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厄瓜多尔的“巴拿马草帽”

在海边小镇巴尔蒂维亚斯（Valdivias），有一座草棚式考古博物馆，门票仅1美元。馆内那位自称曾在哥伦比亚参加过发掘的业余“考古学家”，希望借我的“高级”数码相机拍一些展品的近景来制做宣传材料，但没有可供下载的电脑。然而存放的物件，涉及神秘的巴尔蒂维亚文化，据说这是可以上溯到公元前4000年的沿海文化，有人猜疑巴尔蒂维亚人来自随季风漂流而来的日本文化。

巴尔蒂维亚人有将亡人遗骨入瓮、再次下土埋葬的瓮棺葬习俗。在展室的一个角落里我看见了慕名已久的泥坛。最初我是从一首厄瓜多尔民歌中得知了它的存在，并一直以为这是安第斯山区的习惯，没想到在海边看见了它的原型。那首低沉的歌哼起来抑扬顿挫，平静中有一种揪心的忧伤：

当我死去的时候，Yo quiero que a mí me entierren

希望也像祖先一样，como a mis antepasados,

被葬在一个泥坛里，en el vientre oscuro y fresco

紧贴着它黑暗、清凉的腹壁。de una vasija de barro.

草棚博物馆用相当多的图片和资料介绍“巴拿马草帽”从草到帽的过程，我不禁迷茫了：

“巴拿马的草帽与你们厄瓜多尔有什么关系？”

“必须郑重声明：巴拿马草帽是地地道道的厄瓜多尔传统手工艺品。”

直到今天我才惊奇地发现了一个颇有意思的天地：

“巴拿马草帽”用厄瓜多尔的“托基亚棕叶草”（palma de toquilla）编结而成。它主要生长在厄瓜多尔安第斯山区。厄瓜多尔人编织这种草帽的历史很长，普通草帽一顶花一天时间，国际市场价在30到60美元之间；高级的编织一顶要两个月以上的手工，市场标价能达600美元。

至于为什么叫成了“巴拿马草帽”，说法不一。

有厄瓜多尔人告诉我，厄国19世纪末、20世纪初两次出任总统的埃洛伊·阿尔法罗出生于草帽之乡蒙特克里斯蒂镇。他曾政治流亡巴拿马，娶巴拿马女子为妻，并一度以经营家乡的草帽在巴拿马谋生。也有人说，19世纪中叶，淘金热中的东部美国人穿越巴拿马地峡前往加利福尼亚，大量购买这种厄瓜多尔草帽，传开了“巴拿马草帽”的名称。

美洲大陆崇山峻岭，陆路交通困难，运河开通之前，巴拿马地峡曾是连接西班牙美洲殖民地东西海岸贸易的重要通道。历史悠久的厄瓜多尔草帽经太平洋海岸的近岸航运抵达巴拿马城、再靠牲畜驮运穿越地峡至巴拿马加勒比海岸“美丽港”（Portobelo）、最后于古巴岛上的哈瓦那上船——被运回西班牙，并被叫作了“巴拿马草帽”，也未可知。

历史上，拿破仑、杜鲁门、罗斯福、丘吉尔，赫鲁晓夫对巴拿马草帽的热衷曾为它的名声推波助澜。据说，推行现代化的土耳其总统凯末尔曾在1925年禁止本国人继续戴传统的礼拜帽，强行推广“巴拿马草帽”。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经好莱坞的渲染，此一草帽更名噪天下。虚虚实实的传闻，给巴拿马草帽平添风采。1944年，“巴拿马草帽”成了“厄瓜多尔”首屈一指的出口产品！

渐渐像古巴雪茄一样，这种厄瓜多尔草帽成为上层和名流炫耀的装饰，同时被冠以“巴拿马”之名，从此，没有人再记得编织它的厄瓜多尔山民。这种草帽在厄瓜多尔被称作“西皮哈帕”（jipijapa），有人认为原住民发音不适应好莱坞艺人的盎格鲁－撒克逊发声器官，后者更喜欢称它“Panama Hat”。

在网上，有巴拿马人惊叹：“我是巴拿马人，竟不知其中原委”，并豁达地说“这说明我们拉丁美洲兄弟民族关系源远流长。巴拿马万岁，厄瓜多尔万岁，巴拿马－厄瓜多尔草帽万岁！”

如今，巴拿马草帽遇到了中国对手。厄瓜多尔人抱怨：在国际市场上，最便宜的手工“巴拿马草帽”5至8美元一顶，而中国的半机制稻草帽一打才5美元。

那一年在里斯本街头，我们曾遇到一个安第斯山小乐队，那些在欧洲漂泊了数年的古铜肤色青年，穿着兽皮裤，吹着排箫，弹着“恰兰戈” ，他们正是厄瓜多尔人。2003年在马德里豪华街区，南美面孔的女佣搀扶着当地中产阶级老人。交谈之中，得知厄瓜多尔妇女是在西班牙做家务的主要拉美移民，她们与她们的男性同乡共60万人奔波在昔日宗主国的广袤土地上。