人们围着头戴绣花小帽的Z,话题围绕着对他们来说不可思议的中国兄弟和对我们来说百般新鲜的美洲兄弟。
美洲的隐秘故事 不觉间谈起了伊斯兰文明与早期美洲历史关系的种种蛛丝马迹。有人用神秘口吻告诉我们:曾有一整村的西班牙人是潜入拉美大陆的隐秘“摩里斯科人” ,后来被“宗教裁判所”发现,派士兵灭了整个村子,只剩下流云般的口头传说。
拉丁美洲虽是一个天主教压境的大陆,但远非没有缝隙的铁板一块。
1492年1月西班牙最后一个伊斯兰王国的都城格拉纳达陷落,与哥伦布1492年10月在“天主教国王”支持下“发现”美洲同在一年,这是一个耐人琢磨的貌似巧合。八百年里滋润过欧洲的伊斯兰文明从此讳莫如深,“光复战争”(La Reconquista)成为不容置疑的主流话语。这一历史的上下篇,至今古怪地孤立成章。
一个在场的秘鲁新弟兄说,伊斯兰文明在伊比利亚半岛生存了八百年之久,接踵而至的西班牙天主教殖民统治在美洲的时间不及其半:伊斯兰文明在“新大陆”的影响怎么可能是零呢?有16世纪美洲宗教裁判所文件说明,曾有摩里斯科人与犹太人不顾禁令、秘密潜入“新大陆”。殖民时期被贩卖到美洲的黑奴中也有一批穆斯林,其中一些人参加了著名的逃奴“西马龙”(cimarrón)运动,藏匿于深山老林,与逃亡的印第安人一起坚持抵抗。
有学者论证过拉普拉塔河流域“高乔人” 的骑马文化与伊斯兰文明的承继关系,认为高乔人史诗《马丁·菲耶罗》 里显露的一神论和文化习俗有伊斯兰文明的影子,连 19世纪末的阿根廷大文豪莱奥波尔多·卢贡内斯(Leopoldo Lugones)也断言:“高乔人骑马的行头和备马的方式无疑有摩里斯科之风”。
早期“闯美洲”的西班牙人多来自半岛南部,那里穆斯林文化影响最深;安达卢斯时代移民的人员构成影响了语言。今天,拉丁美洲人普遍将字母“c”发音如“s”,“ll”发音如“y”,这种有异于宗主国中心马德里的“美洲西班牙语调”抑或是受了“摩里斯科人”的影响!
西班牙移民还带来了建筑艺术中的“穆德哈尔”风格 。比如,受伊斯兰淡漠外表注重内里文化性格的影响,拉丁美洲许多地区的古老宅院一如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的建筑,外部看似简朴,内院美丽考究,果木成荫,渠水潺潺,窗户内开,攀登的楼梯设在室外旁侧,等等。最明显的特征是从穆斯林礼拜洗净之需要变化而来的庭院中央的喷泉水池。
19世纪末以来,美洲陆续接纳了一大批因种种原因来自中东的移民,包括战乱中的巴勒斯坦人、叙利亚人、黎巴嫩人。近20年,拉丁美洲还出现了天主教徒改宗穆斯林、无神论者加入穆斯林的“新穆斯林”现象。许多“家传”天主教徒发现可以在伊斯兰教中继续他们对于耶稣和圣母玛丽亚的热爱。“9·11”之后,由好奇心带来的求知结果,以及出于对穆斯林反帝勇气的敬佩之情,拉丁美洲“新穆斯林”人数呈上升之势。这种现象与美国本土的情况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