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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访问“国际土豆研究中心”

早晨与图米在遥对中国的利马海滨会面。没说几句,图米就掏出笔,在我们的记录本上画简图,讲解秘鲁地理。这是第二次秘鲁人为我们画图描述。Z的直觉很准确,秘鲁是一个地理区分清晰的国家。Z认为想用一个月了解一个国家,最好选这样的国度。

第一次是临行前在墨西哥拜访秘鲁学者卡门罗莎。她坐在我们对面,刷刷两道线,将纸倒过来,一张秘鲁地形图出现在我们眼前。三大地区:沿海、山区、热带雨林(costa,sierra,selva)。不仅是地形区划,这里面学问很多。就像深谙祖国国情的秘鲁共产党创始人马里亚特吉(José Carlos Mariátegui)所说:“一张秘鲁地图比任何含糊或抽象的理论都更能说明秘鲁的地区特点。”

完成了对国情的介绍,图米问我们:

——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国际土豆研究中心。

要做一点解释。不远万里来到美洲,是为了了解宝贵的真实。而探觅真实需要一个入口,为此我匠心用尽,设计了一个研究计划:“全球化进程中的拉丁美洲传统作物”。具体内容是:墨西哥玉米、秘鲁土豆、古巴的烟草加甘蔗。我希望这条线索能引我古今结合,找到一条深入拉丁美洲的路。当然这个计划里,更包括了我们摆脱城市、接触底层的意图。

学者图米拿出了他“前记者”的功底,迅速拨通了电话,为我们联系好当天下午前往交流。临行前图米提醒:

“对接待者,不问其真实头衔,一律称señor ingeniero(工程师先生),就像对文科人士一律称doctor(博士),最起码也要称licenciado(学士)。”

我们笑了,早在不少拉美电影中领会了这条前殖民地的遗产。

图米把我们送上出租车,说好15索尔单程,并嘱咐我们:土豆中心地处偏远,初来乍到,一定小心。

听秘鲁国际土豆研究所萨拉斯先生讲课

土豆起源 很幸运,接待我们的萨拉斯工程师先生既认真又和气,还非常权威。秘鲁是土豆的发源地,因此这个国际研究中心地位很高,已过花甲之年的萨拉斯是这里最重要的研究人员之一。与他的一夕谈,对我们的知识是一次刷新:

土豆的科学名称是solanum tuberosum。我们拉丁美洲人称它为papa,这是一个克丘亚语 词汇,在西班牙,它被叫做patata。

北起美国的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州,南到阿根廷,整个美洲都有土豆,但在秘鲁和玻利维亚一带最集中。不像玉米发源地至今扑朔迷离,土豆的发源地已经得到确凿证实。根据我们与美国威斯康星大学教授共同研究的最新成果:土豆的发源地具体在位于秘鲁的普诺与库斯科之间的地区,也就是世界上最高的淡水湖的的喀喀湖一带。

正是萨拉斯最近在秘鲁电视台首次公布了这一消息。

土豆已有1万年历史。印第安先民在安第斯山复杂的地理条件下培植了丰富的土豆品种,它们可以在从海平面到海拔4,500米的不同高度上生长。野生土豆有188个品种,从其中的一种中产生出人工培育的8大类土豆,又从这8大类中产生了4,000个不同品种,而在普诺和库斯科之间的地区就有2,000个品种。也就是说,世界上所有土豆品种中的50%都能在这个地区找到,这也是发源地的证据之一。这4,000个品种中的每一种都含有丰富的蛋白质,每一种都产生了文化价值。有一种说法:在人类发展史上,两河流域的小麦、中国的水稻、玛雅人的玉米和秘鲁的土豆是四大文明支柱。

我们一起感叹道:都是穷人国度!

作为土豆专家,萨拉斯工程师认真对我们进行普及性讲解,这倒真是一种第三世界知识分子的态度,尽管从他的口中不断冒出“花色甙”(antociánico)、“分子”(molécula)、“生物碱”(alcaloide)一类费解的专业词汇。

当他听说papa在中国沿海地区被称作“土豆”,在西北山区被称作“洋芋”,还有山药蛋、地蛋、荷兰薯等多种别名;当他听说我们经常在中国的土豆之乡旅行,有很多种土豆的朋友,那里的农民以土豆收入估算一年的开销,更加兴趣盎然。

“你们等一会,”身材矮小但很敦实的工程师转身走出去,不一会,几个稀奇的土豆样本出现在桌上,有一个切开的土豆,呈现出一圈圈晕染似的蓝色内瓤。Z惊呼道:“呵,可真想让我们的农民兄弟见识一下啊!”

“尽管所有的国家都有土豆,但安第斯山区的黑色土豆和蓝色土豆含有更多的抗氧、抗癌物质。目前世界上倾向于发展有色土豆,现在美国的blueberry有色土豆价格昂贵,而安第斯山有色土豆抗癌成分高出美国这个品种10倍。”

让我们大开眼界的安第斯山土豆

“为什么白土豆传播得这么普遍呢?”我们不约而同地问。

“是因为炸土豆片食用法促进了白色土豆的传播。”

提起土豆的食用方法,萨拉斯不仅是内行,还是一个很有感情的本土主义者。

“欧美的炸土豆片实际上是最不可取的食用方法,它产生出有害物质,目前美国已经禁止在炸土豆片的包装上做针对儿童消费者的宣传。而在我们安第斯山区,自古以来就有烤、煮和风干等多种传统吃法。比如,在土豆收获季节,农民们在地边挖个土坑,放上烧热的石头来烤熟土豆,也可以在里面加上白薯、玉米、南瓜等。在克丘亚语中,watia就是‘土坑烧烤’的意思;pacha-manca的意思是‘地锅’,前者是‘大地’,后者是‘锅’。”

哦,大地上的锅!我终于又在一个语境中听到了pacha这个克丘亚语词汇。记得阅读切·格瓦拉的旅行日记时,读到他在通往库斯科的安第斯山路上,目睹了印第安人在山顶上膜拜Pachamama的情景。开始我把它译成了“土地母亲”,现在我似乎对这个词有了语感,pacha,那就是被原住民及他们的后代尊为母亲的大地啊。

词汇学习不是对字典的攻克,而是在环境中与词汇一次次相遇。那样记住的词汇不仅是字母的连结、语法的解析,而且是手上的汗珠、嘴里的盐味一样可触可感的东西。

“至今人们在土豆收获的季节里还说:‘嘿,我们来挖个地锅吧’(¡Vamos a hacer la pacha-manca!),或者‘请我吃烤土豆吧’(¡Invítame a la watia!)。”萨拉斯说起来的时候绘声绘色,好像回到了他的安第斯山老家。萨拉斯在向我们介绍一系列可以瞻仰印卡人梯田、“前哥伦布”时期水利工程和土豆盛况的地点时,确实没有忘记他的故乡帕里纳科恰(Parinacocha)。

Z说,自己写过一个小说,结尾的情节即农民在碎石片上烤洋芋,并且画过一幅这样的油画,萨拉斯高兴得像遇见了他乡知音。我想,在某种层次上,萨拉斯与我们这样的土豆学准文盲,也许比与威斯康星的教授有更多共同语言。

Z的西北农民烤土豆油画

萨拉斯对土豆的痴迷充满了蛊惑力,什么煮土豆的水能治肾结石,土豆皮中的维生素C比柠檬中还多……我开始考虑以后吃土豆不削土豆皮。

风干土豆 然而,这堂课里最大的收获还是关于“风干土豆”的知识,它有一个发音很别致的、克丘亚人和艾马拉人共同使用的名称,“丘纽”(chuño)。作为高山民族,安第斯山人能够在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度常年生活,因而他们的食物具有高山特点。不同的海拔造成了土豆的类别,生长在3600米以下的是甜土豆,3600以上至4500米的是含有生物碱的苦土豆,而3000米以上的土豆就能抗冻。

在夜晚零下10度、白昼日下35度的高海拔上,农民发明了以苦土豆为原料的“风干土豆”:白天把土豆摊开在阳光下风干晾晒,夜晚让它们在寒冷中接受冰冻,再经过脚踩进一步脱水,只能储存一年的新鲜苦土豆就变成了可以保存20年的风干甜土豆。这样的脱水食品对自远古以来的原住民,对在一个世纪里养育了100万平方公里地域里的1200万人口、囊括了半个南美的印卡古国“塔万廷苏约”(即“四方之国”)至关重要。各处的粮仓里储备的是它,漫长的寒冬靠的是它,经年的征战靠的是它,间或的灾年靠的还是它!据此,有一位研究前哥伦布时代秘鲁食品问题的德国学者汉斯·霍克海默尔(Hans Horkheimer)在《前西班牙的秘鲁:饮食及对食品的获取》 一书里认为安第斯山的印卡人是一个“居安思危”的民族:

与那些屠宰动物取乐、无必要地耗尽储备的西班牙人不同,也与今天那些竭尽自然资源、埋葬自身权力之基础的现代国家不同,印卡人总是想着明天。

16世纪文献记载了一个塞维里亚士兵的描述,殖民地时期的许多西班牙人靠把风干土豆运到“秘鲁总督区”的波托西银矿卖给矿工发了大财。

对应如此可爱的食物,有一则美丽传说:一万年前,一个古代人行走在八月的骄阳下,饥渴难忍,发现土底下有块茎状植物,挖出来一尝,太苦,扔在了地面上。经过漫长的日晒冰冻,第一块风干土豆就这样诞生了。至今秘鲁南部20%的人口,即300万人和相当一部分玻利维亚山民仍然食用风干土豆。

嘿,这不就是最早的压缩食品技术嘛!二次大战中德军和盟国军队先后发展了脱水食品以适应战时条件、减轻行军装备,还有今天的压缩食品大战。难道印第安人不是早有了这样的智慧吗?

萨拉斯说,前不久印度尼西亚海啸灾难之后,土豆欠收,中心把保存的印尼土豆种送了过去,真好比是雪中送炭。萨拉斯指着展览中的文物图片给我们解释着:“有不少考古发现也证明了土豆是古代秘鲁人食品构成的重要部分,你们看这几张照片中带有土豆形状的器皿就是属于公元1世纪至6世纪的莫切文化和公元9世纪至13世纪的奇穆文化。在秘鲁沿海的墓葬里还发现了距今7,000年的最早的块茎残物。”

“秘鲁有土豆博物馆吗?”我忽然感兴趣地问道。

萨拉斯迟疑了一下:“将来会有的!”

然而我知道,在接受了这一美洲馈赠的欧洲,比如德国,有土豆博物馆、土豆纪念碑,有与土豆关联的旅馆,在土豆产区每年还要选举“土豆皇后”。

太阳西下,已经成了朋友的萨拉斯老头用他的餐券请我们在内部餐厅用便餐。我们从自助餐里挑选了米饭、沙拉、果汁,还有——煮土豆和白薯泥!萨拉斯余兴未尽,席间继续说明土豆与安第斯山人民的关系。他告诉我们,有些传统山区的农民仍习惯用“煮开一锅土豆的时间”来说明做一件事情大约需要多少时间。他还兴致勃勃地又介绍了几种风干土豆的食用方法:“吃前先泡一夜,然后可以做汤;或者切成片,两片‘丘纽’间夹上菜肴,放到烤箱里一烤,嗨,那就是上等的三明治啊!玻利维亚的首都拉巴斯有一道菜,内有风干土豆、新鲜土豆、玉米粒(choclo)、蚕豆,叫做‘拉巴斯烩菜’,不过秘鲁正在与他们争夺此项菜肴的专利权。”

告别了土豆研究中心,我们没有再乘出租车。打听了线路和车站,登上满座百姓的公共汽车,换了两次车,在暮色中一路顺风,返回了利马市区。 Csq3tuvG8NVWSkUdOCqTVlBSDyoOruwh9LIFS8PIsjLritnZqd+kQDecwqRfcc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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